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
芥莘碧幽幽的眸子绿得发慌,她转头看了一眼正坐在床上打坐的戒嗔,然后悄无声息的出了门。
她跳上栏杆,看着坐在大厅内唯一一张桌子上惬意喝着茶水的男人,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她恨这个男人,恨他的家族,恨所有和他有关系的人……
愤怒和恨意蒙蔽了她原有的纯真,那隐藏在骨髓之中的兽性随之迸发,她紧扣着木质的栏杆,指甲深深的扎入其中。
男人似感应到芥莘的目光,他抬起头,眸中无任何情感,与当初的那个汐大相径庭,好似换了一个人般。芥莘尤记,灵虚寺见他时,人虽然清冷,却不会像这样冷冰冰的,活脱脱的就像一个冰块,仿佛这个世界都被他所厌恶。
芥莘与莫忘音对视,时光仿佛在倒流,他们都忆起,在那个尚且明朗的小镇里,芥莘窝在自家师父身边撒娇,藏不住的耳朵和尾巴露在外面煞是可爱。而汐侍奉在一旁,脸上挂着儒雅可亲的笑容,和芥莘师父相谈也算愉快。
也不知两个人对视了多久,莫忘音看着芥莘的眼神也柔和了几分,一如当初的汐,只不过那僵硬的脸上再也露不出那么温昫的笑容。
“喵嗷~”芥莘拱起背部,露出獠牙怒目瞪着莫忘音。
“好久不见!你……还好吗?”莫忘音的声音沙哑,好似许久没有说话的那种失声。
芥莘想要问他为什么在这里,还想问他怎么回到迎客镇,更想问他自己师父是不是还活着。可是她什么都不敢问,不知道或许还有期望,一旦知道了那就是真的破灭。
“喵嗷!”我好不好关你什么事?芥莘不屑与他讲话,也不愿给他一个好脸色,若不是戒嗔在里面打坐,她怕惊扰了他,恐怕此时的芥莘已经动手了。
莫忘音最后什么也没说,他独自喝了一壶茶,那日迎客镇的一切再次浮现在他脑海中,那挥之不去的黑暗和闷雷的浓烟,比一场大火更能灼伤他的喉咙。
瓷音的消逝,随之崩塌的迎客镇,为她陪葬的月下,还有沾上鲜血的那把剑。这些,总是浮现在他脑海,让他久久不能平息。他恨自己的身份,恨自己的家族,最恨的是断绝瓷音性命的自己。
“十七叔!”莫颂沂在房间磨蹭的许久才推开门,一开门便趴在栏杆上和莫忘音打招呼。
莫忘音是家中第十七个出生的孩子,莫颂沂喊他十七叔也没什么错。只不过,值得一提的是,莫家共有十八个小孩,莫忘音下面还有一个妹妹,上面却有十几个哥哥姐姐,不过这些哥哥姐姐早年夭折不少,只剩下两个哥哥和三个姐姐。这或许是大户人家的通病,那些死去的孩子因何而死,也不会有人追究,重要的是活下来的谁能笑到最后。
莫忘音转头看着自己同父异母的兄长的儿子,缓缓点了点头。
“十七叔,你怎么亲自来了?”莫颂沂欢快的蹦跶下去,脸上挂着大大的笑容。
“嗯!”莫忘音只是点头。
“自年后一别,你再也没有来看过我,我还以为你今年不会接我回去了呢!”莫颂沂道。
“不会!”
莫颂沂出生时,莫家人嫌弃他的邪眸,唯恐他会带来厄运,便要将他扼杀在摇篮之中。莫忘音心生怜惜,又觉此子不凡,他日必成大气,便强行留下他,也是莫忘音亲自送到初麟山莫家托他们照顾的,为的就是给他一个良好的生活环境,不能像自己小时候那般……
也因此,莫忘音每年都会去看望莫颂沂,他也是旃城莫家唯一和莫颂沂有联系的人。
“那以后我回莫家,你会保护我吗?”莫颂沂对旃城莫家的人并没有多少感情,他唯一依赖的便是这个从小就护着自己的十七叔。
“嗯!”
“太好了!”莫颂沂笑着,然后问道:“我可以带一个人回去吗?”
芥莘听到这里便有种不好的预感,然后警惕的看着莫颂沂。
“现在不行,等你有实力才可以!”莫忘音难得开口,声音冷冰冰的,毫无感情。
莫颂沂郁闷的垂下头,然后小声道了句好吧。
莫忘音知道莫颂沂还小,不可能理解他这番话的意思,如果有一天他懂了,他才能真正的成为一个莫家人。对莫忘音来说,这或许不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可对莫颂沂来说,却是无上的荣耀了。
“吱呀——”
莫忘音打开门,戴上四周缝好绣着金丝的白纱斗笠,牵着莫颂沂的手,向远方走去。芥莘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第一次觉得或许汐比她更痛苦。
“阿弥陀佛!”芥莘身后的门被打开,戒嗔还是被惊扰,然后出门来寻她了。
“喵嗷!”她扑到戒嗔怀里,撒娇似的蹭啊蹭,然后肆无忌惮的舔着戒嗔的脸颊。这是她们狸猫表达爱意的方式,戒嗔是不会懂的吧。
芥莘很幸运,在自己最艰难的时候遇到了戒嗔,是他让自己忘了那些不愉快的过去,然后拥有了一段不错的回忆。
“芥莘!”戒嗔抱着对自己上下其舌的芥莘,万分无奈,却也被他这番举动逗乐了。仿佛只有芥莘在时,他才能笑得这么开怀,这或许是一个不错的方式。
芥莘这里一人一狸猫闹得欢快,另一边的一人一妖却一直僵持着。自江扬带着血衣进门后,两个人站在门口,都倍感尴尬,直到现在,江扬和血衣两个人围着一张桌子坐下,面对面却一直无话可说。
血衣不怎么喜欢这种气氛,可一时之间也找不到话题来打破这尴尬,所以只能侧头看着江扬为自己披着的这件衣服上的暗纹。午辛阁在某种意义上,是专门抓捕罪犯的机构,就和衙差类似。平日里在江湖摸爬滚打,要应对各种突发状况,所以衣服设计偏向于墨色,上面还有金丝银线绣的代表午辛阁的暗纹。这个,血衣是欣赏不来的!
“还不知你叫什么!”江扬忽然问道。
“按照人类的名字来说的话,我姓薛,单名一个衣,你叫我薛衣就好!”血衣道。
在妖界,妖怪起名字都十分随意,并没有姓氏这种东西,对它们来说,只要叫得顺口就好。不过神智稍微高一点的,对名字的深意也会有追求,比如芥莘,一出生就不知道换了多少名字了。
“薛姑娘!”江扬平日里看起来安安静静的,给人的感觉并不是很好相处,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这个人是相当温柔的,对于任务很上心,但从不喜欢说多余的话。说得通俗易懂点就是个工作狂,感情上的白痴。
“嗯……”血衣撑着脑袋盯着江扬的脸蛋看个不停,说实话,江扬这副长相放在妖界也算得上惊艳的存在了,特别是他那双清亮的眼睛,简直是要把妖的魂给净化。
“你在看什么?”江扬被血衣那样盯着还是相当尴尬的,不,是非常尴尬。
血衣痴痴的笑着,越看越觉得江扬好看,特别是他那双仿佛能说话的眼睛。
“咳咳……”江扬侧过脸,想要避开血衣火辣的视线,又觉得那样相当实力,便把头转过一半并停住了,然后为了提醒血衣还特地咳嗽了几声。
“噗嗤——”血衣见江扬不敢看自己,笑出了声,然后问道:“你知道我是妖,还这么袒护我?”
“原先不知,现在知道了!”江扬道。
“怎么可能,你也是修仙之人!”血衣摇头表示不相信。
“有时候,人和妖又有什么关系呢?我原本就不喜这种种族歧视,才一直封印自身实力,安安静静当个普通人。”
江扬这么一说,血衣才想起他和燕人愁打斗时,并未用半点术法。
“为什么?你们人类不都讨厌妖吗?每年为了猎杀妖还举行了不少活动呢!”
“云上都江家的人,从不杀好妖!”江扬一字一句道,声音里透着自豪。
血衣眼中带着迷茫,她第一次听到有人这么说,有些惊奇,还有些期待。
“为什么?”
江扬嘴角扬起一点弧度,看着血衣道:“因为我们江家前任家主,喜欢的也是一只妖。”
“那……”血衣惊了,人类和妖在一起的这种消息,在妖界可是很容易引起轰动的。在她记忆中,人妖之间完全没有隔阂还能一直相守到老的并不多。
“按理来说,我也算得上是一只半妖吧!”江扬笑着,从他身上,完全看不到一点妖气和妖的特征。
“不可能,我怎么可能完全感觉不到?”
江扬只是微笑,并未说话,他的身份,说起来是相当复杂的,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的身份,更多时候,他忘却自己的身份,就当自己是完完全全的一个人。
血衣也很快镇定下来,她想起江扬对她坦白这些从未让他人知晓的密闻,恐怕是把自己当做了特殊的存在。
“你和我说这些干嘛?”血衣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我以为你是知道的,我对你的感情!”
“轰隆”一声,血衣的脑袋仿佛炸开一般,她不可能回应江扬的感情的,因为她心底早已经有了一个人,为了掩埋对那个人的情感,她已经去了自己的情魄。她不可能再爱上任何一个人,如果她和江扬在一起,这一切,对江扬来说是不是太残酷了?她不可能爱他……
“抱歉,我对你……没有一点感觉!”血衣失魂般的站起来,然后头也不回的开门离开。
“薛……薛……”江扬喊了两遍,还是没能喊出血衣的名字,他不知道哪里出了错。
那种一见钟情的悸动,对江扬来说是第一次,他想,他不可能对第二个人有这种感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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