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卫

    其其格是个漂亮女孩。

    其其格在这所渤海边上的著名警校里能让众人瞩目，并不仅仅因为她漂亮——其其格是警校有史以来的第一个蒙古族女生，其其格来自几千里之外的内蒙古的鄂尔多斯高原。

    晚上，活泼好动的女生们，在宿舍常常会叽叽咕咕成一片，而其其格又常常会成为这种聚会的中心。

    其其格会跟她们讲草原上的蓝天白云，绿草羊群……很诗情画意。还有小牛犊般大的牧羊犬和专门残害小白羊的大灰狼，很吓人的。更多的时候，其其格会讲起草原上的星星和月亮。

    其其格说：草原上的夜晚要比这儿的夜晚美丽得多。这儿的星星和月亮看上去离你远得遥不可及，又太小了，才像绿豆和花生米一般大。而我们鄂尔多斯高原上的月亮，就像一个装满水的大脸盆，明晃晃地挂在夜空，连星星一个个都像茶缸那么大，而且感觉离你特别近，像是使劲伸伸手就能够得着。

    哇，茶缸大的星星脸盆大的月亮！女生们听得一个个张大了嘴，羡慕得发不出声来。

    开学不久一个清闲的周日，其其格和女生们一起去海边玩。

    其其格是第一次见大海，好辽阔呀，那种无边无际的感觉能让人心里直发颤。

    这是一片沙滩与岩礁混杂的海滩。

    其其格先是和其他女生一样，在礁石凹凸的水渍里，采几株小巧灵秀的藻类，捉几只黄豆粒大的螃蟹崽儿，还有一些奇形怪状的小鱼苗儿，再到沙滩上去捡一堆五颜六色的贝壳。

    其其格后来就一个人沿着海岸慢慢地走，朝着海水里细细地瞅。

    其他女生就挺奇怪，就问她：你找什么呢？

    其其格说：找小蝌蚪啊。

    女生们就一愣。

    其其格接着说：你们记得不，上小学的时候，有一篇课文叫《小蝌蚪找妈妈》……小蝌蚪出生后，不知道它妈妈是谁，就去问过大鱼儿，问过大海龟……

    女生们就说：不可能去问大海龟，不是你记错了，就是书上写错了。反正海水里是不会有蝌蚪的，蝌蚪只在小河小湖的淡水中生活。

    其其格就挺失望，过了一会儿才低声说：我从小，从读过那篇课文起，就很想亲眼看一看那些找妈妈的小蝌蚪是什么样子。可我们那儿是没有青蛙的，当然也就没有蝌蚪……

    很长一段日子之后，在一个秋风飒爽的周日，其其格一个人上了一辆开往市郊邻县的公交车。其其格选择了一个有河有湖的地方下了车。

    其其格在湖边在河岸又痴痴地找小蝌蚪。却仍是找不见。

    其其格就问一个过路的人：这水里怎么没有小蝌蚪呀？

    那人觉得这问话很好笑，但他还是告诉其其格：秋天是没有蝌蚪的，只有春天和夏天才会有。

    其其格又很失望。

    其其格在坐车回去的路上，就遭遇了那场罪恶。在这辆远道而来的长途客车上隐藏已久的几个车匪，猛然间亮出了凶器，公然行劫。一车的乘客，却都默不做声，更无人反抗。

    其其格，一个十八年华的警校女生，挺身而出了。一场暴虐，一场血腥，不忍目睹。其其格终于用自己的鲜血，吓走了邪恶，维护了正义。

    老天不长眼，漂亮女孩其其格却就此失去了双眼。

    其其格只能休学回家了。其其格的家乡没有青蛙生长，更不会有其其格做梦都想看一眼的小蝌蚪。

    第二年春天，警校的师生来看望其其格了。她们一路上小心倍至重点保护，给其其格带来一份珍贵的礼物：几十条小蝌蚪摇头晃脑地游荡在一个玻璃鱼缸里。

    一个女生很小心地捞出几条小蝌蚪放在了其其格的手心里。滑溜溜、热呼呼、湿润润，软嘟嘟的，一动，整个手心都觉得痒痒的，好可爱的小生命。其其格笑了，又哭了。失去双眼的其其格没有眼泪流出来。

    本地一位全国著名的生物学家闻讯赶来，对其其格说：孩子，让我来帮你呵护它们吧。我会尽最大努力，让它们健康成长，变成了青蛙好唱歌给你听……

    也许用不了多久，鄂尔多斯高原上将会出现亘古以来的第一声蛙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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