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笛儿畅销经典合集-摘星Ⅱ(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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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腾空瞟过去一眼,画面非常唯美,插曲像民谣,淡淡的忧伤。

    西边天空暮色渐重

    一缕阳光穿破了层云

    在这傍晚阵雨之后

    悄然察觉夏日的气息

    云后的阳光涌向大地

    侧耳倾听着心中思绪

    友人面容在耳边响起

    夏日夕空,泛起馨香回忆

    过往时光,依然那么鲜明

    真心相对,众人欢笑之景

    原来是,那场夏天的回忆

    烟笼草丛,果色渐红

    仿佛那场热闹的夏祭

    檐下风铃清悦响动

    让我的心也一同摇曳

    夜蝉已早早开始喧闹

    独自漫步于林间小道

    往日情景在心中苏醒

    仿佛在我耳边

    对我轻声细语

    原来是,令人怀念的往昔

    依旧保存着,昨日的模样

    依旧埋藏在,今日的心底

    ……

    好奇怪,那么长篇的歌词,她一句句都能清晰地想起。

    诸航缓缓地睁开眼睛,走到角落里,把球抱起按在心口。陪她打球、玩游戏的周师兄,扔下她独自去哈佛的周师兄,回国后对她表白的周师兄,不甘心认输诬陷她是黑客的周师兄……

    那些岁月,青涩,甜蜜,懵懂,快乐,无奈,无法复制,不可代替。

    可能她曾怨过他,可能她曾恨过他,但她也曾倾尽全力珍视过他。他走了那么远,变了那么多,他已经不是从前的周师兄,她却从来没有对他恶语相加过,更没有诅咒、谩骂过他。

    令人怀念的往昔,依旧埋藏在,今日的心底。

    宁檬说,周师兄以后会娶一个比她强百倍、千倍的女子,让她呕死。

    那一天,她等不到了,看不到了。

    现在,他再次把她给扔下了。

    又是美国,万恶的资本主义,叫人怎么不恨它!

    所有所有的一切,都随周师兄沉入了大西洋中。也许成了一粒水珠,也许水珠被阳光蒸发,飘到空中,变成了一朵云、一阵风。

    她将篮球放进了文件柜中。

    外面响起砰砰的关门声,下班了。余晖从楼群之间漏下来,霞光惊艳刺眼,一天又过去了。

    国防大有去军区大院的班车,同车的都是认识的人。诸航坐在最后,听着别人谈笑风生。她感觉车里的自己只是个壳,灵魂支离破碎地在空中飘着。头像有千斤重,什么事都想不了,想不动。

    帆帆蹲在一人高的盆景树后面,双手托着下巴,安安静静。看到诸航,两只手臂张开像迎风的翅膀。

    “怎么没有画画?”诸航任由帆帆小嘴吻过她的脖颈、鼻子、眼睛。

    “我今天在想事情。”帆帆认真地回道。

    “哦,帆帆想什么?”

    “我在想,要是有一天妈妈不要我,怎么办?”

    诸航一怔,头皮刺刺的痛。

    唐嫂笑着过来,“今天下午电视里播的一个剧,里面有个妈妈把孩子给抛弃了,孩子追着妈妈后面跑,妈妈都没回下头。估计把帆帆给吓着了。”

    “那个是人家编的故事,骗人的。”诸航抱了几次帆帆,手臂完全使不上力,她只得牵着他的手。

    “妈妈会和帆帆永远在一起,是不是?”帆帆问道。

    诸航点头。

    帆帆笑了,蹦着跳着,又去玩了。嘴里还在哼着:“妈妈好,帆帆好,爸爸好!”

    吕姨晒了一竹匾的杏仁,说是今天刚从农贸市场买的,晒干后,磨豆腐吃。

    诸航看了看,没有力气讲话。

    诸航没吃晚饭,洗了澡就进书房了,她叮嘱唐嫂给帆帆洗澡、哄帆帆睡,她今天要熬夜,不要打扰她。

    帆帆磨磨蹭蹭地跟着进书房,自己拿了画笔和纸,一脸讨好的笑,向诸航保证,他只画画不出声,他要陪妈妈。

    “妈妈要专心做事,不需要陪。”诸航说道。今晚,她只想一个人呆着写编程,把全世界关在门外。很多很多的事,留到明天再面对。

    帆帆圆睁着眼睛,一眨也不眨。好一会,他低下头,抱着画笔和纸出去了。那小背影上写得无比的委屈和伤心,仿佛真的被抛弃了一样。然后,在门口,他期盼地回了下头,踮起小脚,帮诸航给门带上。

    诸航嘴巴张了张,想喊回他,最终没有出声。

    打开电脑,诸航强逼自己不去看邮件。其实根本无法静心做事,想给小艾打电话,小艾和师兄去桂林度蜜月了,宁檬,现在不知在哪个餐厅醉生梦死。诸盈?不,不能,姐姐会担心的。像任何时候一样,只能把所有的情绪嚼碎了,一口口咽下去。

    时间,慢得像在严冬等待春天,一分一秒都很难挨。

    门再次被推开了,卓绍华抱着帆帆站在门口。

    “首长,我……”她想快快地把他们打发走。

    卓绍华偏过脸,看着帆帆,“告诉妈妈,我们要去哪里?”

    帆帆大声回答:“帆帆要去妈妈上学的学校打球,以后,帆帆也会好好看书、上学,像妈妈一样。”

    诸航哀求地看着卓绍华。她不能在帆帆和首长的面前,心神被另一个男人占去,可她却又控制不住。

    “换身衣服吧,别让师弟师妹们笑话了,给帆帆做个好榜样。”卓绍华第一次用命令的语气对她说话,不容反驳。

    帆帆大概以为去旅行,搬了很多东西放在后座。有他常玩的玩具、布偶,常吃的零食。还搬了几本书,精装的书,又大又厚实,他搬得气喘喘地,却不要爸妈帮一点忙。最后,不忘再带上他的画笔和纸。

    偌大的后座被帆帆一个人占去,诸航只得坐在副驾驶座,首长自己开车。帆帆没什么看过夜景,一束霓虹闪过车外,他都惊喜地跳起来:“妈妈,什么?”

    诸航打起精神,告诉他那是一家五星级饭店的招牌。这家饭店很古老了,世界各地都有它的分店。

    帆帆含着手指,“妈妈,看!”他指着一幢高耸的大楼。

    “那是播放《灰太郎与喜羊羊》的地方——中央电视台。”

    “妈妈真棒,什么都知道。”帆帆毫不吝啬地夸奖道,探过身去摸摸诸航的脸颊。

    诸航深吸两口气,握住小手。温暖的小手,绵软的小手,像夏夜清凉的晚风,习习吹荡,拨去她头顶上空灰暗沉重的云彩。

    北航刚开学,冷清多日的寝室恢复了喧闹,餐厅、教室、图书馆灯火通明,难得球场上很安静。

    卓绍华让帆帆坐在球场边,那儿有个简易的小亭子,可以挂挂衣服和包,下雨时能挡挡雨。恰好,又挨着路灯。球场是暗的,却可以清楚地看见亭子里的一切。帆帆太兴奋了,他没有见过这么大的学校,好多好多的房子。

    “首长,不要打了,散散步吧!”围着篮球场走两圈,腿也累,心也累。夜风渐渐大起来了,树枝刷拉刷拉方向一致地摇摆着,天上的云走得很快,气势有点吓人。

    “我虽然很少打球,不见得会输给你哦!”卓绍华舒展着手臂。

    帆帆抱着大球过来,“爸爸,给!”

    “今天,帆帆给爸爸妈妈做裁判,谁输了,就刮个鼻子。”

    帆帆举手与卓绍华击掌,“好!”他知道裁判是什么角色,正式的篮球比赛有几个人,这些在他很小很小的时候,诸航就一遍遍地讲解过。”爸爸,加油!”

    “为啥不让妈妈加油?”

    帆帆咯咯地笑。

    “不行,我今天一定要赢。”卓绍华运着球,开始热身。”诸航,接着!”他把球扔了过来。

    诸航跳起,接住,愣愣的。

    “别让帆帆失望,呃?”卓绍华意味深长地过来拍了拍她的肩。帆帆坐回了裁判席,小手拍得啪啪直响。

    诸航在原地拍着球,出一场汗也好,她飞快地跑着,向篮下进攻。卓绍华拦阻,她躲,向左,向右,一个假动作,一跃,投篮成功,卓绍华接过球。

    “妈妈,妈妈!”帆帆欢叫着跑过来,抱住诸航的脸,献上一记响亮的吻。

    诸航全身的细胞都活跃起来了,她的全世界就是手中的球。首长打得不算很好,但他坚强,不管输多少分,毫不气馁,下一秒,又全幅身心地守卫、进攻。

    “要下雨了。”树叶翻动的声音更大了。

    卓绍华拭去额头的汗,“帆帆,呆在那儿别动,我们继续。”

    “好!”帆帆响亮地回应,他要给爸爸鼓劲。爸爸今晚要被刮鼻子了。

    两个来回之后,雨噼哩啪啦不由分说地砸下来,砸在宽大的枝叶上,砸得他们头上。诸航抱着球,雨雾迷漫,眼前变得白茫茫的。卓绍华没有动弹,身子前倾,准备抢夺手中的球。帆帆乖乖地坐在亭子下,不吵不闹。

    诸航心中突地一震,“首长……”

    卓绍华走过来,双手搭在他的肩上,“诸航,不要忍,哭出来,大声哭出来。”

    诸航摇着头,泪水却不听使唤,如决了堤的河水,一泄而下。

    心头那么多的自责、那么多的痛,随着泪水、雨水,痛痛快快地流淌。

    不是很久前的一个冬夜,也在这里,周师兄走了,她跌倒了,两掌都是血。首长找到她,问她:自己站得起来么?她站起来了,由他背着上了车。

    有些事,别人帮不上忙,只能靠自己。

    这场大雨,算得上是夏日最后一丝残威的总爆发,它淋在身上,已经带着深深的凉意。这场雨之后,秋天就该登场了。诸航的牙在控制不住地打颤。

    卓绍华走过来,将她拥进怀里,在她耳边说:“所有的悲痛和辛酸都留在这个夜晚、都随这场雨结束,明天,为我,为帆帆,坚强一点,可以吗?”这不是命令,是恳求。他很心痛周文瑾的离开,不是妒忌他与诸航的青春年华,周文瑾确实是很优秀的人才。但是命运的当头一棒,无法闪躲,如佳汐当年的突然过世。

    这孩子只要无助或者徘徊、苦闷时,有意无意都会来北航。北航在这孩子心中是个什么位置,他清楚。那就来吧,但是他不允许她独自悲痛,他要她知道,她还有两个男人——他和帆帆在爱护着。

    诸航咬住唇,仰起头,把眼泪往回咽。

    雨慢慢小了,变成无声无息的雨丝,幽幽飞扬。

    帆帆踩着水花跑过来,手里捧着条大毛巾。”诸航,夸奖下帆帆呀!”卓绍华说。

    诸航蹲下来,她怕湿到帆帆,只凑过去与帆帆亲了亲,帆帆回应地吻吻她的两颊,然后告诉爸爸,雨是咸的。

    球赛宣布结束,两个人湿淋淋地上了车。卓绍华把车开得很快,悲伤之余,如果再生场病,那会让人精神更沮丧。

    还好,泡过热水澡后,一家三口都无恙。

    帆帆自觉地跑向自己的小床,卓绍华喊住他,邀请他睡大床。”爸爸!”帆帆激动得只会傻笑,他已经很久没有享受到这样的幸福了。

    帆帆今天睡里面,诸航睡在中间,卓绍华睡外面。在这个夜晚,他担心自己的力量温暖不了诸航,他需要帆帆的帮忙。

    帆帆不介意睡哪里,他只要爸爸妈妈在身边。乖乖躺了一会,看看爸爸,看看妈妈,突然坐起来,他记起了裁判的责任。”爸爸,你今天输了,让妈妈刮鼻子。”

    卓绍华忍俊不禁,怎会生出这么一个顶真的坏家伙。”好吧!”他闭上眼,转向诸航。在帆帆的监督下,诸航无奈地轻轻刮了刮卓绍华的鼻子。

    “GOOD    NIGHT!”帆帆甜甜地笑着,眼睛弯成了月牙。这句话,是他从电视里学来的。然后,躺平,下一秒,就睡沉了。

    卓绍华熄了灯,把诸航拉进怀中,枕在她的臂弯上,亲亲她的额头,另一只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像在哄她入睡。

    “周中尉的失踪是因为意外,很遗憾无法给他任何荣誉称号,其他方面,韦政委都会以最高标准给的。部里已有同志去他老家接他父母过来。”

    “嗯!”诸航懂,首长已经努力在弥补意外的遗憾。除了感叹世事无常,其他又能如何。

    “部里不会开追悼会。”卓绍华叹息。

    周师兄是失踪,没有理由开,也不要开,让他安静地呆在大西洋底。

    “同事们联系他以前的同学,会有一个送别的活动,让宁檬和小艾陪你去。”

    她在他胸前蹭了蹭,有一缕头发掉下来,遮住了眼睛,不舒服。”不去了。”今晚,她躺在床上,脑子里想着周师兄,首长呢,是不是也经常这样在深夜里想起佳汐?她想问首长,你这么关心我、包容我,仅仅是责任吗?咽了咽口水,终于什么都没说。

    卓绍华沉默了一会,低声笑了笑,“帆帆说你剪了头发后,很漂亮。”

    “他胡说。”

    “没有,我们父子同心。”

    声音越来越低,轻拍她的手一下接一下,慢慢的,诸航睡着了。手臂已经僵硬,卓绍华却没有抽回,他整晚都用同一个姿势,将诸航紧紧抱着。仿佛不这样,一不留神,诸航就从他身边飞走了。

    这孩子痛成这样,曾经一定很爱很爱周文瑾。

    唉!

    第二天早晨,是晴天,气温低了几度,秋天的味道若隐若现。唐嫂唠叨着给帆帆加厚衣,帆帆在走廊上跑来跑去,不肯配合。

    诸航睡到自然醒,卓绍华坐在沙发上看报纸,一身休闲的装束。”首长,你怎么不换衣上班?”她看时间,可不早了。

    “今天我请假。”卓绍华走过来,还好,眼睛没肿。心中一紧,这孩子还是倔强,习惯事事忍着。

    “干吗请假,我……没有事的。”诸航不自然地抓抓头发。

    “先吃早饭!”他把她推进卫生间,把窗户打开,微凉的空气一阵阵吹进来。

    都记不得上次和首长一块吃早饭是哪一天了,尽管胃口不好,诸航还是努力喝下一碗粥。帆帆不要唐嫂喂,在爸爸妈妈面前,他好好地表现了下,独立把一碗粥吃了下去,桌上没掉一粒米粒。

    吕姨收拾碗筷去了,唐嫂抱着帆帆去邻居家窜门,小喻和另一个勤务兵在打扫院子。一夜风雨,落叶满院,荷花缸里的睡莲也卷了边。

    卓绍华拉着诸航去书房,“心情好点没?”他的眼神很真切、温暖。

    诸航点头,“首长,是不是还有别的事?”

    卓绍华摸摸她的头,很心疼在这时候还要她面对另一个严酷的事实,可是他不能瞒她,“我们一起去趟医院,姐夫的病理报告今天应该出来了。等专家们拿出诊治方案,我和你一起去见大姐。”

    在孩子的心里,丢块橡皮、考试不及格都是天下最可怕的事,整个世界像要崩塌了,不知明天的太阳会不会正常升起。有恐慌,有委屈,犹豫着要不要向妈妈说起。推开家门,妈妈一脸是泪的告诉她,爸爸遇到了意外。孩子倏然清醒,发生在自己身上的那些事,也许只是件小事。

    诸航下车时,双膝有点软,扶着车门,才站稳了。她短暂地闭上眼睛,小心地把和周师兄有关的一切折了又折,放进心底的一个角落。有那么一下子,她想不起来自己刚刚在做什么,除了觉得窒息外,她什么感觉都没有。

    她不由自主攥紧了卓绍华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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