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笛儿畅销经典合集-玫瑰之晨(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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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然是说你,有人举报你在报道汇贤苑三期工程工人摔伤事件中,收受贿赂,实际上楼房质量有问题,并非是工人未系安全带造成的意外。这事情,我暂时还压在我这里,没有上报到总编和社长那边。你把钱退给纪检,然后写个书面材料,把当时的情况反应一下。你的工作也暂停下,等事情处理好了,再作决定。”

    舒畅心里面咯噔了一下,这世上果真是没有不透风的墙。当时,只有她和宁致、冯处长知道报道这件事,举报的人是从哪里捕捉到这信息的呢?

    “我没有收受致远公司的任何贿赂,一封举报信并不能代表真实的情况。楼房是否存在质量问题,可以请相关部门去检测,至于工人摔伤的原因,我到的时候,人已经送去医院了,我是采访了一些知情人才写的报道。”事到如今,舒畅只能硬着头皮为自已辩解。

    她是想辞职,可是她不想带着这么个污点离开。

    “我们当然会调查,不可能诬陷你的。但在调查期间,你的工作还是要暂停。但如果事情被证实了,处理起来,就不会手软。”纪检不耐烦地挑了挑眉,“今天,你先回去。有事我们再通知你。”

    舒畅站起身,没有再说什么。和这帮人讲道理不如拿头撞墙痛快。她想,受贿根本是无中生有,稍微调查一下,就会被澄清,宁致不可能栽脏她的。报道的事,只能说她没探得彻底,这没什么可非议的,她又不是侦探。

    等到这件事有了结论,还她清白,她第一时间就写辞职报告。

    舒畅揉揉额头,拉开门走了进去。她发现和裴迪文分手之后,没了他的遮荫,她在报社里好像是举步为艰。

    上班时间,不是因为采访外出,早早地离开办公室,心里面不由地悬悬地,有点不踏实。舒畅苦笑,自已可能真是个忙碌的命。工作的意义,不全是为钱,有时也是一种支撑,一种价值的体现,一种自豪的资本。

    舒畅想了又想,决心不把这事告诉家里,等自已换好工作后再通报。她开着车,在市里绕来绕去,不敢太早回家,免得于芬问这问那,尽量等到下班时间,她和平时一样赶到家吃晚饭。

    但她怕宁致说漏嘴,报社会去致远公司调查情况。在街上吃了一份快餐后,她给宁致打了个电话。

    “舒舒?”宁致的声音听着像是不敢置信。

    “有空吗,我们见个面。”

    “你主动约我?你居然主动约我!”他的声音一下很兴奋,大到从听筒里传出来,快餐厅的人都能听清楚。

    舒畅捂住话筒:“不要这么大声,旁边都是人。”

    “我不是故意的,只不过你主动约我太激动了而已。你在哪,我去接你。”他听起来心情很好。

    “难道我从来没有主动给你打过电话?”

    “很少,但主动约会,这是第一次。”

    “这不是约会。”舒畅有些哭笑不得。

    “我认为是。我们约在哪,我现在就过去。”

    舒畅想了想,滨江市说大也大,说小也小,她现在和宁致见面,如果被报社的人看到,对她受收致远公司贿赂一事更加坚信不疑了,还是低调些吧!

    她说了开发区的一个茶座,让宁致订个包厢,说了时间。挂了电话,她故意又拖了半小时,这才出发。

    到达茶座前,一眼就看到宁致的奔驰泊在门口,她把奇瑞停在对面一家干洗店前,像地下党接头似的,四下望望,确定没有熟悉的面孔,才急忙跑过去。

    下午的茶座,客人稀少,厅堂里的古筝曲有气无力地回荡着,服务生三三两两抵在一块闲聊,看到舒畅进来,有一个上前说了声“欢迎光临”。

    舒畅摆摆手,指指包厢,服务生笑笑,退回去继续和同伴聊天。

    宁致拿着手机,正拨舒畅的号,手机声音在门外响起,他抬起头。舒畅在他对面坐下。他按钮,让服务生泡一壶大红袍送过来。

    一听到“大红袍”三个字,舒畅心中一抽。她和裴迪文请长江出版社的社长喝茶,好像也点的是大红袍,生长在武夷山上的大红袍,特别的昂贵。

    和裴迪文有关的记忆,想抹如何抹得尽?

    “换一壶吧,我喝果茶。”她说道。

    宁致看了她一眼,“行!”重接按扭,换上一壶果茶。

    “宁致,你有没有听到什么消息?”舒畅拢了拢头发。

    “你指哪方面?你和胜男出去休假的事?”宁致似笑非笑。

    “不是,是汇贤苑三期工程的事。”

    宁致拧着眉,“工人要到正月十五后才过来,现在工地就几个看管材料的,能有什么事?”

    舒致淡淡一笑,“我不是说现在,我指的还是上次工人摔伤那件事。今天,纪检和人事处处长找我谈话,说我收取你们的贿赂,为你们写了不实报道,隐瞒了真实情况。你别急,听我说完。身正不怕影歪,他们不能仅凭一封检举信就能把我怎样,至少要拿出证据。报道也不是完全捏造,只能讲我了解情况不深。我这边好对付,不过,质检部门可能要对你们的房子进行检测,如果质量上有什么问题,我……就真的帮不了你了。”

    宁致眸光一沉,“房子质量绝对吃得消检查,先前一些偷工减料的地方,已全部拆除。舒舒,你不要担心,我一定会还你清白。真不知道这风声怎么会传出去的,我明明让冯处长都叮嘱好了当天在场的人。”

    “那个没什么,如果房子能经得起检查,这次反倒好,等于变相为你们的楼盘做了一次宣传,因祸得福。”

    “但却让你受委屈了。”宁致抱歉地看着舒畅。

    舒畅耸耸肩,“可能我以前太顺,有点小挫折也好啊!”

    “都说文人相轻,真的不假。舒舒,不要呆在那些个尔虞我诈的地方,新闻本来就不是你的专业,你辞职吧!我送你去上海同济进修建筑,你本来就有设计的功底,进修后,到致远公司帮帮我。我不会让你受一点点的委屈。”

    “你这么罩我,别人同样会看不惯的,迫于你的权力,表面上不会讲什么,私下一样会排挤。”

    “不可能的,致远公司可不是华东报社,我让一部分股份给你,我看谁敢排挤你。”

    “我有什么理由接受你的股份呢?”舒畅失笑。

    宁致伸出手,握住她,“我有一个非常非常高尚的理由。”

    “别说出来。”舒畅冲口而出,带着几份紧张,随即努力放缓语气,“我最近生活像一团乱麻,不知什么时候才能理得清。我想静静地生活,等我确定有力量承受什么、付出什么时,我再去想别的。但这个时间会很长很长。宁致,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十年够吗?”宁致笑问。

    “我不知道。”舒畅老老实实地回答。

    “没关系,反正我们已错过一个十年,最多我再等你十年。”

    “十年会发生许多事了,别太笃定。”舒畅说道,“不过,我也不会去当真。”

    “你好像被谁伤得不轻,以至于否定全世界。”

    舒畅看着不远处的某个地方,陷入沉思之中,停了一会儿,声音平静地说:“都过去了。”

    “我听着有点妒忌那个人。”宁致带着明显的打趣,眉梢一扬,“不过,我又要感谢他。这代表,我有机会了。”

    “可以不谈这些,哦,茶怎么还没好?”舒畅站起身,拉开包厢的门,服务生正好端着茶过来。

    果茶酸中带点甘,宁致喝不惯,舒畅倒是连喝了二杯。

    “这件事,你别对我爸妈提,他们搞不清,会乱紧张的。”舒畅说道。

    “嗯!舒舒,那你现在还要出去采访吗?”

    “暂时不要。”

    “我明天去北京,你和我一同过去吧!说起来,这件事你是被我牵累的,但我不想讲对不起,我喜欢你与我同甘共苦的感觉。”

    舒畅苦笑,“你还真不厚道。报社随时要找我谈话,我最近哪里都不要去。”

    “那你来公司陪我上班?”

    “你真要把我往火坑里推?现在,我们最好是装不认识,你也少往我家跑。”

    “舒舒,别太刻意。不要为这个,要和我老死不相往来。顺其自然,好不好?”

    舒畅叹气,她有表现得那么幼稚?她承认,她是有点不想理他,不仅仅是他,是世上所有的男人。

    被男人伤一次,已是体无完肤。被男人伤二次,如同病入膏荒的重症者,终生服药,也不得根除。

    第二天,舒畅也是吃了早饭,就开车出门了,在外面绕到商场开门,把车停在一个地下停车场,她就奔商场。

    舒畅喜欢商场,商场的光特别亮,镜子也比家里的照人显得更修长,她总是有条不紊地逛遍眼花缭乱,无论两手空空还是满载而归,都怀着乐呵呵的好心情。刚开门的商场,顾客寥寥,呈现出舒畅最喜欢的地广人稀。她不紧不慢地挨个柜台转悠,把快要下架的冬装、新上来的春装看了个够,文具、床品、小家电,舒畅像反复检查卷子的优等生,一丝不苟不放过每一个细节。但是逛到婴儿用品店时,站在一个吊着粉色蚊账的绣花小床前,舒畅突地红了眼眶,把店员吓得直搓手,连问“小姐,你哪里不舒服?”

    舒畅摇摇头,像逃了似的出了商场,坐在台阶前,双手捂着脸,哭得像个泪人儿。

    睡前冲澡,将沐浴莲蓬的水龙头调到最大。带点灼热的水流冲刷下来,顺着她的身体流淌下去。她的手指游移,随着水流抚过,停留在腹部。这差不多是自从知道怀孕、流产直到今天,她第一次长久地抚摸这个部分。

    她低头凝视着自已的腹部,在她的手指下,那里平坦一如从前。尽管水温已经被她调节得偏高,冲刷得皮肤泛红,有些微的疼痛感,她仍然止不住觉得一阵空虚寒冷漫延开来。她抬起双臂交抱住自已的身体,仰头对着水流,迷茫地站着。

    第三天,她不逛商场了,去了图书馆,借了几本小说,傻傻的看了一天,看得两眼都是铅字在飘。

    第四天的上午,她去看了一场乏味的电影,煎了不同的刘海发型,在满地落叶的公园吃午饭。刚拍去手上的面包屑,部长打电话通知她,下午去一趟报社。

    舒畅特地挑了午休之后才过去。明明是工作三年多的地方,却感到一种冷冰冰的陌生。

    舒畅像一只蚕蛹,想待在茧里,回避外边的世界。也说不清到底在恐惧什么,反正是被不良的情绪笼罩了。

    一路走到办公室,她感到像个透明人似的,背后渗出一层冷汗。同事们见到她都礼貌地笑笑,问她这几天去哪了,她还没回答,他们已匆匆地走开。在这个快节奏的报社,每个人都在飞速旋转,独她是只锈掉的镙丝,可有可无地沉默着。

    舒畅想辞职的心更坚定了。

    她没有回办公室,直接去了人事处。

    人事处的门半掩着,她举手欲敲门,手突然僵在半空。

    她真不是故意要听的,实在是走廊上太静了,这些声音招呼不打,就钻到她的耳朵里。

    “在事情根本没有调查清楚前,为什么要让她暂停工作?就凭一封明显漏洞百出的举报信,就给她定了罪?如果是栽脏呢,你们怎么向她交待?一句对不起就够了?报社赋于你们的职责,不是给你们践踏别人尊严的权利,这样子一来,如何让在这里工作的职工感到温暖?一份不受尊重而又没有安全感的工作,怎么教人能全幅身心地投入呢?报社是个家,职工都是这里的孩子,你们充当的是家长的角色,别人欺负孩子,家长不但不保护,反而相帮着一同指责,孩子长还愿意留在家里吗?你们这样的行为怎么能不让人寒心?”

    讲话的人声音清清淡淡,却有点沙哑。

    别的人接的什么话,舒畅没有再听,她只是呆呆地立着,身上如同仲夏天的感冒,一会儿冷一会儿热。

    一会儿,门“哒”地一响,舒畅吓了一跳,估计是他要走了,她想也没想赶紧躲到楼梯的拐角。

    “裴总,这事我们是做得有点欠妥,事情调查得也差不离,只是房子的检测报告还要隔几天才能拿到。不过,舒记者明天可以回报社上班的。”人事处长跟在裴迪文后面,脸涨得像块惹了血的红布。

    “不是能不能回来上班的事,”裴迪文的声音,一贯的冷线条,“这事闹得这么大,最起码要给她一个郑重的说法。那孩子性子倔,什么都抑着,脸上不在意,只怕这一次,心已经怯了。”

    “裴总的意思是她会……辞职?”纪检在一边接过话题。

    外面很是安静,只听得两下脚步声,裴迪文的声音再次想起:“招聘一个记者很容易,但把她培养成独挡一面的首席记者,需要多少因素和努力。这一阵,报社里的人和发生的事,像大山似的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她那么要强,怎么会不往这里想呢?”

    世间再无第二个裴迪文。纵使他在许多地方伤害到了他,却不得不承认,他真的是一个好上司、好老师。他的话总能轻易地直抵她的心灵深处、触动她的灵魂。

    听了这话,舒畅心中已满是酸涩,眼泪一下子流了出来,嘴角是麻麻的咸涩。

    人事处长和纪检一再地咂嘴,面面相觑,很是难堪。

    “别送了,我从这边走。”

    脚步声越来越近,舒畅吓了一跳,赶紧抬起手背胡乱地抹了抹眼泪。

    楼梯间的门从里往外一推,她只好回身,带着一脸的狼狈。

    她看到他微讶的眼,依旧俊挺的脸庞,她轻轻唤了一声:“裴总!”

    裴迪文靠在门边,不动声色地看着,突然伸出细长的手指,指尖冰凉凉贴在她的脸上、流下的泪上,他抿了抿嘴,“舒畅,你受委屈了。”

    舒畅看着他,想挤出一丝无所谓的笑意,嘴巴弯了弯,耷拉了下来,“没……什么!”嗓音干哑。

    他叹了口气,收回流连的手指,放进口袋里。

    她抬头,看到他脸上有着不正常的潮红,失声低问:“你在发热?”

    他抬头看她,眸子深黑,有神得不像个病人,“不用担心,只是感冒。舒畅,世界就是这样,有着各式各样的人,会发生许多不平的事,让你欲哭无泪,让你啼笑皆非,让你无所适从,但不管怎样,都要挺住,不要随随便便地当个逃兵,不要因为一两个人放弃自已的目标。其实,到哪里都是一样的。明天,新的总编就要过来,我交接完工作,就走了。以后,好好地照顾自已、保重自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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