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见那位老人裹着军大衣，两眼时不时向着周围望一望，似乎在寻找着潜在的客户，而现如今这个社会，消费者图的就是个口碑和新鲜劲，这种卖糖人的小买卖，可能刚开始会有人图一乐去买上一两个，时间一长就腻了，几乎没什么回头客，这老人一看就不知道在这个位置上摆了多少年了，以前我来这的时候还没怎么注意，他旁边的石凳子已经被他开发成了一个临时的座椅，上面摆了不小工具，全是做糖人用的模具。
“大爷，这快冬天了，还在这摆着么？”我从兜里掏出烟给他递了一支。
老人把手放在大衣上摩擦了几下从我手里接过去，脸上的笑意让额头上的皱纹变得更深。
“唉，不做不行啊，虽然挣不着几个钱，但好歹是门手艺，我没什么别的大本事，只能靠这个混口饭吃。”点上一支烟后，我发现一个小细节，老人似乎抽烟不喜欢吐出来，深吸一口就这样把烟憋在肺里。
“您子女呢？按理说，您这么大的年纪，他们不应该让你一人出来做买卖啊，现在生意又难做，倒不如回家歇着。”我有些好奇老人的家庭情况。
“不提这个，来，小伙子，就冲你陪老头我说上这几句话，免费请你吃上一个糖人，想要个什么样的。”老人摆了摆手，似乎不想提及他的家人，我可能已经大概猜得到是什么样的，既然他不想说，我也没必要刨根问底。
“不收钱可不行，您这也是小本买卖，现在生意难做，我虽不是有钱人，但还不至于到您这贪点小便宜，我要俩，您这一个三块，我给您六块。”说着我就打开手机扫描了挂在一支竹仗上的二维码，我感觉有些奇怪，这大爷至少八十往上，还能跟得上时代用起微信支付了吗？
果然扫开之后是个叫“莫离#爱”的名字，甚至头像还极其非主流，这显然不是一个风烛残年的老年人会用名字，甚至我没看见过老人用过手机，支付完后我给他看了一眼，他象征性的抬了一下头，又迅速埋下去开始忙碌起来。
我蹲在旁边吸着烟，看见白洁正看向我这里，脸上洋溢着笑容，看来她现在心情不错，没有因为刚刚那尴尬的一幕而影响心情。
“唉，你还没说想要个什么样的？”老人忽然问了这么一句。
我也不知道白洁喜欢什么，我无所谓，就怕随便做白洁看到又不满意。
“你想要什么形状的？”我给白洁发了一条微信。
我在外面看到白洁低下头看了一眼手机，但没给我回消息，她在窗户上哈了一口气，窗户迅速泛起一股白雾。
然后她用手在上面比划了半天，好像是个猪的形状。
我有些无语，明明发条消息就能解决的问题非得搞得神神秘秘，但我惊奇的是和她认识快接近十年了，还从没见过白洁这样的一面。
“那就两只猪吧。”我对老人说，但停了一会我又改口“不不，一只猪，一个小鸟。”
“行。”老人又带上手套忙活起来。
“大爷，您这挣的钱都给谁了？这微信好像不是你的吧。”沉默了一会，我还是问出心里最想知道的问题。
“唉，我有一孙女，在上高中，这是她的微信。”大爷停了一下手里的活愣住，说完又开始忙活。
“那她父母呢？为什么不管她。”我有些不明白为什么一个正在上高中的女生需要一个如此年迈的老人外出摆摊为她赚取生活费，她的父母不应该才是负责这些的吗？
“唉，和你聊聊也无妨，我的孙女叫小慧，她妈在她刚出生不久就和野男人跑了，不要她了，他爸是个缉毒警察，在三年前执行一次任务的时候被毒贩抓到，最后...最后折磨致死。”说到这的时候老人已经泣不成声，我能想象到一个白发老人在面对儿子以这样的方式死亡时的心情，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哀莫过于此，而他孙女估计也不会好到哪去，一出生就没了妈妈，家庭唯一的支柱，令她骄傲的父亲却也在三年前离开人世，她已经足够坚强，我敬佩小慧的父亲也心疼小慧和老人的遭遇。
听完老人的话，我的心里像是被丢进了一颗千斤巨石，压得我喘不过气来，我突然觉得我是幸运的，至少父母安在，家庭和谐。
这世间有太多不公，但又无可奈何，遇上这样的事谁也没办法挽救这一切，要怪只能怪这世界还不那么太平，还有许许多多这样那样的恶人恶事在身边发生，乐嘉的家庭和小慧的家庭都是，我不是救世主，我也没有那个能力，但至少我会尽力去帮他们一些，我不需要万人敬仰，只求心里安定。
“行了，小伙子，你的糖人做好了，我本不想和你说这些事，搞得像是在博取同情，我也不需要，只要我还干得动，就不会让这个家垮掉。”我从老人手里接过来。
尽管这俩糖人做得栩栩如生，我却没了那个心思去观赏，只想着怎么才能帮上他们一把，乐嘉是这样，现在对老人也是这样。
回到火锅店时，白洁连忙从我手里抢走了两个糖人，突然却满脸疑惑“张驰，怎么没有我的啊？”
我指了指其中一个猪“这不就是你要的吗？”
“我要的是兔子，兔子，你懂吗？你看我这画的像猪吗？”她有些生气，向着窗户上指着。
我抬头一看，哭笑不得，“这哪里是兔子啊，明明就是个肥猪。”
白洁的脸已经阴沉得快滴出水来，我连忙一拍脑门改口“啊，对不起啊，那个，是我眼瞎，没认出来你的大作，请原谅我这个可怜的瞎子吧。”
“行吧，算你识相。”白洁这才好了点又说“那我要这个小鸟，你要这个肥猪。”
我实在没兴趣和她争这个，只点了点头拿过那只猪放在嘴里，此时，我心里想的全是借钱的事和老人的问题。
白洁好像看出我的情绪不高“怎么了，张驰，怎么不太高兴。”
“你抢的我的小鸟，我还得赔笑吗？那还能高兴起来吗？”我瘪了瘪嘴找到个机会怼她一句。
“那是你自找的，谁让你眼瞎。”白洁生气的样子还真的挺好玩的。
“你应该知道我为什么让你去买糖人了吧？”白洁话锋一转让我有些意外。
“你早就知道那老人的事了吗？所以让我去买。可说实话，我俩就算天天把糖人当饭吃也解决不了问题。”看来白洁已经观察那个老人很久了，怪不得每次吃饭时她都往外看。
“我的确没什么好主意，可我真的很想帮他们，小慧刚上高一，现在正是用钱的时候，小慧他爸死后他们拿到一笔抚恤金，可现在估计已经用了七七八八了，以前我试过给顾老一些钱，可他也是个倔脾气，硬是不肯收，我也在想有什么办法能帮到他们一点。”白洁的话里信息很多，原来那个老人姓顾，而且我似乎感觉借钱的事八成有戏，她的确是个热心肠的女人。
沉默了一会，我突然想到一个办法。
“我有个主意，就是不知道可行性有多高。”
“你说。”白洁点了一下头，眼里有道光。
“咱们公司每年不都要向外界捐钱吗，反正捐谁都一样，而且对顾老我们更加了解，不如在公司旁边一个空仓库腾出一个角落给顾老安排一个店面，专卖糖人，凡是在公司加班的人，不仅可以拿到加班费而且免费在顾老的店铺领取一个糖人，费用公司报销，一人一天仅限一支，这样是个双赢的方案，顾老不必纠结尊严问题，而且生活得到保障，公司里想加班的员工也能免费获得额外之喜，而且鼓励员工加班，虽然能获得的不多，但加班之余还能有小惊喜，何乐而不为。”说完我似乎已经看到顾老的生活得到改变，他也不必在寒风里冻得哆嗦，一件军大衣能御外界风寒，可心寒难御。
听完我的话，白洁也陷入了沉默，似乎在思考可行性。
我盯着路边的一条脏兮兮的小猫看得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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