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小河略带嘹亮的声音适时响起:“虞小姐,太子殿下来了。”
虞悠皱了皱眉,这个张小河很奇怪,怎么会直接领着慕渊来找她,就好像他和慕渊很熟似的。
虞悠站起身,起了躲避之心。可已经来不及,抬眼时,慕渊已经进了水榭回廊,没了退路。虽然她双腿恢复,可毕竟胎气不稳,她也不能动用轻功,躲无可躲。
慕渊已经停在水榭中,冷淡声音落在虞悠耳畔:“你不用想着躲我,我来,只是有些问题问你,证实之后,我自会离开。”
虞悠这才抬眼,望向他幽深眸子,同样冷淡道:“太子殿下请问。”
“虞国公府和平远侯府所用的松烟墨,是哪里做的?”慕渊蹙了蹙眉,心底极力的想要回避那个早已确立的答案。
“我不清楚,虞国公府所用的松烟墨,都是平远侯府郑世子安排所做,不知殿下问这个,是为何?”虞悠别过头,将目光放在水中初露的荷叶尖上。
“很好,你不知道最好,本宫也该好好去问问郑世子,上次假冒字迹写信怂恿杜国舅刺杀长公主的事,他究竟是如何布局的?”慕渊清冷一笑,转身就要走。
虞悠心一沉,声音维持着平静:“不用去了,那些事,和天离哥没关系。”
“这么说,真的是你吗?”慕渊轻拂袍袖,有清风盈盈入袖,衬得他整个人高远冷清不似凡人。
虞悠冷静的眸子中波澜不兴:“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殿下觉得,问这些有意义吗?”
“那是一条人命,因你几句话,就贸然出手刺杀长公主。最终的结果,不是长公主死,就是他死。虞悠,你是有多阴狠的心,才会布这样的局,你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殿下是觉得,死的人是您的亲舅舅,所以才会觉得恨吧!”虞悠笑的冷漠,“殿下恨就对了,我要的,就是你恨我,恨不得你就此杀了我,你我之间就再无瓜葛!”
慕渊沉眉低语:“虞悠,不要再说这些激怒我。你告诉我,为什么要这么做?我知道,你是有苦衷的,你为什么总是不肯解释?”
“什么苦衷?都是殿下在自欺欺人,我就是恨你,恨你不该出现在我和奕王之间,我要让你痛苦,所以才布下这个局,就只是为了让你痛苦。”
慕渊凄然一笑,淡声道:“我不信,你是在骗我。”
“对,我就是在骗你,骗了杜大人,骗了长公主,精心布下这个局,就是为了让你怀疑自己所有的亲人。”
“那工部尚书的案子,那封匿名信,又是怎么回事?”
“那是我为了奕王殿下,才会将工部尚书剔除。工部尚书贪心过重,我不能让他继续为奕王办事。”虞悠微垂着眼睫,所说的理由天衣无缝。
“不可能,我不相信你会为了自己一人的怨恨,而做这样的布局。”慕渊靠近她身边,字字句句仍是带着对她的信任。
“只有布局够巧妙,殿下才会防不胜防。杜国舅已经死了,不是很好的结果吗?难道太子殿下不觉得愧疚,不觉得恨吗?”
“虞悠,你为什么就是不肯说实话?”慕渊看她的眼神带着深浓痛色。
“我说的都是实话,殿下是觉得我犯了欺君之罪吗?那干脆动手杀了我,岂不是更好。”
慕渊心头之火被她给触动,深吸口气,强压恼怒道:“虞悠,你别以为我不敢杀你!”
“那殿下就动手吧!”
虞悠冷冷盯着他的眼,只一瞬间,龙吟之声响起,唐墨一身上的佩剑已被慕渊顺势拔起,闪着寒光的剑尖直至虞悠心口之处。她只知自己的心在淌血,最爱的人,却对她拔剑相向。
清风拂面,虞悠鬓角的发丝勾画在脸颊之上,她的眼神却清冷至极。
慕渊手中剑借势一推,却是落在虞悠锁骨处,血珠顺着剑尖低落,一滴、两滴……
慕渊像是忽然从噩梦中惊醒,唐墨一倒抽一口气低声提醒:“殿下。”
慕渊手心一松,剑锵然落地,鲜红的血瞬间灼疼了他的眼。
虞悠笑的凄冷,立在原地一动不动。
慕渊眉间痛色流泻:“对不起,我真的不想伤你。”
“慕渊,欠你的情,今日就当我还了。如你所愿,此后相见,你我形同陌路。”虞悠望着地上的剑,说出的话淡的仿佛风一吹就会散。伤处的疼,也远不及心底的疼。
慕渊看她神色仍是如此孤冷,忽然间不知该如何面对,转了身,步伐沉重缓慢。
这一条回廊,像是永远都走不到尽头一样。而实际上,是他不愿离开,今日一走,日后再见,形同陌路。
时间过的沉而缓,当慕渊的身影终于看不见时,虞悠才浑身无力的靠坐在石桌旁。碧玉也慌慌张张跑了过来,张小河也是给惊得整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虞悠忽觉头部眩晕的厉害,眼看着就要昏倒,碧玉慌张道:“小姐,我扶你回房。”随后心急火燎的对张小河道:“张小河,你快去请大夫啊!”
张小河“哦哦”的应着声,正准备要走,虞悠忽然紧拽住他的袖摆,连忙摇头:“不能请大夫,扶我回房,休息一阵就好。”
张小河一时间懵了,不知道该听谁的。
碧玉焦急道:“小姐,您受了伤,这虽然不重,可总得让大夫开些药啊!”
虞悠吃力站起身,扶着碧玉道:“我说了,不准请大夫,扶我回房。谁若是敢请大夫,就自己离开国公府!”
两人都被虞悠后面两句话给吓得后背嗖地一凉,再也不敢提请大夫。碧玉也就赶忙扶着虞悠回房。
张小河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这虞悠那么忌讳看大夫,分明就有问题。可他是百思不得其解,理不出任何头绪。
回到东宫,慕渊心力交瘁的支着额斜倚在桌案旁,紧蹙的眉宇不曾有一刻舒展。他悔恨的是,竟然亲手伤了虞悠,明明在乎她,却还是伤了她。
小玄子守在一边,一句话也不敢说,松烟墨已经查到了出处,可是虞悠说的话,非但没让事情明朗起来,反而更为扑朔迷离。完全找不到一丝头绪。
桌上安静的角落处,那支桃木簪还安静躺着,慕渊将那只发簪拿起,细细端详,手指忽然摸到一处粗糙,他将簪子翻转过来,下方细小的字迹写着:紫玉。
慕渊皱了皱眉,不觉得这会是什么线索,遂将木簪放在角落处,翻开了奏折来看。看了一阵之后,只觉心烦意乱。
此时,杜萦自殿外款步走来,福身施礼:“太子殿下。”
慕渊抬头,淡淡扫了一眼,继续拿着折子心不在焉的看着。
杜萦抿了抿唇走上前,正在研墨的小玄子赶忙让开,杜萦眼光一落,看到桌上的桃木簪,疑惑道:“这东西怎么会在这里?这不是紫玉的吗?”
慕渊心中一凛,盯着木簪紧蹙眉头。
杜萦继续道:“就是母后宫里的贴身侍女,紫玉,殿下应该认得的。”
慕渊紧跟着问:“紫玉进宫多少年了?”
“不太清楚,她现在算来也是掌事姑姑,进宫少说也有十年了,跟母后很是贴心。而且她的亲姑姑,曾经也服侍过母后,后来出宫才安排紫玉留在母后身边。”
“这么说,紫玉的姑姑在宫里应该也有很多年?”
“应该是从母后入宫后一直都服侍在身边。”杜萦细想着这些旧事,只是从紫玉那里听说的,也不算了解。
“紫玉的姑姑现在在哪里?”
“不清楚,出宫后,就没再跟任何人有过来往,也没了任何消息。”
“她叫什么名字?老家是在何处?”
“这个我真不清楚,太子殿下问这些做什么?”杜萦秀眉轻拧,想不通慕渊怎么会追问这些。
慕渊神色恢复平静:“只是随口问问,你若是没什么事,就多去陪陪母后,本宫还有很多事要忙。”
杜萦眼神中覆上微淡痛色,转了身缓慢离开。
杜萦走后,慕渊立刻吩咐:“小玄子,去趟内务府,找二十多年前的老宫人打听一下,紫玉的姑姑叫什么名字,顺便查出来她家乡所在。”
“是,奴才马上去。”小玄子领了命,赶忙转身跑往内务府。
慕渊的神色却并未有一丝轻松,胸口压抑的沉闷几乎要将他压垮。他并不想伤虞悠,可无论如何,他还是伤了她。
他甚至不知道,他和虞悠之间怎么会变成这般,爱不能爱,恨不能恨,比锥心刺骨还要痛苦百倍。
城郊一处僻静雅舍中,林凝萱温了酒坐在宽敞的抱厦中,屏风遮掩下飘逸出一阵酒香,她神色平和的着手将温酒倒入壶中。
此时,慕靖也已缓步走来,清风吹拂薄薄纱幔,慕靖撩开纱幔侧身坐在她对面,微叹口气。
林凝萱倒了酒递给他,温和一笑道:“殿下似乎有心事。”
“凝萱,虞悠还是没有答应婚事,我不知道她究竟是怎么回事,可我实在看不出有什么问题。这是最后一次,倘若我下次再问她还是不答应,我不知道我还要怎么办。”慕靖望着她绝美容颜,心中有愧疚滋生。
“殿下别急,我可以等,只要殿下心里有我就好。”林凝萱含笑望着他深沉的眸子,性情一如既往的柔顺温和。
慕靖牵住她的手,拧眉叹息道:“我心里自然有你,对虞悠,只有利用。不过这些时日母妃也在催我,必须尽快拿到兵权,否则单靠我手上的那点兵权,还无法成事。他国的兵力,能不借用就不借用,不然日后也会是个麻烦。”
“我都明白,殿下要怎么做,我都体谅,至于我爹那边,我会试着以他的名义,想办法将他手下的将领拉拢过来,为殿下所用。”
“凝萱,谢谢你。只要我娶了虞悠过门,一定会尽快迎你过门。”
“可这样做,对虞悠,是不是太不公平了些?”
“什么公平不公平!成大事,总有些人要做出牺牲,既然她心甘情愿,我们何必觉得愧疚。”
林凝萱抿了抿唇,脸上浮现一抹不安,她不是狠心之人,倘若虞悠因此而毁了一生,她自然觉得愧疚。
慕靖松开她的手,将面前的酒喝下,缓声道:“你什么都不要想,只要等着我迎你过门就好。”
“我知道。”林凝萱点了点头,微叹口气。
抱厦外的桃花落了满地,纷扬似雪。可美好的东西总是不长久,而眼下的这份平静,也将渐渐不复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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