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一定会像温暖的向阳花般长大，再没有烦忧。

    一

    9月的阳城，空气里依然弥漫着咸咸的闷热，这股闷热被沉重的风推开，扩散开来，呼啦啦扑进每个人的怀里。这闷热能叫整颗心脏都烦躁不安起来。

    爸爸又是一夜未归，他似乎并不知道女儿今天高中第一天开学，不知道女儿即将要就读的是阳城最优秀的重点高中——许多人都觊觎的森一高中。妈妈没有做早饭，一个人郁郁寡欢地坐在客厅里发呆，看来又是整夜没睡。黑眼圈和松垮的皮肤使得整个人看起来都显得苍老。

    方暖朵自己收拾完书包，从冰箱里抓了一盒牛奶便出了门。

    出门前她对妈妈说：“妈，我去学校了。”妈妈抬头看了她一眼，并没有说什么。

    方暖朵心里便莫名地生出一股烦闷来，原本计划的好心情一瞬间冷到了冰点，即使是再热烈的空气都无法叫它有温度。

    大人的世界有太多变数，这些变数让方暖朵无力招架。

    公交车慢悠悠地停靠在站牌边，像个八十岁的老太太，胖胖的身体行动起来总是不方便。一股强大的力量从身后袭来，方暖朵被人群推上了车，书包很快被压瘪了，不知道那张被自己小心翼翼保存好的录取通知书被挤成了什么样子。

    在人堆里不小心踩到了谁的脚，她迅速往旁边艰难地挪了挪身体，但依然有一个愤怒而尖利地声音响了起来：“谁这么不长眼睛啊，踩到我的脚了！我这鞋可是昨天新买的，就不能积点德吗？”

    是一个40岁左右的打扮俗气的女人，脸上的胭脂快要赛过了嘴唇的红，一个字一个字像苍蝇一般从她的牙缝间飞出来，绕着方暖朵的耳朵嗡嗡嗡地飞。方暖朵的心脏突突突地越跳越快，这女人的架势让她感到害怕，但她还是小心翼翼地道歉：“阿姨，对不起，实在不好意思……”

    话还没说完，又一群苍蝇袭击过来，女人的眼珠子快要瞪出来了，眼白占去了眼睛的大半空间，她指着方暖朵的鼻子，愤怒地叫嚣：“阿姨？你多大呀你叫我阿姨？你这个小妮子太没教养了，要叫姐姐的不知道啊！”

    “姐姐，对不起……”

    “对不起有用吗？我的新鞋子被你踩脏了，你说怎么办吧？”女人的嗓子又尖又细，像一根细细的小绳，把方暖朵的心脏勒得死死的，她无力招架。

    身边的人有的在玩手机，有的在打电话，有的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个窘迫的女孩和演话剧似的的女人。方暖朵咽了口唾沫，喉咙干涩，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鼻子里泛起一阵酸楚，眼泪潮水般往眼眶里涌。那一瞬间的无助把她逼向了一个狭窄的角落，坚硬而冰冷。

    这时一个面容清秀的男生走了过来，把方暖朵拉到身后，然后微笑着对那女人说：“奶奶，不好意思，你的鞋脏了我妹妹的脚，鉴于你今天脑子不清醒，我懒得要你赔了。”

    “什么？奶奶？你你你……你个小兔崽子，你……”女人因愤怒而声音颤抖着，舌头也开始打结了。

    “不好意思，我们到站了，你保护好心脏。”男生依然微笑着说，车门一开便拉起方暖朵跳了下去。

    阳光肆意倾洒在大街上，所有花花绿绿的人群从四面八方涌来，又从四面八方离开。闷热的风裹挟着汗水的味道轻轻擦过鼻翼。男孩拉着方暖朵的手跑了很远的距离，他的手掌温暖宽厚，衬衫被风鼓起，像一个白色的气球。

    方暖朵的眼泪终于夺眶而出，咸咸地顺着脸颊流进嘴里。

    “喂，哭什么呀？跟那种神经病女人没什么好生气的。”男生停下来，双手撑在膝盖上，大口地喘着气，抬头看着方暖朵。他的额头上挂着一颗颗亮晶晶的汗珠，在阳光下色彩缤纷。

    方暖朵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喉咙发紧。她忘了她哭的时候有多难看，她就那样站在阳光下，站在陌生男生的跟前，哭得稀里哗啦。似乎是要把所有的委屈都哭出来。

    但是，有些委屈怎么能够仅凭眼泪就通通消失呢？

    这个世界上似乎所有不快乐的事情都会赶在一块儿来，拥挤逼仄，非得把小小的柔软的心脏撑破了才罢休。

    不知道哭了多久，身边麦当劳的人多了起来，陆陆续续地往里走。方暖朵这才意识到今天是开学第一天，她还要去报到处报名。

    “对不起，谢你了，我要去学校报到了。”甩下这么一句，方暖朵转身奔向公交站，身后的男生大声喊着：“妞儿，你有蛀牙啊，别随便哭给别人看！”

    他的声音被嘈杂的汽车鸣笛声盖了过去，方暖朵甚至连他的样子都没来得及看清。

    二

    森一高中果然是个藏龙卧虎、高手如云的地方。

    从踏进校门的那一刻起，方暖朵就感觉到了巨大的压力。站在校门口用流利的英文和一位外教聊天的女孩把方暖朵镇住了，英语说得像普通话一样流转自如一直是方暖朵的梦想，可惜她天生没有语言天赋，英语口语交际能力极差，就连普通话交际能力都极差，更何况英语呢。

    更让她震惊的是，下午上第一节课新同学做自我介绍时，方暖朵又看到了这个女孩。

    女孩落落大方地走上讲台，口齿清晰地做自我介绍：“我叫周心怡，希望能和大家成为很好的朋友。”接着她用英文介绍了自己的爱好和其他，方暖朵只听懂了一小半，大概知道她擅长话剧表演，喜欢莎士比亚的戏剧，还会弹钢琴。

    周心怡迅速成了班里男生们追捧，女生们羡慕嫉妒恨的对象。

    方暖朵对她更多的是羡慕，原来世界上真有这么完美的女孩子，光芒闪耀如太阳，走到哪里都能聚焦所有人的目光。

    “嗨，方暖朵，希望我们能做好朋友哦。”课间的时候周心怡主动到了方暖朵身边，她微笑的样子真好看。方暖朵有些受宠若惊地看着她精致如SD娃娃般的脸庞，她不曾想过这样完美的女生居然愿意和自己成为好朋友。

    “嗯嗯，很高兴认识你！”方暖朵伸出右手，回报给她一个灿烂的笑容。

    “我哥哥很喜欢你写的文章呢，她看过你发表在报刊上的所有文章，你给了他很多鼓励。我刚刚听到你自我介绍时就知道，你一定就是他喜欢的小才女方暖朵，因为再没有这样美丽的名字了。”周心怡的每一句话都说得温和真诚，看不出来是在奉承。

    “叫你们笑话了，那些写得并不好，我一直觉得没能入得了谁的眼睛呢。”方暖朵不好意思地搓着手。

    在父母争吵不休的那些日子里，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便把自己关起来，写了许多零零散散的小文章，陆陆续续地投稿，渐渐地也发表了好些。但是都是些不起眼的小刊物，她并不觉得会有人关注，没想到却在这里被人问起，她不由得心里漫过一阵温暖的感动。

    在周心怡这样完美的女生的夸奖下，方暖朵写得一手好文章的消息迅速被同学们知道了，马上有人给她冠上了“方大才女”的称号。原本落寞的心似乎一下子找到了一个自信的支点，快要撬起整个明媚的天空了。

    周心怡和方暖朵成了好朋友，两人手牵着手，一起做作业，一起买冰激凌吃，甜腻幸福的味道在舌尖儿上四散开来，把上午的晦气和难过都冲走了。

    放学回家的路上，方暖朵想起来上午帮自己解气的男生，似乎忘了问他叫什么名字。

    但是在大街上奔跑的片段却清晰地印在脑海里，她记得男生颀长的背影，温暖的手掌。

    想起这些时，方暖朵心里不免有些许遗憾。怎么能忘了问他的名字呢？

    三

    放学回家时就看见爸爸坐在客厅里抽烟，房间里传来妈妈隐隐约约哭泣的声音。对于这些，方暖朵早已习惯了，但是还是忍不住难过。

    她想不明白既然两个人在一起过得不开心，为什么还要在一起呢？这就是爱吗？多么可笑的逻辑。

    “爸，你跟妈妈离婚吧。你们不要把我当成负担，即使你们离婚了，我也一样爱你们。而且，我也相信你们还是会一样爱我，对不对？”方暖朵今天没有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她放下书包，异常冷静地对爸爸说。

    爸爸抬起头来，满脸惊讶地看着方暖朵。他一时还无法明白，女儿为什么突然之间眼睛里多了少女不应该有的成熟。她在那么冷静地劝自己离婚。

    “暖朵，我和你妈……已经没有爱情了。”爸爸像个犯错的孩子般对方暖朵说。

    “可是，妈妈还很爱你，不是吗？”方暖朵看着爸爸手里明明灭灭的烟头说。

    妈妈哭泣的声音大了起来，带着无限的悲楚和委屈。这哭声，方暖朵已经听了将近三年了，无休无止。她的耳朵又疼了起来，这疼痛也持续了将近三年。

    那天晚上爸爸妈妈进行了一次长谈，对于谈话的内容，方暖朵无从知道。只是第二天爸爸就消失了，妈妈说他想出去散散心，过段时间就回来。妈妈还说，她会一直等他回来。方暖朵看着妈妈脸上少女般的期待和忧愁，心里没来由地泛起一阵酸涩。

    这世界，总是有着太多的无可奈何吧。

    第二天的语文课上，方暖朵对新生活的全部期待一瞬间便破灭了。

    走进教室的语文老师就是在公交车上被自己踩到脚的女人。依然是脸上的胭脂红得赛过了嘴唇，依然是尖锐的声音。原来她叫楚惜人，真是浪费了这么一个诗情画意的好名字。方暖朵一整节课都深深地低着头，不敢看她的眼睛。

    但仍然在劫难逃。

    “方暖朵，请你来把这首诗朗诵一遍。”楚惜人尖着嗓子喊了方暖朵的名字，当她看到从座位上站起来的女孩时，眼珠子快要掉到地上了。大概她也不明白，这世界上怎么会有如此巧合的事情。

    方暖朵认真地朗诵完，怯怯地看着她。楚惜人的脸上有了欣慰的笑容，看起来并不是那么讨人厌的样子。

    然而下课的时候，楚惜人却叫方暖朵放学后去她的办公室。

    终于还是要来找自己算账的，方暖朵想起那天楚惜人被男生气得发抖的样子，她的心脏就开始跳个不停。

    放学后，周心怡陪着方暖朵去楚惜人的办公室，周心怡等在外面。

    “暖朵啊，昨天在公交车上是我不好，你别在意啊。我昨天心情不好，我是个特别情绪化的人，希望你不要放在心上。”没想到楚惜人一开口就是道歉，方暖朵有些意外地看着她化妆化得不够精致的脸。

    “还有……那个，你不要对同学们讲这件事哦。”楚惜人吞吞吐吐地说，“学校有个校刊，听说你文章写得不错，还发表了不少，以后校刊就由你来负责吧。”

    “啊？”方暖朵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就是楚惜人对自己的“报复”吗？

    “好好做，我对你很有信心呢。”楚惜人微笑着看着方暖朵。

    当周心怡听说楚惜人要把校刊交给方暖朵负责时，她差点抱着方暖朵跳了起来，“暖朵，楚惜人真有眼光，哈哈哈。校刊给你负责简直太合适了。以后我还可以跟着你混吃混喝呢。”

    “嗯，你要帮我哦，我们一起努力做好。”方暖朵拉着周心怡的手说。

    世界似乎一下子明朗起来了，夕阳的余晖把女孩们的头发染成了金色，光彩夺目。

    四

    11月了，街道两旁的梧桐树叶都掉光了，爸爸仍然没有回来。妈妈日日盼望着，身形也逐渐消瘦了。方暖朵始终都不太相信爸爸只是去散散心，她隐约觉得爸爸是打算就这么离开了，再也不回来了。妈妈只是自欺欺人罢了。

    陪伴妈妈的时光变得黏稠而感伤，方暖朵不知道该如何安慰这个39岁的女人。对于爱情，她还有一颗少女般的心。

    在周心怡的帮助下，校刊发展得很好，非常受同学和老师的欢迎。特别是方暖朵在校刊上连载的小说更是备受追捧。方暖朵和周心怡已经是森一高中尽人皆知的才女了，两人的友谊也令人羡慕不已。

    方暖朵还是会时常想起那个在公交车上帮助过自己的男生，想起那天肆意流淌的阳光，像一条金色的河流，在15岁的生命里泛起白色的浪花，轻快而美好。

    周心怡建议校刊可以跟学校广播站合作，校刊上的优秀作品可以成为广播材料，由播音员播出来，与更多人分享。两人很快与学校广播站的同学们取得了很好的联系，广播站也增加了一个《英语角》的栏目，播音员由周心怡担任，每天播报一些有趣的英语故事。

    一切都是美好的样子，朝着自己希望的方向发展。

    可是周心怡似乎也有了心事，她的眼角眉梢渐渐少了笑意，多了难掩的悲伤。

    “暖朵，还记得我给你说过的，我哥哥吗？”这天忙完广播站的工作时，周心怡突然问起暖朵。

    “嗯，记得的，你说他喜欢我写的文章。”

    “是呢。他以前也是森一高中的学生，但是去年他退学了。不然的话，他今年高中都已经毕业了，说不定，现在在上大学呢。”

    “啊？为什么退学啊？”

    “他有先天性心脏病，去年一次上体育课时，他发病了，不得不退学在家休养。”周心怡的神色黯然了，这些她从来没有对方暖朵提起过，她总是阳光灿烂的样子，方暖朵不曾想过她有着这样悲伤的心事。

    “心怡，他会好起来的。”方暖朵轻轻地抱住周心怡，她不知道该如何安慰自己最好的朋友。暖朵害怕面对悲伤的人，所有的悲伤都会让她感到不知所措。很多时候，她连自己都面对不了。

    “他以前是森一高中广播站声音最好听的播音员，可惜现在没法来播音了。两个月前，他又发病了，现在渐渐地有所好转。他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播音，常常在家里朗诵诗歌和散文，用录音笔录下来放给我听。”周心怡的眼泪忍不住落了下来。

    “心怡，我们明天带他来学校吧，让他当播音员，广播站的同学会同意的。”方暖朵懂得那种感觉，随时都有失去的可能，每天患得患失不知所措的惊慌。

    “嗯，我也是这么想的。他喜欢你的名字，其实他是因为喜欢你的名字才喜欢你的文章的。他说你的名字让他感到安心，暖朵，就像温暖的花朵。所以，我想邀请你去我家看他，好吗？我害怕他随时都会消失。”周心怡恳切地看着暖朵的眼睛。

    “嗯嗯，好好。”暖朵不住地点头。她的心又一次疼了起来。“暖朵，就像温暖的花朵”，这是小时候爸爸告诉自己的，爸爸说自己一定会像一朵温暖的向阳花般长大，没有烦忧。那时候的爸爸大概没有想到岁月能把所有美好的故事都洗得泛白吧。

    五

    在周心怡家里，方暖朵看到了坐在窗前的男生，他正在画板前画一株向日葵。金黄色的花瓣，饱蘸着阳光的颜色。似曾相识的背影让方暖朵忍不住捂住了嘴，她害怕自己会叫出声来，打扰了这安静作画的少年。

    “哥，我带我的好朋友方暖朵来看你了哦！”周心怡走到男生身边，温和地对他说。

    男生放下画笔，转过身来，他眼里的惊喜分明在告诉方暖朵，他就是她一直在寻找的那个背影，那个风把白色衬衫鼓起的背影。

    “原来你就是方暖朵啊，我叫周心然，我见过你哦！”男生微笑的样子果然和周心怡如出一辙。

    “呵呵，我记得呢，开学时在公交车上。而且，那个被你骂的女人后来成了我的语文老师，其实她人挺好的，只是我那天倒霉，碰上她心情不好。她还让我负责校刊，我跟心怡合作得很棒哦！”暖朵生怕会冷场，紧张地说出一串话。

    站在一旁的周心怡被两人说得云里雾里，好不容易弄明白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时，又抱着方暖朵转起了圈，她兴奋地说：“暖朵，上天注定我会和你成为好朋友的，缘分真是奇怪的东西。也不知道我和我哥上辈子擦破了多少件衣服才能在这辈子遇见你。”

    那天下午，三个人聊得很开心。暖朵一直不敢看周心然的眼睛，她无法想象，如果这个少年有一天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该有多么遗憾，是不是所有的阳光都会黯然失色。

    “暖朵，我现在越来越害怕，害怕他会突然消失掉。知道为什么我英语学得那么好吗？因为我想要念完高中后出国学医，做最好的医生，我一定要治好哥哥的病。可是我好害怕他不等我长大就消失了。开学那天正好有个画展，我要去学校报到，没法陪他去，他自己去的，半路上犯病了，倒在大街上，那天我赶到医院时快要吓晕了。”送方暖朵出门时，周心怡突然转身抱住了她。周心怡的眼泪落下来，掉进了方暖朵的脖子里，从灼热到冰凉。

    这是方暖朵第一次看到周心怡如此脆弱，她更加懂得消失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妈妈也很害怕爸爸的消失吧，原来所有的爱都害怕没有着落。

    她再次想起那个阳光肆意流淌的9月，熙熙攘攘的街头，拉着她的手奔跑的少年。她在他跟前哭泣，像个孩子一样。原来他有一颗那么脆弱的心脏，只是她很久以后才知道。

    “心怡，你哥哥一定会等你长大的，他也一定会好起来的。我爸爸一定会回来的。”方暖朵抱紧了周心怡瘦弱的肩膀，她努力安慰她，也在安慰自己。

    六

    所有摇曳的生命，都像细碎的静默开放的花朵，簇拥着温暖着彼此。某一朵的凋谢都会显得整个春天的零落。

    方暖朵似乎真的一下子长大了，她决定不再逃避爸爸妈妈的争吵，她在心里暗暗对自己说，且行且珍惜。在一起的时光多么不易，世界这么大，生命这么卑微，唯独她成了爸爸妈妈的女儿，就像唯独周心怡成了周心然的妹妹，骨肉相连。

    她开始陪妈妈一起等爸爸回来，她开始像妈妈一样固执地相信，爸爸一定会回来，就像下一个春天即将临近般。

    第一场雪落下来的时候，爸爸真的回来了。

    他黑了，瘦了，下巴上冒出了青色的胡茬儿。妈妈迎出去抱住他，眼泪一颗颗地掉下来，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般。爸爸任由妈妈在自己怀里哭泣，不管不顾漫天飞扬的雪花。方暖朵躲在房间里，透过窗玻璃，看着热恋般的爸爸妈妈，眼泪也落了下来。

    原来这三个月里，爸爸把他当年和妈妈一起去过的地方都走了一遍，他知道妈妈依然深爱他，只是琐碎的生活磨光了他当初的热情，现在，他找回来了。

    “暖朵，谢谢你理解我，包容我。”爸爸摸着方暖朵的头，方暖朵看到了妈妈脸上久违的笑容，这笑容让整个冬天都变得温暖了。妈妈是对的，爸爸一定会回来的，所有的等待都会有结果，上帝不会让爱没有着落。

    可是，当春天来临时，周心怡要转学了。

    原来周爸爸联系到了全国最优秀的心脏病医生，要带周心然去北京做手术。周心怡不想离开哥哥，坚持着要跟过去念书。

    “不管哥哥这次手术怎么样，我都知道，他一定会等我长大的。我会成为最优秀的医生。”周心怡笑开了眉眼，方暖朵知道，她一定会成功的。

    “妞儿，你有蛀牙哦，不要随便哭给别人看，会遭笑话的。”周心然对方暖朵说，洁白的牙齿贝壳般，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方暖朵觉得这话好熟悉，似乎曾在哪里听到过。

    “下一个春天，我们会成为最牛的校园三剑客的！”方暖朵嘴角上扬。

    心里的阴云散去了，他们一定会像温暖的向阳花般长大，再没有烦忧。成长一直都是单行道，但是，一路上总有不断更换的美丽风景——且行且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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