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门列传之云海醉月刀-杀人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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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来你在这里!”郝状状在厨房里找到卓清越,“有大事情,听说北衙禁军已经抓住了杀害苏玄的凶手!”

    卓清越不知道为什么,最近经常出入厨房。听到消息,他漆黑的瞳仁微微一缩。

    “也不知道是真是假。我想来想去,原先觉得采花和杀人是两件事,现在却又发现弄错了——采花案里受害的少年有的是平民百姓,有的是富豪官家,表面上很难找出什么共同点,其实,共同点是有的!”

    “什么?”

    “年龄!你没有发现吗,他们除了都长得俊美,年龄也恰好是十九岁!如果说采花贼只喜欢美少年,当然说得过去,但,只喜欢十九岁的就有点牵强了。”

    “被杀害的两个少年,却并不是十九岁。”卓清越指出她的漏洞,“御史大夫的公子,今年已经有二十二岁了。”

    “对!”郝状状双掌一击,“也就是说,受害者里,活人都是十九岁,死人却年龄各不相同。”

    她继续说,“唯一能连接活人和死人两条线索的,是苏小公子——他十九岁,到如今还活着——至少我们没有见到尸体。他遭遇采花贼的时候是什么情形,你应该知道吧?”

    “苏小公子被袭击时,说看见一个紫衣女人,要剥他的衣服。”

    “这就对了……”郝状状摸摸下巴,“剥衣服有很多可能性,你们男人剥女人衣服,也许只有一个目的,但女人不这么想。她也可能是要找什么东西,或者,想要确认什么东西。”

    卓清越头脑中火光骤然一闪。

    “我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另一个奇怪的事实——自从苏小公子被袭击之后,就再也没有其他少年被袭击了。其他的所有少年,要么被害致死,要么侥幸逃脱,但那些幸存者都没有被袭击第二次。只有苏小公子,被对方袭击了三次。这不是很奇怪么?”

    “那个采花贼,并不是要采花,她的真实目的是找人,比如,胎记之类的——而且,苏小公子,就是她要找的人!”

    洗衣房。

    青石板湿润,几个妇人正在搓洗衣裳,徐妈这几天的腰腿一直不太好,刚洗了几件衣服就有些直不起腰来。旁边的妇人关心地问:“你骨痛发作了?要不今天的衣裳我替你洗!”

    “不用……”徐妈还想说什么,问话的胖妇人一把抢过她手边的木盆:“甭客气!”胖妇人手脚粗鲁,心肠却是热的。

    徐妈感激地朝她笑了笑,起身回不远處自己的小屋子。房间简陋潮湿,有一种天雨时的霉味。

    她捶了捶酸痛的腰腿,刚坐下来,却听见一阵敲门声。

    门开了,屋外站了两个人。徐妈见到来访者的脸,表情有些意外,却很快露出朴素和善的笑容:“郝姑娘又来了?快请进来。”

    一身雨水的来者,正是郝状状和卓清越。

    见到徐妈吃力地为他们端来椅子,郝状状关心地问:“徐妈,你腰腿疼?”

    “每逢阴雨天就会这样,老毛病了。”

    “有一种针灸叫‘清风’,刺人人的骨缝,会让轻功大增,但对身体损伤极大。”卓清越突然淡淡说,“长久使用甚至会让人瘫痪,你听说过吗?”

    正在倒茶的徐妈一怔,很快笑道:“我一个洗衣妇人,怎会听过这些?”

    卓清越直视着她的眼睛:“那日苏公子遇袭,窗棂上留下了水渍。天未下雨,凶手的衣服怎么会是湿的?如果是在洗衣房工作,就不奇怪了。”

    郝状状愣了愣。

    “苏玄身中‘扬州慢’已有半年之久,这毒非常需要耐心,至少也要八个月才能置人于死地。除了府中的仆人,其他人都没有作案条件。而能接触苏玄饮食的厨子中,葛伯曾遇到过一件奇怪的事,他有一条腰带晾晒时曾经丢失过,遍寻不到。但半月后,被人在洗衣房附近的小路上发现了。腰带不值钱,他想来是小偷觉得不值,所以完璧归赵,也没有多想就捡回来继续用。”

    “那个捡到葛伯腰带的人,碰巧正是你。也正是在葛伯这条腰带上,查出了‘扬州慢’——凶手将腰带放在浸透扬州慢的毒液中浸泡十日,让毒性深入布匹。每逢葛伯在厨房做菜时,热气的高温就会将毒素蒸腾出来。”

    郝状状张大嘴,看了看脸色平静的徐妈,又看了看卓清越:“你是说……不对啊!假如是这样的话,府内上下饮食都有毒了,为什么只有苏大人一个中毒?”

    “仅仅是葛伯腰带里挥发出来的一点‘扬州慢’,还不足以对人造成危害。”卓清越冷冷说,“苏大人从不与人共用碗筷,他有一个专用的‘沸玉碗’,是皇上赏赐的贡品。中原并不产沸玉,这种材质也极罕见,它能吸附饭菜和美酒的香气,经久不散,苏玄一直引以为豪。”

    “正因为沸玉碗的罕见特性,它将高温蒸腾出的毒素尽数吸纳,日积月累,不知不觉让苏玄的身体日渐衰弱,最终丧命。”

    “卓少侠好见识。”徐妈低着头听完,拢了拢鬓角的发丝,抬头一笑,依旧端庄安静,“不错,我是想杀苏玄的,但时间未到却有人先动手了。我的本名,叫做徐雪娘,是当年周小公子的奶娘。”

    郝状状一愣。

    “前隋的周震将军,那是沙场的一员猛将,也是……一个好人。周将军于我有大恩,我之所以活到现在,就是为了报恩。”徐雪娘眼中泪花闪闪,“当年隋末纷乱,周将军曾救我全家性命,我结草衔环不能相报。恰逢夫人诞下幼子,奶水不足,我便做起了小公子的奶娘。可惜苏玄背信弃义,杀害将军和夫人,连不足月的小公子也不放过。”

    看似柔顺的徐雪娘泪水恣流,眼里闪过一丝决绝,“我潜入苏府十年,只要能杀了叛徒苏玄,我死也无憾了。虽然我早年曾学过些轻功,可惜苏府守卫森严,苏玄本人武功又高,我根本无从下手。所以,我将复仇的心思隐忍了十年,也筹谋了十年,终于找到了一个方法……这半年来,每日苏玄都会食入‘扬州慢’,只需要再过两个月,他会暴毙身亡。可是,一个消息的出现,打乱了我的步伐——”

    “那一日,我收到一封未署名的信,说周将军的幼子尚在人世……”徐雪娘的手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我不敢相信。但这么多年来,我死水一潭的心,都因为这个消息活了过来。”

    “按照对方提供的线索,我改装夜行,去将那些少年逐一查验。要飞檐走壁自如,我未出阁前学的那点轻功远远不够,于是我将多年前在军营里得到的一枚‘清风’刺进了自己的骨缝……卓大侠说得没错,‘清风’这种针能让人轻功大增,它曾经在战场上出现过,都是细作死士用的,为了获取情报,有人因此而瘫痪。但我不介意,我还有什么可介意的呢?周小少爷右肋下有个月形胎记,虽然时间过去十九年,我仍然能认出他来。可结果——”

    徐雪娘说到这里,突然愕然睁大眼,停住了。

    “徐雪娘!”郝状状大叫一声,只见她捂住颈脖,嘴里发出霍霍的声音,却再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而且,永远不能再说话了。

    她的咽喉穿了一个洞,瞬间倒地而亡。

    “谁?!”卓清越的人已经飞身而起,只见窗口破了一个针尖小洞,暗器正是从那里发出的。而窗外空无一人。

    卓清越和郝状状对视一眼,眼里都是沉重。

    徐雪娘从何得知周小少爷还活着的消息?还有——苏泉临是不是她掳走的?人现在又在何處?

    这三个疑问,只怕永远被埋入地下了。

    天还未亮,郝状状就被雨声吵醒。

    因为徐雪娘的死,她一夜没有睡好。窗外正是黎明之前,天地漆黑如一大缸墨,风雨打在这片墨色里,伸手不见五指。

    卓清越的房间相隔不远。郝状状远远见到窗口微光摇动,走到屋外正要敲门,隐约听到有人说话。

    “原来你早已认出了我。”屋内的声音淡漠带笑。郝状状心头一惊,只觉得陌生而熟悉……是曾先生的声音,却又有些不同!

    两人又交谈了些什么,雨水嘈杂听不真切,好像卓清越说了句“你化成灰,我也认得”,语气竟是前所未有的温柔,还隐约听到五个字“人在朱雀林”。

    门突然开了。

    卓清越看见郝状状,略略一愣,却只扔下一句:“回头解释。”随即如同一只黑色的鹰腾空而起,迅速越过高墙,消失在雨幕中——

    显然事出紧急!

    古案前的蜡烛燃烧得只剩下最后的烛泪,显然两人曾秉烛夜谈许久。曾先生静静坐在烛光中,袍袖灰蓝,仿佛一卷毫无光泽的古画。

    这一瞬间,郝状状突然明白了许多疑问,她脱口而出:“——我知道你是谁了!”

    对方抬起眸来。

    “我绝不相信卓清越是凶手,但他故意袒护你,却是千真万确的。每月初六,卓清越说师父都会叫他回名门办事,这恰恰为了给杀手可趁之机!我早该想到,你——就是名门无筝先生!”

    对方淡淡看了看她,一拢衣袖,气度优雅从容:“长进了。”

    “那些杀手,也是名门的人?”郝状状咬牙。

    “不。他们原本就是隋朝遗臣。”无筝先生袖风一扫,雨滴落在青石上,“当他们弱小时,我帮助他们强大;当他们强大时,自然成为我的工具。”

    他说得如此理所当然,仿佛只是在春日落花的石桌上,悠闲下一局棋。

    可他的每一颗棋子,都是一条人命。他的每一招布局,都是惊天的阴谋、无数的鲜血。

    “那么卓清越呢,也是你的工具吗?”郝状状握紧拳。

    “名门从来不缺死士。”无筝先生似乎顿了一下,随即冷酷地说,“他愿意为我而死,不是吗?”

    太可怕了,这个人太可怕了!

    让郝状状毛骨悚然的不是他的心肠之硬、手段之狠,而是所有的追随者都心甘臣服,为他舍生忘死——哪怕连郝状状自己,不过是几日的相處,有时甚至也会被他的智慧迷惑。这个可怕的人身上,有一种任何人模仿不来的危险魅力,像悬崖上的浓雾,像冬夜炭火最后未熄灭的一点余烬残艳,神秘而强大。

    “既然你知道徐雪娘要毒杀苏玄,为什么还要费这么大的周折,帮助杀手去杀人?”

    “苏玄不能悄无声息地死去。”无筝先生缓缓而清晰地说,“他死得越轰轰烈烈,才越合我心意。”

    北衙禁军何等实力,加上他暗中运筹安排,杀害朝廷命官的几个人,决计逃不出法网。他要的就是这个结果——

    刑部大牢。

    北衙禁军不负众望,已捉住杀害苏玄的凶手。两个汉子被铁链吊着,浑身血污,嘴里犹自骂着:“叛贼苏玄,死有余辜!除叛臣,拥吴王!”

    吴王李恪的生母杨妃是隋炀帝的公主,李恪文武全才,血统尊贵,他不仅是大唐三皇子,也是隋炀帝的外孙。

    那时,无筝先生在地上写的那个字——

    正是一个“吴”字。

    巨大的铁链被血肉之躯挣扎得惊心作响,仿佛也挣开了一段历史。

    这是一层纸。不被捅破,就能相安无事,时间久了甚至会产生安逸的错觉。可纸一旦被戳穿,就是血淋淋的回忆。

    不知是谁倒吸了一口凉气——

    刑部官员们的脸色都不大好看。唐朝的大臣,就是隋朝的叛臣。那股拥隋的势力拥立李恪为帝之后,会如何对待他们这些人?

    苏玄的今天,是否就是他们的明天?

    在血淋淋的暗杀面前,那些对立储原本中立的官员,骤然清醒。他们认清了一个事实——吴王绝不能当皇帝。就算吴王无意大开杀戒,底下人却未必同样想,他们赌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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