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善做面食,对和面也一窍不通,这些都由张方手把手地教授,清竹亲自动手。他们将王府中珍藏版的陈米陈面全都翻了出来,簸去里面的米虫后倒入盆中,又加了一些糙面,加入隔夜的茶水混合搅拌,待到面团软硬适中之时,再擀成薄饼,最后切成细条。
清水煮汤面,放些盐巴,倒入菜丝,最后自认善良地打个荷包蛋。
等到一切完毕,一碗热乎乎浓淡适中的长寿面就这样出炉了。
收拾完灶台,清竹便对张方说道,“你我做面的事,万万不可跟他人提起,免得王爷震怒,你也因我受累。”
端着分量十足的汤面,细碎的莲步,摇曳生姿,直至步入丁香园。
还没进到书房,便听到里面叽叽喳喳的说笑声,想来里面早已高朋满座,而且人还不少。
推门便被眼前的场景唬了一跳,原本装修精美,宽敞宏大的房间十分拥挤,人流如过江之鲫,络绎不绝。
原来今日是王爷的“二十大寿”,一早儿各房的女眷们都来贺寿,秦政姬妾多如牛毛,此刻整个厢房早就人满为患。
兰妃见到清竹入门就一直用怪异的眼神看她,弄得她莫名其意,惴惴不安。随后兰妃故意扬高声调道,“王爷,臣妾的贺礼不知王爷是否心仪?”
说着,她便用玉指指向立在一旁的高大屏风,众人凝眸一看,床边一座以金银玉石雕刻而成的展尾孔雀屏,在阳光的照映下,给人以美伦美幻的感觉。
“姐姐真是大方,”晴雪极为献媚地讨好道,“兰姐姐不愧是出自名门,眼光独到、出手大气,看来妹妹只有羡慕的分了。”
“妹妹谦虚,”兰妃听后颇为受用,看了一眼晴雪,随口夸几句,“晴雪妹妹的《千山春夜图》也毫不逊色,那可是南齐画家刘天白的手笔,他可是王爷最仰慕的画家了。”
刘天白?脑海中有个人十分珍惜他的作品,还曾经花了二百五十两银子买了一副墨宝,可惜那价格不菲的扇面,最后却毁在自己手中。他,正文,现在可好,病可痊愈,身在何处?
遮天盖日的思念如洪水泛滥,倾泻奔流。她眼前全是那个白衣翩然的男子身影,叫人心碎伤神。
“要说到价值连城,还是梅姐姐的五彩金丝大氅更为惹眼,此衣是金银丝线织成,外罩千年难求的紫狐狸毛皮,最是抗寒保暖的外衣,”侍人黎儿忙着接口,自从那夜梅妃提点再呈雨露,原来是女婢的黎儿也俨然成为王府中众丫头的心中偶像,都巴望着有朝一日能像她一般,爬上龙床,成为主子。
黎儿也是个知恩图报的主儿,目前已经归为梅妃手下,身靠大树好乘凉,到哪里都要有个帮派靠山,否则日子就要难过许多。兰妃嚣张跋扈,向来瞧不起奴才出身的侍人,自己眼下的行为不失为明智之举。
晴雪与蓉儿相视一眼,她们虽是正当荣宠的兰妃爪牙,但梅妃毕竟是左丞相之女,朝堂之上槃根错节的势力关系相当深厚,况且梅妃为人低调收敛,也未尝当面训责过哪个侍人女婢,她们也不愿出言顶撞,害怕惹祸上身。
菊妃还是一贯的两面倒,明哲保身是她的座右铭,“姐妹都不必争论,你们个个有宝,今日给王爷贺寿真是目不暇接,让菊儿大开眼界!”
众人也不想在王爷面前太露锋芒,连连点头称是。
虽然都是妙声软语,但聚蚊成雷吵得秦政心思不平。近几日本就为水患之事伤透了脑汁,怎奈这帮女人还在身边哗众取宠,好不烦心。
“千妃妹妹来了多时,王爷寿辰怎么还不献宝?”揣测到秦政的心思,兰妃神色一变,嘴角就淡笑了,“妹妹出于名门,想来这宝物也定是他人难及。”
众女眷侧目,见清竹已经静立良久,只要将王爷的怒火引向旁人,她们就可以坐山观火,毫发无伤。
清竹本来看着众女你争我抢的竞技体育精神,还在暗自好笑,可不想人家兰妃已经成功地将话题转到自己身上,她现在住在丁香园,嫁妆全被扣没在竹园,手中很是拮据,哪来多余的银子置办东西?这些个女人还真是欺人太甚,自己是躺着也能中枪。
已经至此也不必多言,清竹将手中的托盘放在桌上道,“王爷寿辰,臣妾窘困,唯以一碗长寿面聊表心意,祝王爷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众女垫脚一看,竟然是一碗极为普通的汤面,况且上面的菜色暗黄,想来定是用不新鲜的蔬菜,她们都眼睁睁的等着王爷训斥她的寒酸之礼。
秦政眼带深意地望着这个清丽女子,心中懊恼,这几日两人又闹上了小性子。话说,那晚他听闻清竹与宰父在花园中小谈的事,便打翻了醋罐,命她往后日日伺候自己饮食。清竹本想偷懒几天,却被他一道命令搅得日日在厨房忙活不停。她也心中有气,每日送完宵夜转身就走,从不多说半句,如此二人已经有半个月未曾说过一句话了!
今日心爱的女子为自己煮上寿面,还声声祝福,他当下就气消一半。许是她向来厨艺精湛,秦政最近吃的也十分顺口,眼下这碗汤面更是看都没看,便吃了一口。
面一入口,秦政有点恼了,这酸涩的汤水,粗粝的面条,委实叫人难以下咽。
秦政身旁的侍女莲儿终于得空插上一句话,“千妃娘娘,你这碗寿面是用什么材料制成,面条粗糙不说,还有霉烂的白菜叶,这种饭菜放在王府中怕连下人都不吃,只能用作喂狗!”
“噗!”清竹实在是忍不下去了,笑带颤音,“莲儿姑娘不可如此造次,你这话是何意?王爷适才已经尝过一口,莫非你的意思是王爷还比不上下人和狗吗?”
莲儿自己失言,匆忙跪倒,双手扯住他的衣襟解释道,“王爷,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奴婢只是替您冤屈,千妃娘娘用这种菜色糊弄王爷,简直就是藐视皇家威严!”
“滚!”秦政看都不看脚边的女子,很是厌恶的发号施令。自作聪明的奴才,简直就是个蠢货。
莲儿哭天抹泪地膝行出去,出门时还不忘将仇视的目光射向清竹,真想做十个巫蛊娃娃,将那个女人的心肝脾胃肾一通绣针,扎个稀巴烂。
屋内顿时鸦雀无声,女眷相互注视,窃窃私语,大气都不敢出,因为她们知道王爷已经怒了!
“说吧,这到底是什么做的?”秦政怒不可遏地开口,他就知道这个女人因为自己的命令怀恨在心,是断然不会散罢甘休的!他从出生到现在就没吃过这么难吃的东西,她会不会放了狗屎猫尿?
“王爷圣明,”清竹正等着他问这句,迫不及待地开口,“这碗面民间称作长寿面,是寻常人家生辰才能吃上的饭食,菜是枯烂的菜叶,面是隔年的糙面,但是百姓吃起来却格外香美。因为他们日常连这样的东西都难得一见。今年恰逢灾年,沐河泛滥,名不聊生,可这威威王府却鸡鸭鱼肉,歌舞升平,试问各位姐妹们,你们身着绫罗绸缎之时,可曾想过有人衣不蔽体;你们吃喝玩乐之时,可曾想过有人食不果腹。你们睡在高床软枕之时,可曾想过有人露宿街头。你们扑蝶嬉戏之时,更可曾想过有人做工卖艺。”
清竹对几日来北秦的灾年也多有耳闻,今日见到这些女子们穷极奢华的腐败相,真恨不得每人赏十记耳光,让她们清醒一些,不要沉迷。天家哪知民间疾苦,那些位高权重的大臣也全没将群众的死活放在心上。希望她今日一番忠言逆耳,能惊醒梦中之人。
秦政布满戾气的脸渐渐软化,而软化最多的是他的心。几日来的烦恼涌上心田,苦不堪言,他用银质的筷子夹住几根面条,几条菜丝,再细细品味,最后将荷包蛋也全部吃光,他告诉自己这便是疾苦的味道。
秦政的幽思和伤感让旁边所有女人为之一惊,她们从没见到王爷这幅虚弱无助的模样,众女均不敢多言。
“王爷,莫要为这样的事担忧烦恼,百姓自有百姓的福气,”人群中一个南腔北调的女声骤然响起,打破了一池秋水的涟漪,苍井漫步轻摇,走到秦政身边,扯着他的大手道,“走,咱们到斗狗场去瞧瞧,今日王爷生辰,臣妾为您准备了特别的玩意呢!”
不由分说便将他拉起,秦政虽然也很烦感,但还是面色宠爱地随他出去,在路过那个让他魂牵梦绕的小人身旁时,竟不自控地止住脚步,想说不说欲语还休,最后硬梆梆地扔下一句话,“千妃谨记,晚间皇兄、皇弟同来府中,到时别忘了送些炖好的补品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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