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预料的那样，漫天飞舞的暴风雪呼啸而来。今早连庞鸱也沉默不语地龟缩在笼子里。但对我来说这天气却叫人兴奋不已——可充分利用这一整天宽余的时间，从连日来追补落下的乱纷纷的事情中脱出身来。这些未能消化的经历就如同浓密的荆丛一般。离开了一星期，回来后不能重新投身于清心独居中是很难接受的。原因是归来后即被许多事情缠住；诸多事务需要处理，而我一心渴望有二十四小时时间把所发生的经历整理出来。我感觉像是一条河，潮流起了变化，一时间河水逆流而行，不辨方向，只是四下乱涌。

    叫人心烦的是诸如这类事情，比如，看到一张信笺写着让我把路易丝·博根写给我的信寄到她的遗著保管人那里，此人要发表书信节选。我要做的是不得不打开那个大文件夹，埋头钻进那早年对我有着重大意义的人际关系中去。

    我永远不会忘记，从华盛顿出发开车一整夜后第一次走进那坐落在东一三七号一六八街公寓时的情景。当我迈进那间文明人的住所，那里充满着一颗敏感、苦涩、清宁的心灵的光芒，心头涌起一种强烈的怀旧感。这印象是如此强烈，自从我走进居住在布鲁塞尔离学校不远处的简·多米尼克两间住房后，我内心从未感觉这样自由自在过。寓所的每一处都透出一种特有的格调，好像是一种女人的、一个独身女人隐藏的音乐，给人饱经沧桑的感觉，从周围陈设中你可以感受出一种品味。这屋子是一个贝壳，回荡着主人潮汐翻滚的过去经历，展现着一个人生活的特质，这特质本身融合在色彩、艺术古玩，尤其是许许多多书籍组成的世界中。我这种怀旧感来自于长期渴望被带入到那个被法国人称之为“眷恋”的世界中去。这眷恋作为一种吸引，从一开始就被认定它决不是一种风流韵事，而是双方共有的强烈感情的回响，不管这种回响是有声的还是无声的——你可以嗅出凄哀、自弃或者是柿子般淡淡苦涩的芳香。用路易丝形容这种情调的话来说是“生活之强化”。

    这种关系的实质在于某种心灵的吸引——心灵的吸引会使这种关系变得安然、柔和，充满了领悟。

    这些屋子由一个比我年长的女人居住着，对这个女人我充满了尊敬与爱恋。我感觉像在家般自在，就像有时一户人家或是一幢屋宅里婚姻生活美满，或是两个朋友（我想起了旧金山比尔和保罗住的公寓）融洽地生活在一起所拥有的感觉。然而这之后是一方无可避免地被拒之于核心之外。独居生活的价值是说不尽的。其价值就在于屋宅是敞开的，备有房间去接纳、爱护陌生人和新朋友。在路易丝、简·多和我之间，在一起的机会曾经、也一直是处理得非常周到巧妙，否则一个人会有些难以应付。渴望完全敞开和接受之时必须要培植一种超脱。当一切都达到一种真正的平衡时，安静，心灵的安静就恢复了。我所犯的人类的过错常常是急不可待，要使某事速成，速速回答，桌上的东西要即刻得到处理……这种强迫的反应也许太过分，付出的太多，而没有足够的筛选。

    无论什么人走进我的生活圈子我都接受，因为在内心最深处，他们鞭策着我，我也激励着他们。这样的关系很少有宁静时刻，却滋润人心。写到这里，脑海中浮现出考特[30]的生动形象，他会完全同意我这种观点，打开一本旧日记，翻到他的部分信件，是他死后我抄写的。这两段话再一次向我表明他是一位怎样的朋友：

    你知道，我非常喜欢你，很愿意你拥有所有的美德，没有丝毫缺陷。你有上百万的优点，但你却推迟了它们的实践。因此我来劝诫你。不过因你是一个宠儿，又是一个聪明绝顶之人，所以你一定要认真听我说，尽管你可以微笑（瞧我这人多么缺乏坚持，为了你微笑的缘故，我全部招数都毁了）……我要你时刻意识到你称自己所谓的“坚固”，以及我所说的你的明智。我的意思是不论你做了什么样疯狂和混乱的事，不要忘记你有着至高无上的智慧，它定会使你完好无损……

    当然我会责骂你，且严厉苛刻，甚至会偶尔揍你。但所有这一切都出自于非常的善意和对你无比的温柔之爱。

聚合中文网 阅读好时光 www.juhezw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