肥唐在边上听得一头雾水:“西姐,什么叫呼风唤雨,你能做一半?”
叶流西提示他:“仔细想,要从字面去找。”
肥唐说:“呼风唤雨,做一半,西姐你是会……呼唤?”
昌东一口茶全喷了。
——
晚9点开正席,菜在这之前陆续摆上,什么大盘鸡、烤羊排、馕包肉、手抓饭,餐盘和餐量都巨大——昌东没心思吃,肥唐不敢吃,连叶流西都表示,她光看餐盘子就饱了。
这一桌菜,难免沦为陪衬、气氛、背景板。
9点一过,柳七就到了,只带了两个人。
一个是十七八岁的小姑娘,身材娇小,穿超短裙、渔网丝袜、短皮衣上无数铆钉,浓妆,头发乱抓个髻,有几撮染紫,眼睛周围又是亮色眼影又是睫毛膏又是熬夜的黑青眼窝,进来之后,还先于柳七落座,先打个哈欠,又挑了一筷子皮辣红吃。
柳七皱了皱眉头,说:“没规矩。”
另一个是个寸头的精壮男人,二十五六年纪,皮肤有点黑,耳廓上方钻挂了环,挽起的袖口处露着的纹身,居然是丛瘦伶伶的细骨梅花,这让他的整体气质突然就从街霸流氓的形象里跳脱出来,多了点难以言喻的感觉。
相比那小姑娘,这个男人很规矩,帮柳七拖椅子,然后负手站在边上,目不斜视。
柳七朝昌东他们笑笑:“介绍一下,这个呢,是我干女儿,丁柳……小柳儿,把烟掐了!”
丁柳正点烟,听到柳七的话,顺手就把烟头摁在桌布上,然后一抬脸,眼睛没焦点,也不知道看谁:“幸会啊,我帮我干爹照看歌厅的场子。”
柳七又指身后的男人:“这个叫高深,帮我做事的。你们几位我就不介绍了,来的路上,都跟他们说过了。”
“我呢,是这么考虑的,大家刚认识,互相还不怎么信任:我这钱出去了,你们胡天海地造掉了,回来跟我说,七爷,什么都没找着,我这心里头啊,会不平衡。”
“所以我这头也出两个人,放心,都是能帮得上忙的,不会给你们拖后腿……小柳儿年纪轻,帮我看了三年场子了,没人敢闹事。”
昌东说:“灰八什么下场,七爷也知道。想派人盯着,可以理解,但把干女儿都送出来,是不是太舍本了?”
柳七笑笑:“我老啦,这两年,想把手头上的事给分出去,交给小柳儿,太多人不服,她缺历练,心又浮——玉不琢还不成器呢,得找件凶险事磨磨她,现在刚好有这么个事儿,闯出来了,算她的,折在外头了,就认命,反正不是亲生的。”
昌东忍不住看向丁柳。
她面不改色,不过脸上涂那么厚脂粉,改了色也看不出来。
昌东考虑了一下:“两人去可以,分清主次,我可以要帮手,但不要头头。”
柳七满脸堆笑:“这是当然,你们尽管放手去干……这位兄弟,我会帮你们照顾好。”
他目光落在肥唐身上。
肥唐打了个哆嗦,这酒桌上,就他份量轻,他满以为,自己会是从头到尾都不被想起来的那个……
他嘴唇发干,仓皇地看左右,昌东皱了下眉头,似乎想说什么,叶流西忽然叫了声:“昌东!”
她把餐碟递出去:“帮我夹根羊排,我够不着,要大的。”
昌东欠身,拿筷子帮她拈了一根,大的羊肋排骨,洒满了颗粒孜然和鲜红的辣椒粉。
叶流西接回来,一手餐刀一手叉,切肉剐肉,刀叉碟子碰得咣当作响。
这一桌子,只她一人动餐。
吃得旁若无人,后来嫌刀叉费事,索性上手拿。
肥唐看出点端倪来了,觉得叶流西是不想昌东帮他讲话。
“西姐……”
叶流西头也不抬:“叫我干什么?你想做什么,不想做什么,自己长嘴自己说,自己都不吭气,别人上赶着着什么急?还没吃呢,就撑着了。”
说到这儿,斜乜了一眼昌东。
昌东笑了笑,示意了一下嘴角,她伸出手指去揩,全是辣椒粉,顺势舔了。
一桌的人,都知道她话里有话。
肥唐也知道,他犹豫了一下,抬头看柳七,说:“我不想待在这。”
柳七不动声色:“说大声点,我听不见。”
肥唐头皮发麻,一颗心差点跳出喉咙,再看到叶流西拿餐巾擦手,忽然就来了勇气,一巴掌拍在桌面上,吼:“不要你照顾,我不想待在这!”
柳七目光一冷。
高深脸色一沉,手攥成拳,胳膊上肌肉贲起。
丁柳斜着眼看肥唐。
而昌东看叶流西。
叶流西放下餐巾,慢条斯理:“七爷,肥唐确实不适合待在这。”
“你既然喜欢摸人的底,那摸过他的吗?肥唐生在西安,古玩世家,破铜破瓦,到他跟前,看看样式,掂掂轻重,就能说得出朝代、值多少钱。我记得……”
她看肥唐:“你是西安文物鉴定评估委员会的高级会员是吧?”
肥唐说:“去年……才加入的。”
说这话时,他都不敢抬头:他头一次听说西安还有这么个委员会。
叶流西看柳七:“七爷不是想找硬货吗?这一趟如果没有行家,就是一队瞎子出马……到时候,我们把真正有价值的东西当破铜烂铁扔掉,捧回一堆花哨但不值钱的,七爷可别怪我们啊。”
……
柳七沉默了一会,忽然哈哈大笑。
他端起面前的酒杯:“来来来,喝酒,酒肉朋友,不喝酒吃肉称不上朋友,咱这就算谈妥了……”
昌东打断他:“七爷,还有个事。那个叫神棍的,你现在还有联系吗?”
柳七说:“那怎么可能啊,就他一个人,神经还不正常,能走出罗布泊,那是亏得有我一路同行,他要真作天作地,又去那些凶险的地方,指不定死多少年了。”
“那分开的时候,就没留什么联系方式吗?”
毕竟一路同行的交情。
“留了,到了哈密之后,说是为了纪念这段旅程,拉我专门去照相馆拍了张照,他没手机没电话,在照片背面给我写了个QQ号码,我没加过,不过照片还在。”
“那麻烦七爷帮忙找一下,我试着联系一下,他记了那么多故事,未必全都给你讲,也许关于鬼驼队、皮影棺,还能问到点什么。”
……
酒到中途,昌东去洗手间。
出来的时候,看到叶流西也在洗手台前洗手。
昌东过去,开了另一个龙头,又往手上搓了点洗手液,低头问她:“看出什么来了?”
叶流西抽了张纸巾擦手,对着镜子整理头发:“你呢?”
老酒楼,除了包厢,其它地方的灯光都昏暗,灯下看人,还是在模糊的镜面里,自己都觉得很满意。
“柳七还是挺照顾丁柳的,那个高深随行,应该是专门保护她的。”
叶流西嗯了一声:“高深跟丁柳的关系不一般。”
昌东抬头,目光和她的在镜子里相触:“怎么看出来的?”
“高深进屋之后,基本目不斜视,只有几次例外,都是去偷瞄她,不过丁柳好像根本不在意,看肥唐都比看他多。”
“偷瞄能说明什么?”
“管不住心,都是从管不住眼开始的。”
……
两人往回走,经过一个没人的包厢门口时,昌东忽然止步,然后食指竖在唇边,示意叶流西噤声。
这包厢门半掩,里头一片黑,明显没人,却有淡淡烟气飘出。
顿了顿,有人说话,是丁柳的声音。
“你觉得,这两人难搞吗?”
有个男人回答:“七爷说,都是厉害角色,让你客气点,别乱来。”
昌东直觉这应该是高深。
丁柳鼻子里嗤笑一声:“我干爹嘴上说得好听,我才不信他会让别人从他碗里分饭……那个昌东,和那个女的,是一对吗?”
高深沉默了一下,说:“可能吧。”
“是一对就好办了,想让情侣反目,太容易了。”
第39章
司马道
出发定在三天后。
柳七有足够的人手,哈罗公路下去这一段路又好走,昌东画了地图,在白龙堆附近一处要了补给点:水、汽油、食品等,每周补一次。
这样就把越野车从物资载重里解放出来。
昌东在车里加多了水箱,另外装了加热器,配了车载淋浴头,只要节约用水,基本能解决洗澡问题。
肥唐的车不太实用,好在哈密距离柳园不远,请柳七的人帮忙退了车,另要了辆江铃,除了驾驶座,车里几乎拆空,装了车床垫,车内顶安了拉索挂环,可以用隔帘按需要拆隔出空间。
工程就在酒店隔壁的汽配店进行,昌东带着肥唐长时间驻场,叶流西则像个领导,每天都来看进展,且越跑越勤,昌东估计她是闲的——拿到柳七的钱之后立马不打工了,人生的意义简直失去了一半。
第三天中午改装收尾,昌东拿她给车子做检验。
布帘拉下,示意她躺平:“舒服吗?”
叶流西躺了一会,她右手边靠车,左手边是布帘:“我左边睡谁?”
“我。”
她提建议:“我们俩之间,应该焊个铁栅栏。”
昌东伸手拉她:“给你买个铁笼子要吗?”
叶流西借力起来。
又去试淋浴器。
莲蓬头从车里递出来,管上有吸壁,可以固定在车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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