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秋平

    娘串亲戚回来一脸笑意地告诉我：“东子要上北京去了！”

    “上北京去，北京那么好的地方东子去干啥啊？”

    “工作，东子在北京找到工作了！”娘一脸的兴奋。我和娘都未曾去过北京，只在电视上瞅见过那里的绚丽和庄严，特别是看到天安门时，我和娘都会瞪大眼睛。现在娘说东子要上北京去了，我一下子有些不敢相信，东子那臭小子，连个初中都没毕业就辍学了，前几天还和我一起蹬三轮车呢，他会在北京找到工作？

    “娘，他在北京能干啥啊？”

    “保安，上北京去当保安！”娘依然很高兴，“明天，你去看看东子吧，过几天他就走，明天中午他们家有好吃的，要请那个招东子去当保安的人吃大餐。看人家东子，老高的个子。”

    我知道自己当不了保安，也上不了北京。我个子矮，高中毕业没钱上大学，我就蹬三轮车卖菜。东子比我小些，可人家长得人高马大的。这几年总有人来我们村招工，大多招女工，要不就招建筑男工，再不就招有特长的，像东子就属于有特长的。现在东子要出去见世面挣大钱了。我还得卖菜，东子和我做不了伴了。明天我得去看看东子，顺便蹭一顿好饭吃。我完全可以去，东子是我姨家的孩子。

    我到东子家时有点晚了，酒席早摆好了。东子看起来很高兴，提前把新衣服换上了。我笑嘻嘻地蹭上了饭桌，抬眼便望见了那个很威严的大人物，他就是那个介绍东子上北京去的人，长得很富态，脑门很亮，嘴边还挂着浅笑。他的腮边似乎还有那么一点点红，可能是被姨和姨夫的夸奖陶醉的，抑或是刚刚喝了几杯酒，那红也随着酒菜的增多逐渐扩散着。他的话并不多，间或说一句便似乎很有分量。

    “请您多照顾东子，他没出过门。来，咱干了这杯酒。”姨夫和那人碰杯。

    “放心吧，”那人说，“我还能让东子受苦？”

    酒菜吃得差不多了，姨拿了个纸包，笑着塞给那个人。那人笑了一下便收下了，嘴上却说，“你看你们，咋还信不过我？我保证照管好你们东子。”后来我才知道那里面包着一千块钱。

    没几天，东子跟着那人去北京了。东子走时还禁不住“嗷嗷”直叫。我想，我要是到北京去也会“嗷嗷”叫两声的。

    一个月后，听姨说东子在北京挺好，每月工资是八百元，还管吃住。但东子连个电话都没留，姨说怕是在北京美得忘记家了。再后来我忙着蹬三轮车挣钱娶媳妇，也不咋想东子的事了。

    第二年快到春节时，东子突然回来了。我见到东子时有点陌生感了，他的胡子出来了，人也黑瘦了许多。姨和姨夫都叹着气。姨说白给了那人钱，原来是到北京郊区给人家看货物啊。还没等姨落泪，东子喘着粗气大哭起来，一句话也不说。

    年后，东子又和我一同卖起了菜。我禁不住问东子，见到天安门了吗？他说自己呆的地方离天安门老远了，再说每天担惊受怕的，哪有心思去看。

    蹬三轮车时东子的腿一颠一颠的，东子说是当保安时被打的，也没给赔钱。东子说话间还张大了嘴巴，我见他的大门牙居然少了一颗。

    村里人见到东子还挺热情，并会悄悄说，这孩子上过北京呢。而此时东子的表情就会很不自然，腮边还会出现那么一点点红，浅浅的，而后渐渐扩散加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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