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这是老黑山立春后的最后一场雪了。山坡上，一群红了眼的盗猎者正在寻找着他们的目标。
他们是老黑山的霸主，每场大雪后，在山里都会看到他们杀气腾腾的身影，他们大量捕杀猎物，从猎物身上赚来大把大把的钞票。老黑山是他们的依赖，他们离不开老黑山。
雪，还在飘飘洒洒地下着。他们在大雪壳子里深一脚浅一脚地走了一天了，仍没有发现猎物。
临近傍晚的时候，他们终于发现了猎物的脚印，头儿用手指探了探猎物的脚印，喊道，不远，马上追！于是，这伙盗猎者开始沿着猎物的脚印追了下去。
在一处山坳里，他们发现了那群狍子。这是猎人常称的傻袍子，有十几只，已深深地陷在雪壳子里了，只露半个无助的脑袋，不能自拔。
山坳里窝雪，动物不小心闯进来，就闯进了陷阱，没有生还希望。狍子永远都记不住这个死的教训，傻狍子的名字也就因此而来。
盗猎者砍断树干，迅速在山坡处夹起了围栏，将狍子一一扒出，圈在围栏。
这是一群母狍子，有几只已经怀了孕，狍子是不值钱的，母狍子就更不值钱了。但不能空手而归。头儿决定让他留下看护狍子，其他十几个盗猎者继续北上追赶值钱的鹿群，次日清晨返回，然后一起下山。
于是，头儿领着盗猎者匆匆向北追赶下去。
空旷的山野中只剩下了他一个人，他再次加固了围栏，等大家返回时，不能少一只狍子。他在山坡处搂来干草，扔进围栏。狍子饿了，不能冻死，死的狍子更不值钱。
太阳终于落山了，他抿紧羊皮大衣。冷了，拧开酒壶盖，赶紧喝了两口酒。还冷，再喝。
猎人进山都会随身带一壶酒的，冷了就用酒暖身子。这是每位进山猎人必备的。
渐渐地，他浑身暖了起来。酒这玩意可真好，喝上就不冷了。渐渐地他又觉得晕晕乎乎、眼睛有些支不住了。他又骂，奸商！假酒！都是酒精勾兑的！上头！他自言自语着，迷迷糊糊地蜷在围栏旁，来了困意。
猛然，狍子群开始骚动起来，他一下惊醒，睁开眼，困意顿失，尽管略有酒醉，头有些大，但他还是感觉头皮发炸，闻到一股怪味。有情况，而且已经兵临城下，以往的经验提醒他。他激灵一下爬起来，瞪大眼睛，迅速地抓起猎枪，压上了子弹。
远处树林间一群黑乎乎的东西向这边压来。那是什么？他的心紧了，狂跳不止。近了，他才看清，那是一小群狼，一群饥肠辘辘的狼，正向这边围来。狼闻到了狍子的腥味。大雪天狼的嗅觉格外灵敏。
他向狼群开了一枪，以为狼会一下跑掉。然而，狼群没有停下脚步，继续向这边逼来。他又开了几枪，几只狼倒下了，但狼群仍没有停下来，而且拉开了进攻的架势。今天它们还反了！他骂。
他可以逃生，狼是奔狍子来的，有了狍子狼不会对人有兴趣的。他活了三十多岁没有离开过山，算得上是老猎手了，这些他比谁都懂，可他没有跑，他是猎人，是这一带出了名的盗猎人！哪有猎手怕猎物的！他在酒劲的冲击下，壮了胆，来了兴致，与狼展开了阻击战。
他不停地向狼群射击，狼群毫无畏惧，步步紧逼。他的枪管子打得直烫手，狼群却越聚越多。他打红了眼，打懵了头。
狼群越来越近了，终于，他把最后一发子弹射向了狼群中的头狼，头狼倒下了，后面的狼就会停下来。然而，令他失望，前面的头狼中弹后只是趔趄一下，但马上又站起来了，继续带领着狼群紧紧逼上来。他心里暗暗骂，娘的，还能站起来！真他娘的瘆得慌！咋整？这下真栽了！我倒成了猎物了！不行，不能白白等死！他甩掉空弹的枪，拔腿向山下跑去。
此时，狍子也嗷嗷地乱叫一团，叫声凄惨、悲凉。不知咋的，他一下站定了，仿佛听见了那熟悉的哭喊声，眼前蓦然快速地浮现了那让他难以忘怀的揪心场景。那是五年前早春的一个傍晚，老婆突然倒下了，血漫了一炕，老婆早产了，他发疯似的找来了后院的接生婆，接生婆见状，说，难产，大流血，胎不正，抬下山不赶趟了，弄不好只能保一个了。他喊道，不，两个都要保！老婆突然抱住肚子，使出最大的劲，断断续续地哭喊道，不，孩子，一定要，先保孩子……狍子的哀叫声已经没有那么急切了，狍子绝望了。他回过头再次瞪着眼睛看了那群狍子几秒钟，狍子本能的、绝望地聚在了一起，互相紧紧地依靠在一起。娘的，天底下的母爱咋都是一样的啊！他双手抱头，泪水便盈满了眼眶。突然，他转身，飞速地跑向狍子围栏，迅速果断地用刀砍断了围栏。
可此时的狍子已经吓傻了，都怔怔地站在那里不知所措。
真是傻狍子！快跑哇！再不跑你们和你们肚子里的孩子就都没命了！他几乎是歇斯底里地吼叫着。
顷刻间，惊恐万状的狍子就跑得无影无踪了。
清晨，盗猎者回来了，这里只留下了乱七八糟的脚印和一堆破衣服，还有那只猎枪和已经空了的酒壶。
饿疯了的狼竟连他的一根骨头也没留下。
眼前的场景让他们目瞪口呆、毛骨悚然。
头儿脸色苍白，扑通一声叩跪在那里，久久不起。
远处，山林发出闷闷的低吟，头儿抬起头，两眼不住地四处瞅着，压着声音催促道，快，下山！然后便自顾匆匆离开了这里。其他人随后紧紧相随，山坡上留下了一溜乱七八糟的脚印。
从此，这帮盗猎者再也没有在老黑山出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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