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炎

    她是他的女上司。

    他是她手下的办公室主任。

    她威严，果断，不苟言笑，雷厉风行。偌大个单位，都知她是个女强人。

    他聪明，勤快，有条不紊，工作铺排得井然有序。同僚都说，他是个好管家，当之无愧。

    闲暇时，她唯一的爱好，是一个人静静地坐在电脑前，上网。

    他也是。

    他的网名叫“河在远方”，每次进入聊天室，他都要找一个人，那个人的网名，叫“遥远的河”。他记得最初与“遥远的河”在网上邂逅，是缘于两人都喜欢同一本书：《遥远的河》。那书中的每一个字，都是从心中流出来的，娓娓低诉，动人心弦。

    他说，你好。

    对方说，你好。

    礼节性的问候之后，他直言不讳，忙了一天，好疲惫。

    对方也说，是的，疲惫，身心俱疲。

    他说，听听音乐，或许可以松弛一下神经。

    对方说，没用，心不宁静，音乐走不进心灵。你呢，去酒吧喝杯酒，应该可以缓解精神压力。

    他说，我已饮酒成灾，无奈。

    对方说，那就好好和家人在一起，享受一下天伦之乐，家是温馨的港湾嘛。

    他说，很遗憾，妻子是个诗人，嫌我俗，早离了。

    对方说，对不起。人在俗世，哪个又能完全脱俗？

    他说，是的。你呢？家庭美满吗？

    对方说，巧了，我们是一个战壕里的盟友。丈夫搞业务，没有共同语言，我们已离婚十年。

    他说，哦……孤独吗？

    对方说，孤独。你呢？

    他说，孤独。

    对方说，我猜，你应该是个成功的男人，酒是男人成功的一个砝码，俗话说，煮酒论英雄嘛。

    他说，惭愧，我不过是个伺候人的小角色，有时聪明，有时装傻，胃喝坏了硬撑。

    对方说，能够理解。小人物妥协的方式，就是屈从和狡猾。

    他说，你做什么工作？经商？从政？

    对方说，演员，戴着一个没有表情的面具，有时是主角，有时是别人的提线木偶。

    他说，猜不透。能告诉我你最大的愿望吗？

    对方说，真实、自由、张扬，找回自己。但是，那是一条遥远的河。你呢？

    他说，同样，河在远方。

    日子久了，他觉得，他已离不开“遥远的河”，而对方也离不开他。在一个虚拟的世界，他们坦诚相对，无话不谈。

    这天，在单位，因为工作上的一个环节，他和她发生了有史以来的第一次争执。她很气愤，他很委屈。她拂袖而去，他拍案而起。

    进入聊天室，“遥远的河”正在等他。

    他说，冒昧地提个请求，能见个面吗？

    对方说，好的，我也正想和你好好聊聊。

    他说，太好了，玫瑰咖啡厅，我拿一本《遥远的河》。

    对方说，我也拿一本《遥远的河》，不见不散。

    他早早地去了咖啡厅，很快，一个手持《遥远的河》的女人款款而来。女人着一袭长裙，典雅、洒脱，近了，他意外地认出，是她。

    他愕然。

    她也愕然。

    片刻，她尴尬地笑笑，不巧，我还有点急事，再见。

    他也说，是啊，刚好有朋友找我。

    她扬长而去，裙裾在风中飘舞。他必须承认，她从来没有今天这样迷人。

    从此，她不再上网。他也不再上网。

    不久，她调到了另一个单位。

聚合中文网 阅读好时光 www.juhezw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