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房间,戒嗔关上门,烛光都没点便脱了鞋衣抱着芥莘钻进了被子。
芥莘缩在戒嗔怀里一直在发抖,她是真的冷,以前无论是在巫山还是青山,偶尔也有下雪的时候,不过那时她总喜欢躲在舒舒服服的有地气的山洞内,一点也不冷。这算得上是芥莘第一次感受到冷空气的袭击,半条命都要没了……
“芥莘……你不要有事啊!”戒嗔抱着芥莘,头抵在芥莘的肚皮上,嗡声道。
“喵嗷!”芥莘安慰似的叫唤了声。
窗外的雪扑簌扑簌的下个不停,落地有声,润物无声。夜色的浓郁藏不住娇俏的雪白,厚厚的雪掩去了大地的灰土,却掩不掉悄然绽放的芳香。
传说初麟山最高处有种花,叫做麒麟雪,唯有大雪的夜晚它才绽放,洁白的花瓣比雪还要白上三分,花瓣上青灰色的脉络如蜘蛛丝一般蔓延,红色的花丝犹如张开的四爪。此时这种花开满初麟山的山头,红色的光点,白色的光点齐飞。
无人看见那片花海之中,站着一个一身白袍的男子,他绝世的容颜让那绝美的初麟花都逊色不少。雪花随风飞舞,与他扬起的衣袍共舞。
男子眼底布满疲惫,泛红的眼角有水光闪现,原先魅惑无比的眸子此时已经是黯然无神。他仰着头,望着残月的方向,藏在衣袖的的手忍不住颤抖,那一刻,他是那么无助和迷茫。
“梓童,麒麟雪已经开了,而你在哪里?”
男子嘴里念叨着,闭上了眼,眼泪顺着他脸颊流下。
他仍然记得,上一个麒麟雪开花的日子,他在这里,和梓童共约,相守到白头,不离不弃。还约定每一次麒麟雪开花的日子都要一同来此赏花……
麒麟雪的花期很短,只有午夜时间一炷香的时间,花落无声,花凋无痕,好似从未存在过。正如绪川和梓童的,两个人转辗数千年,好不容易修得正果等到花期,梓童却悄无声息的离开,此后再也寻不到她的身影。
风起,雪止,花凋零!
第二日太阳高照,芥莘舒舒服服的裹着被子伸了个懒腰,然后才看着窗外明媚的阳光。没想到,昨夜的雪下得那么厉害,不过一个晚上,院子里便积了厚厚的一层雪。
“你这小家伙,可算醒了!”推门而入的是那时常照顾自己的大和尚,此时他手里正端着热乎乎的早点或者说是午饭。
“喵嗷!”早已经饥肠辘辘的芥莘看见食物就扑了上去,完全没有形象可言。
“慢点吃!”那大和尚看着芥莘把头埋进吃饭的钵盂里,吓得眼珠子都快蹦出来了。
今天芥莘的心情可谓是相当不错的,昨晚一晚上被戒嗔抱在怀里睡的感觉真的很不错,她觉得以后必须这样睡。
“喵喵?”芥莘吃到一半便抬起头,那模样似在问戒嗔去了哪里。
那大和尚挠挠头,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芥莘心下怀疑,莫不是戒嗔出了事,可是大和尚不说,她也没办法逼迫人家不是。所以她这下饭也顾不上吃了,直接奔向门外去了……
那还在想着如何组织语言的大和尚看见芥莘化身为一道黑色的光,眨眼间便飞了出去,直接傻掉了,等他想起戒嗔交代的不能让芥莘乱跑的话时,已经完全看不见芥莘的身影了。
“等等等等……等一下啊!”大和尚简直要哭了,也不知道自己是到了什么霉才摊上芥莘这么难伺候的狸猫主子。
芥莘能想到戒嗔会去的第一个地方便是佛堂,可是昨夜大雪,能够上山的路早已经被大雪封掉了,此时还能呆在佛堂的恐怕只有那些这几日留宿寺里的客人了。
芥莘在那曾经被自己烧过一遍的佛堂,并未发现戒嗔的身影,便转身去了那方丈的禅房,也不见,又转身去了和尚吃饭的斋房,也不见……
芥莘此时已经慌了,昨夜她见戒嗔那么晚归来,应当想到戒嗔可能有什么事。芥莘一遍想着,一遍暗骂自己早上起得太晚,没有跟上戒嗔的脚步。
把整个寺院都跑过一遍的芥莘差不多要累瘫了,这外面白茫茫的一片,看得芥莘眼都要瞎了,可是愣是找不到戒嗔的影子,她有点不放心。
“喵嗷……”累坏了的芥莘不管不顾的直接趴倒在雪地里,雪块的凉爽让她舒服了不少,却也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芥莘四仰八叉的躺在铺满雪的房顶,看着天空中又飘起来雪花,不由得想起了一个人——瑞雪!
她已经有三年未见她了,也不知道她现在好不好,巫山有没有下雪,那些大妖们有没有忘记自己这个调皮的小狸猫。
随后她脑海中浮现出一张稚嫩的脸庞,他明明是个屁大的小破孩,还总喜欢板着一张脸,说一些枯燥无味的大道理。然而他有一双很舒服的手和一个很温暖的胸膛,真的很让人怀念。
她一直觉得,自家师母的声音是自己听过的最好听的声音,自家师父的手掌是这世上最温暖的手掌,然后这一次她又知道了戒嗔的怀抱是这世上最温暖的。
芥莘想着想着便昏睡了过去,睡梦中,她看到了很多,看到年幼的自己经常被大妖们欺负,而瑞雪总是挡在她身前;她还看到自己的师父总是塞给自己各种好吃的东西;她看到自己靠在树妖婆婆身上听她讲许多上古时期诸神的故事。
最后,她梦中变成一片灰暗,大片崩塌的石块向她袭来,突然一个身影护在她身前……她抬头一看是羽,羽眼底是同命运抗争到底的坚定。在羽挡住的身后,师父抱着瓷音,硬生生接下了一从天而降的雷击。
芥莘如鲠在喉,她万分崩溃的看着自己师父,然后想要扑上去去,却被小白拉住了袖子。
小白摇摇头,朦胧天真的脸上挂着点点血痕。
那夜的噩梦又在重演,往事如昨,芥莘在这黑暗的泥潭中挣扎,可是她越挣扎陷得越深,就像要窒息了一般。
“芥莘——”
最后把芥莘从梦里拉出的是一道浑厚嗡鸣的呢喃声。
她睁开眼,看着陌生的屋顶,转头又见方丈盘腿而坐,有些疑惑的问道:“我怎么在这?”
“你方才在房顶睡着,是负责照看你的元午找到你,他见你昏迷不醒,便带着你来了我这里。”方丈道。
“戒嗔呢?”芥莘无心计较这个,她已经一天没看见戒嗔了,心底有些空落落的,所以她迫切的想要知道戒嗔在哪。
“你可知今日是什么日子?”方丈不答反问。
“我怎么可能知道喵?”芥莘化作人形,感觉在方丈面前这样肆无忌惮也不错。
“今日是他上山之日!数年前,贫僧带他上山时,他全家被屠,只留了他这么一个活口,若不是贫僧出手相救,恐怕你是看不到他的。”
芥莘微张着嘴,她从不知道戒嗔的身份也是如此复杂,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接话。芥莘和戒嗔相处久了,却从来没听人提起过戒嗔的身份,这样想来,自己还真是没心没肺啊!
“按照规矩,入了佛门理应和凡尘了断。我虽有私心留下他,却不想一直隐瞒他……昨夜我告诉他真相,并让人护着他去祭奠他爹娘。”
芥莘跪坐在软软的垫子上,低着头,闷闷道:“你跟我说这些做什么?”
“戒嗔资质非凡,但他命中有个劫,这个劫会让他修为停止,永远无法突破……甚至可能会要了他的命!”
芥莘紧握着的拳头隐隐颤抖,她知晓方丈想说什么,因为很久以前也有人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不过说的是自己的劫。
她咬着唇,问道:“方丈该不会是想说我是戒嗔的劫吧?”
“阿弥陀佛!正是!”
“呵呵!”芥莘轻笑,抬起眸子看着方丈道:“我是妖,他是人!我怎么可能会是他的劫?而且,小和尚那么小……”
“阿弥陀佛……”
“方丈既然肯让我留下,也是知道我是不会伤害戒嗔的。他救我一命,就当我留在他身边报恩吧!”芥莘乖巧的看着方丈。
“哎!这一切都是命数啊!”方丈并非寻常的老顽固,他能容下芥莘,这事应是还有回转的余地。
“方丈以前可是答应我留下的!”芥莘俏皮的眨眨眼睛,在她看来,能容纳一只妖陪在自己最疼爱的徒弟身旁的人,绝对不简单。
“过几日我便要去远方修行,长时间内我是不会回来的,这段时间,便由你替我好生照顾戒嗔,不到万不得已千万不要暴露你是妖的身份。这寺里,有佛光挡住你周身的妖气,出了寺里我也不用多说了吧!”
“嗯喵!”芥莘点点头。
“记住我说的话,若不放下仇恨,你和戒嗔将站在对立面!你会是这世上伤他最深的匕首!”方丈道。
“喵?”芥莘听得云里雾里,这方丈说的话总是这么高深莫测,芥莘听着却不是很舒服。
那种伤害小和尚的事,她怎么可能会做?
芥莘不知,有种叫做命运的东西,真的可以改变一个人,有种叫做劫的东西,也可以毁掉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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