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晨

    阿四第一次带我从疯婆婆门前经过的时候，我停在小屋门外不肯再往前走。

    小屋是一间破旧的泥瓦房，甚至还有许多粗糙修整过的痕迹。这样破败的房子，门外的空地里却开满了各种品种的鲜花，鲜花簇拥着一扇小红门，显得格外漂亮、神奇。这对于一个刚过完八岁生日的小姑娘来说，就像是滋味美好的棒棒糖，充满了无法抗拒的甜美诱惑。

    大我一岁的阿四见我停下，便顺着我的目光望去，当他看了一眼小红门后就急急地拉扯我的衣袖，催促着我赶快离开。我留恋地站在原地不愿动，并且一次次甩开阿四的手。当我第三次甩开阿四的时候，阿四的表情突然变得很严肃。阿四生气地责备我：“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我困惑地摇摇头，看着阿四犹豫而神秘的神情，我马上察觉到这个小屋是有故事的地方，而阿四恰好是知道故事的人。

    “好阿四，这是谁家的屋子？”我讨好地拽了拽阿四的衣服下摆，阿四却不买账。我又拽了拽他的衣袖：“我姑姑从城里带了好吃的巧克力给我，我跟我妈说了要拿来分一半给你。巧克力甜甜的黏黏的，可好吃了。包巧克力的纸还是金色的，拿来折板肯定很漂亮，我把包装纸都给你，一张都不给二毛他们。”

    阿四挣扎地看了我一眼，终于困难地点了下头，决定将这个似乎是天大的秘密告诉我。

    他先学着电视里那些侦探的模样夸张地四下张望了一会儿，然后拉起我的手飞快地往池塘边跑去，我们躲到一块大石头后面蹲下，只露出半个脑袋在上面。

    我碰了下阿四的手肘，“你快说呀。”

    阿四深深地吸了口气，吸得胸膛挺挺的，然后他示意我把耳朵凑过去，把他自己的小手比成筒状对准我的耳朵，用压低了的声调神秘地告诉我：“那是疯婆婆的屋子。上回我听见我二婶骂我二叔，说二叔不该每年都去给疯婆婆刷门，油漆钱就是小半担谷子呢。我刚才看到了疯婆婆屋子门上的颜色，和二叔衣服上的油漆颜色一模一样。”

    我疑惑地转过头望着阿四：“疯婆婆是谁？”

    阿四又凑到我的耳边，说得煞有其事：“疯婆婆是一个女疯子。二婶说疯子会吃小孩呢。她要是没抓到小孩吃，晚上就会一直哭一直哭，有回夜里我回来晚了，从她家门口经过，真的听到她屋里有哭声，我吓得赶紧跑，她听到脚步声后马上从门里出来，还很高兴的样子，我跑得太快才没被她追上，她还很失望没抓到我呢。所以以后你从那儿经过的时候一定要走快一点，别被疯婆婆抓去给吃了。”

    我心有余悸地拍拍胸脯，想了想又问阿四：“你叔为什么要给疯婆婆刷门？”

    阿四努力地想了好半天，费力地向我解释道：“也许是为了提醒我们那是疯婆婆的屋子，叫我们当心不要被她抓去了吧。”

    “那为什么我和二毛他们都不知道疯婆婆？”我怀疑地乜了阿四一眼，只见他双颊涨得通红，又抓了抓他那头像鸟巢一样的头发，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他得意的仰高了下巴，“听我爷爷说十几年前有个男的付了一大笔钱给他，让他每年都给一个叫秀秀的女人刷一回门，免得日后他回来的时候找不着门。可能疯婆婆就是那个秀秀。

    “疯婆婆真的会吃人吗？”我咬着小指头，歪着脑袋问阿四。

    阿四沉思了片刻，说：“妞，咱们去做个实验，试一下就知道她吃不吃人了。”

    “怎么试？”

    “往小红门上扔石子，看她什么反应。”阿四兴致昂扬。

    “万一她要吃我们，咋办？”我有些害怕。

    “那咱就跑。她跑不动的。”阿四不等我说完就拉起我往疯婆婆家跑去。

    等到我们跑到疯婆婆门口时，阿四手中的石头却怎么也砸不出去。

    我们看到衣衫洁净的疯婆婆正在给屋前的鲜花浇水，她的头发整齐地扎成发髻，神情宁静而安详。当她感觉到我们过来的时候，她忽然抬起头朝我们微笑。

    那一刻的疯婆婆，像一朵花儿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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