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树时
没有说到树时树站着
说到树时,树依然站着
说到树时
我看到鸟在上面,树在开花
风在上面,风有了姿态
绿在上面,春天在翻滚
说到树时
树皮紧绷着脸,伤口在愈合
爱要被运到高处
根躲在泥土里承担责任
说到树时
我想抚摸它的影子
我想叫它一声:兄长
手
你只有两只手
我也是
这和我们的渴望相去甚远
美好的东西实在太多
我们没有许多空闲的手
甚至没有一只空闲的手
如果被痛苦缠住
甩开它们并不容易
如果你手里拎着欢乐
你还想把它换成更大的欢乐
你看中一件东西
或者你看好一件东西
拿它
你必须先放下手里的东西
把手腾出来
我们就这么两只手
拿还是不拿
拿什么
这是一生中最重要的两件事
出口
儿时,用樟脑丸在地上画圈
留一小口
让里面的蚂蚁找寻
蚁们东奔西撞
总难找到正解
——此为往事
而我潜心寻找生活的出口
已有多年
岁月的大地上
是谁手持着樟脑丸在画
轻而易举地就做出了安排
而生活之门开在何处
我至今不知
一次从电影院出来
蓦然回首
发现出口的背面正是入口
反向的结局让人寻思
而生活又该如何返回
鉴别(组诗)
浙江/谷频
航程
是16点21分,我在兰秀一号
像泊在港口的鹰被笛声
一下子惊飞。邻座的人们
不声不响伸长着脖子
像在完成一个古老的狩猎仪式
然后舵窗加快在波浪中逃穿
不断丢掉一切,又照见一切
环顾左右寻找倾听的人们
分不清是天堂还是地狱
倾倒的浪花没有能留住什么
只有齿轮的疼痛沿着夜色张扬
海面静止的高度
与每一张不易感动而始终警惕的面庞
达到了相对平衡,而行程的人们
对过去和即将来临的美与丑
更需要做出最后的鉴别。
遗忘
不要拒绝空旷的布匹
给灵魂带来的无形之重
不要去惊动微风的影子
让她安静栖在青苔铺满的台阶
不要轻易说出一叶荷的容貌
黎明的湖面漫过果实隐逸之地
不要让雪崩的背叛
将所有谷粒激扬的尊严抛弃
如果火柴顷刻照亮事物的面目
今生和前世,对我们来说并没有区别
如果琴弦将痛苦时常撞响
骨头上微微有股海水的气味
既然未来已经消失
我们决不佩戴死亡的徽章奔赴战场
因为遗忘很容易将伤疤蒙上
稻草人
我想我的体内还保存部分露水
等待麦穗的刀锋,需要
浸润多久才能鲜绿如初
我知道我的生活不会落下帷幕
以左手摘拾星光,沉睡的头颅
从来不向黑暗献媚,我是
这个世界不可重复的个体
不管如何清贫,哪怕只剩下骨的峥嵘
每一个毛孔都会找到记忆的刻度
沉默就是坚硬的誓言,不管
大地还是丛林,我用每个细胞倾听
鸟儿在原野行走的绝唱
多么艳丽与深重
我渴望每一种植物种籽饱满
让一双老茧的手带走她们温热的忠诚
我生来就是被现实养大的人
因为牵挂,才丢失了彻底的解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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