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笛儿畅销经典合集-我在春天等你(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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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哦哦,这么礼貌的钟荩让常昊大呼吃不消,“我……也有一点小错,我不擅长开玩笑。那你养病吧,咱们法庭上见!”他火烧眉毛似的挂了电话。

    钟荩听着嘟嘟的回音,眼睛湿润了。常昊不知,那几句无心的调侃,字字都如针,直直地戳进她的心。

    早餐是从一杯热茶开始的。

    汤辰飞不爱喝咖啡,至少早晨是肯定不喝的,晚上陪朋友去咖啡厅坐坐,他会喝上一小杯,但绝对不碰黑咖啡。他非常自信自己的精力和意志,不需要依赖任何刺激物。

    一口暖暖的红茶入肚,立时,从里向外,每个毛孔都舒展开了,生气勃勃期待汤辰飞接下来的安排。

    接下来,汤辰飞要去钟荩家。

    今天是周六,他把所有的行程都腾空了,决定每一分每一秒都留给她。换作别的女人,可能会喜极而泣,而钟荩一定会把眉头蹙成个结,恨不得他能人间蒸发。

    汤辰飞倾倾嘴角,笑了。

    他不是喜欢挑战,也不是有降服欲,他就是觉得新鲜。

    父亲汤志为说他在感情上不踏实,女友换了一个又一个,有一天,他会受报应的。他不以为然地回道:过于完美的男人,应该属于集体资产,谁都不能占为已有,才算公平。

    汤志为气得吹胡子瞪眼。

    从九岁起,汤辰飞就知道父亲的软肋在哪里。虽然父子俩经常交战,落于下风的人从来不是他。

    一工作,汤辰飞就搬出来住了,父亲有继母付燕,不会孤单的。他和汤志为各有各的朋友圈,在一块,彼此都不太方便。

    付燕是在他母亲逝后的第二年冬嫁过来的。三十岁的小学特级教师,长相清丽,能力强,上得厅堂,下得厨房,最最可贵的她还待字闺中。付燕的出现立刻就为汤志为带来了浓浓的春意。仿佛她守身如玉、忍受着世俗白眼的一年又一年,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和汤志为相遇。

    婚礼非常低调,是付燕坚持的。领证之后,在酒店摆了两桌酒席,然后一家三口去海南度蜜月。在海滩、椰林、星空下,他是带给他们星空下最光明的一盏灯。

    付燕待他还不错,让一个姑娘把八岁的男孩视为已出,那是无理要求。但付燕还是力所能及对他好了。他也没像个坏小子,耍心计为难她。大家相处得非常和谐,付燕和汤志为的感情更是一日比一日黏稠。

    有一次,汤辰飞陪某女友去整形医院割双眼皮。其实,他喜欢自然美女,讨厌女人在脸上动刀子。他和女友开了句玩笑,你哪里都漂亮,除了那双单眼皮。女友当时就哭了,后来就决定要去割双眼皮。他听了心里面就做了分手的打算。送她来割双眼皮,是他送给她的分手礼物。

    在医院的走廊里,他遇到戴着墨镜的付燕。她也看到他了,两个人都没打招呼,像陌生人一样,错身而过。

    小护士悄悄告诉他,付燕是来割眼袋、去皱纹的。

    他哦了一声,挑逗地对小护士挤挤眼,小护士脸腾地红成了血泡。

    想拴住一个男人的心,不管什么样的女人,都是需要付出“血”的代价。

    这年头,人人都爱官二代。官二代就像养在温室里的高贵兰花,享受最适宜的阳光,沐浴最充沛的雨露,天生的贵族气质。

    他冒味地敲开钟家的门,自我介绍时,不着痕迹地提了下自己的工作和家境。他知道这是一把万能钥匙,果然,冷面打量他的方仪,不介意地笑出了一脸光芒。钟书楷和他握手时,手都在抖。

    偏偏钟荩,对他避之不及,这就是与众不同。

    他喜欢独一无二!

    阳台外,雨后放晴的阳光跃出云层,天地间陡地灿烂起来。闭上眼,仿佛都能听到植物拨节的声音。

    这应该是一个充满希望的早晨,汤辰飞给自己倒第二杯红茶,他觉得有点渴。

    热茶倾倒下去,洁净的白瓷杯突然裂了条缝,在他还没回过神来,杯子裂成了两半,他被热水烫得失声叫了起来。

    也许之前,杯子就有了条闷缝,而他没有发觉。这是件小事,然而汤辰飞的心不知为何就此一沉,仿佛有什么堵在喉咙口。

    真的是事事不顺。

    陆虎出小区大门时,与一骑车的小孩迎面相遇。他并没有撞上小孩,但小孩摔倒在他车前,手和脸都破了,样子看上去很惨。他花了一千块,才摆平这事。到了钟家,竟然扑了个空。方仪抱歉地告诉他,钟荩一大早就去看守所了。

    她不是还病着吗?他急了。

    方仪说是呀,可怎么劝都不听,她说那案子不要再拖下去。

    戚博远的?这不是个新闻,晚报每天都登上一篇。

    是啊,我看钟荩这感冒就被案子折腾出来的。不知道有什么难,以命抵命,把戚博远判个死刑算了。

    他坐了五分钟,便告辞了。

    他当然不会轻易放弃,开了车直奔看守所。

    龙华看守所在城西,以前是郊区。它的前身就是龙华农场,五年以下的罪犯在这里劳动改造。那一年,他妈妈就是在这里遇害的。

    往事如烟,他深吸一口气。

    如果可以,他尽量不来城西。其实城西的变化很大,都看不出从前的痕迹。他还是用导航找到了龙华看守所。找了个位置停好车,他开了窗,掏出烟。周六的看守所并不冷清,外面停了不少的车,大概是来探视的犯人的家人们。

    像他这样跑到这追女人的,是唯一的!

    陪着他抽烟的还有一个男人,站在路边的一棵树下,皮肤黝黑,胡须很浓,年纪看上去四十多了,穿着像个民工,抽烟非常猛,一支烟,几口就吸到头。他也不熄火,从口袋里抽出另一支,直接凑上烟头。

    马路上,车来人往,民工都没抬下眼,仿佛抽烟是件非常重要的事。

    汤辰飞随意瞟了他一眼,就把目光转开了。

    钟荩没让他久等,半小时后,就出现在看守所大门口,她身边站着书记员。她穿件黑大衣,戴了口罩。黑与白是那么的显明,看着就是形销骨立。

    书记员和她在议论什么,她不住点头。里面有人喊书记员,书记员应了一声,进去了。

    钟荩提着公文包,低着头慢慢地走。

    “钟荩!”他像一个王子般,温柔地凝视着她,优雅地向她走去。

    钟荩吓了一跳,抬起头。

    抽烟的民工也倏地别过头来,目光越过他,细细微微落在钟荩身上。

    辰飞在等着钟荩的反应,钟荩的目光跳了跳,被他身后的一株柳树给锁住了。

    多日的寒雨、阴冷,让钟荩忘了时令早就跨入了春。株柳的枝干还是冬日的枯老与沧桑,而枝条间却冒出了一排毛茸茸的绿芽。那样的绿,很柔,柔如清晨的一滴夜露,太阳出来,立刻就会蒸发不见;那样的绿,很脆,让你不由自主地放缓呼吸。

    柳树的隔壁是棵春梅,梅花刚开,是半开,玫红色。花开半妍偏好,条条枝枝都缀满了花瓣,没有绿叶的陪衬,竟自灿烂如云霞。

    视野就这么鲜亮起来,钟荩的眼睛晶亮如一汪清水,纯真、清澈,星星点点的光泽是她内心的微澜。

    “钟荩?”辰飞又叫了一声,体贴地接过她手中的公文包。

    钟荩向他摇摇头,“别说话。”

    辰飞怔了怔,随即笑了,他想她肯定是在回味刚长的审讯。他打开车门,用手做了个请进的姿势。钟荩到是没有推脱,让辰飞暗暗一喜。

    车门拉上,钟荩又回头看了看那株柳和那棵梅。目光的边角掠过皮肤黑黑的民工,没有停留。

    钟荩一开始没注意到这人,登记时听狱警嘀咕,抬头看了看。

    狱警说他是个哑巴,在他后面用锣敲,他都没回过头。神智也不太清醒,在墙角一呆就是大半天,你给他只馒头,他也不伸手,也不摇手,那个像面瘫的表情搞得你想骂娘。

    看守所附近有不少工厂,外来打工人员很多,公交车上经常遇到民工。钟荩把登记簿递给狱警,这事根本就没往耳中听。

    辰飞专注地开车,阳光透过车窗打在他脸上,跳跃不定。车内空调温度宜人,钟荩慢慢闭上眼睛。

    公子哥们追女友,三流肥皂剧里经常演,首先是鲜花敲门,然后是豪车接送,接着是烛光晚餐,大半夜的跑去某山顶看星星、晒月光,重头戏是手持金卡,去专卖店、珠宝店,一举攻下城池。

    她在心中冷冷一笑,所谓风花雪月,都是用金钱和权势营造出来的。与其说女人是物质的,还不如说男人很懦弱。假如有一天没有金钱来替他撑腰,他还敢奢望谁会爱他?

    她已经没有什么要和辰飞说了,她只有耐心地看他“耍猴”,然后鼓几声掌,让他体面地下台。

    整理好思绪,她放任自己沉入刚才与戚博远见面的情形中。

    从严格意义上讲,今天的这次提审,更像是一次道别。她的话很少,戚博远说得多。她没有什么要再去确定、证实,现有的供词足够她写起诉材料了。

    爱情是魔障,自古天子与英雄都难过美人关,戚博远也是一凡人。心里面有爱的人,却要日日面对貌合神离的妻子,某一次失控是有可能的。

    再一次见到戚博远,她的心情有些异样。她承认,有凌瀚和卫蓝的缘故,但这并不会影响到她的工作。

    戚博远很敏感,或者讲他很细腻,一下就感觉到了。她还特地戴了个大口罩,只露出一双眼睛。

    戚博远说她心里有事,她否认。她没有把戚博远电脑里的那张女人照片拿出来。在江州的时候,有次一个女高中生下晚自习回家,在路上被人强奸了,家人当即报案。警方六次向女孩询问案发经过、歹徒的长相,女孩不得不一次次让自己坠入那个可怕的黑夜之中。歹徒后来被抓捕归案,女孩就在那天夜里,用丝袜吊死在阳台上。人的心理薄弱如纸,吹弹得破。戚博远已经愿意负起杀妻的罪责,不必再把事态往外扩展。就让他最后一次以男人的身份保护他所爱的女人吧!

    例行公事又将案件的经过从头到尾复述了一次,戚博远的回答没有任何误差。签字,合上笔记本,她轻轻叹了口气。

    “下一次再见,就是在法庭上了。”起诉材料递交上去,二个月内法院将会开庭审理。

    戚博远点头,没有感到意外,又问:“你怎么了?”检察官的眼神空洞而又呆滞,笑容短暂而勉强。

    钟荩没有回答,问了句题外话:“你为什么不能和爱的人在一起?”戚博远不是官员,不必担心仕途会受离婚影响。他和妻子没有感情,他们甚至都没有一个共同的孩子。

    戚博远沉默,许久,才答道:“她爱上了别人。”

    “她伤害了你,你还爱她?”

    “爱是没有目的的,爱是信仰、是意志。”

    钟荩苦笑,在这一点上,她和戚博远是不谋而同。

    “你有没有渴望过她回头?”

    “除了回锅肉很香,其他什么再来一次,都不是原来的味。”戚博远促狭地眨了下眼睛。

    “你会想她吗?”

    “回忆不受我控制。”

    “假如有来生,你愿意与她再次相遇吗?”

    “不要。有些事注定了我们是不可能的。”

    钟荩内心凄然,她没有说再见,淡淡点了下头,走出审讯室。所长在外面找她,告诉她昨天远方公司分管业务的副总和技术科长来探视戚博远了,是关于前一阵动车组误点事情。三月初,CRH380BX型动车组,连续发生热轴报警误报、自动降弓、牵引丢失等故障,引起动车组一再误点,各大媒体都报道过这事。

    前有总工杀妻,后有动车组故障,远方公司是腹背受敌,股价在周五严重受挫。远方公司现已召回这个型号的动车组。

    所长喃喃自语:离婚又不难,犯得着杀人吗?聪明人尽做傻事,你看现在对家人对国家,多大的损失!

    钟荩脑中突地冒出一丝灵光,但她选择忽视。她不愿意再深究下去了,戚博远与卫蓝的关系,卫蓝与凌瀚的关系,促使她想速战速决。

    “下车吧!”

    钟荩睁开眼,发觉车停了,辰飞笑容可掬地看着她。

    她扭头朝外看,愣住了。她认出这儿是东郊的一座小山,想不到这儿的春梅开得很艳,周日踏青的人非常多,路边车都排成了长龙。

    “别说话!”辰飞在她说话前,摆摆手,“前面的路不好开车,我们步行。”

    他在前面引路,避开人群,走上一条山间小径。小径曲曲折折,路边杂草还枯黄着。在一个小树林里,有几个学生模样的在野餐。其中一个男生在弹吉他,一个女孩与他背对背坐着,跟着旋律轻声吟唱。

    在那歌声里,钟荩觉得心都澄净了。

    青春真好,恋爱真好,最好是能把时光停驻,那么才能留住快乐。

    其实快乐最短浅,只有痛苦才永远。

    再往前走,出现了一条小沟,沟里有潺潺的水流。可能是远离都市,水流是清澈的。沟边是去年冬天残留下的一簇簇芦苇。山风吹过,风情凋零。

    许久没走这么久的路,钟荩出了一身的汗,正想问辰飞还有多远时,他回过头,说到了。

    前方出现了几座农家小院。院外有菜畦,一小块一小块的田字格,种着各式各样的蔬菜,院中长着果树。现在虽然还看不出春光烂漫,但是不久,能想像得出会是一番怎样的花团锦簇。红墙青瓦,迎出来的妇人笑意真诚、纯朴。

    钟荩倏然转过身,眼中涌满了泪水。

    江苏农村的院落,从苏南到苏北,格局布置上并没有太大的差别。

    这个小院和安镇小姨家的很像很像。

    不管双腿走多远,每个人的心里只有一个家。在疲累至极、孤单寂寞之时,轻易地就会动起回家的念头。

    在看守所门外看到柳树和梅花那一刻,她灰暗无光的心欢喜不已。

    春天终于来了,油菜花就要开了,她要回安镇去。

    看着钟荩微微抖动的双肩,辰飞对女主人微笑道:“太激动了!”

    午饭就在院中吃的,辰飞的建议。女主人杀了只鸡、红烧野刀鱼,一碟油炸春卷,炒豌豆苗、韭菜炒鸡蛋,都是地地道道的农家菜。一块儿端上桌时,完美绝配成一幅画,让钟荩迟疑了好一会才下筷。

    正午的阳光暖暖的,空气里带着泥土和草香的清新,钟荩渐渐舒展了眉头。

    不管是巧合,还是刻意,她在心里都很感激辰飞今天的安排。

    吃完饭,谢过女主人,两人步行回去,正好消化吃撑的胃。

    钟荩继续沉默,她觉得春光太美好,说什么都不合适。辰飞目的已达到,他乐得不打扰她。

    上车时,钟荩郑重地向辰飞说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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