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晴薇坐在书店靠窗的书架下看我的新书《青·时》。

    初夏的阳光从玻璃窗里照进来，轻轻浅浅地落在她脸上。看得见她脸庞上的细小绒毛，与阳光亲吻，形成一层薄薄的暖色光晕。她的蓝色校服裹着她纤细的年轻身体，真像一朵漂亮的百合。

    大学毕业后我没有去找工作，而是靠这些年写作的钱盘下了这家上高中时自己最喜欢的小小书店。

    书店的老板居然还记得我，絮絮叨叨地跟我说了大半天话，大意是现在看书的孩子少了，书店的生意不好做，也说起这些年来惨淡经营的辛酸，我便一口答应要盘下这书店。老板很是开心，书架之类的设备都低价转给我了。

    七年前，我便是在这里遇见陈蓝青的。

    那是开学的第一天，看着学校报到处排着老长的队，我便躲进了学校对面的这家书店里，想着等报到处人少了再去报名。可是当我在书店看完半本小说再去学校报到时，却发现我的录取通知书不见了。

    那是全市的重点中学，许多孩子挤破了脑袋往里钻，许多家长一掷千金把自己的孩子往里送。初中三年我埋头苦读换来的那张通知书却在开学第一天弄丢了，那是一种怎样的惶恐和难过啊！

    我就那样站在陌生的人群里哭了出来。南方小城9月的太阳依然毒辣，我的眼泪带着灼热和酸涩呼啦啦地从嘴角流进嘴里，却无知无觉。别人也许无法知晓这个女孩为何这样旁若无人的悲伤哭泣，就像别人也无法知晓这个女孩为何是独自一人来报道一样。

    陈蓝青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现的，他把一张纸巾递到我跟前，然后拉着我到学校旁边的冷饮店里，给我要了一份冰激凌。

    我却仍然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因为我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那时从小镇走出来的15岁女孩又笨又呆，经历了太多的失去，一瞬间万念俱灰，觉得所有的努力都是白费了。

    “你再不停下来这冰激凌也跟着你一起哭了，多难看。”陈蓝青说这句话的时候饶有兴致地看着我微笑。我停止了哭泣，抬起头来，我发誓那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男生的微笑，像风吹过的湖面一般，轻轻浅浅的微笑，却是那么暖。

    再后来，陈蓝青带着我回到书店，在书店老板那里找到了我的录取通知书，原来是我在看书时掉在了书架下。我被陈蓝青拉着再次回学校去报名，他在路上问我：“你就是那个以第一名的成绩考进来的洛小芊啊？”

    我不好意思地微微点头。他马上告诉我：“我叫陈蓝青，是静默温和的意思呢。”

    静默温和。我暗自记住了这个词，也暗自记住了这个名字。那日的风一下子变得清凉起来，只因为身边的男生。

    “表姐，想什么呢？”晴薇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蹦到了我的跟前，把我从回忆里拉了出来。

    “死丫头，是要吓死我呀！”我瞪着眼睛看她，“都是快要上大学的人了，还穿着高中时的校服，不嫌丢人呀？”

    “哎呀，我以后再也不能穿了，就穿这一个暑假嘛。还真有些舍不得高中毕业。”她的嘴巴嘟起来，脸上还有婴儿肥，那么可爱的小女孩模样，怎么就18岁了呢？时间真是过得太快了。

    “美好的新生活就要开始了，积极乐观一点。”我安慰她，但当时的我，何尝不是这般留恋呢。

    “表姐，告诉你一个秘密哦。”晴薇的大眼睛眨巴起来，神秘兮兮地说，“我前段时间跟爸爸去上海玩时认识了一个男生，我好喜欢他。”

    “是到了该谈恋爱的时候了，不过在没有完全了解他之前，别太投入了。”我拍了拍她的头，把整个人陷进沙发里。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已经对爱情设防了？

    晴薇开心地点头，然后回家了，顺便掳走了那本她看到一半的《青·时》。

    二

    我把书店重新休整了一番，换了紫色的店牌，店名改成了“蓝若倾城”。又在每个书架下面设置了矮凳子，可以供学生们坐下来看书。后面的库房被我开辟了一小片天地作为茶水间，装修得古色古香，还有供顾客免费借阅的杂志。

    这家店原来的老板为了迎合学校，由最初的以文学社科类书籍为主转变成后来的以教辅资料为主。我又把主营的书籍变回了文学社科心理类。

    书店的生意出人意料地好了起来。那些年轻的孩子们，每天放学后都会在这里停留一小段时光。我喜欢看到他们坐在书架下安静看书的样子，纯净的脸上有或悲或喜的细微变化，全是因为书里的内容。

    我的《青·时》就摆在一进门的新书推荐的书架上。

    那里总会有人逗留，《青·时》卖得很好。遇到活泼健谈的学生与我聊熟了，我会送他们一两本。

    这样的场景曾是我和陈蓝青共同幻想过的。

    开学第一天的“悲惨遭遇”让我们成了很好的朋友，他的数学成绩很好，而我的语文常常是年级第一名，因为我的作文有许多次是拿满分。

    我们的第一大爱好是一起在图书馆做作业，他给我讲解我不会的数学题，我对他超级烂的语文成绩表示各种鄙视。我们的第二大爱好便是泡在这家书店里，各自找一本自己喜欢的书，在墙角找个地方坐下来慢慢读。

    妈妈独自带我很辛苦，我从不问她要太多的生活费。每个月最多只能买一到两本书，其余的书，我都是在书店里啃完的。

    我不知道陈蓝青为什么也要跟我一样躲在书店里啃，他看起来就像有钱人家的孩子。还记得他有一双耐克的球鞋，我在橱窗里见过，标价六百多，那是我高中时一个月的生活费了。

    有一次我对他说：“将来我一定要开一家书店，看谁顺眼就送书给谁，所以你一定要从现在开始讨好我。”

    他笑起来，说：“我将来也要开一家书店，书店里要有专门供人坐下来看书的凳子，还要有专门的茶水间，可以坐下来喝咖啡，分享一下看过的好书。我将来的书店比你的高级多了，你还是先来讨好我吧。”

    我们就这样笑啊闹啊，枯燥的高中生活也变得轻松起来。

    可是此时此刻，我已经实现了我们的梦想，虽然还不够完美，不够漂亮，可是陈蓝青，你却在哪里呢？你还记得那个叫洛小芊的倔强女生吗？你还记得，你与她有过一个共同的梦想吗？

    晴薇还是会常常来店里，用她的话说，以后去上海上大学了，回来的时间少了，看免费书的机会也少了，要趁现在好好享受享受。可是我知道，她还是留恋这里的时光。

    “表姐，我已经有男朋友了。”晴薇红着脸告诉我这个消息时，我正踮着脚分拣被学生放乱了的书，差点没掉下来砸了自己的脑袋。

    “就是你上次提到过的在上海遇见的那个男生吗？你们……进展也太快了吧？”

    “其实……他是我的学长呢，只是比我早几年毕业罢了。我觉得这就是缘分，上海那么大，我为什么没遇上别人，偏偏遇见他？所以，我一定要抓住机会。”

    “亲爱的，你会比我幸福的。”我轻轻抱住晴薇，在她耳边说。

    我又想起当时我很喜欢的一首歌里的歌词“世界太大还是遇见你，世界太小还是丢了你”。是的，她比我幸福。她在高考后遇见了自己喜欢的人，没有高考的压力，没有年幼的猜忌，没有老师的担忧父母的阻拦，在对的时间对的地点，这便是莫大的幸福了。

    “表姐，你也会找到自己的幸福的。就像你的书里写的那种幸福，满满的，不带一丝修饰的幸福。”晴薇是这样善良的女孩子，说话总是那么好听。

    她开学那天我没有去送她，送她的队伍很庞大，爸爸、妈妈、爷爷、奶奶，还有疼她的叔叔们。

    三

    9月末，夏天就那样耀武扬威了几天，便败下阵来。一场大雨过后，凉气便裹挟着挂不住枝的叶子从四面八方袭来。

    不知是谁最先传出《青·时》的作者洛小芊就是“蓝若倾城”的店主，也就是他们所在的重点高中的曾经的大才女，听说当年她还和全校最有钱的男生陈蓝青谈过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许多学生来找我要签名，要合影，打听当年的种种。在他们眼里，那是一个多么美好的故事。

    可是他们的每一个问题都足以叫我心如刀绞。我们是如何失去彼此的呢？也或者，我们从来没有在一起过。

    还记得陈蓝青说喜欢我是在我们上高二的时候。

    我和陈蓝青始终保持着那样亲密的关系，但也仅仅限于好朋友，毕竟那是全市重点高中，而我又是那个永远备受瞩目的第一名。那时他已经在学校广播台做播音主持人了，我常常写一些词句优美的散文或诗歌，被他用好听的声音念出来。

    那年暑假，我们作为重点高中重点班的学生，被要求留在学校里补课。大概是马上就要来临的高三给了人太多的压力，也大概是夏天太过燥热，每个人的心都是忐忑不安的。

    七夕那天晚上，我们都在教室里上晚自习。七点五十三分，学校广播里响起了陈蓝青的声音：“我叫陈蓝青，我喜欢洛小芊，我长大后会娶她，给她一辈子的幸福！”

    整所学校为数不多的几个补习班一下子沸腾了，唯有我愣在座位上，呆若木鸡。

    “洛小芊，你好幸福哎，陈蓝青喜欢你哎！”

    “听说陈蓝青的爸爸妈妈从马来西亚回来了，你将来可是要嫁入豪门的哦。”

    ……

    各种各样的声音铺天盖地而来，班主任应声赶到教室，跟着他进来的还有陈蓝青，咧着嘴对我微笑，还是那么好看的微笑。他若无其事地回到座位上，班主任居然什么都没说，只叫同学们安静自习，不要喧哗。

    后来陈蓝青扔给我一个纸条：“我刚才说的都是认真的哦，我将来会向全世界宣布的。”

    我的脸早已烧得发烫，心跳几乎停止了。是的，我也喜欢陈蓝青，我说不清我到底有多喜欢他，可是我心里还是感到如此不安。那种不安，就像我开学时丢了录取通知书一般，总感觉自己即将失去一些什么。

    陈蓝青第二天就没来学校了。他的靠窗的空着的座位让我心里的不安化作了大片大片的乌云，化作了厚重的石头，压得我心里喘不过气来。

    中午上英语课的时候，一个雍容漂亮的女人来到我们教室门口，她说她是陈蓝青的妈妈，点名要找我。她妆容精致的脸无法掩饰她眼里的憔悴和疲惫。她递给我一个厚厚的信封，对我说：“洛小芊，我们家蓝青小孩子脾气，他说的话你别当真。他以后不会再来见你了，他说你们家很穷，这些钱足够你上完高中，再念完大学，你以后就认真学习吧，也不要再联系他了。”

    教室里所有人都竖起耳朵听我们的对话，更具体一点是在听陈蓝青的妈妈讲话，因为我除了眼泪落地的声音，再没发出任何其他声音。

    一切都来得太突然，我毫无招架之力。

    陈蓝青没有跟我告别，他就那么毫无预兆地消失了。我甚至一直以来都不知道他住在哪里，他家里是做什么的。“他说你们家很穷”，原来他一直是这么看我的吧。难怪他会陪我在书店里蹭书看，难怪他每次买练习册都会买两册，然后谎称是不小心多拿了一本。一开始他就是在同情我可怜我吧，包括那句“我喜欢洛小芊”。不然他怎么会就这样消失掉，只让他妈妈拿钱来打发我？

    这便是我和陈蓝青之间的全部了，并不算太美好，并不是那些年轻孩子们想象的那样浪漫而轰轰烈烈。

    四

    时光像一匹灰色布幔，挡住了所有的漏洞。

    我总是不知道我遗漏了一些什么，也自始至终没有想明白我与陈蓝青之间到底哪里出了差错。再后来，我转学离开了这所重点高中，走的那天没有一个人来送我，我这才意识到在这里，除了陈蓝青，我居然一个朋友都没有。

    “小芊姐姐，《青·时》这本书是你为当年的陈蓝青学长写的吧？你后来找到他了吗？”问我这个问题的是个略微有点胖的矮个子女生，她是我书店里的常客。

    “嗯，算是吧。我没有找过他，他选择一声不响地离开肯定是有原因的。”我微笑着回答她，似乎她问的问题与我没有丝毫关系。我不知道我是如何做到如此冷静的，关于陈蓝青，我总能用一脸波澜不惊的表情向人昭示，我们已经没关系了。

    晴薇每周都会挑一天给我打电话，报告她和那个男生的进展。小姑娘的悲喜都是那么直白，不高兴的时候抱着电话哭，高兴的时候抱着电话笑。她说那个男生比她大五岁，在复旦大学读研，读完研就留在上海工作两年，一直等她毕业。

    这才是爱情的样子吧，如此丰富多彩。

    而我与陈蓝青呢，似乎除了一起写作业、一起在书店看书的时光，并没有什么可回忆的，甚至连亲吻都没有过，牵手也都是在过马路的时候，自始至终都那么平淡无奇，除了那个七夕夜晚。可是因为这平淡无奇的时光，我没再让任何一个男生走进我心里。

    已经11月了，我穿上了厚外套，每天抱着暖手袋缩在书店里，像一只准备冬眠的鼹鼠一般。天气变冷，生意也冷清了一些，我倒是落得清闲。

    打破这平静的是高二时的班主任。

    我惊讶于他还记得我，还能认出我。那天他来店里买书，结账时惊讶得张大了嘴巴，“你你你……你是洛小芊，对吗？”

    我微笑着点头，那本书免费送他了，他再三推辞却也拗不过我。四年的时光过去了，他眼角多了几丝皱纹，眉宇间多了沧桑感。正好那天上午他没课，便坐下来与我聊了半天。最后话题却绕到了陈蓝青身上，他面带愧色地说：“小芊啊，其实有件事我一直没告诉你……当时陈蓝青被诊断出身体里有肿瘤，他爸爸妈妈将他带去加拿大治疗，再之后便没了音信。当时不告诉你，是怕影响你学习，没想到你还是转学了。”

    这话如同一枚重磅炸弹一般，把我好不容易修整得平静的世界瞬间摧毁了。

    陈蓝青，这便是你悄无声息离开的原因吗？这便是你当年大声告白的原因吗？这便是你妈妈如此对我的原因吗？是你托了她来告别的吗？

    直到班主任离开，我还没有缓过神儿来。我不知道那天自己是怎么过来的。这么多年，我一直在等陈蓝青来找我，我把我的世界变得狭隘而单调，把全部的位置都留给他，但也许，他早就不存在了吧。

    “晴薇，你什么时候放寒假？我想你了。”一个星期后我给晴薇打电话，我第一次如此强烈的感觉到需要人陪伴，整颗心脏空空如也的感觉，真的很难受。

    “我12月末就放假了，我还要带他来给你请安哦。”她的声音里充满了快乐的分子。

    五

    晴薇回来的那天我在店里挂上了“暂停营业”的牌子，一大早就起来准备食材。

    连日来的消沉差不多将我的所有热情消耗殆尽，似乎就等着这一天的回光返照，我需要找个人抱着好好地大哭一场。偶尔想来，这么多年，除了晴薇，我似乎再无一个可以交心的人了。这个远房小表妹，她身上有着那么多与我相似的地方。

    但我没想到开门的那一瞬间，居然看到了陈蓝青。

    是的，没看错，牵着晴薇的手站在门口的男生是陈蓝青。那个我等了许多年的陈蓝青，那个给过我一段快乐时光又消失得无影无踪的陈蓝青，那个被高中班主任告知去加拿大治病去了的陈蓝青，那个我全部青春的男主角——陈蓝青。

    晴薇走上前来抱住我，嬉笑着告诉我：“表姐，他就是我男朋友，经济学高才生哦。”

    我同样看到了陈蓝青脸上的惊讶和诧异，但只是一闪而过，旋即便是多年未变的温暖微笑，算是跟我打招呼。

    “晴薇，你们俩先歇歇，我忘了买酱油，马上回来。”我把晴薇的行李拿到卧室，然后转身出了门。

    身后传来晴薇的声音：“蓝青，我表姐有点小迷糊，不要介意哦。不过她做菜真的很好吃……”

    外面下雪了，下得并不算大，纷纷扬扬，盐粒一般，从天空里飘下来，落在脸上立刻就化掉了。我的眼泪终于毫无防备地落了下来，汹涌如海。那是压抑了许多年的眼泪，终于找到了一个合适的出口，流得有些肆无忌惮。

    我裹紧了围巾，一个人窝在街角，浑身失去了力气。上帝真的跟我开了个不大不小的玩笑，晴薇的幸福笑容在我的脑海里不断更迭。七年前的旧时光电影胶片一般在我脑海里晃晃悠悠，来来回回，总也停不下来。那个叫洛小芊的女孩，注定会失去一些东西吧，再努力也会失去的吧。

    我跌跌撞撞地再次回去时，晴薇一脸担忧地对我说：“表姐，你怎么出去那么久啊，害得我担心。”

    我笑着摇头说没事，外面下雪了路不好走。然后钻进了厨房。

    吃饭间隙陈蓝青一直很沉默，大多数时间是晴薇在兴奋地给他讲我有多优秀，给我讲他有多优秀。这个容易满足的小姑娘，此时一定很幸福吧。

    吃过饭后晴薇就赶着回家，她妈妈已经盼了好几日了。

    陈蓝青牵着她的手站在街边打车，由于下雪，来往的出租车很少，半天没有车停下来。陈蓝青便把外套脱下来披在晴薇肩头，然后细致地为她拂去落在发梢的雪花。那是一幅多温柔美好的画面，画里的主角是我生命里如此重要的两个人。我应该感到开心才对吧，可是眼泪还是悄无声息地落了下来。

    我从未想过我与陈蓝青的再次相见会是如此场景。但也许在他的青春里，年少时须臾间的浅薄回忆又算得了什么呢，并不是一段主旋律。

    我悄悄转身回到房间里，这故事里，我终于变成了局外人。

    六

    高中的学生们也都放寒假了，书店里没什么生意。我整理好了所有的书架，拉上白色幔布，准备开始一段旅行。

    写好了“暂停营业，春天回来”的牌子，刚刚挂上时，却听到身后熟悉的声音：“小芊？”

    是陈蓝青，他还记得这家书店，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摆出恰到好处的笑容转身，“唔，是你啊，你现在应该随晴薇叫我表姐了哦，虽然你比我大九天。”我假装平静讲出的玩笑话，却还是带着酸涩的味道，我看见他脸上一闪而过的尴尬。

    “呵呵，我们……生分了。”

    “嗯，是呢。毕竟在彼此的世界里消失了五年。”

    “是……时间过得太快了。我们，一起喝杯咖啡吧。”他发出邀请。

    我把他带到书店的茶水间，开了灯，趿拉着拖鞋去煮咖啡，他在外面翻看架子上的杂志，断断续续地跟我聊他这些年的际遇。大意是当年医院误诊，他以为他会离开这个世界，怕我难过没告诉我。爸爸妈妈带他去了加拿大，检查的结果却是那是一颗良性肿瘤。再后来，他回来找过我，但是我已经转学了。他随爸爸妈妈在上海念完高中，接着念大学，接着读研，遇见了晴薇。

    故事如此简单，甚至毫无起伏，可是我还是忍不住哭了出来，眼泪落进咖啡里，加了几分苦涩。

    “嗯，晴薇很喜欢你，你要好好待她。”我握着咖啡杯，好半天才说出这么一句话来，倒显得自己早已苍老了一般。

    “嗯……晴薇送给了我一本《青·时》，我很喜欢。”他微笑。

    “见笑了。”

    我们之间便再也没了别的话题，后来聊了些什么我已不太记得，大多是围绕着晴薇的。

    我终于明白，那些过往，再也回不去了。我多年以来的等待和耿耿于怀，原来都是不必要的，有些东西，终将不再。

    我把书店里的最后一本《青·时》的最后一页撕去了，塞进包里，开始了新的旅程。

    那一页写着：“献给我LQ，我一直在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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