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小影点点头。李老师和田华是同事,两家玩得不错,过年过节常来宣家串门,有个女儿在法国留学,学服装设计,一直是李老师的骄傲。她刚刚站在书吧门外,看到田华时,就认出了另一个妇人是李老师,不要说,那个靓丽的女子就是李老师的女儿了。
“薇薇明年毕业,想回国发展,从小就喜欢宣潇,李老师听说了你和宣潇的事,主动提出……”田华支支吾吾,没办法说下去。
池小影体贴地一笑,“他们俩看上去挺般配的,两家交情又好,锦上添花。”
“这哪是我说了算的事,要宣潇同意才有用。小影,你呢?”
“我什么?”
“有没遇到合适的人?”田华关心地问。
“暂时还没有,缘份的人可遇不可求,我不急。阿姨,你还有事吗?时间不早了,我怕电脑城关门。”
“没有,没有了。”田华挽着池小影的手臂出来,不舍地摸了摸她的脸,“我们没有教育好宣潇,让你受了许多委屈。以后有时间过去玩。”
“阿姨再见。”池小影抽回手臂,微微点了下头,转身离去。她知道田华一定站在后面看着,她身子僵直,脸色苍白,呼吸轻浅,大气都不敢出。
到底是教书育人的,田老师礼节太多,她家的事干吗要向自已说明,她是不是忘了自已和她家没有任何关系了。
宣潇要娶薇薇,还是微微,是他的自由。单身贵族,事业有成,有才有貌,当然有很好的女子要嫁。其实田华不需要跑出来说明的,她看得已经很清楚。她以为她看错的,不相信会舍下工作时间、跑出来相亲的那个人会是宣潇。
那个人不久前还很浪漫地在寒夜里给她打电话,说在晒月亮,说睡不着,因为想抱抱她,说把自已全部的心血送给一个女人是为了什么?说以后要让她与她共享成就和辛苦。那只是一时的环境弄人,她知道不能太当真,却忍不住还动了心。
现在清醒了吧!
他用行动,用语言,证明了一切,以后,她真的可以彻底把他从心里面清空了。他可以忘,我也可以忘。
池小影心里面腾地燃起一团火,盈满被轻贱的耻辱和对自已的自嘲。她脸色发白,咬紧牙关,很想远离这条有他的街道,但想想凭什么呀,凭什么要躲,凭什么要让,凭什么要为他左右?
她狠狠地甩头,走进电脑城,商场里的人很多,看着都一脸愕然,她抬起手,摸到了一脸的泪。
“妈,你去哪了?”宣潇已经看了不下十次手表,佯装的礼貌用完了,他不耐烦地蹙着眉,不懂妈今天搭错哪根筋,见个老朋友还要他陪着,来了后,他才知原来是变相的相亲,气得他想骂人。
“我……看到一个熟人,出去打声招呼。李老师,这条街上有几家店不错,要不要出去逛逛?”田华对李老师使了下眼色。
李老师会意地点点头,站起身,“宣潇、薇薇,那你们俩坐会,我们先走,一会宣潇送下薇薇好吗?”
莫薇眨眨美丽的长睫,期待地看着宣潇。
宣潇面无表情地说道:“恐怕我没办法,我和一个客户约了见面。”
“在哪里?说不定我们顺路呢!我也不着急回家的。”
莫薇的嗓音有点像林志玲的娃娃音,听着嗲嗲的,时不时还会冒一两句法文,学服装设计的人都特会为自已打扮,走到哪都挺招人,一书吧的侍应生有意无意总看向这边。
“不会顺路的,我是回工作室。”宣潇招手买单。
“那我去参观下你的工作室,方便吗?”莫薇自小就心仪宣潇,很豪言壮语地说长大后要做宣潇哥哥的新娘。在国外几年,见多了法国雅士,不知怎么,觉得还是不如宣潇,只可惜宣潇早早就成了亲。这次回国过年,没想到爱情之门突然向她打开了,是不是上帝听到了她心底的祈祷?
“当然方便。”田华抢着替宣潇回答,暗中推了宣潇一把。
宣潇无奈地瞪了田华一眼,没好气地说:“参观归参观,不要随便打扰到别人。”
莫薇调皮地行了个军礼,“是,长官!”
田华和李老师都笑了。
出了书吧,分成两路,李老师与田华逛街,宣潇领着莫薇去停车场取车。本来是一前一后走的,走着走着,莫薇加快了脚步,自然而然挽住宣潇的手臂,娇嗔地噘起嘴:“宣潇,你走太快了,人家追不上。”
宣潇像被烫着似的甩开她的手臂,“薇薇,这里是中国,不是法国。”他冷冷地说道。
莫薇脸一红,“中国又怎么了,难道是封建社会,单身男女不能光明正大地交往吗?”
“我们在交往吗?”宣潇俊容不言而威,目光冷得令人不敢直视。
莫微脸红得能印出里面的血丝,但到底在国外呆了几年,难堪只是一会的事,“怎么了,宣潇?你紧张什么,我们现在是没有交往,但以后有可能会交往,现在先热身下。”
“我们没有可能交往的。”宣潇回答得非常斩钉截铁。
“呃?”莫薇愣了,“是不是你心里面有个膜子,我不符合规格?”她开玩笑地问。
宣潇被她问得语塞,俊眉蹙了几蹙,“这几年婚姻不在我的计划之内。”说不定以后都不会再碰了。连池小影都会变质,这世上还有女人可以信任吗?
若不是一次次亲眼所见,他真想不到那些事会是池小影做的。
真是不懂,他哪点比不上柏远,无论外表还是才华,他都胜柏远太多。可是她的初恋给了柏远。他不禁怀疑,她死命地要离婚,是不是听说柏远离了婚,她生出了希望。可惜柏远太务实了,娶了个高干千金,她无奈落得成了外室,柏远感到愧疚于她,临死前送给她一套豪宅,真是有情有义。
令人惋惜的凄美恋情呀!
怪不得柏远在听说他和燕南南上床时一点都不生气,说不定柏远抢在他之前就和池小影搭上了。他才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傻瓜,还苦心积虑地整天想博得她的欢心,想着复合,做梦都在盼着她回家。
人生太讽刺了。
“我也没计划现在就嫁你。”莫薇歪着头轻笑,“所以拜托别做出一幅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我发誓一定不会强迫你的,至少得你自愿。”
宣潇没有笑,身子反而绷紧了,俊眉微微眯起。
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
前面费力背着个电脑包,肩微微斜着的人不正是气得他丧失尊严、呕血狂醉、失眠的罪魁祸首——池小影吗?
宣潇突地就剑拔弩张,他告诫过她,让她不要出现在他面前,她为什么不听?
对于他,她一向是高调的清高。一纸股权赠予书,把与他之间的牵牵绊绊划得干干净净,连个照面也没打。
池小影离他越来越近,二十米,十五米,十米……她目不斜视,神情淡然,仿佛除了脚下这条走道,其他一切都与空气混合成了无色透明的气体,包括他。
五米,三米……一米,她越过他,长发飞舞,一丝眼风都没乱。
宣潇突地来气了,他灼灼地瞪着她的后背,使劲使劲地看着,恨不得戳出一个洞来,让他看看到底她的心是什么颜色的。
“池小影!”他厉声喊道。
池小影像没有听见,脚步未停,继续前进。
他几个阔步追上前,一把抓住她的肩膀,她扭过头,把他从脚审视了一遍,,漠然问道,“有事?”
宣潇脸色涨得通红,说不出话来。
“麻烦你松开手。”池小影不带任何感情地眨了下眼。
“我有事。”宣潇气得大吼一声,“薇薇过来。”
莫薇正看戏呢,一愣,忙应声跑过来。
“介绍一下,我的前妻池小影,我的现任女朋友莫薇。”
莫薇看看宣潇,又看看池小影,嘴巴微张,水汪汪的大眼睛里面闪烁着好奇,甚至还有一点天真。
“哦!你是想听到我的祝福吗?好,恭喜两位了。”池小影对着莫薇弯了下嘴角,盯了眼仍紧抓着她的那只手臂。
“不敢当。”宣潇沉着脸,也不松手。
两人就这样僵持着。
“请问你还有事吗?”
宣潇气得肺都要炸了,脸红脖子粗,“我……”我了半天,一个字也没挤出来。该死的女人,脸上一点起伏的表情都没有。
柏远死了,他甩了她,照理她该过得很可怜,为什么他觉着可怜的那个人是自己呢?
趁他分神时,池小影已抽回了手臂,她觉得没义务站在这里欣赏这一对碧人的风姿,低下眼帘,冷冷说:“我赶时间,先走一步。”说完,转身就走开了。
没说“再见”,代表她也不想和他再次相见,这次纯粹是意外。真是守诺!
宣潇气得鼻孔朝天,很想冲上前揪住她,问她怎么会有这么高的城府和定力?他对她就没有一点点影响吗?
袖子被轻轻一扯,低头,方才记起身边还有一个人。
“她就是你心里那膜子呀!”莫薇吐了下舌尖,活泼地笑了起来,声音像一串银铃似的,“告诉你,你的戏演得很蹩脚哦!下次别拉着我跑龙套。”
宣潇脸色沉得能刮下一层霜。
“宣潇,我可把你的话当真喽,是你说我们是男女朋友,那么我可以……”她亲亲热热把手臂塞进他的臂弯,捉挟地对他挤挤眼。
“你少无聊。”宣潇一把推开她,就这么一刻功夫,池小影不见了。
他的脸色不禁难看到极点。
莫薇在他身后把玩着手指,静了片刻,嘟哝道:“别臭美,你这种没有风度的男人,现在送给我,我也不要。”
60,寒风满袖(六)
就在这天晚上,池小影做了个梦。
梦里她走在一条笔直的林荫道上,没有一个人,周围雾蒙蒙的,模模糊糊地辨认了好久,她发现原来是在校园里。走着走着,突然看到了一扇大门,门口站着一个十八九岁的小女生,头发剪得很短。
总算见到人了,她连忙走过去,待到看清,吃了一惊。
不是她自已吗?上高三时,为了节省时间,妈妈把她的头发剪得像个男生似的。考上大学有几个月了,头发还没长长,不成形状,乱乱地蓬在头上。
她凑过去,好奇地问:“小影,你怎么不去上课?”
小女生抬头看着她,眼里有一丝惊惶,“我……我在等人。”
说话间,一位满脸泪痕的中年妇女从远处跑了过来,那是她的小姨,“小影,你不要怕,听阿姨说,你爸爸他……他走了。”
“去哪里?”小女生问道。
小姨抱着小女生放声大哭,“我可怜的小影呀,你爸爸死了,上吊死的……”
“小姨胡说,胡说,爸爸不会,他不用坐牢了,他现在好得很……”她捂着耳朵,拼命地往后退,突然撞上了一个人,回过头,一直一脸阳光笑意的柏远脸色很严肃,他扶着她的肩,同情地看着她,他的身边站着燕南南,眼里溢涌了泪。
小女生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冲出大门,奋力往前跑去,连跑边放声大哭。
“小影,小影……”
后面有人呼喊她的名字,她没有回头,一直在跑,手被一双大手抓住,体温相触,她感到自己冷得像冰块。
“小影,冷静下来,不要怕,不要怕,我陪着你。”清清冷冷的宣潇抚摸着她的头发,一遍遍地说。
小女生抬起头,泪眼朦胧。
宣潇牵着小女生,上了车,车飞速地在马路上行驶。
家里已经拥满了一屋子的人,爸爸孤零零地躺在一块门板上,妈妈哭得昏了过去,耳朵里全是哭声。小女生茫然失措地站在屋子中央。
“小影,扶丧的人来了。”
“小影,你爸爸学校的领导和同事来了。”
“小影,劳改局的人来了。”
“小影,殡仪馆的灵车你预订了吗?”
“小影,买寿衣二百块。”
……
小女生一身孝衣,不住地向人行礼,陪着人跪拜,回答各式各样的问题。她的头很晕,记忆总是出错,她的口袋里放着一个小本子,急于要解决的问题写在后面,可以挪后一点的写在后面,她写字时,手一直在抖,字写得非常非常难看。
又有一帮人进来了,一直跟在后面的池小影心疼地想上前帮忙,可是,她不管怎么用力,都走不过去。
小女生咬着唇,嘴唇干裂得翘起一块块皮。宣潇和柏远、燕南南站在外面,离她很近,可是看着却很模糊。
池小影看着,看着,但觉胸口堵得难受,哭也哭不出。
然后就醒了。
她呆呆地盯了一会天花板,突然惊得一跃,等看出是宁贝贝的公寓时,才舒了口气,扭头瞅瞅床头钟,起床,梳洗,热牛奶,吃早饭,然后上班。
宁贝贝公寓离设计院有点远,倒了一次车才到了办公室。
“池秘书,换手机啦!”到院长办公室汇报工作的同事经过时,看到池小影正在拆一个手机盒。
“嗯,我原来的手机用了好几年,昨天买电脑时,人家商家有活动,赠送一支手机,我索性就换了。”池小影拿着手机说明书,专注地看着。
“这是三星的老型号了,样子一般,但性能不错。怎么不换个靓一点呢?”
“我喜欢中规中矩的。”
“那卡换了没有。”
“嗯。”池小影点点头。
换手机不是在计划内,换卡到是想了很久。换了后,只给几位常联系的同学发了条变更短信,然后通知了设计院人事处,免得有事找不着,最后给妈妈打了个电话。
夏秀芬声音萎萎的,这两天股市正呈现出一片春意——绿满人间。
今年设计院的业务特别的好,一过了年,就接到了许多设计订单。宁贝贝不在国内,院长一心无二用,放开手脚的干事业,整天在外面出差,一出差必让池小影同行。
池小影白天忙着赶各项会议、到工地上察看施工现场,晚上趴在酒店里写专栏,忙得是人仰马翻。
还好,忙碌的日子很充实,至少她没空去想一些有的没的事。什么都不要想,忙忙碌碌中,天气一天比一天晴朗,一天比一天暖和。满街桃红柳绿,冷清了一冬的公园里涌满了踏春的人潮。
第一次收到稿费的汇款时,虽然金额不大,但池小影还是欢欢喜喜地穿得非常正式的,去餐厅独自吃了顿晚餐。
做喜欢的事,和为五斗米而不得不去做的事,心情完全是两样的,她尝到了一丝成功的喜悦,由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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