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真最灿烂-拯救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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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龚宝珠

    我是临时上手术台的,主任突然有急事。上班两个月了,终于有了一次露脸的机会。前臂轻微骨折,这对于医科大的高材生来说还不是张飞吃豆芽——小菜一碟。不过,我对这次手术还是相当重视,毕竟这是我的第一次手术。

    第二天,我迈着小步走进主任办公室汇报。主任刚回来,叼着烟冲我摆摆手:手术后没有什么事吧?没事,昨天手术很顺利,一切正常。我很自信地说。我知道手术应该没问题,有别的事吗?主任给我扔了一根“帝豪”。真的没事。我突然觉得有点对不住主任的“帝豪”,可我真的没事啊!没事就好,有事要多请示,明白吗?主任一摆手,我知趣地走了。

    我心里很不是滋味儿:啥事也没弄明白,就稀里糊涂地出来了。我夹着“帝豪”狠狠地吸了一口,企图刺激自己的思维,可还是一片空白。

    不过,患者的家属很快刺激了我的思维,我觉得他很可爱。

    我刚一路溜着墙根走进自己的办公室,他魂一样地飘到我身边,掩上门满脸堆着笑:龚医生,俺不知道昨天你给俺孩动手术了,谢谢你了。没事,昨天是临时替主任,你有事吗?我很实在地微笑着。何况他还是一个老人,一身打扮透着一股泥土味,厚重而纯朴。俺也没什么事,就是谢谢,感觉怪对不住你的,你看看……他有点不好意思地拽拽衣角,低着头有点紧张。不用谢了!我低头准备整理病历,思维还是没有从主任的莫名其妙中解放出来。“啪”的一声,他往桌上搁下一个信封。我愣了一下,就听见门“咯吱”一声,他逃似地又飘了。

    我想今天撞鬼了,都是神神秘秘的。我下意识地拿起信封。打开,里面装了二百元钱。一张小纸片上还有歪歪扭扭的两行字:龚医生,都怪俺孩不小心砸伤了胳膊,只有这点钱给你了,俺全家忘不了你。

    我追到临时病房的时候,床上只剩下空空的一片白。我才听说那个患者一大早就走了,因为是前臂轻微骨折,手术后对位很好,他嫌住院太贵就回乡下静养了。那位老人也空气一样消失了,就好像他的出现就是仅仅为了弥补对我的谢意。

    看来没有办法了,一时不可能联系上。

    我的第一个念头当然就是把钱直接上缴医院纪检,我想主任知道后一定会夸奖我的。别看我是新同志,觉悟还是蛮高的,我仿佛看到了主任赞许的微笑。

    果然,第二天主任召见了我:你觉悟还是蛮高嘛!看看,主任肯定了不是。都是主任领导有方!我自己也觉得有点俗套,其实我只是觉得患者挺不容易的。主任挺专注地看了我很久,眼光好像要把我的青春痘扎个稀烂:你了不起,你能改写咱们医院的历史啊!主任话锋一转。怎么了,主任?我觉得主任话里头有点不对味。怎么啦,昨天你不是说没事吗?你刚来两个月就有患者给你送红包,你水平高啊!我这个主任也该辞职了,明天你干!主任气呼呼地甩门而去。

    我傻愣了半天,刚走到门口就看到圆圆胖胖的纪检。圆圆胖胖冲我一脸的无辜:“我也是刚接手咱们纪检工作,有点好大喜功了,院长已经教育了我,你自己的信你拿走吧。”他把信封塞给我艰难地挪走了。

    我觉得问题有点严重了,脚步有点沉,心里像长了草。

    刚飘到院长办公室的门口,一股春风扑面而来,确切地说我是被院长拍着肩膀握着手拉进办公室的,我有点惶恐。很好啊!主任和纪检都向我汇报了,很好!院长热情洋溢。我是不是错了,院长!我顺着院长的表情摸索着,遗憾的是没摸出一点明确的信息。错什么?没错。不就是一封信吗?患者给医生写封感谢信很正常嘛。院长的话让我有点感动,我拿出信封放在了桌上。院长抓起信封一把塞给我说你的信你自己拿着嘛,不就是一封信吗,咱们医院年年可都是精神文明单位,你明白吗?

    院长的话我有点明白了,我揣着红包紧紧地捂住,生怕一不小心再走光,我暗自庆幸影响还不是很广泛。

    其实,我错了。这件事几天的工夫就在医院传开了。各种声音从不同的角落往我的耳中猛灌,唾沫星子往我的脸上直喷。

    就他小子能,就他小子能收红包?穷显摆;看那熊样,明着跟我们过不去,沽名钓誉之徒;我才干纪检,这小子就摆我道,算计我,要是摘了医院精神文明的帽子院长还不得批死我;十五年了医院就只有他一个红包?这不是揭医院的短吗?还大学生呢,IQ严重透支……

    大家像看一个青楼卖笑的女子,几乎所有的声音都是愤怒和鄙夷,没有人愿意接近我,科室的同事像躲避瘟疫一样对我敬而远之。我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一个IQ严重缺失的罪人。

    为了拯救我的IQ,一个月后,我主动要求调离了医院。当然,我还要寻找那张很可爱的脸——我欠他二百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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