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笛儿畅销经典合集-玫瑰战争(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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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还是尽量睡会,你累坏了谁来照顾阿姨?有什么事尽可找我,阿姨的病是大事,你别顾虑太多。”说完,秦朗走了。

    池小影听话地上了床,只是一直瞪眼到天明。

    池小影算来算去,感觉钱的事大致落实了,却忘了把夏秀芬的医药费算进去。

    凡是住过医院的人都知道,只要你的钱变成了医疗费,它便像水一样哗哗地流走。夏秀芬当然也不例外,一万块的预缴款到了第二天,护士又通知池小影到财务室缴钱了,池小影又取了一万送进去。

    这一万又一万的,池小影的心情沉重了。

    到了中午,夏秀芬醒过来了,氧气罩拿开,她的眼中闪过一丝光亮,看着池小影唇直哆嗦,张了张,一句话也挤不出来,半个身子有知觉,其他半个身子是麻木的。

    池小影吓得按响急救铃。

    秦朗赶了过来,黯然告诉池小影,夏秀芬已经失去了语言功能,半身瘫痪,以后大小便都无法自理。

    猜测是一回事,到事实又是一回事。

    池小影呆坐在椅中,好半天都没说话。

    夏秀芬看着她,泪水止不住。活到五十多岁,突然成了一个哑巴、一个瘫者,生不如死。

    “阿姨要勤擦洗,要勤翻身,防止生褥疮。小影,你身子单薄,又要上班,最好尽快找个保姆。”秦朗说道。

    池小影心里面掠过一阵酸楚,她站起身,走到窗边。重症病房位于十二楼,从上面看下去,下面的人好小。

    一件又一件的意外,像大山一般,层层压过来,眼前一片迷茫,她和妈妈还有明天吗?她的肩太窄,有的重担能挑,有的挑不起的。

    如果可以,她真想抱着妈妈一起跳下去,什么都不要想了。不禁恼恨起天上的爸爸,看着她和妈妈这样凄惨,他心安吗?

    “小影,小影……”秦朗又连着喊了几声,她才恍惚地回过头,“呃?”

    “听到我说的话了吗?”

    她摇摇头,“对不起,我走神了,你说什么了?”

    “如果你同意,我想把阿姨送到疗养院,那里的陪护人员比较专业,可以再尝试中医针炙、按摩,说不定会有奇迹发生呢!”

    一切都乱了,池小影知道秦朗的建议很好,却不敢应。

    床上的夏秀芬呜呜地叫着,拼命摇头。

    “小影,你为什么不说话?”

    “谢谢秦医生,我……我会考虑。”能说什么?

    夏秀芬抬起能动弹的一只手臂,向池小影招手,她走过去,夏秀芬在她的掌心一连写了十多个“不,不,不……。”然后夏秀芬闭了下眼,划道:“让我死!”

    “不!”池小影放声叫道,抱住了夏秀芬,“我不让妈妈死,不让……”

    秦朗去护士站,让护士给夏秀芬注射了一针安静剂,她现在这么激动对病情不好。

    他把池小影带到了他的办公室,打发走了胖胖的护士,只留下他和她。

    “告诉我,是钱的问题吗?”秦朗问道。

    池小影无奈地点了点头。

    “这个我来……”

    “不要,”池小影打断了他,“不要是你。”现在只要哪个有钱人愿意娶她,她都嫁,但不能是秦朗。她过不了自己这一关。

    秦朗皱起了眉头,被他说得一怔,“什么叫不要是我?”

    “秦医生,你为我做得够多了,我妈妈的事我另外找人想办法。”最多,最多,她抛弃尊严,向宣潇开口。但只要一泛上这个念头,心里面就像有把刀,在一刀一刀地铰着。

    也许她宁可死,也不愿踏出这一步的。

    “你宁可找别人,就不想找我?”他听明白了。

    “因为你不是收破烂的,不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捡别人扔掉的东西。”她自抛自弃地说道,“我好好的时候,把你一把推开,总在像这样狼狈不堪的时候就找上你,我把你当成了什么,纯粹利用吗?我会瞧不起自己的。”

    秦朗凝视了她几秒,站起身,走到她身边,把她的头按进自己的胸口,轻轻叹了口气,“小影,别这样说自己,你不是破烂,在我眼里,你是一块珍宝。最初的感情总是最真挚最美好的,换作是我,不到迫不得已,也不想放弃第一段婚姻,哪怕能有一丝机会,就想复合。你那样的选择没有错,是人之常情,我从来没有怪罪你的想法。只要你幸福,不一定要嫁给我。我对你心里也一直是胆怯的,毕竟大了你十五岁,当我五十岁时,你才三十多,隔了一辈人,我们之间的距离不是一小步,而是一道鸿沟。所以看到你和宣潇在一起时,我不战自退。可是小影,我不应该说感谢阿姨生了这场病,可我真的感谢命运把你又推到了我的面前,你是麻烦我也好,利用我也好,哪怕没有结果,我都想照顾你。”

    他一下子说了这么多话,字字重似千钧。

    “你傻了吗,我不是你的责任,现在的我不是以前那个小影了,我有一个卧病在床的妈妈,还负债累累……”池小影推开他,他说得很好,可她就是觉着不好。

    “这都是上天为我加的筹码,我有足够的能力帮你担起。我想让你欠着我,欠我的感情,欠我的人情,欠我许多许多,多得你这辈子还不起,只有接受我……”

    秦朗灼灼地盯着她无助的双眼。

    她知道只要她轻轻一点头,肩上什么责任都卸下了,但真的不能。因为他是秦朗,真心实意关心她的秦朗。

    “秦朗,你不知我有多心动,在这个时候,还有人愿意对我说这些,谢谢,我……我还是不能接受。”她捂着脸,哭着跑了出去。

    “我没有问你的意见,我只是告诉你我的决定。”秦朗在她的身后说道。

    在她的心里面,妈妈重于一切,她愿意为了妈妈做任何事。现在却坚决地拒绝他,那是因为她是在意他的,她不想他们的感情在这样的情况下开始。

    就凭这一点,他义无反顾地向她走去。

    63,背水一战(三)

    第二天是清明节。

    清明时节雨纷纷,这个清明节也不例外,天气阴沉,细雨飘飞。

    宣潇很早就来办公室了,最近,他搬回家里住,呆在原先那个家,感觉空气里的浮尘都写着“池小影”三个字,他受不了。搬到家,也不得安宁,妈妈在他耳边嘀咕来嘀咕去,说莫薇长莫薇短的,烦得他想骂人。莫薇也是隔三差五来串门。就办公室还有一丝安宁。

    不知是在四月的小雨,还是别的,宣潇心情有点烦闷。每年这个时候,他都和池小影呆在县城的老家,给她父亲上坟。当着夏秀芬的面,池小影不掉泪,但只要一告辞回家,上了车,她的泪就会噙到滨江。

    过江的时候,他会把她拉出来,站在甲板上,晒晒太阳,吹吹风,然后不着痕迹地替她拭去挂在眼睫上的泪。

    今年,她还会哭吗?

    心里面突然跳出这一句话,把宣潇吓了一跳。她哭不哭与他有什么关系?他闷闷地点起一枝烟,抽到半截,突然捏灭,然后站起身,拿起车钥匙,冷着个脸出了工作室。

    车漫无目标地在街上转了几圈,方向盘一转,他把车开向了郊区的墓园。

    这个节日,不来趟墓地,心里面总像少了什么。

    去看看柏远吧!看看死得神秘,死后还让他吞了口苍蝇、送了他一顶绿帽子的好友。

    天气不好,上坟的人在前两天就来过了,不然这条通往墓园的公路通常会挤得水泄不通。今天人也不见得太少,沿途有许多花农捧着一束束菊花,穿着雨衣,叫卖着。

    来到柏远的墓地之后,天空仍旧乌云压顶,雨丝下一阵,停一阵,像是一个妇人的哭泣——稍有平复又被新的伤心催逼得泪如雨下。宣潇撑着一把黑伞,发现已经有人来过了,柏远的墓前有纸钱的灰屑,有白菊花、黄菊花,被雨淋得耷拉着。

    柏远走得突然,墓碑上的一张大头照还是柏远的毕业照,笑得眉宇飞扬,意气风发。宣潇把在路边买来的一束菊花放下,怔怔地对着柏远立了一会,突然有一种恨不得掰开墓碑的冲动,想责问那堆躺在盒子里的灰烬,为什么对他做这些事?

    他笨拙地刚刚把与她之间的裂痕修补好,柏远飞起一脚,一切又烟消云散了。

    他大口呼吸,胸膛急促地起伏着。

    柏远仍然一脸阳光般的笑意,毫不为他的情绪所动。

    白色的菊花在铅灰的天空下,显得十分耀眼、凄然。也就在这时,雨渐渐停歇了。

    宣潇收起雨伞,默默地转过身,往墓园外走去。在门口,遇到一个手捧素菊的女人刚下出租车,他瞟了一眼,虽然瘦得形削骨立,他仍认出是燕南南。

    燕南南也看到了他,没说话,在墓园,人总是特别的肃穆、唯心。

    宣潇拧着眉,没有急于回车,看着燕南南向柏远的墓走去,放下菊花,双手合十,闭上眼,嘴巴一张一合,像是在祈祷什么。

    许久,她才转过身,往这边走来,在宣潇面前站定,沉声问道:“你在等谁?”

    语调平平,却分明带着一丝怨恨。

    接着,她又问:“不会是想捎我一程吧,不怕我脏了你的车?”

    宣潇冷冷地看着她,一言不发走向车,燕南南到也识趣,自动自发地跟了上来,坐到后座上。

    “别忙开车,再呆一会。”她扭过头,对着暮园,神情凄婉,“我说过他要被牵累的,现在信了吧!不过真傻,好死不如耐活,干吗自尽呢?那层面皮有多重要?忍一忍不就过去了,又不是没钱,像我都快被口沫淹死了,不也活得好好的。有烟吗?”

    宣潇从口袋里掏出一盒烟扔给她,她手哆嗦地点上一枝,一直哆嗦个不停的肌肉才镇定了下来。

    “有好久不见了,在哪高就?”宣潇开了口。

    “你不知道?”燕南南吐出一口烟,耸耸肩,“也对,我是死是活,你都不会关心的。那柏远为什么自尽你知道吗?”

    宣潇挑了下眉。

    燕南南咯咯地笑得前俯后仰,“宣潇,你估计是本世纪快濒临绝种的冷血动物了,在你心里面,除了工作,还有别的吗?告诉你,宣潇,我和柏远落到这个地步,都是你害的。”

    “哦,我到底做了什么,让你得出这么伟大的结论?”宣潇讥诮地一笑。

    “当然根由在于我,我落成这样是我的报应,但柏远,”燕南南凄楚地闭了闭眼,“你把那条内裤放在洪指挥的口袋里,让他显丑,给了他对手一个把柄,他被双规,从而交待出我曾拿过他一百万、柏远敲诈过他二百万的事。即使柏远把二百万早捐给了慈善机构,但他要以敲诈罪被起诉,他现在那漫步云端的样摔得起吗?一条内裤,水建公司损失千万,我成了丧家之犬,洪指挥被判了无期,柏远丢了性命,唯独你安然无恙。人,聪不聪明,现在就显现出来了。”

    燕南南的话尽含讽刺,听得宣潇额上的青筋直迸,不过,心里面真是吃惊一下。他有猜测过柏远可能是经济上出了问题,逃不过去一死了之,没想到是东窗事发。敲诈?他真不敢相信柏远会做出这种事。

    反正宣潇瞧不上自己,燕南南在他面前也就不必装个淑女,面皮撕下,什么都敢说。

    “我还耐活着,虽然穷得叮当响,马上去省城混混,以后说不定还能夹夹尾巴,嫁个人。柏远呢,就成一把灰了,人好没意思。”柏远活着时,他和燕南南从来是针尖对麦芒,谁也瞧不上谁,你刺我,我刺你,见了面,不是挖苦就是嘲笑,等到人一死,燕南南不禁想起读书时两人共同渡过的美好时光。柏远非常体贴,记得她喜欢的一切东西,约会总要把她送到宿舍门口,看着她上楼,然后才离开。她不爱好好听课,考试前全靠他捉题。他刚工作拿到第一笔钱,自己什么也没舍得买,到是给她买了件风衣,带她去餐馆好好吃了一顿。想着想着,燕南南心里面酸酸的。

    要是时光能停流该有多好,人干吗要长大呢?

    现在的她,有时做的事,连自己都觉得恶心。

    “他其实挺命苦的,别看官做得挺大,可是都没娶到个好老婆,我么,贪着物欲权欲,净给他戴绿帽子,后来那个老婆仗着家境好,净把他踩脚下,说打就打,说骂就骂,他真正喜欢的人近在眼前,却碰也碰不得。”

    “他真正喜欢的人?”宣潇心里面咯噔了一下。

    燕南南斜了他一眼,“池小影呀!刚进大学,柏远就对她一见钟情,军训完,就托他班上的女生给小影送情书,被我半路给拦截了。即使我和他好上后,有几夜他抱着我,梦里却喊着她的名字,我那时就恨上她了,没想到她也暗恋过他,要是我不插那一脚,他现在该不会死吧!”

    宣潇的眸子里笼上一抹黑色,惊得满身的细胞都在狂喘乱窜。”小影知道……柏远喜欢他吗?”

    “早知道了吧,你们没离婚时,我为你向她叫嚣,她提到过。我说那好啊,我和柏远离婚了,你和宣潇离婚,不就能嫁给柏远吗?她说缘份不会停留,错过了就错过了,不需要重复。但柏远是才知道的,他在地下一定恨死我了。池小影不是我,她是那种从一而终的女人,男人喜欢那样的女人做老婆,我这样的,就配做个小三。少了我这块蹩脚的石头,你们复婚了吧?”

    宣潇呆若木鸡,一句话答不出。

    他木然地发动引擎,不知怎么把车开进了市区。燕南南像很久没说话了,还是被柏远的死人刺激的,一路上喋喋不休说个没完。

    在一个十字路口,她要求下车,向他道别,他都不会回应。

    车继续往前开着,停下来时,发现停在高院的门口。他从没有在工作时间找过父亲,宣院长看到他进来,吓了一跳,以为家里出什么事了。

    “爸爸,我想请你帮我到公安局把柏远自尽的卷宗调出来看看,如果我猜得不错,那个卷宗,应该是绝密。”

    宣院长看着他一脸凝重,皱了皱眉,拿起了话筒。

    不一会,公安司的一个干事夹着档案袋走了进来。

    卷宗不厚,薄薄的几页,简单地把一个人的生死从前到后全部概括了,但该详细的地方也没省略,比如关于二百万的敲诈,柏远临死之前的几个电话打给了谁,名下财产的分配,就连池小影签字的谈话记录也在里面,他送给她的那套房子,她当时就退了,因为属于私人财产,由柏远的妻子收回对外拍卖了。记录里有一行字,宣潇看了一遍又一遍。

    “这只不过是他想圆一个梦而已。”池小影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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