晁耀先

    老张给阳台上的几盆花浇完水，又仔仔细细剪掉黄叶，看着吃饱喝足、精精神神的花儿，他瘦削的脸上显出一丝笑容。老张退休后，失眠，狂躁，又加上住了一回医院，开了一回刀，迅速地衰老了，像一盆养分不足的花儿，黄黄的叶子，蔫不唧的没有一点精神。伺候这几盆花成了他唯一的乐趣。

    老张剪完叶子，习惯性向楼下看去，一辆黑色的皇冠正旋风般驶入小区，在楼下吱一声急刹车，邻居那只狗躲避不及，一声怪叫，嗖一下蹿远了。老张骂了一声，你这龟孙子！老伴听到骂声，手里掂着切菜刀跑了出来，瞪着眼说怎么啦？老张冷着脸说张总回来了！说完扭脸往卧室而去，还啪一声关上了门。话刚落地，这边就有咚咚咚的敲门声，老伴开了门，果然是儿子。

    张总进了门就冲老妈急急地喊，妈，我爸呢？我有事和他商量！老张听到儿子这样急找他，沉不住气，开了房门。老张皱着眉头，拿眼瞟着儿子说，我说张总，你都几十岁的人了，狂什么狂？居民小区就住你一家是不是，你车能不能开慢点儿？

    张总咧了一下嘴，笑了笑，没有反犟，要搁平时，老爷子这样冷不防打过的球，他一准狠狠地回过去！

    老张退休前是个会计，不挪窝干了快四十年，虽然也知道自己没有多大本事，但却怎么也看不惯儿子，整天狼一群，狗一伙，出了东家酒馆，就进西家茶楼，吃喝赌抽，差一点就五毒俱全了。老张怎么也想不通，就这样一个人，居然能开大公司，能当总经理，能开皇冠，能住别墅！自己小心谨慎做人，却做了一辈子的小会计！退休后，老张本身就烦，和儿子说不上三句话就瞪眼儿。他不叫儿子的大名，反倒叫起了张总！

    张总不理老爸的训斥，说爸，你帮帮我好不好，我这一段财务上老是出问题，到现在才明白，这财务的工作非得自己人不可。我准备设个财务总监，主管整个财务工作。爸，你是老会计了，干这个你绝对内行，你就发挥发挥余热，帮帮你儿子吧！

    儿子几乎是带着哭腔在求他。老张心里一紧，似乎看到儿子的钞票正哗哗地往外流。老张是有名的一盘清，做这工作那还不是张飞吃豆芽，小菜一碟！老张心里一喜，心想你小子也有求着老子的时候呀！本来准备答应，话到嘴边又硬是让他咽了下去，他依然拧着眉头，阴着一张老脸。

    儿子急了，说爸，打虎还得亲兄弟，上阵还是父子兵呀！帮不帮，你说句话。你要是真不干，我只有另请高人了！

    老张一听他说另请高人，马上急了，说别别别，我帮你！其实老张在家里早呆够了，巴不得有点儿事做呢！

    老张和儿子第一次站到了同一阵线上来了！

    新官上任三把火。老张劲头十足，整天戴着老花镜看账本，晚上还跑到公司里加班，连做他助手的小李都受不了！这天，老张又在加班，小李面前摊着账本，手里却拿着手机在玩游戏。老张也看出小李不愿意，说小李呀，没要求你必须陪我呀！回家去吧。小李说我又没有成家，回去干啥呀？小李说话的时候看到张总在门口闪了一下，赶紧跑了出去。这时突然停电了，他只得返回来，打开了应急灯。老张看着窗外的灯光说，这别处怎么没有停电呀？小李说，可能是保险爆了吧！老张只好悻悻离去，在楼下正好碰到张总，一同回了家。

    后来，只要老张晚上加班，保险总会在适当的时候爆了。时间久了，老张把儿子悄悄叫到一边说，你把小李调别处吧，这家伙太捣蛋了！只要我加班，给他派点活，这保险丝准爆，肯定是他干的！张总笑笑说，不可能吧？他不敢！这一段公司几个小伙子老用电炉取暖，电量超负荷了吧！

    转眼几个月过去了，老张的腰挺直了，失眠症也不治自愈了，就像那盆上足养分，浇足水的花，非常精神。他把公司几年的账目都看了一遍，并没有像张总所说的那样，财务有纰漏，但并不多。但他还是做了好几本笔记，拟了一份财务管理方案书。

    当老张把那份财务工作管理意见书交给儿子时，突然晕倒了，张总再次把老张送进了医院。医生对张总说这真是个奇迹呀，一个癌症晚期病人居然能存活这样久，真是少见！

    老张躺在病床上，意识到自己的病可能不行了。上次住院，他问儿子、问医生、问老伴，到底也没问出自己得的什么病，这回阎王爷可能要召自己去了。儿子公司里一大摊事，老伴老了，陪床的还是小李。因为保险丝的事，老张对小李子一直成见很深，从不愿正眼看他，总盼着他走了，眼前能清静一些。

    一天晚上，老张非要让小李扶着出去散步，小李不让，老张火了，就拉出保险丝的事，指着小李骂道你这人不实诚，你现在就走吧，我才不要你这样的人照顾我！小李委屈地说大叔，我不能走呀，我是你儿子给你雇的保姆！老张终于明白，所谓的财务总监是儿子特意为他设的职位，目的只是让他解闷！

    老张热泪横流，嘴里不住说，这个鬼儿子，这个鬼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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