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这般不想见到我?”
戒嗔神不知鬼不觉的拦在芥莘面前,吓得芥莘立刻停下脚步,差点从围墙上摔下去。芥莘抬头看见背对着自己的身影竟有几分萧条,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只剩下单调的“喵呜”。
戒嗔回过头,眸子布满星辰,博唇紧闭,眉角如针。一身白衣将他与这黑夜,这浊世分离,他就像那与世隔绝的嫡仙,入了凡却不沾纤尘。
芥莘看到这般的戒嗔,往事涌上心头,怒意恨意围在胸口,让她忘记了处境。她放弃了伪装,选择了用原来的自己去面对。
狸猫形褪去,露出十五六岁模样的芥莘,保留猫耳和猫尾的她半跪在窄小的围墙上仰头看着戒嗔。
她能以这十五六岁模样出现还多亏了唐子观爹娘送来的魂魄,让她得以修好一尾,养好残破的灵魂。
“那日一别,你可还好?”戒嗔先开口打破夜的沉寂。
芥莘站起身,忍着想哭的冲动,倔强的昂着头,哑着嗓子道:“与你无关!”
她不能像瑞雪那么霸气,也不能和宋锦儿那么洒脱。眼前的男人给过她希望,又亲手摧毁了他给的一切。
“阿弥陀佛!芥莘,那日是我没有了解前因后果误伤了你,我希望你能忘记……”
戒嗔话音未落,便被芥莘一声“住口”打断。
“一直以来,我信你,仰慕你,依赖你,我以为你与其他人类不同,不会在意我的身份。可是,那日,我才知道,在你心中,我和其他妖类一样,不可教化,只会伤人性命。”这些话,芥莘觉得自己早已说过,又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说过。这时候再次提及,究竟是自己格外在意这点,还是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她恍然觉得,自断尾后,她变得越来越不像自己,越来越陌生,她有点害怕,害怕自己从某种意义上会消失。
或许说,芥莘会消失!
“你为何执迷不悟?师父说你是我生生世世的劫,唯有渡你,才能渡劫!”戒嗔道。
“你想成佛,你便成你的佛,为何要从我的伤口跨过?你说你要渡我?你要如何渡我?我何时需要你渡?我到底做错了你们?”说起渡劫,芥莘便一肚子火。原来她的存在,就是帮戒嗔渡劫……她存在的意义就这么悲哀可怜吗?
“芥莘?”戒嗔看着芥莘周身泛起的黑气,想要阻拦为时已晚。只见被黑雾包裹的芥莘渐渐消失了身影没了动静,戒嗔知道,这只是刚刚开始。
“不要叫我,你不配!”黑雾中伸出一双惨白修长的手指,硬生生撕开黑雾,露出全貌。此时的芥莘,一如初麟山的那个夜晚,惨白而冷峻的脸上一双碧眸在黑夜中格外诡异,露在唇角的小尖牙泛着寒光。
“你!”戒嗔看着抵在自己胸口的黑色尖锐的爪子。
“你赐我芥莘这个名字,原想让我戒掉杀生,一心向善,今日我便将这个名字还给你。从今以后,这世上再无芥莘,你也别妄图拉我回所谓的正轨。我的道,从来只有一条,就是妖道……”芥莘邪魅的声音如缓慢拨动的琴弦,嘶哑嗡鸣,如一只初生猫爪抓挠心口。她一边说着,一边将爪子插入戒嗔胸口,数息之间,鲜血便染红了戒嗔白色僧袍。
“为何?那日,我真的只想封印你,并没有想要至你于死地!”戒嗔忍着胸口隐隐的刺痛,任由芥莘继续深入,他脸上不露半点痛色。
“你的无情早已像千把万把刀插入我心口,我的心也被你伤得千疮百孔。”芥莘手颤抖着,再也无力伤他一毫。
戒嗔看着芥莘脸上的表情由痛恨变成痛苦的纠结,不由的笑了,“我知道,你心底还住着那只小猫,你不舍得杀我!”戒嗔一边向前伸手抱着芥莘。
芥莘被戒嗔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到了,没有来得及收爪,也来不及逃开,只能一脸错愕的被拥入一温暖的怀抱。
“你既是我生生世世的劫,我怎么舍得在这一世渡了你?我你说我无情我无心,又说我一心向佛,怎会知……”在我心中,你便是世上最高的佛,所谓求佛之道,不过是求一与你相处之道。
戒嗔未说完的话,在他有生之年也不可能说出了。
今日之后,芥莘与他,真的是形同陌路了,他不想再束缚她。
十多年了,他们相处的时光已经有十多年了,对戒嗔来说,这已经足够了。
——愿佛祖,原谅戒嗔,再次破戒。不过,我不悔……
——杀戒已破,再破色戒,戒嗔这生,早与佛无缘。
芥莘看到倒在自己怀中的戒嗔,终是慌了手脚。
她忆起,那日小溪边,戒嗔赋她名,他们成了相护的依靠,成了一家人。
“佛经里有言:须弥藏纳芥,芥子纳须弥。这里的芥很适合你,所以……你叫芥莘吧!芥子的芥,莘莘学子的莘。还有,我叫戒嗔,今后你就跟着我吧,我们是一家人了。”
现在,芥莘弃了这个名……他们之间再也回不去从前。
芥莘刚刚伤在戒嗔胸口,避开了胸口的要害,并不致命,戒嗔晕倒完全出乎芥莘意料,以至于她忘了自己是妖,这种程度的伤口对她来说就是动动手指的事。
紧张过度的芥莘小心翼翼扶着戒嗔跃下墙头,并扶他在墙角坐下。
“戒嗔,这一切都是你自找的,我只是想让你尝尝我所受的痛,比你更甚百倍!”芥莘单膝跪在戒嗔身边,早已冷静下来,但她并不急于为戒嗔治疗。
芥莘拉起戒嗔的左手,在他手心用爪子刻上一个字——茧。
“这便是我对你的惩罚!”芥莘捧在被自己伤得鲜血淋漓的手,难得的流下了眼泪,虽然只有一滴,却已经足够了。
随后,芥莘放下戒嗔的手捏了个决治好了戒嗔手心和胸口的伤口。
芥莘转身离开时,并没有察觉到身后一双眼在她转身的同时睁开。那双眼中一片清明,根本不像昏迷后苏醒的模样。
戒嗔直勾勾的盯着芥莘离开的背影,直到芥莘完全消失在他的视线,他才尝试着活动身体使自己以更舒服的姿势靠在墙边。
戒嗔抬起左手,那里一片血迹,却看不到任何伤痕,但他隐隐约约有种感觉,芥莘曾对这只手做过什么。至于是什么,他现在并不想追究……
“轰隆隆——”
一场突如其来的惊雷,吓得芥莘猛一回头看向戒嗔所在的方向,只因走得太远,什么也看不见。伴随雷声而来的还有豆大的雨点,哗啦啦的侵盆而下,落在地上开出指甲大的水花。
戒嗔靠在墙角,没有躲避,任由雨点打在自己身上。
“啊哈哈哈——”戒嗔淋着雨,突然笑了起来,这笑声中感觉不到一点开心的味道,倒是有几分绝望。笑着笑着,笑声又变成趋于癫狂的苦笑,最后变成嘶吼低泣。
若是有人见到这副模样的戒嗔,肯定会惊讶戒嗔到底经历了什么,不过,不会有人看到的。在这样一个雷雨的夜里,在这样一个偏僻的院落角落里,谁能想到闻名天下的戒嗔大师也有脆弱的一面?
时间过的飞快,转眼间便到了成亲的日子。
偏远的西苑,人形芥莘侍奉在瑞雪身旁,看着赵家的丫鬟为瑞雪梳妆打扮,却有点心不在焉的。
“芥莘?”瑞雪透过铜镜,看见芥莘低头沉思模样,唤了一声。
“啊?”芥莘回过神,与镜中的瑞雪对视,见瑞雪眼中带着询问,不由得撇过头,像自言自语般,“这世上再无芥莘。”
“那我该唤你什么?”
“随意!”此时的芥莘褪去稚嫩模样,心境倒也成熟了不少。
瑞雪看着镜中的自己,抿着嘴,并没有说话。当前人多眼杂,又加上在场的都是人类,有很多话都不方便说,她能做的,就是沉默。
“今日是你大喜的日子,按照规矩,我当为你挽发!”芥莘突然跪在瑞雪身旁,拉过她的手,继续道:“就当我感谢你知遇之恩。”
瑞雪低头看着芥莘,用询问的眼神看向一早备在一旁准备为她梳头的百岁老人。
“新人说的算,按照习俗万万没这个礼数的,既知娘子不是寻常人家,那就按新人家的习俗办就好。”
“那便开始吧!”瑞雪摸着芥莘的头,算是同意了。
“哎!”百岁老人应了声,随即命人端来清水取来木梳。
“姑娘,这梳头是有讲究的,润梳的水是取自去年冬天埋得最深的雪,装入陶罐中埋在合欢树下,寓意啊百年好合,这官家也没给和生辰八字…哎呦,我老说错话了,姑奶奶别介意…这梳头呢,也有诀窍,一梳梳到尾,富贵不用愁;二梳梳到头,无病又无忧;三梳梳到头,多子又多寿;四梳梳到尾,举案又齐眉;五梳梳到尾,比翼共双飞;六梳梳到尾,永结同心佩。”
瑞雪听着这话,眼神微暗,倒没有多少喜悦感。她同赵祈年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能在一起本就不容易,她不敢奢求太多。
“姑娘好咧!”老妇人看着瑞雪,忍不住说了句:“姑娘是我见过的最美的新娘子了,姑娘好福气,想必婚后也是幸福美满的。”
瑞雪朱唇轻启,说了个“赏”,那老人才依依不舍的离开。
这时,其他几个丫鬟也得了瑞雪离开的手势,纷纷退出屋内。
等到屋内人都退了个干净,芥莘才站起来,拿起一旁的木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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