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爱永恒
乔治一直对父亲有这样的看法:父亲一直就是瘸着一条腿走路的,他的一切都平淡无奇。他总是想,母亲怎么会和这样的一个人结婚呢?
一次,市里举行中学生篮球赛。乔治是队里的主力。他找到母亲,说出了他的心愿:他希望母亲能陪他同往。母亲笑了,说:“那当然。你就是不说,我和你父亲也会去的。”他听罢摇了摇头,说:“我不是说父亲,我只希望你去。”母亲很是惊奇,问:“这是为什么?”他勉强地笑了笑,说:“我总认为,一个残疾人站在场边,会使得整个气氛变味儿。”
母亲叹了一口气,说:“你是嫌弃你父亲了?”父亲这时正好走过来,说:“这些天我得出差,有什么事,你们商量着去做就行了。”
比赛很快就结束了。乔治所在的队得了冠军。在回家的路上,母亲很高兴,“要是你父亲知道了这个消息,他一定会放声高歌的。”乔治沉下了脸,说:“妈妈,我们现在不提他好不好?”母亲接受不了他的口气,尖叫起来,说“你必须告诉我这是为什么?”
乔治满不在乎地笑了笑,说:“不为什么,就是不想在这时提到他。”母亲的脸色凝重起来,说:“孩子,有些话我本来不想说,可是,我再隐瞒下去,很可能就会伤害到你的父亲。你知道你父亲的腿是怎么瘸的吗?”乔治摇了摇头,说:“不知道。”母亲说:“你两岁时父亲带你去花园里玩。在回家的路上,你左奔右跑。忽然,一辆汽车急驰而来,你父亲为了救你,左腿被碾在了车轮下。”乔治顿时呆住了,说:“这怎么可能呢?”母亲说:“这怎么不可能?只是这些年你父亲不让我告诉你罢了。”
二人慢慢地走着。母亲说:“有件事可能你还不知道,你父亲就是布莱特,你最喜欢的作家。”乔治惊讶地蹦了起来,说:“你说什么?我不信!”母亲说:“这其实你父亲也不让我告诉你。你不信可以去问你的老师。”乔治急急地向学校跑去。老师面对他的疑问,笑了笑,说:“这都是真的。你父亲不让我们透露这些,是怕影响你成长。但既然你现在知道了,那我就不妨告诉你,你父亲是一个伟大的人。”
两天以后,父亲回来。乔治问父亲:“你就是大名鼎鼎的布莱特吗?”父亲愣了一下,然后就笑了,说:“我就是写小说的布莱特。”乔治拿出一本书来,说:“那你先给我签个名吧!”父亲看了他片刻,然后拿起笔来,在扉页上写道:赠乔治,生活其实比什么都重要。布莱特。
父母对儿女的爱,晚辈对长辈的爱,饱经战乱的年轻人对陌生小女孩的爱……这世间的爱,原可以如此广博、如此豁达。
永不缩回双手的父亲
几年前,武汉发生了一起火车与汽车相撞的事故。一辆早班的公共汽车搁浅在一个无人看守的铁路道口,驾驶员下车找水去了。此时正是正月,天寒地冻,十几名乘客都舒舒服服地呆在还算暖和的车厢里,谁也没有想到大祸将临。
没人留意到火车是几时来的,从远远的岔道。只能说,是呵气成霜的车窗玻璃模糊了众人的视线,而汽车马达的轰鸣和紧闭的门窗又隔绝了火车汽笛的鸣响。当发觉的时候,一切已经晚了。
一切都停止了,却突然间爆发出孩子的哭声。
那是一个大概两三岁的小孩子,就躺在路基旁边不远的地方,穿着整洁的红棉袄,一手揉着惺忪的眼睛,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只一味哭叫:“爸爸,爸爸……”
有旁观者说,在最后的刹那,有一双手伸出窗外,把孩子抛了出来……
孩子的父亲,后来找到了。他身体上所有的骨头都被撞断了,他的头颅被挤扁了,他满是血污与脑浆的衣服已经看不出颜色与质地……
是怎么认出他的呢?因为他的双手仍对着窗外,还在做着抛丢的姿势。
爱是博大的、无私的、美好的,爱,意味着包容与责任。
父亲的游戏
两天前,儿子独自一人来到这个城市。现在,父亲要送他回去。
他们来到火车站,却在候车室的人口停下来。两个人盯着安检仪的小屏幕,那上面不断流动着各种箱包和编织袋的轮廓。
男人说看到了吗,把行李放进去,屏幕上就会照出行李里面的东西……你看看,这是一个脸盆……这应该是一床被子……这个,一双皮鞋吧。可是,它为什么能照出里面的东西呢?男人低下头。问他七岁的儿子。
是X光的原因……你昨天跟我讲过的。儿子说。
男人满意地点头。他说是,是X光。只有X光,才能把东西变透明了,我们才能看见它的里面。
男人穿一件蓝色的工作服,那上面沾着点点泥水的痕迹。男人头发凌乱,目光是城里人所认定的那种卑微。看得出来他在某个建筑队打工。城市里有太多这样的男人,他们从家乡来到城市,散落到各个建筑工地。然后,用超负荷的劳动,来维系一种最低限度的期望。
男人说要是人钻进去,内脏就会清楚得很。这东西,就是你娘给你说的医院的X光机。
儿子使劲点点头。表情很是兴奋。安检员不屑地撇了撇嘴。如果说一开始男人的话还有些靠谱儿的话,那么现在,他已经开始胡说八道了。
男人冲儿子笑笑,你看好了……
然后他就做出一个让周围所有人都大吃一惊的举动。他突然扑向安检仪,蜷了身子,像一个编织袋般趴伏。安检员大喊一声,你要干什么?可是来不及了。传送带把男人送进安检仪,屏幕上出现男人趴伏的瘦小轮廓。几秒钟后,男人被安检仪吐出。男人爬起来,满面红光。
安检员冲过来,朝男人吼叫,你发什么疯?
男人尴尬地笑。他说,我和儿子做游戏呢。
做游戏?安检员怒火冲天,你们拿安检仪来做游戏?这东西对身体有害你不知道?
男人慌忙朝他眨眼。安检员正大喊大叫,忽略了男人急切的眼神。男人飞快地拉起他的儿子。男人说,走,我们去等火车吧!
他们来到候车室,找两个座位坐下。男人问儿子,你刚才看清楚了吗?
儿子说,不是很清楚。
男人说没关系,你看个大概就行了。得了肺病的人,肺那儿会有一个很大的黑影,你看见我有吗?男人跟儿子比划着肺的位置。他比划得并不准确。是,你那儿没有黑影。儿子认真地说。
这就对了。男人满意地拍了拍儿子的肩膀,你看我们多聪明,我们骗那个没穿白大褂的大夫说我们在做游戏,他竟信了。他竟没收我们的钱。你看看,我早说过你也能当大夫嘛。
是啊是啊。儿子两眼放光。
回去,你娘问你,你陪着你爹去看X光了吗,你怎么说?男人问。
去看过了。儿子说。
去哪个医院看的?男人追问。
去火车站医院看的。儿子回答。好儿子。父亲捏了捏儿子的小脸,我们拉钩吧!父亲伸出手,钩住了儿子的小指。他们仔细地钩勾,每一下都很到位。
告诉你娘,我的肺病早就好了,别再让她担心。也别再让她把你一个人送过来,陪我去医院。男人站起来。火车马上就要来了。
好。儿子使劲地点头,你的肺上没有黑影,我和娘都知道你的病早好了。
男人笑了笑。他再一次捏了捏儿子红扑扑的小脸。
男人把儿子送上了火车,往回走。他走得很快。他还得赶回去干活。他还得在这个城市里拼命赚钱。他要把赚来的钱全部带回家。家里需要钱,他不敢去医院检查他的病。哪怕,只是挂个门诊,然后照一张X光片。
男人走得有些急。他轻轻地咳起来。咳出的痰里,夹着淡淡的血丝。他紧张地回头,却想起儿子已经上了火车。于是男人笑了。刚才他和儿子做的那个游戏,让他满足和幸福。
生命中要写满感恩,而“我”最需要感谢的就是憨厚的继父,他对我们的感情是那么的纯粹。
亲情铸成的大义
一位农民从外地打工返乡,乘车赶往自己的老家。到了离家50多里的地方,他突然感到自己身体不适,发热、咳嗽,从新闻中他看到过“非典”症状的宣传,联系自己的症状,心头便是一惊。
他想如果他是“非典”感染者,那么一车人就会被感染。他让司机把车停下来,自己走下车,慢慢步行回家。
那几十里路他走了很长时间。到了村口,已口干舌燥,真想回家喝一碗凉茶,马上见到他的妻子和老父亲。但他却停住了脚步,他怕把自己的疾病传染给亲人和乡亲。
他就站在村口,大声唤着妻子的名字。他的妻子闻讯赶来了,他让妻子给他端一碗水,摆在村口的一块大石头上,然后让妻子走远些,不要靠自己太近。
水喝完了,他又对妻子说:“把父亲叫来。”
妻子就把他的老父亲扶来了。他双膝跪下,朝老父亲磕了一个头,说:“孩儿可能得了‘非典’,这就上医院去,您老人家多保重。”说完,他在老父亲和妻子的眼泪中独自步行去了医院。庆幸的是,他患的不是“非典”。
这是一个真实的故事,发生在江苏丰县。市委书记听到这个故事后,感慨万千,盛赞这位叫张元俊的大义农民。
儿女之情仿佛与大义相去甚远。常人看来,大义者必置儿女家庭之情于度外,有其无以复加的高尚的觉悟。但在这非常时期,这位农民兄弟恰恰用这些零碎、或许有些家长里短的情感构建了令人动容的义举,却没有让人感到一丝的琐碎和自私。滴水可见海,众涓汇成洋,世间之大义,皆同此理啊!
与父亲的夜谈
我和父亲觉得互相了解和亲近,是在我读高中二年级的时候。
有一次,我随父亲到我们的林场去住,我和父亲睡在一起,秉烛夜谈。父亲对我谈起他青年时代如何充满理想,并且只身到山上来开辟四百七十亩的山地。
他说:“就在我们睡的这张床下,冬天有许多蛇爬进来盘着冬眠,半夜起来小便,都要踮着脚才不会踩到蛇。”
父亲告诉我:“年轻人最重要的就是打拼和勇气。”
那一夜,我和父亲谈了很久很久,才沉沉睡去。
醒来后我非常感动,因为我从小到大,从来没有和父亲单独谈超过一小时的话,更不要说睡在一起了。
在我们的父母亲那一代,由于他们受的教育不多,加上中国传统和日本教育使他们变得严肃,不善于表达感情,往往使我们有代沟,不能互相了解和亲近。
经过三四十年的努力,这一代的父母较能和子女亲近了,却因为事情更繁忙,时间更少了。
从高中时代到现在已经二十几年了,我时常怀念起那与父亲秉烛夜谈的情景,可惜父亲已经过世,我再也不会有那种幸福了。
我们应该时常珍惜与父母、与子女亲近的时间,因为好时光稍纵即逝!
你懂得什么叫父亲吗
一个乡下老汉,他的儿子因为与人发生口角,被人打了。儿子的伤势很重,送到医院后,一直处于昏迷状态。这可是他唯一的儿子啊,老汉寸步不离地守在儿子的身边,终日以泪洗面,心急如焚。他恨不得将凶手抓到面前来,生撕了。
三日三夜的紧张抢救之后,儿子总算悠悠地醒过来。但就在这时,派出所那边传来消息,凶手逃跑了,没能抓住。
想想儿子险些丧生,再看看儿子浑身触目惊心的伤痕,老汉愤怒了,他说,凶手就是逃到天边,他也要抓回来,让凶手伏法。
老汉开始追寻凶手,他四处打听,百般奔波,最终,功夫不负有心人,半个月后,他打听到了凶手藏匿的地方。于是通知了派出所,与警察一起去抓。但凶手实在是太狡猾了,居然从警察的合围之中逃脱了。这时,警察一路追赶凶手,老汉留了个心眼,他一个人抄近路到前面去拦截。
在一条宽阔的河边,老汉终于拦住了凶手。凶手见只有老汉一人,就一拳砸倒老汉,向河对岸跑去。
此时正是隆冬季节,河面上的冰层厚可逾尺,足以任人在上面奔跑。但惊慌失措的凶手忽视了这一点,那就是喜钓者在冰上凿了好些窟窿,用以钓鱼。慌不择路的凶手在奔逃中,一头扎进了冰窟窿,瞬间便无影无踪。
看到这一情景,老汉显然也被吓呆了,但他略一迟疑,还是跳下冰窟窿,去救那个凶手。
当警察赶到时,老汉刚刚将那个凶手拖出冰面,而老汉浑身均已湿透,冻得嘴唇乌紫,瑟瑟发抖。
经过这一冻,老汉病倒了,整整卧床一个月。
一时间,这件事在当地传开了,人们议论纷纷,说什么的都有。有的说,这老汉刚烈,有的说,这老汉善良。而说得最多的,是说这老汉糊涂。你拼命抓凶手是为了什么?不还是为儿子报仇吗?凶手掉进冰窟窿淹死才好呢,居然还冒着生命危险去救自己的仇人,值得吗?这不是糊涂蛋又是什么!
当地的电视台也听说了这件事,于是派了个采访组去采访他。镜头里的老汉斜躺在病床上,满脸病容。记者问他:“是什么力量促使你一连奔波半个月,誓死也要抓住凶手呢?”
老汉说:“我是父亲啊。”
记者又问:“那,为什么凶手落水后,你又要救凶手呢?难道你不恨凶手吗?”老汉还是说:“我是父亲啊。”
所有的人都以为老汉出了毛病,因为,他答非所问。
记者也不懂了,一时间,有了空白的间歇。然后,记者费尽口舌,不断提问,想弄清楚老汉真实的想法。
而老汉的想法如此简单,他说:“我的儿子差点就没了,他在医院三日三夜没有苏醒的那段时间里,你能体会得到,一个父亲心中是怎样的滋味吗?凶手也是人呀,也是爹妈生父母养的,他犯的也不是死罪呀,他要是死了,他的父母心中,又是什么滋味?”
简短的话,将看到这个节目的人都感动了,人们也才真正明白了这个老汉的举动的含义。他抓凶手,是因为他是父亲,他爱他的儿子,他要让害他儿子的人受法律制裁。他救凶手,也是因为他是父亲,他懂得,失去儿子对父亲来说是多么大的打击和痛苦。
生命是宝贵的,哪怕是一个罪犯,生命也值得怜惜。爱,是能够互通的,真正富有爱心的人,自己尝过的痛苦,就不忍再让别人品尝。这与法与理无关,关乎的是父亲的称谓和父亲的柔情。
父亲的爱
一个人有两个儿子汤姆和杰克。
小儿子杰克对父亲说:“父亲!请你把我应得的家业分给我。”他父亲就把产业分给他们。
过不了几日,杰克就把他一切所有都收拾起来,到远方去了,在那里任意放荡、浪费钱财。他耗尽了一切,又遇着当地大遭饥荒,就穷苦起来。于是投靠了当地一个人,那人打发他到田里去放猪。他恨不得拿猪吃的豆荚充饥,竟连这一点也做不到。
杰克醒悟过来:我父亲有许多雇工,口粮有余,我不能倒在这里饿死。我要起来,到我父亲那里去,向他说:“父亲!我得罪了天,又得罪了你。从今以后,我不配称为你的儿子,把我当作一个雇工罢。”
于是杰克回到父亲那里。父亲远远看见,动了恻隐之心,跑过去抱着他的脖子,连连吻他。杰克说:“父亲!我得罪了天,又得罪了你,从今以后,我不配称为你的儿子。”
他父亲却吩咐仆人说:“把好袍子快拿出来给他穿上,把戒指给他戴上,把鞋穿到他脚上,把那肥牛牵来宰了,我们要庆贺庆贺,因为我这个儿子,是死而复活,失而又得的。”
那时,大儿子汤姆正在田里,当他快到家时,听见舞乐喧哗的声音,便叫过一个仆人来,问发生了什么事。仆人回答说:“你兄弟回来了,你父亲因为他无灾无病地回来了,把肥牛宰了。”
汤姆很生气,不肯进屋去,他父亲就出来劝他。汤姆对父亲说:“我服侍你这么多年,从来没有违背过你的命令,你并没有给我一只山羊羔,让我和朋友一同快乐。但你这个儿子吞尽了你的产业,他一回来,你倒为他宰了肥牛。”
父亲对汤姆说:“儿啊!你常和我同在,我所有的一切都是你的。只是你这个兄弟,是死而复活,失而又得的,所以我们理当欢喜快乐。”
优越的生活和过分的宠弱,都只不过是掠影浮华,早已扭曲了真爱的涵义;而良药虽然苦口,却给予了我们健康的身体;忠言虽然逆耳,却时时指引着我们走向成功的正确轨道!
奇迹的名字叫父亲
1948年,在一艘横渡大西洋的船上,一位父亲带着小女儿,去和在美国的妻子会合。
海上风平浪静,晨昏瑰丽的云霓交替出现。一天早上,男人正在舱里用水果刀削苹果,船突然剧烈地摇晃,男人摔倒时,刀子扎进胸口。他全身都在颤抖,嘴唇乌青。6岁的女儿被父亲瞬间的变化吓坏了,尖叫着扑过来想要扶他,他却微笑着推开女儿的手:“没事,只是摔了一跤。”然后轻轻地拔出刀子,很慢很慢地爬起来,不引人注意地用大拇指揩去了刀锋上的血迹。
以后三天,男人照常每晚为女儿唱摇篮曲,清晨为她系好美丽的蝴蝶结,带她去看大海的蔚蓝。仿佛一切如常,而小女儿没有注意到父亲每一分钟比上一分钟更衰弱、苍白,他看向海平面的眼光是那样忧伤。
抵达纽约的前夜,男人来到女儿身边,对她说:“明天见到妈妈的时候,请告诉妈妈,我爱她。”女儿不解地问:“可是你明天就要见到她了,为什么不自己告诉她呢?”他笑了,俯身在女儿额上深深刻下一个吻。
船到纽约港了,女儿一眼便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认出母亲,她大喊着:“妈妈!妈妈!”
就在这时,周围忽然一片惊呼,女儿一回头,看见父亲已经仰面倒下,胸口血如井喷,染红了整片天空……
尸解的结果让所有人惊呆了:那把刀无比精确地洞穿了心脏,他却多活了三天,而且不被任何人知觉。唯一可能的解释是因为创口太小,使得被切断的心肌依原样贴在一起,维持了三天的供血。
这是医学史上罕见的奇迹。医学会议上,有人说要称它大西洋奇迹,有人建议以死者的名字命名,还有人说要叫它神迹……
“够了!”那是一位坐在首席的老医生,须发俱白,皱纹里满是人生的智慧,此刻一声大喝,然后一字一顿地说:“这个奇迹的名字,叫父亲。”
一世一念间,人这一辈子,或许只是一个决定便会有南辕北辙的结果。
爸爸的日记
爸爸老了。屡次嚷着要学晚年的托尔斯泰,回归故里,弃绝红尘。
妈妈和兄弟面面相觑,不知所措。我百般劝解无效,遂愤然作色曰:“托翁散尽钱财是为了救济穷人,你是为了自己的怪癖,要令亲人伤心!”爸爸怒极,然而不敢责声——我是他从小娇养大的独生女儿。他转身回房,继续在日记里絮絮地缅怀故里,缅怀他的父亲。
那是太行山深处的一个小村落,古木浓荫,涧水如珠,七八户人家散落在山梁里。当年曾祖父手持大刀,率领全族老小逃难到晋中,爷爷就是那时星夜投奔了八路军。爷爷是从那里起家的,他胯下白龙马,在密集的枪声里,冲破封锁到总部去开会;他从白龙马上一个俯身,把在河滩上玩耍的我的父亲一把抢回,身后“嗖嗖”飞来日本小鬼子的流弹。
这些是爸爸念念不忘的回忆。他一辈子都生活在爷爷的光环下。
我从识字起,就公开地“偷”看爸爸的日记。爸爸佯作不知,有时还公然地和我讨论写作方法。有一次,我正高卧床上看书,爸爸蹙额道:“秀姑!古人云,能立不坐,能坐不卧。你要下来走动。”我急忙翻身坐起,白着眼睛道:“我正是‘能坐不卧’哩。”爸爸哈哈大笑,当即记入该天的日记中,结尾一句是“吾儿狡黠可喜!”这一句我记得很清楚,因为“黠”字是我教他的。但我要他将“狡黠”改为“慧黠”,爸爸却执意不肯,说是要去矫饰而存本真。
又有一次,爸爸嫌我晨起磨蹭,教育我道,“鲁迅先生是边穿衣服边走出街去的”。我缓缓道:“我还需洗漱吃饭,出街去做什么?”爸爸呵呵大笑,又在当天的日记里大大地记了一笔。
我曾痛陈妈妈婚姻的不幸,在于她嫁了一个自以为该做英雄的男人。父亲年轻时仗着爷爷的威望,很是任性尚气。“文革”期间在看守所做所长,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因为写错口号被定为反革命,爸爸乘隙将他放了。后来有一天一个高大的中年人,背了一袋梨子跟在爸爸身后进门,就是那当日少年,他如今已是种植果木的专业户了。在我的记忆里,爸爸做法官,曾收留了几个孤苦的当事人在家里寄居,不曾收过一分一文。那些人后来有了生路的,都还懂得感念,见了叫声“大哥”;只有一个做了包工头的,有一年居然跑来说在我家里白做了几年苦力,很有秋后清算的意思。爸爸脸上涨红,咬牙道:“滚!”那一夜他的灯亮到很晚。
我不知爸爸在日记里写了些什么。我久已不再看爸爸的日记了。他也总是藏藏掖掖的,想必有太多的难堪与落寞。
其实我是明白的。那是一个男人终生的梦想彻底败落之后的悲绝。生性耿直,又添着些书生的意气,爸爸不仅不能再保护弱小,连自己也不能保全了。昔日的繁华落尽,他大约料不到人事逆转如此之快,我却从旁觑破了。
有一个在高校做教授的表亲,在和父亲畅谈后感慨:“若是在战争年代,你父亲是条好汉。”他为了对英雄的崇仰而生,生活在对英雄业绩的追慕里。然而凡事太琐碎,于是父亲就有了太多的失意。现实太卑琐,于是父亲总是不如意,以致落得晚景颓唐。我已颇得了些生存的技巧,每每对父亲的执拗颇不以为然,然而当我在灯下会晤那些曾经孤独过落寞过的文人的灵魂时,却立即原谅了父亲的优柔而鄙视自己的堕落。爸爸一世的雄心,消磨在岁月的尘埃里了。
总是记得小时过年的情景:妈妈端坐在窗下制作年糕,父亲在屋里踱来踱去,捧着《彭德怀传》高声朗读。我趴在床上,望望秀丽的妈妈,望望悠然的爸爸。那时爸爸未老,我还懵懂,然而心里觉得天地就是这样安然不易。
如今我只有过年才得回家来。爸爸抱着他的礼物,坐在床上看我给众人分发礼物。他那么安静,眼里闪出孩子一样的满足和好奇。我鼻子一酸,说:“爸爸,我们看书去吧。”
走在路上,爸爸佝偻的背,迟缓的脚步表明他确乎是个老人了,他的生命已经像挂在冬日枝头的一片树叶了,在阳光下闪出脆弱的金泽。自我南来后,每次回家爸爸总要亲迎。然而当我要走时,他总推说累了,躲进房里去。
不知昨夜他在日记里会写些什么。
爱,从来就不是件简单的事——它平凡、琐碎,它艰涩、难懂,但只要你真诚以待,真心地付出,你就能有所收获。
父亲的布鞋母亲的胃
一位朋友童年时,正赶上了三年困难时期。他告诉我,他能活到现在,全靠了父亲的一双布鞋。
朋友老家在鲁西南,一个平常都吃不饱饭的贫困山村,何况是全国人民都挨饿的那三年?朋友说他记事比较早,在那三年的漫长时间里,他每天要做的唯一事情,就是寻找各种各样的东西往嘴里塞。槐树叶吃光了吃槐树皮,草根吃光了吃观音土。观音土不能消化,把他的肚子胀成半透明的皮球。可是,在那样的年月,即使可以勉强吞咽下去的东西,也是那么少。朋友经常坐在院子里发呆,有时饿得突然昏厥过去。而朋友这时候还是一个孩子。
朋友的父亲在公社的粮库工作。有一阵子,粮库里有一堆玉米,是响应号召,留着备战用的。饥肠辘辘的父亲守着散发着清香的玉米,念着骨瘦如柴甚至奄奄一息的妻儿。有几次他动了偷的心思,毕竟,生命与廉耻比起来,更多人会选择前者。但朋友的父亲说,那是公家的东西,即使我饿死了,也不去拿。
可是他最终还是对那堆粮食下手了,确切说是下脚。他穿着一双很大的布鞋,要下班时,他会围着那堆玉米转一圈,用脚在玉米堆上踢两下,然后,若无其事地走回家。他的步子迈得很扎实,看不出任何不自然。可是他知道,那鞋子里面,硌得他双脚疼痛难忍的,是几粒或者十几粒玉米。回了家,他把鞋子脱下,把玉米洗净,捣碎,放进锅里煮两碗稀粥。朋友的母亲和朋友趴在锅沿儿贪婪地闻着玉米的香味,那是两张幸福的脸。
这时朋友的父亲会坐在一旁,往自己的脚上抹着草木灰。他的表情非常痛苦。这痛苦因了磨出血泡甚至磨出鲜血的脚掌,更因了内心的羞愧和不安。他知道这是偷窃,可是他没有办法。他可以允许自己被饿死,但他绝不允许自己的妻儿被饿死。朋友的父亲在那三年的黄昏里,总是痛苦着表情走路。他的鞋子里,总会多出几粒或者十几粒玉米、高粱、小麦、黄豆……这些微不足道的粮食,救活了朋友以及朋友的母亲。朋友说,他小时候认为最亲切的东西,就是父亲的双脚和那双破旧的布鞋。那是他们全家人的希望。那双脚,那双鞋,经常令我的朋友垂涎三尺。
饥荒终于过去,他们终于不必天天面对死亡。可是他的父亲,却没能熬过来。冬天回家的路上,父亲走在河边,竟跌进了冰河。朋友说或许是他的父亲饿晕了,或许被磨出鲜血的双脚让父亲站立不稳,总之父亲一头栽进了冰河,就匆匆地去了。直到死,他的父亲,都没能吃过一顿饱饭。
朋友那天一直在呜咽,他喝了很多酒。他说多年后,他替父亲偿还了公社里的粮食,还了父亲的心债;可是,面对死去的父亲,他将永远无法偿还自己的心债。
朋友走后,我想起另外一个故事。故事是莫言讲的,发生在山东高密东北乡。
也是三年困难时期,村子里有一位妇女,给生产队推磨。家里有两个孩子和一个婆婆,全都饿得奄奄一息。万般无奈之下,她开始偷吃磨道上的生粮食。只是囫囵吞下去,并不嚼。回了家,赶紧拿一个盛满清水的瓦罐,然后取一只筷子深深探进自己的喉咙,将那些还没消化的粮食吐出来,给婆婆和孩子们煮粥。后来她吐得熟练了,不再需要筷子探喉,面前只需放一个瓦罐,就可以把胃里的粮食全部吐出。正是这些粮食,让婆婆和孩子们熬过了最艰苦的三年。
她也熬过了那三年。她比朋友的父亲要幸运得多。可是,在她的后半生,在完全可以吃饱饭的情况下,这个习惯却依然延续。不管什么时候,只要看到瓦罐,她就会将胃里的东西吐干净。她试图抑制,可是她控制不了自己。
当她的儿女们可以吃饱了,她的胃,可能仍是空的——因为她看到了瓦罐。
我不知道应该形容他们伟大,还是卑贱?回想我的童年,应该是幸福的。既没有眼巴巴盼着父亲布鞋里的几粒粮食,也没有等着母亲从她的胃里吐出粮食然后下锅。可是我相信,假如我生在那个年代,他们肯定会这么做。并且,我相信世上的绝大多数父母,都会这么做。因为他们是父母,那是他们的本能。
你是怎么长大的?也许你长大的过程远没有那么艰难和惨烈,但是请你相信,假如你生在那个时代的贫苦乡村,假如你有一位看守粮库的父亲或者在生产队推磨的母亲,那么,支撑你长大的,将必定是父亲鞋子里沾着鲜血的玉米或者母亲胃里尚未来得及消化的黄豆。请爱他们吧!
儿女是父亲最自豪的别墅
美女编辑阿红,不知用她婉转悦耳的嗓音打动了多少作者。但有一次,她想邀请着名作家二月河先生为杂志写一篇随笔,却结结实实地碰了几次钉子。
头一回打电话,她以热心读者的身份在电话里大肆恭维二月河的大作《康熙大帝》写得多么气势磅礴,《雍正王朝》更是多么闻名遐迩。并且告知由他的书改编成的电视剧不光是她爸妈还有她小弟更是喜欢得不得了,简直是妇孺皆知。一番话后才抛出自己的真实目的,二月河不吃这一套,婉拒了。
再次挂通电话,阿红以老乡的身份出现,并抬出了二月河的一位老朋友做游说资本。她想,二月河老师至少该给他的老朋友一点儿面子吧!然而,二月河仍对她解释说:“太忙,实在是对不起!”
阿红不甘心就此失败,四处搜集情报,最后,想出一个妙招。她用特快专递给二月河正在上高中的女儿寄去了两本样刊,并请小姑娘在父亲面前说几句话。小姑娘翻了翻杂志,十分着迷,就听了阿红姐的话,回去后对父亲说:“胖子,这杂志我喜欢,下期我要看到你的文章在上面。”
三天后,阿红就收到了二月河先生的随笔。
一次和阿红喝茶,她跟我讲了这个约稿的故事,问我:“你们男人是不是都想拥有别墅、小车?”我说:“谁不想,天天奔忙,苦苦追求,还不都是奔那些去的吗?”
阿红说,你错了,做了父亲,比别墅、小车更吸引你。女儿才是父亲最自豪的别墅,二月河是这样,普天下的父亲都是这样。
别墅、小车之类的东西都是人生中过眼烟云,没有温度没有形状,没有刻骨铭心的牵念,而女儿才是父亲一生中最引以为傲的作品,她是父亲心跳中最有弹力的一跳,是父亲血液中最温暖的一滴。因为,儿女是父亲最自豪的别墅。
父亲的教鞭
走过了人生19年的路程,一路上觉得有点坎坎坷坷,也算是“风雨兼程”吧。似乎该怪之于父亲的那根不同寻常的教鞭。
“教鞭,是老师教学生识字时用来指示的工具,也是老师用来惩罚不听话学生的棒棒。可爸爸的教鞭为什么老跟我们作对呢?”童年时,我常向姐姐寻求答案。
姐姐总是耷拉着脑袋,一声不吭。难怪嘛,她不也是个“手无寸铁”的受压迫者?
“叫你考试认真,还看错了题……”一道道血痕刻进了手掌心。我又是哭又是叫。隔壁的小胖子听见响声把头伸进来,朝我扮鬼脸。当时那个气啊,我恨不得冲出去打他个仰面朝天。
“把这该死的教鞭扔掉!”有一天,我在姐姐耳旁把这绝密计划告诉给姐姐。
说干就干,星期天趁父亲下地时,我在门口放哨,姐姐溜进了他的房间……
在惶恐不安中度过了两日。还好,父亲没提起教鞭的事,只是一根同样的教鞭又落到了我手掌心。因为我考试时看错了题目;因为我读书时老打瞌睡;因为我撒谎。曾几何时,幼稚的我萌发了一个奇怪的念头,要是他不是我父亲,该多好啊。
父亲的教鞭陪伴我走过小学、中学。一次,我在一本发黄的《小学生作文》上读到一篇《老师的教鞭》,这是父亲的学生写的:“郑老师有一根神奇的教鞭,它指引着我们进入科学的迷宫。但他的教鞭从不打我们,偶尔一两次发怒,教鞭总落到我们手边的桌子上……”
渐渐地,我的眼睛里蓄满了泪水。
前年8月,当姐姐收到大学录取通知书时,父亲刚从地里回来。黝黑的脸上满是泥浆与汗水,气喘吁吁的。他双手往衣襟上擦了又擦,颤抖着手接过录取通知书。父亲如释重负地笑了。是啊,女儿是争气的,她终于被“打”进了大学。
姐姐临走的前一天,父亲抚摸着教鞭,坐在那里紧皱双眉,浑浊的眼睛微闭着。许久,他开口了:“芳,这教鞭拿去吧,以后实习时用得着它。但切记,这鞭子是不准打人的,可我……”父亲用衣襟一遍一遍地擦着教鞭,尔后小心地放进姐姐的行李袋。这时,我分明看见了父亲的嘴唇在颤抖。
姐姐走的时候,父亲没有去送,他反复叮嘱姐姐注意身体,努力学好专业知识……姐姐走了,带着父亲的教鞭,带着父亲大山般沉重的寄托走了。莹莹泪光中,我不由想起一句古话:“可怜天下父母心!”
半个月后,姐姐来了一封信。信中说:“小妹,说真的,也许爸爸教育子女的方法有点不对头,但他有他的教育原则‘不打不成器’。可他的教鞭要承担着事业和家庭两副担子,确实不容易,但他没有半点怨言,我们做子女的应该体谅他……”
一封信解开了我心中的疙瘩。想想也是,父亲的教鞭不仅抵御着“下海捞金”的大潮,支撑着他站在三尺讲台前,演绎着平凡而又壮丽的教师人生,毫无怨言,默默奉献,而且承担着一个丈夫、一个父亲的家庭重任。同时,他的教鞭也打出了我们姐妹俩诚实勤奋和坚韧的性格,克服困难的信心和意志。
泪眼中,我仿佛又看见父亲花白的头发,瘦削的脸庞,熟悉的教鞭……
良药苦口利于病,忠言逆耳利于行。
爱的位置
这是我上大学时的一件事。
那天下午,公共课老教授给我们讲了一个故事:有个国王有三个儿子,他很疼爱他们,但不知传位给谁。最后,他让三个儿子回答如何表达对父亲的爱。大儿子说:“我要把父亲的功德制成帽子,让全国的百姓天天把您供在头上。”二儿子说:“我要把父亲的功德制成鞋子,让普天下的百姓都知道是您在支撑着他们。”三儿子说:“我只想把您当作一位平凡的父亲,永远放在我的心里。”最后国王把王位传给了三儿子。
教授讲完,问道:“记得父母生日的同学请举手。”举手者寥寥无几。
“寒假给父母洗过脚的同学请举手。”这是他放假前布置的作业,没有做到的同学扣德育分。一百多双手齐刷刷地举了起来,只有坐在最后的一位同学没举手。教授问是何故,该同学哑口无言。
“你是不是把我的话当耳边风了?”
“我很想给父母亲洗一回脚,可是……”
“可是什么,不要给自己找借口!”教授严厉地说。
“我的父母在一次车祸中失去了双腿,我只能给他们洗头……”
空气在那一刻凝固了,教室里静得能听到心跳声。
“记住,爱的位置不在嘴里,不在头上,也不在脚下,只在心中,在我们时刻关爱他人的细小行动中。”
爱,不拘形式,不重标榜,但却注重源于何处。矜夸只是语言的快乐。可是,当绵绵爱意从你的眼中流出,无声中,那目光已融化了冬天。
长大了才会懂
小时候,爸妈一直叫我“傻丫头”,因为在女孩里排行老大,有时也叫我“大傻玲子”。
不知好歹的时候,他们怎么叫我,我都答应。知道点儿好歹了,我就不干了。我问:为什么喊我傻丫头?
爸笑着说:因为你有点傻呀。
我想了想:我傻,你也不能那么喊。
那你让我喊你啥?爸故意逗我。
我很认真地说:只要没傻字,喊什么都行。
妈说:这孩子大了,真不能瞎喊了。果然,她说不瞎喊就不瞎喊了,取而代之的是大玲。
爸却根本没拿我的意见当回事,继续喊我傻丫头、大傻玲子。爸是山东人,说话粗声粗气,他一说话,空气里立刻有一波又一波的回音,声音总是传出老远,简直就是一个现成的扩音喇叭。他似乎从不考虑“傻丫头”会被传播多远。
起初我撅嘴生气、拒绝应答,但是爸不屈不挠地,照旧那么喊,时间长了我就认了——喊就喊吧,谁让你真傻呢?每每做了错事傻事,我都伤心地想:你可真够傻的,怪不得爸那么喊你。
虽然听起来不那么顺耳,我还是感觉到爸对我的偏爱。和哥哥们偶有冲突,爸总把我护在身后说,别欺负你这傻妹妹。那时候看场电影不容易,单位里如果就发一张电影票,那一定是我的。三个哥哥说他有偏向,爸说:对傻丫头我就得偏向点。
后来,傻丫头上了高中,上了大学,仍然认为自己是个傻丫头。爸也是这么说的——没想到我这傻丫头还出息了。每次回家,爸第一句话还是老习惯:傻丫头回来了。
再后来,傻丫头有了自己的家,有了自己的孩子。这是一个瘦瘦的男孩,不是爸说的“大胖小子”,我们想尽办法,都没能让他胖起来。虽然没胖起来,吃喝拉撒睡也一样不少,每到孩子大便,先生都捏着鼻子说真臭。有一次正吃午饭,孩子轰轰烈烈地开始“工作”了。先生勉勉强强处理完“善后事宜”,自己也哗地一下吐了个满地。
久经“沙场”后,先生就习以为常了,“臭小子”却成了我们对孩子的另一种称谓。
不知好歹的时候,我们怎么叫他,他都答应。知道点好歹了,他也不干了。他问:为什么叫我臭小子?
我说:你小时候大便可臭了。
你们现在大便还臭呢。他据理力争。
看着他认真的样子,想起自己的当年,我忍不住笑了:那我们叫你香小子、香宝贝,总行了吧?
孩子还是那么认真:我不是叫李一吗?你们以后叫我李一就行了。
好,我们以后就叫你李一。但我在心里说,这臭小子真不知好歹。
我也是在爸突然去世后才发现,“傻丫头”里面藏着粗心爸爸细密的怜惜和疼爱,可惜,这个世上再也没人粗声粗气地喊我傻丫头了。
我们相爱一生,因为我们是父女。
漫长的告别
父亲当选总统时我28岁,我的家庭立刻被卷入了媒体的漩涡中,尽管我们对聚光灯并不生疏,但还是对它的来势迅猛感到不舒服。当然,这一切的中心是父亲,但我们其余的人也都跟着成了媒体焦点。
我沉迷于最初的那些夹杂着更多个人情绪的愤怒姿态,仿佛我的责任就是让全世界都参与对我家庭的伤害。我的愤怒带动和激起了别人更大的愤怒。
在我的想像中,我与父亲谈到过这些。我告诉他,我多么希望能将已发生的事情,再以不同的方式重做一遍。没准我们的不同政见,会被各自视为惊人发现,而不是已有的争斗。在我的想像中,他的眼睛亮起来,一边笑着一边点头,好像在说,“我真高兴,我们现在终于可以谈论它了”。但是这一切,只能是我的想像而已,与现实生活中的真实相去甚远。
现在,我总是希望能再听听父亲的声音和他讲的故事,他那蔚蓝闪烁的眼睛,照亮了孩子的心灵和想象力。如果我们在牧场,他就会分别将两种鸟放在头上,向我指出它们之间的区别。我至今还是没搞清楚二者的区别,但我不能再问他了,他也记不住了。我希望我们能再次骑在马背上,在绿色的山坡上奔驰——但他再也不能坐在马背上了。
有一次,在我们去牧场的路上,他停住车,告诉一个正在山坡上的人说,他所采摘的蓝羽扇豆是受保护的植物。父亲非常礼貌地对他解释着,于是那个人抓着他的非法采摘之物,马上从山坡上走了下来。父亲总是希望,无论何时何地,花草和野生动物都应有自己的归属之地。我在5岁时,就能辨认出哪条是响尾蛇,我知道用绕一个大圈的方法来躲避它。我也知道,除非万不得已,千万别伤害它。
我父亲正在缓慢却绝对地变得与往昔不同了。我实在想知道自己还能从父亲那里学到些什么——关于大地、关于马、关于鸟的飞行路径,还是关于只能在特定地方才茁壮成长的植物。记得他甚至可以在牧场的橡树林里,为寻找一棵幼苗,浑身被雨淋得透湿。
他坚信应该让孩子们对生活中的灾难做好准备,否则一旦灾祸发生,震惊和突变将使他们措手不及。他会给我们设想一些情景,让我们面对和处理,然后耐心地教导我们,让我们明白——面对人生危难,唯有知识才能给予帮助。
有一次他问我:“如果你的睡房起了火,堵住通往门口的路,你怎么办?”
在电影里看过许多类似情景,我立刻回答道:“我跑着穿过去。”
“那你就会死掉的,”我父亲平静地说道,“当你与火焰的距离近至两英尺时,高温就会灼伤你的肺。”
“那我就打碎玻璃跑到院子里去。”
“那好,”他点头称道,“那你用什么方法打碎玻璃呢?”
“用椅子。”
我几乎立刻清楚地意识到,教程的重要部分即将开始了。因为这时的父亲,就会探身向我用非常缓慢但认真的语气对我说,急切地希望他的忠告能在我心中扎根。“你拉出一个抽屉,”他这样告诉我,“用它来击破玻璃。那样,形成的就是一个齐整的缺口,你爬出来时就不会被玻璃划伤了。”
他教会我怎样防御火灾、怎样面对空袭警报和地震,但是他就是忘记了教会我如何面对将要失去他这一灾难。他没有教我任何方法来面对我的幡然悔悟——一段时间我曾愤然离开,毫不客气地推开他伸出的双手、故意恶语伤人,刺痛了他的心。这些是深藏在我内心的痛苦记忆,真希望还有治愈的可能,可我还没有找到。
新的发现也总是包括在一个失去父母亲的故事里。当你偶然打开一个抽屉、一本书、一盒信件的时候,你才发现许多以前你不了解他们的地方。你可能在他或她喜爱的书角上,读到了他们随意潦草地写下的某些词句,或是你偶然看见了一封你没想看的信。有时我们只是在父母去世之后才真正理解他们。我母亲仔细地整理过抽屉,在父亲的一个抽屉里,她发现一封他给我的信——一份草稿,但他始终没寄出。那是在我的自传刚出版时,他表述了如何对我的愤怒伤透了心,他希望我们全家重归于好,他回忆了我们共同度过的美好时光。在信的开头,他这样写道:“我马上就要81岁了……”然后他又划掉了他的年纪,在那行上面写道:“现在已81岁了……”
我可以想像他曾怎样拿出写好的信——可能很多次。随着时间缓慢地推移,他大概也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快到了尽头;我永远不会知道他到底多少次拿出、改动、重读了这封信,而如今,我也永远不会知道他为什么没有把它寄出。他在信尾这样写道:“亲爱的帕蒂,请不要带走我们对真心爱着和想念着的女儿的珍贵记忆。”
这封信现在静静地躺在我的抽屉里。它的周围是如此寂静,让我每每生出愿望,我多么想能和他再谈谈信中的内容,但是,他的记忆可能已经埋在地下了。
当人们离去时,他们也同时带走了他们全部的隐私和秘密——烛光闪耀的快乐记忆以及不堪回首的往事。他们走了,也带走了一切。而尚存的我们却被留在黑暗里。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无从问起,想说的话并没说出,只因我们到得太晚了。
即使没有疾病,那些80高龄的人的生命通道也已经开始变窄了。父亲在给我写那封信时其实就已经预感到了。我不知那一刻什么时候到来,什么时候我能得到消息,在半夜,还是黎明?无论何时,我心已清楚地知道,我父亲将平静地走过通道。
昨天,我在针灸师的桌上睡着了,身上插满了为了达到通经活络目的的银针。我趴在桌角沉睡过去,进入一种充满栩栩如生梦境的睡眠,它有着令人不可思议的真实感。我看见父亲从自己的身体中脱离开来,81岁的他,变成了一个精力充沛、带着喜悦笑容的年轻人。他是那么强壮有力、那么朝气蓬勃,正张开双臂,走向母亲,并且让她放心,说一切都会很好的。
诚然,事情可能会有所不同,一切还是会很好的。摆脱了过去的悲伤、恐惧以及持续的疼痛,生活会有它新的定义。此刻,就是等待。就像在电闪后开始数着秒表,期待着你知道即将到来的雷鸣,预测着暴风雨何时降临。
永远的孩子
春节前,我去邮局发信,坐在我旁边的老人向我借笔填写汇款单,老人头发花白,年纪有六十多岁。看到他在汇款单上写下1000元,我猜想,他可能是给正在外边上学的儿女汇款吧——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出乎我的意料,老人填完汇款单后,又在附言栏中端端正正地写道:“祝父亲、母亲大人节日快乐!”原来他是在给父母汇款,我先是一阵惊异:这老者竟然还有双亲健在。接着心中便涌起一阵感动:老人这年纪应该已经是儿孙满堂了,也到了被儿孙所孝敬的年纪,却仍然不忘尽儿女之孝!
当老人把钢笔还给我的时候,我发现他的眼眶竟然湿润了,那神情,完全像是一个想家的孩子。莫非每一个人都是这样,只要有父母健在,无论多大年纪,他仍然是一个孩子!
走出邮局,我的心情很不平静。是啊,一个人在青年时期先是执着地追求自己的爱情和事业;到中年时,又为自己的家庭、工作,儿女的生活、学习,不停地劳苦奔波;等到人生之秋时,可能才会想起自己多年来对父母的一份最不应该的疏远。而在这个时候,绝大多数人已经是“子欲孝而亲不在”。
试想,若人到花甲、古稀的年纪,仍有机会在节日的时候,恭恭敬敬地说上一声“父亲、母亲节日快乐!”那是怎样一种人生的圆满!
父爱如山
据说,是父亲冒着大雨从医院背回两袋氧气,才捡回我这条小命的。记忆里,去幼儿园的路总是那么远,伏在父亲背上的我总是一不心就睡着了,梦里依稀响着脚踩积雪的声音,咯吱咯吱……
灯光下,父亲一遍遍教我做数学题的身影还印在窗上……
然而,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一向乖巧的我叛逆起来。数理化一塌糊涂,成绩一落千丈,从班上的前三名飞降到二十几名。同学钦羡的目光、老师信任的光环从此消逝而去,我的世界一片灰暗。我拒绝一切善意,甚至包括来自父母的。我固执而孤独地徘徊在人生的“十”字路口。我和父亲之间已经隔了一堵厚厚的墙了。他所有耐心的劝告、善意的责骂,我全都充耳不闻,甚至刻薄地认为不过是他爱面子心理作祟。
矛盾终于爆发了。一次期末大考中,我的成绩很不理想,有几门还毫不客气地挂上了红灯。在父亲声色俱厉的责骂下,我歇斯底里地大喊:“我不学了!”“什么?”父亲一愣。“我——不——学——了!”倔强的我一字一顿地重复。始料未及的,我甚至没看到父亲举起的手,一个耳光重重地落在我满是泪水的脸颊上。父亲打我,第一次。父亲扬起的手惊愕地停在半空,燃烧的眸子里写满对女儿最深切的爱和恨铁不成钢的懊恼。在我愕然的目光里,父亲缓缓地、缓缓地垂下微微颤抖的大手,重重地、重重地落在沙发上,一任屋外的斜阳将他塑成金色……
刹那间,我,读懂了父亲。
此后的日子很苦很累,可总算一路跌跌撞撞地上了高中。在高手如云的省重点,我遭遇了一次次失败,一次次失败后建立起来的信心又被一次次失败无情地打碎。自惭形秽的我烦躁不安,失眠的痛苦接踵而来,还是父亲,悄悄买回一副羽毛球拍。
夏日,骄阳似火。父亲黝黑结实的臂膀在阳光下格外强壮。他有力地挥动球拍,脚下默契地前进、后退……我无精打采地立着,只伸长手臂接一个个送到“嘴边”的球。“动起来,动起来!”父亲一边冲我大叫,一边更加频繁地送球。晶亮的汗珠白他的额头、鼻梁不断地滑落,在地上摔成几瓣……不知不觉,我脚下开始运动,甚至跳起来扣杀父亲的“高远球”。就在他弯腰捡球的那一刻,一根白发闯入我的眼帘,不,是两根,三根……我的眼睛湿润了。父亲老了,他的确是老了。父亲28岁有了我,而我已经18岁。
父爱沉沉。如山一般沉重。
坚硬的月饼
十几年前,我在一个派出所当片警,认识了老汤,他是责任区里一家单位的夜班守卫。我认识老汤的时候,老汤已和老婆离婚5年了。老汤的前妻改嫁一个有钱的老头,带着老汤的亲生儿子去了新加坡。
从此,老汤过着平淡而寂寞的日子。我去过几次老汤家。每次我到他家,老汤总是涮杯沏茶,然后蹲在我面前诉说心中的忧愁,絮叨得如同鲁迅笔下的祥林嫂。
老汤最大的心愿就是想看看多年未见的儿子。一次,我到他家核实身份证,他又谈起儿子。说着说着,他打开茶几上的一个铁盒子说:“张民警,不怕您笑话,每年的八月十五,我都给儿子买一块月饼。你看看,这是我存的月饼。”我低头一看,5块月饼坚硬得如石头一般,在铁盒子里轻微碰撞着,让人心酸。
我决定帮他一把。于是,我通过老汤,找到他前妻的娘家,打听到了她的电话号码,然后给她打了个电话。那女人得知我是片警,态度很和缓。可当我提出老汤想见儿子的请求,她先是推托说,回一趟国不容易。后来,在我的一再坚持下,老汤的前妻才勉强答应,等儿子冬季放假时,如果有时间,一定陪他回来看望老汤。
我把这消息告诉给老汤。老汤高兴得什么似的,好像儿子明天就要回来了。可是,就在那年初冬的一天夜里,老汤出事了,他被人杀死在单位的院子里。我们与刑警赶到现场后,看到浑身是血的老汤,仰面躺在冰冷的水泥地上。他身中十余刀,死得很惨。根据现场分析,初步断定老汤是与盗贼搏斗时被杀死的。
刑警连续奋战,很快抓获了犯罪嫌疑人。老汤被追认为烈士。我通知老汤的兄弟姐妹来料理后事,并打电话把开追悼会的日期告诉了他的前妻。我特别对她说,如果她不能回来,最好也要让老汤的儿子回来,见爸爸最后一面。老汤的前妻答应了,可直到追悼会举行的前一天,也未见老汤前妻领着儿子回来。
老汤的追悼会如期举行。正当人们向老汤的遗体告别的时候,突然,一个十五六岁的男孩哭喊着“爸爸”,冲进灵堂,跪倒在老汤的遗体旁。他泪流满面,从随身的挎包里取出一个精致的食品盒,打开高举过头顶,泣不成声:“爸爸呀,爸爸!你睁开眼睛看看你的儿子!爸爸,我想你,我真想你呀……”
我惊呆了,因为我看见男孩举着的食品盒里,竟也是5块坚硬的月饼。
拥有对生活的热情、对社会的信心,这才是当下青少年积极的精神面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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