周末在弗吉尼亚州诺福克市度过，回来后对这白色世界有一种陌生感。在诺福克时阅读了一些诗歌，然后又在华盛顿玛格丽特·鲍顿家待了二十四小时。能和她在一起太好了，她是美术馆馆长，这样她在办公室工作时我便可以在国家美术馆里逗留好几个小时。我又一次满怀热情地欣赏了佛兰芒画家的作品，后来十分幸运地看到了肯尼思·克拉克对那个时代的综述：《经验之光》。

    在佛兰芒画家作品旁边悬挂着一小幅法国画家克鲁埃的作品，似乎在显示着法国人特有的精致玲珑。然而我却本能地倾向于佛兰芒绘画。那翻滚的天空与室内装饰融为一体，阳光倾泻于荷兰屋，不仅维米尔的画（维米尔是不用说的），甚至霍赫[27]的画都使我动心。卡尔普的静物画一时间使我喜不自胜——切开的柠檬，阳光洒在两只玻璃酒杯上。后来伦勃朗的一幅肖像画给我留下深刻的印象。感动我的是那粗犷雄浑的线条和细腻笔触的对比。人物脸部是用粗犷雄浑的线条绘出，好像在明晰地勾勒出曲折坎坷的人生经历，而镶着花边的衣领和制服却是用细腻的笔触描画的。这些绘画之所以强烈地吸引我也许是因为它们代表着我在创作诗歌小说时的心愿。它们所表达的现实世界从不带有人为死板的色彩搭配，哪怕是极为平常的家庭景物的描绘也会使我们突然间受到启迪，产生一种深刻的领悟。画家们热忱地面对着现实，我们所看到的生活从没有被伤感所渲染，而是得到了一种强化。

    在所有这些快活中，包括玛格丽特为我准备的一场令人开心的晚宴——晚宴上和三位才华横溢的男士的交谈真是使人兴奋（我已好长时间没有遇到这样的机会）——潜藏着我对《当代女性：性别的丧失》一书的想法。此书作者是玛丽妮亚·费·法纳姆。阅读此书的过程，从某种意义上讲，使人的心灵失去了平静。它所描写的彻底迷失方向、精神错乱的文明社会使任何人读了这本书后都会有种地震般震撼的感觉。对有关男人和女人的问题，它所做出的某种绝对论断最不能令人信服。另外它给我的印象是在涉及女人时总带有一种轻蔑的口吻，这种隐含的偏见似乎值得讨论（也许它本应该受到另外一个心理分析家的剖析！）。我当然要激烈地反对这种断言。她以巴赫为典型例子，声称“真正的”天才只出现在异性恋的男性中。照此一说，作者所谓的“后来天才”和“真正的”天才之间就形成了一种区别。这一天才准则对我丝毫不起作用，相反总引起我的厌恶甚至愤慨，因为就人本身自我实现的意义来讲是比任何分门别类所允许的都要复杂多样得多。我不相信抛开米开朗琪罗、托尔斯泰、狄更斯、莫扎特、塞尚，上帝知道还有多少神经质的、未结婚的、或是同性恋的男人女人而下的一种定义会被认为是一种严肃的定义。值得注意的是所举的“真正的”天才的例子不是音乐家就是数学家，天才的模式即他们很早，甚至于在青春期前就显示出了自己的天赋。在文学绘画方面就全然不同了。我可以直言在所有伟大天才的作品中都能找到男女两性兼有的表达，不论这中性特质是否在性生活中有所体现。托马斯·曼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略逊色一点的天才维塔·塞克维尔·韦斯特也算一例。

    《当代女性》有很多见解我完全赞同。比如，许多年来我一直对贬低护士职业感到惋惜，因为护理照看是女人的分内，需要女人特有的天赋。可悲的是黑人在争取自我定义的斗争中开始认为这一职业是卑贱的（像做家务一样）和受歧视的职业。从护士那里我们可以学到如此之多的东西。我们可以学到他们体贴宽厚、对病弱者的需求能心领神会并给予谅解的品质。他们有着本能的热情。我记得罗伯特·克劳布斯托克告诉我他在做了肺叶切除手术后请求黑人护士照料自己。

    然而令人厌倦的是当今美国人社会文化生活中注重的是性生活，尤其是性生活要达到性高潮。我们要多想想什么能使生活丰富起来。比方说，让我们以一种新的方法想想花卉与动物。一个敏感的人感受到与自然、与内在自我的和谐相处，他的心中是宁静坦然的，不会为性而困惑。性欲自有它的某日某时和高潮时分，它不会以玩弄小聪明的方式得到满足，而是与整个宇宙交融在一起和谐地波动起伏。强调性欲满足本身又是一个贬低人的例子。

    当我一心想作诗时，对回复所有来信不由得感到恼火。这真是莫名其妙的时刻。心理上被一种暴躁情绪所攫住。我渴望有多余时间，不被其他事情缠身，只一心沉浸在自己的内心世界里。可是有这么多的事情不能、也一定不能解决时，或许沉默不去理会也好。再说，现在已是中午，从九点钟起我就一直在埋头写信。

    昨日下午走进来，这房子给我的感觉是那样空荡哀伤。甚至庞鸱，可怜的东西，也被几日孤独冷清的生活搞得无精打采，尽管米尔德蕾德按时来弄醒它，给它备食，打发它就寝。几日不经心，这房子里就失去了灵气，果真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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