操场边,那树合欢花-炸三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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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聂鑫森

    北兴京剧团从燕赵之地应邀来到湖南古城湘潭,第一晚的戏码是《连环套》。担纲主演的是40岁出头的名花脸钟离宏,他扮演的绿林好汉窦尔敦,体量高大,勾脸漂亮,做工、唱工无懈可击。特别是他的唱腔,既清亮又厚实,鼻音用得恰到好处。看戏的几乎都疯狂了,叫好声此起彼伏。待全剧结束,演员不得不谢幕三次。

    在后台卸装时,钟离宏兴奋得大叫了三声“哇呀呀”,然后说:“今晚,我请大伙儿吃炸三角。”

    有人说:“不是公家有消夜款待吗?”

    “今晚大伙儿卖力气了,我这当团长的理应请客!出剧院不远,有家北方人开的店,那里的炸三角我尝过,绝!”

    北兴京剧团是昨天下午来到湘潭的。今早,钟离宏不想在宾馆用早餐,他想找点儿小吃尝尝。按程序,上午九点去平政路的田汉大剧院走台,熟悉一下环境,今晚得粉墨登场。宾馆离平政路并不远,消消停停,几步路就到了。猛地一抬眼,“北地炸三角店”的招牌劈面而来,随即便闻到诱人的香味。

    在北京演出时,他去过“都一处”老牌名店,那里的炸三角让他流连忘返。馅用鲜瘦肉末拌上高汤,凝成冻后切成小块,叫“卤馅”;用干面皮包上馅捏成三角状,入油煎熟,馅受热而变软,用嘴一咬,一股浓汁冲出,各种美味纷沓而来,妙不可言。

    钟离宏兴致勃勃地走进小店。店堂宽敞干净,摆着六张桌子。墙上挂着几幅装框的花鸟写意画,笔墨功夫都还过得去,有一股雅气。但顾客稀少,只有三四个人。

    听见脚步声,从后堂走出一个50来岁的中年人,光头阔脸,浓眉大眼,挺精神的样子。

    “客人,请坐!”

    “我是闻香而来。请来一盘炸三角——是十只一盘吗?”

    “是。”

    “听口音,老板是从北方来?请问尊姓大名?”

    “敝人叫呼延远,炸三角是家传的手艺。儿子、儿媳大学毕业到这里来工作,我和老伴也就跟来了。小店才开张个把月。”

    “恕我直言,人气不太旺啊。”

    “是。古城人还不熟悉这种小吃。听口音,先生也是从北方来?您的口音还有道白的韵味,大概是个角儿。”

    钟离宏笑着点点头,然后说:“凭老板的这股精明劲,炸三角差不到哪里去。请快点儿上!”

    “好嘞——”

    不一会儿,一盘炸三角便端上了桌子。炸三角捏得棱角分明,有型;炸得火候正好,油黄泛亮,有色。

    钟离宏用筷子夹起来一咬,芬芳满口,有馅味、汤香。再细品,瘦肉末又鲜又嫩,还加了香菇末、香菜末、姜丝、蒜末;汤是排骨文火熬制的,又稠又香,但不腻。

    吃完一个炸三角,钟离宏蓦地站起来,以手指扣桌,字正腔圆地用京白喊了一声:“哇呀呀,绝品、妙品、上品哪!”

    呼延远站在一边听着,突然也喊了一句:“您应是名净钟离宏老板,我有不少您的光碟,常听哩——小店今天真是有幸了!”

    “想不到他乡遇知音,而且我们都是复姓,有缘啊。呼延老板,我请你帮个忙,今晚演出后,我领着全团人马到贵店吃炸三角,麻烦您好好准备一下,好吗?”

    “这是您的抬举,我们一定效劳!”

    …………

    卸完装,清理好后台,京剧团浩浩荡荡几十号人,来到了“北地炸三角店”。

    店的大门上方居然挂起了一排红灯笼,里面安上了电灯,红晕柔柔地散发开去。每个灯笼上写着一个很端庄的楷书金字,连着念是一句话:欢迎梨园名角品尝炸三角。

    钟离宏记起来了,白天看店里的国画时,落款是“呼延卓”,那应是呼延远的儿子。这小两口准是搞美术行当的,灯笼和字也应出自他们的构想——只有年轻人才张罗得出这种欢迎的场面。

    店堂里依旧是六张桌子,但店门外的人行道上,还特意加了六张桌子,“六六大顺”,吉利啊。

    人们热热闹闹地入了席。许多在剧场搞报道的新闻记者也来了,照相机、摄像机在桌子与桌子之间游走。

    呼延远特意把钟离宏领到厅堂里最前面的一张桌子边坐下。呼延远和老伴,还有前来帮忙的儿子、儿媳,把一盘盘炸三角摆上了桌子,还特意备上了啤酒、香茶。

    店里店外,香气馥郁。在筷、碟碰撞声和品嚼声中,叫好声不时响起,如同剧院里观众看到精彩处的激情洋溢。

    记者们忙着拍照、摄像、采访。

    钟离宏吃得高兴了,突然站起来,说:“我们今晚首场演出成功,首先要感谢古城观众的捧场。演出结束后,还要感谢呼延老板精美的炸三角,让我们一饱口福。它不但有纯正的北方品味,还兼容了本地的饮食风味,好得很啊。为了表达我们对呼延老板的谢意,我即兴为他清唱一段。”

    “将酒宴摆至在聚义厅上,我与同众贤弟叙一叙衷肠……”是《连环套》中窦尔敦的名段。

    “好!好!”

    “好!好!”

    子夜了。钟离宏掏出票夹付完款,居然说:“呼延老板一家辛苦了,我给你家另付辛苦费1000元!”

    呼延远说:“这……辛苦费比餐费还多了两倍,不行,不行。”

    “您不收,就是看不起我们了。明晚我们还来!”

    当钟离宏领着剧团的人走后,所有的桌子又呼啦啦坐满了人。

    这样的好玩意,名角都称赞不已,古城人能不尝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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