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妃太嚣张-第三十二章 团圆美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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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宰父脑子一阵空白,他不顾在场还有两个孩子,一个箭步冲过来,死死抱住她的肩膀,就像发现失而复得的宝贝一般,眼眶红润,哽咽难言,“桐熙,是我,终于找到你了!你还记得我,没想到你居然记得我!”

    桐熙任由他将自己搂住怀中,低声呜咽,她将头枕在他的肩膀上,双臂环上男人的劲腰,留恋男人的气息。

    “哎,这位阿姨,你还真是色女!”亥儿被惊了一跳,表情木楞地揶揄道,“青天白日就敢公然搂抱男子,世风日下,败坏门风!”

    “住嘴!不可以这样说话,”宰父厉声一喝,风眼中堆积浓浓的怒焰,“她是你的亲生母亲!”

    空气凝固,时间定格在这一刻,两大两小,四人面面相觑,良久没有声息。

    “噗!”桐熙最先发声,俏脸微微发红,“不可,你病了吧!我的孩子早在五年前,刚刚出生便夭折了,当时事情的过程也是你亲眼鉴证的,怎么可能……”

    “不,你信我!他是你孩儿,亥儿真是你的亲身骨肉。你若不信可以滴血验亲!”宰父摇晃她单薄的臂膀,手腕力度加大,桐熙不觉蹙高黛眉。

    “亥儿七月早产,梅妃又逼我为她配药,我若不依她之言,那狠心的女人定会痛下杀手。为保孩子的性命,我只能委曲求全。不过,我在给梅妃制药时故意多放了一味毒,那毒平日不能察觉,只有遇到血腥后,患者就会立刻血崩而亡。我害怕事情败露,殃及亥儿,便给他喂入一颗龟息丸,想让他几个时辰之内成假死状态。无奈这孩子天生羸弱,根本经不住如此强烈的药力,后来竟真的没了气息。”说到这些,男人已经小声啜泣,“后来,我将他带回雪谷,放在百药箱中用药气熏蒸数月,他才重新复生。如法炮制,医治三年有余,当亥儿可算能像其他同龄孩子一般蹦蹦跳跳,玩闹嬉戏时,我带着他到平宁庵找你,却得到你已经还俗的消息。没有办法,我只能带着他到处游荡,打探所有关于你的消息。皇天不负有心人,最终在这里将你寻到。”

    桐熙沿着宰父的思绪,一点点沉浸在他的讲述中,飘飘忽忽,不知是现实还是梦幻。

    低头凝着小男孩倔强的脑袋,而他就这么昂着头,和桐熙对峙着,脑海中倏地冒出一个男子人影,他们父子俩一大一小一模一样的脸,还有周身散发着不服输的霸气,都是那么相像。

    “哇”一声,桐熙没有形象地大哭起来,泪水和鼻涕混成一团,姣美的声线全是撕心裂肺的的呐喊,“儿子,你竟然没有死,竟然还在人世,竟然活生生地站在我的眼前。”久别的泪水疯狂决堤,这一刻,她就像一个找到亲人的小孩,无助、惊乱、错乱,甚至不敢相信的事实。

    “你真的是我娘?”亥儿狭长的眼睛蓄满泪水,末梢微微挑起,声音冷清,“不准哭,我不要,不要你这么邋遢的娘亲!”他边说边拭去女人粉颊上浑花的妆容。

    直到母子两人眼泪流尽,哭得累了,才偃旗息鼓,收住声音。亥儿沉沉睡去,妞妞也识相地跑去通风报信,将好消息告诉爹娘,屋内只剩两大一小三人。

    “你的身体可是全好了?”宰父望着她,笑容和煦,“有没有再犯老毛病?”

    “没有,我在平宁庵那三年,每月都有人按时送药,这个人就是你吧!”桐熙眸光悠悠,猛地想起血蛊一事,紧张地问道,“不可,那只血蛊还在你身体里吗?有没有取出来,对你的身子可有影响?”

    宰父苍白的唇瓣挑起欣然的笑弧,“无妨,你大病痊愈之后,蛊虫早就被放血取出,我是堂堂七尺男儿,别为我担忧。”他说得风轻云淡,可惨白的面容,憔悴的神色,无一不在向人彰显他的身体并不乐观。

    其实,多年来,他一直闷闷不乐,加上蛊虫的侵蚀,原本强健的体魄已经千疮百孔,总觉得支撑不了几年了,他希望在自己生命的尽头,能看着心爱的女人,团圆美满,享受天伦之乐。

    “旁的话我就不多说了,我知道你一定会照顾好亥儿的,有什么事到雪谷找我!”宰父眸光深远,“桐熙,我走了,否则待会他醒了,又哭又闹,那时想要分开就伤透脑筋了!”

    “你要上哪里去?”听说他要走,她的心漏掉一个节拍,胸口闷闷的,好像堵着一团不透气的棉花,“不可,你先小住几日,待到亥儿适应这里的环境之后,再走不迟,否则他若是思念成疾,上火生病了怎么办?”

    “这……好吧!”宰父的世界里,没有对桐熙的拒绝。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平淡无奇,虽然没有惊心动魄的爱情,却有一种少有的相濡以沫。他们三人就像一家三口,一起出门赶集,一起上山采药,一起买菜做饭,一起洗衣洗碗。这是难得一见的美好时光,更是桐熙梦寐以求的生活,温馨恬淡却充实幸福。

    有时候,胡家三口会一同来作客用餐,旧友一样相互问候,闲拉家常。

    “宰父兄弟,”胡屠夫酒足饭饱,舌头有点不听使唤,“过两日带着妹子和亥儿到我家小住几日,我家那丫头天天念叨个没完,说的我头都大了!”

    “胡大哥的好意,在下心领了,不过几天后我便要回谷了,恐怕没有机会了!”宰父眼中的黯淡,有东西鼓鼓的涨满整个胸腔。

    “啊!”正在切菜的桐熙听到他们的交谈,恍惚失神,一时失手,切到自己的手指,鲜血四溅,心如浓郁的乌云遮天盖地地袭来,喘不过气来。

    “你要走?”胡刘氏瞪大眼睛,不解地问道,“撇下他们娘俩,一个人回雪谷?”

    宰父没有接话,只是静静点头。他身体欠佳,何苦连累她伤心难过?最近几天,他已经明显感觉到桐熙对她的依赖与柔情,这是从前不曾有的,他一面欣喜,一面难受,好不容易盼到感情开花结果,有回报的一天,他却全身病痛,恐不能久伴她的身边,老天如此不公啊!

    好好一场家宴在众人的沉默中不欢而散,亥儿同妞妞外出玩耍,小屋中空荡荡一片静寂。

    “什么时候走?”她低着头,不敢正视男人的眼瞳。

    “明天!”

    “明天?这么快!”虽然十分不舍,可她还是强装笑脸,故作轻松,水眸中隐隐有泪花翻滚。

    “我替你收拾行李,”声线带着哭腔,断断续续,“雪谷冷,多带两件厚衣,要不你再等两日,我给你做两件厚实的棉袄吧!”

    “不必了,别对我这般好,我会心软不舍得离开的!我知道你并不爱我,不过是想要报答亥儿的救命之恩,你大可不必这样,我对你做的每一件事都是欣然为之,不必报偿!”

    “不可,”桐熙走进他,捧着他的俊脸,话语轻柔地犹如三月春风,望向他的眼,她字字清晰,缓缓而道,“也许我从前爱的是秦政,但是自从我听得你们师兄弟三人的对话后,我就知道我不可能再爱他。本来,我以为自己会孤寂一生,再次遇见你,我才明白自己的心意。因为你总是静静在我身边守护,我便忽略了你的存在。可现在,你说你要走,要离开我,我才发现你早就住在我的心中,我已经深深地爱上了你。我知道自己配不上你,即使如此,我也会死缠乱打,坚持不懈,追随你一生一世,就像你从前保护、疼爱我、怜惜我一样,永远守护你!”

    宰父稍稍一愣,眼眶通红一片,嘴角猛地扬起宠溺温暖的笑弧,他没有想到相识七载,最心爱的女人会如此强势地对自己告白,一瞬间心被撑得满满的,甜蜜无边。

    深情对望,在他的唇上印下温柔一吻。他紧闭着双眼,身体还在颤抖,千言万语,尽融在这深情亲吻之中。

    也许是压抑太久,桐熙贪婪地伸出小舌,勾勒他薄薄的唇形,霸道地吮吸,索性将男人推到床上,骑在他的胯间,双手灵动,解开男人的衣衫。

    宰父全身僵硬,她是他的初恋,第一个女人。他这把年纪还对男女之事懵懵懂懂,都是在书上看到的图像,当时好奇地恨不得钻进画里,只是没有投诸于实践,不仅脸红气喘。

    感觉到他明显的不适,桐熙有些不好意思的松手,笑容哂然,“你别生气,是我太心急了,咱们慢慢来,培养感情,先……”用了一个经典的周星驰式倒装句,显然底气不足。

    “那个,那个……咱们先成亲,其他事情以后再说,”她从男人身上下来,表情尴尬,“明天,只等一天,我叫胡大哥和嫂子帮忙,咱们先把新婚的东西准备齐全……”

    然,喋喋不休的小嘴还没有说完,早有两片薄薄凉凉的唇瓣压了过来,唾液相溶,强吻了回去。一手捞起她的腰肢,撕咬发泄,直到累了,无力了,才不舍的放开。

    “臭丫头,难道你忘了吗?七年前我们就是夫妻了,那时拜堂成亲,我还记得你头戴凤冠霞帔,喜帕遮面的俏丽模样,那一眼我一生都忘不掉!”

    桐熙忽而想起,当年她和秦政大婚之时,是宰父李代桃僵与她三拜天地。也许他们的姻缘早早注定,不过兜兜转转,经历太多艰辛苦痛才回到最初的起点。不需要太多语言,他们亦能明白彼此的心意。

    一室缠绵,满堂旖旎,无关情.欲,与爱有染。

    幸福之感无言以诉,恩爱绻缱,静静趴在男人的怀中,正要索取更多之时,“嘎吱”一声,门被大刺刺的推开,一高一矮两个可爱的小人,齐刷刷地挤了进来。

    桐熙脸上一阵通红,紧忙拉了拉被子,将两个人严严实实包裹了进来。

    “娘亲,师傅,你们在做什么?”亥儿紫葡萄似的眸子,忽的一亮,嘟着红唇,语带不解。

    “这你都不知道!”妞妞很是骄傲地显摆起来,“他们在为你制造弟弟妹妹呢!”

    “你怎么知道?”亥儿似是不信,难道这蠢丫头比自己知道的还多吗?

    “我爹告诉我的,他和我娘经常这样,不过,到现在我娘的肚子还没消息呢!”

    床上的两人,顿时刷的一下黑了脸,一阵头疼。

    “不要,我不要弟弟妹妹,”亥儿若有所思,说话间便要拖鞋往床榻上爬,“我要跟娘亲一起睡!”

    赤.裸.身体的两人一下僵持住了,满头黑线,无语中。这时,只听门外隐隐有妇人的叫声,“妞妞,亥儿,快出来,娘亲刚刚给你们买了糖葫芦!”

    “哎,我们来了!”一想到又红又艳的甜蜜吃食,两个娃娃神采飞扬,立刻将这边的事全都忘了,手牵手,蹦跳着跑去。

    小屋只留下相拥的一对男女在心中大呼:多谢糖葫芦救命!多谢糖葫芦救命!

    若相知相守,就是一生牵手!人世间哪有那么多惊天动地的爱情,也许一直在你身旁默默守候的人,便是最爱你、最适合你的人,劝君莫贪情爱,珍惜眼前人!

    (正文完结)

    番外

    相遇

    公元前221年,秦政消灭四国,建立火凤大陆历史上第一个大一统王朝——秦王朝。他恢复了记忆,改名嬴政,称号始皇。因为他记得那个女人曾对自己说过,她最大的偶像就是秦始皇,即便不能成为相守一生的情侣,他发誓要变成她心目中的英雄,做这个时空的千古一帝!

    他深思过,也后悔过,往昔的岁月翩然而去,如今,终于苦尽甘来,得到了曾经想要的一切。可是为什么,心里却突然空了。即使他有后宫佳丽三千,可他的心里自始至终只爱一人,并非爱过,而是一直深爱。

    年轻的帝王在高高的城楼,俯瞰众生,大风吹乱了他的鬓角,江山如此多娇,却再也没有美人如画。本以为大仇得报,江山在握,便会扬眉吐气,心满意足,可时至今日他才明白,往日种种不过是心中的执念而已。就是这种执念迷惑了她的双眼,更搅乱了他的心智,最后丢掉了一分真挚的爱情。有些人只要爱了,便无法放开。闭上眼,回忆她的脸,她的笑,她的泪,还有她的声音,心隐隐作痛。这么多年,他仍不能释怀,永远忘不掉她宁可落下山崖,也不愿他出手相救;永远也忘不掉她宁可喝下绝情水,也要逃离他的禁锢。她将锋利的匕首搭在粉颈时的淡漠,她削去三千烦恼丝时的恬淡,那是他一生都抹不去的画面。最后他才明白,真正爱一个人,不是想去占有她却是想要放开手,让她得到自己想要的幸福。

    于是,他统一天下,焚书坑儒,修建万里长城,修建驰道,疏通河道和渠道,开拓边疆,统一文字、货币,确立了中央集权的体制。他甚至派人去扶桑寻找东瀛,只因为那个女人对日本人的巨大仇恨。他的丰功伟绩记载在这个并不存在的历史中,成为神武威名的帝王,人人都羡慕他举世无双的功绩,却没有人知道他心里的一片伤。

    他将所有的精力都放在政事中,就算三宫六院,却终生没有立后。

    历史产生了偏差,在这个相对独立的平行时空,他,便是人人瞻仰的盛名君王——秦始皇。

    这一日,春暖花开,天色晴朗。

    豪华宽大的马车载着三个华衣男子,飞快地行驶在乡间小路上。

    秦政一身白衣,风神玉郎,气宇轩昂,今日他既是特意到这座不知名的小镇微服私访,也是为了散散郁闷的心结。

    此时,小道正中忽然出现一男一女两个追打嬉戏的顽童,小姑娘猛地抬头发现飞速驶来的高头大马,骇了一跳,腿脚发软,倒在地上。下一秒,小男孩迅速地将她推到一边,而自己却没有时间躲闪。

    “吁!”好在风扬及时勒紧缰绳,骏马前蹄飞扬,长嘶一声。可是,车厢里的秦政与小全子就没那么幸运了,额头磕了一个青包,生生地疼。

    有惊无险的一幕发生之后,路旁的行人都吓得腿肚子转筋,围观看热闹。

    “主子,您没事吧!”小全子急忙上前检查,好在并无大碍,于是他气恼地掀开轿帘,对两个孩子吼道,“谁家的孩子,把你们的父母找来!马路是你们家的院子吗?居然在大路上玩闹,不知道这样容易引起事故吗?”

    只是露出车厢内的一角春光,众人不觉倒抽冷气,这男子长的也太妖孽了,比女子都要美上三分。

    亥儿本就有气,听他这样一说,声调立刻拔高几分,“不是我家的院子,就是你家的院子吗?我差点受了伤,你不道歉,还敢气焰嚣张!等会儿我娘定要来收拾你!”

    “你,你,你……”小全子气的语结,“风大哥,将这两个野孩子带到衙门,严加审问。”

    风扬虽然不愿,还是遵命办事,一边上手钳制住男童的臂膀,一边小声念叨,“主子,真是奇怪,这个孩子怎么会和你长的别无二致。”

    秦政这才抬眸看了那孩子一眼,倏地有种说不出的冲动,“你叫什么名字?”声音慵懒如玉石相击。

    “我,我叫胡亥,你呢?”亥儿对他并不讨厌,还有一种莫名的熟络感。

    “哈哈,我叫秦政!”多年没有对人说过自己的名字,连他都觉得陌生,见男孩的手掌被路上尖锐的石子划破流血,秦政一阵心焦,冷声道,“风扬,带他们回去吧!”

    秦政的马车刚刚离去,妞妞急忙回家报信,得到讯息的桐熙和宰父立刻紧随而来。

    “亥儿他娘,你可算来了,你们家的孩子差点被马车撞伤,被人带到馆驿去了!”

    看到地上淅淅沥沥的血迹,她的心悬在嗓子口,下一秒便要跳出,一句话都没说,发足向镇中唯一一个驿馆驶去。

    官家驿站,秦政在厢房中万分小心地亲手为胡亥包扎伤口,小男孩望着对面刀削斧凿般精致的脸孔发呆,“秦政,你真美,比我师傅还美!”原以为师傅是全天下最美的男子,可今天才发现眼前的男人简直完美到人神共愤,他一直引以为豪的师傅只能甘拜下风。

    “哦?我看咱们长的倒是有那么八九分的相似,”秦政饶有兴致的打趣道,“亥儿的意思是自己最美吗?你不会是在自己夸自己吧!”

    “哈哈哈!”大小两个优质男子同时笑成一片。

    这间屋子并不大,但妆台、帘帐一应俱全,脂粉气十足,俨然一个少女的闺房。正中放着一张半新的红松木八仙桌,棕红色的油漆闪闪发光,只见桌子的正中间有一块很明显掉了颜色的地方,就像一个满头浓发的人脑袋上长了一处疥疮,黑白相比,甚是扎眼。

    亥儿弯腰一看,上面写着:

    “毋须烦恼,终有弱水替沧海。抛却纠缠,再把相思寄巫山。”

    “秦政,那是什么?”亥儿又发现屋内有几块不大的青石,上面还蒙着一块红布,上手将绒布翻起一角,里面只是一些平凡无奇的石块。

    “别动,这些不过是值得纪念的东西。”秦政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我领你到外面四处走走吧!”也许是没有血亲的缘故,多年来他一直很喜欢孩子,不管是男娃或者女娃,他都愿意与他们亲切的交谈,尤其是像亥儿这么大的娃儿,他特别喜欢。他在想如果他们的孩子还在,也应该有这么大了,每每想到这些,固若金汤的心脏也会剧烈抽痛,有内疚,有自责,有悔恨亦有懊恼。

    庭院外,三男一女并肩而来,一个满面凝容,一个唉声叹气,一个惊叹错愕,一个沉闷无声。

    桐熙推开虚掩的门,惊愕的发现,一切陈设如初,犹记那时的竹园,红烛成双,喜幛斜垂,她掀开盖头,瞧见两个天仙一般俊美如铸的男子,她红着脸,分外娇艳可爱。

    他也情不自禁地看得呆了,好想什么都不顾及,狠狠地要她一整夜。

    莲步走入,修长的手指抚摸过那时用过的铜镜、屏风、床榻,似乎这里还残留着曾经的温度。

    目光陡然降落在那张木桌之上,那原本清晰的字迹已经被磨得浅淡,费了好大劲儿才能看得清楚。

    “皇上真是太苦了,这些年,每次醉酒他都会将自己关在房中,用手一遍一遍地摩挲这张木桌上面的小字,甚至把桌面都磨掉了漆。还有,他还派风统领到南齐的一座不知名的山洞里,将里面的石头搬回来收藏。哎!奴才宁愿他是个昏庸的好色帝王,也不愿他用情至深,执念太深,最终害了旁人也害了自己。”外人无从知晓秦政的苦楚,可小全子作为圣上的贴心人怎能不将他的苦水倾诉,“娘娘,您就原谅皇上吧!他空守江山却是孤家寡人,身边连个伴儿都没有。”

    桐熙蹙着眉头好像在思索什么,忽而一下子回神,柔弱的小手包裹住宰父的大手,轻轻放在自己稍稍隆起的小腹,用温柔的目光传递信心,“别再叫我娘娘了,全公公,往后也别再说这样劝和的话,我现在很幸福。”

    宰父凝固的脸色渐渐绽放笑容,嘴角不自觉挑起。

    风扬也是长叹一声,“圣上马上就要回来了,多年未见,咱们还是一同回避,让皇上和千妃娘娘叙叙旧吧!”

    秦政拉着亥儿的小手再次进入房间时,只见一道倩丽女子的背影。

    “娘亲!我刚刚认识了一个新朋友!”亥儿甜腻地叫了一句。

    桐熙缓缓回首,两人对视,秦政心底那棵枯掉的树,痛并重生着,声音颤抖,“丑,丑丫头!”

    女人俏脸带着淡淡的笑意,却也不见得是真正开心,不过是一种僵硬的表情而已,“好久不见,最近可好?秦国百姓到处都称颂他们的伟大圣君,秦政,你做的不错!”

    秦政仿佛一座雕像般伫立,渐渐松开了手。

    “娘亲,你们认识?”亥儿清澈的眸子,干净得如雨洗的晴空,纤尘不染,小跑着扑到在女子的怀抱。

    “亥儿,他不是朋友,他是你爹爹,就是你一直问娘要的亲生爹爹。”桐熙望着怀里奶声奶气地撒娇的儿子,尽量平静地说道。

    血浓于水,这是一种难以名状的骨肉亲情,她不能昧着良心欺骗这个孤独的男人。亥儿虽然与宰父极为投缘,但从不曾叫他一声爹爹,他只是一次又一次的软磨硬泡,问她自己的生父是谁?现在在哪里?

    而此时,房内剩余的两个男子都惊悚不已的瞠大凤目,墨瞳中倒映着彼此的身影,一大一小简直出自同一模子,显然,疑问不问自解。

    相约

    晚间,亥儿在母亲的怀中沉沉睡去,桐熙摇晃着孩子的身体,昏黄的灯影映照女人恬淡的侧脸,一切美好又纯净。

    数年未见,物是人非,恍如隔世。两个人偷偷用余光打望对方,想要开口,却不知从何说起。

    “小幽近来可好?”桐熙没话找话,她在皇宫中没什么朋友,唯独那丫头是她心中的羁绊,当年若不是她以死相逼,那吃心的姑娘非要与她结伴修行,自己无牵无挂,没有爱人,可不能坑了人家少女花季般的年龄。

    “几前年,朕将她指给赵山,厚赏并放他们出宫,想来现在孩子都能打酱油了!”

    “我父亲现在何处?”

    “吕大人的事朕有些过意不去,本想等到秦国一统,大赦天下时将他释放,无奈他提前病逝在天牢中。”

    “哥哥如今怎样?”

    “朕下令吕大公子官复原职,可他不愿做官,现已辞官,在汗歌做了个与银钱为伍,满身铜臭的商人。”秦政说得这里,难掩不满,他真心挽留吕瑾瑜,无奈人家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不再踏入官场半步。

    “那我的两个姐妹呢?”

    “朕己将幽竹下嫁给一个丧偶的文官,至于妙竹,朕将她久困于政王府中,前段时间,听说她终于无法忍受孤寂与落寞,悬梁自尽了。”

    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个人也都算有了自己应得的结果。

    “那,那郑闻又是什么样的境遇?”其实,她早就听说,只是不愿意相信那些令人窝心的传言。

    “他,已经战死沙场,中箭阵亡。”北秦君王秦政率兵攻打燕国,在一个雨夜,那位叱咤大燕的帝王,身重数箭身亡。

    所有人不会知道,在那个大雨倾盆的夜晚,天地间一片苍茫寂静,无数的流箭飞来,郑闻却从帐中冲出来,笑着扑向那一片箭雨。

    所有人不会知道,当他看见那暴雨中无数的流箭,以为那是她笑着对他伸出双手,他认为那不是箭阵,而是她温暖的怀抱,他扑过去,只想抱一抱她。

    就算是死的时候,他都带着笑容。自此,秦国、燕国、郑国、齐国四国一统,一个全新的帝国——秦王朝诞生了。

    两人同样用沉默代替了心酸。

    “亥儿,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这是秦政今天纠结了整整一个下午的事,凭空多出一个儿子,任谁都难以接受,说不清是何种心境,有喜悦,有惊讶,有怀疑,更有期盼,多种极其复杂的心情交织在一起,脑子浑噩晦涩。

    于是,桐熙将宰父救治亥儿的事从头到尾详细解释一遍,秦政听后,眉宇凝结,欲言又止,看不清他的心思。

    他的一举一动都在那双杏眸的余波中,她不动声色,轻拍枕在自己臂弯上的孩童,心里甜甜的又有一丝苦涩。

    他们难得聊了一晚,从认识到分别,从相知到相爱,从信任到背叛,从情投意合到最终决裂,打开心扉,交换彼此的心事,没有咄咄逼人的疑问,也没有甜言蜜语的誓言,有的只是对七载光阴的回顾与总结。

    雄鸡破晓唱,东方鱼肚白,亥儿懵懂睁眼时早已天光大亮,他看看左右紧靠在床头合衣而眠的娘亲和爹爹,唇角挑笑。这是他盼望已久的画面,一家三口,共享天伦,其乐融融。

    “你醒了?”桐熙感觉到怀中不安分的小人,顿时睡意全无,“早饭想吃什么?娘亲亲自下厨!”

    “嗯……就吃蛋羹吧!”亥儿吮着葱白般细嫩的手指,腻声回答。今天娘亲是怎么了?往常这些家务活多是师傅亲为!

    宰父因为怜惜桐熙刚刚怀上身子,他将家里的所有杂务全都包下,无微不至的照顾,生怕她累着饿着。

    “好,娘亲这就去。”

    不多时,桐熙端着三碗热气腾腾的蛋羹走了进来,因为温度太烫,她急忙放在桌上,像个猴子一般蹦蹦跳跳地摩挲耳垂,引来父子俩的一片笑语。

    她并没有生气,端起其中一碗,用小勺撇下一片糯糯的蛋花,又吹了几口气,小心送到亥儿嘴边,“有点热,小心烫到。”

    亥儿享受着母亲难得一见的宠溺,平日桐熙对他一直很严厉,要求他自己的事情自己做,可现在为何如此反常?

    一口接一口地吃着软软香香的蛋花羹,心里美得都能开出花。

    “政,趁热,凉了就不好吃了!”桐熙眼睛还是盯着自己的儿子,柔语细声,“那碗没放葱花的是你的,我记得你们父子都不爱吃口味太重的食材。”

    秦政眼底浮现一抹异样的柔光,这种平淡却又温馨的日子该有多么令人神往,他在外耕作,她操持家务,贤妻孝子,和谐美满!可眼前的一切只能是镜花水月,可欲不可求。

    “亥儿,你喜欢爹爹吗?”桐熙轻声问道。

    “嗯。”

    “那你喜欢和爹爹在一起吗?”

    “嗯。”亥儿嘴里塞满东西,不能说话只是点点头。

    “如果让你选择,你愿意和娘亲在一起,还是跟爹爹在一起。”

    “当然是和娘亲,不过,最好也有爹爹。我希望我们三个人永远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握住勺柄的手在空中一震,她接着问,“亥儿长大了想做什么?”

    “我想……我想做天下间最威武的人,一个霸王,号令九州,统治苍生。”

    桐熙又一次身子僵硬,斜眸凝神望着秦政,继而将目光返回在眼前像小鸟一般张着小嘴,等待喂食的孩童身上,“亥儿没去过汗歌的皇宫吧!过几日让爹爹领你到那里游玩小住几日,开开眼界。”

    “好哇,好哇!”小家伙一听有的玩,立刻高兴的眉开眼笑,手舞足蹈,拍了半天手掌才想起来一件事,问了一句,“娘亲你不去吗?”

    “娘亲过段时间再去,你知道药铺里的事情很忙,总要先处理好,不是?”尽力克制眸底即将充.溢出的泪花,她的声音都在哆嗦。

    “也是,那娘亲你快些过来啊!”说到这里,小家伙顿时没了胃口,从高凳上蹦了下来,“娘亲,我吃饱了,即刻收拾包裹去!”

    “好,那你也要经常回来看娘亲啊!”

    “嗯!”言毕,亥儿“噗通噗通”地迈着坚定的小步子,消失在两人眼前。

    “别的话我就不多说了,我知道你一定会好好待他的,不要太过溺爱,该惩罚时不必手软。”桐熙平静的声音异常理智,内心思绪却如柳絮千万缕,语调也带着悲伤,“还有,别让你家后院的女人带坏他!”

    秦政自从听到她们母子二人的对话便怔住了,整张脸冷凝下来,心中火辣辣的刺痛,“你,你真的舍得?”

    “当然舍不得,但是,这孩子有雄心壮志,志向高远,作为亲生母亲不能耽误他的前途。”其实,更主要的原因是:他太苦了,空有金瓯永固,却是孤独一人,甚至连个说贴心话的人都没有。倘若不是自己施下绝孙叶,可能此时的他已经满堂儿女了。自己作孽就要自己承担,她不放手还要让他薨逝时都无人送终吗?

    “多谢!”他将她揽在怀中,低声啜泣,最近他寡言少语,说话也清冷简短,“今生无缘,相约来世。”

    秦政与胡亥一并离开小镇的那一天,天空黑云压顶。桐熙托病并没有远送,她只是偷偷地躲在村口的老槐树下,任由宰父轻柔地帮她拭去滚落的泪花,目送远去的那对父子,默默哭泣,她不敢出现在他们面前,她怕她会舍不得,她怕她会改变心意。

    秦政远眺时发现树干后的一片衣角,他在心里感念:丑丫头,谢谢你!

    公元前215年,宰父病逝,桐熙带子守孝三年,而后终身未嫁。其后的几年内,秦政与胡亥多次前往小镇,欲将其接回朝阳宫定居,均遭婉拒。

    公元前210年,秦政在他第五次东巡途中,驾崩于沙丘。或许他注定是一名历史上话题颇多的人物,他的死如他的身世以及雄才大略一样,同样引起后人的争议。史学界有两种截然不同的观点,一说死于疾病,一说死于非命。可不管怎样的结果,结论只有一个,千古一帝终究还是如凡人一般,化为白骨。

    同年,胡亥即位,史称秦二世,公元前207年胡亥被太监逼迫自杀于望夷宫,卒年二十四岁。

    暗淡了刀光剑影,远去了鼓角铮鸣,时空交错,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他们的故事最终淹没在荒城古道、烽火边城之中。

    公元前201年,夏桐熙无疾而终,时年五十七岁。那一天,她还是站在村头的那棵老树下泪眼朦胧,手指婆娑情人泪雕龙画凤的纹理,想着那个让她哭,让她笑,让她痛,让她甜的男子,缓缓闭上眼睛,不久没了气息。没人注意到当她的泪打湿精致的玉璧时,一道白光陡然横劈,五彩霞光伴着七色祥云将她的魂灵卷走,回到她来的那个时代:

    时间:二零一二年农历七月十五

    地点:某小区117栋B座1704号房间

    人物:夏桐熙

    她已然喝得晕晕乎乎,头脑发胀,不时揉揉昏花的醉眼。掌中还是那块温热的古玉情人泪,抬手一看,腕表指示此时已是夜里九点整,忽然大脑一片澄清,心就像被刀一块块削去骨肉般疼痛。

    颤抖地用钥匙打开房门,静悄悄地走进,躲进阴暗的衣柜里。

    还好,还好……客厅内是男女交谈的场景。

    陈黎黎正痴痴地望着方泽,垂涎三尺。桐熙实在看不下眼,心里憋闷,拿出手机按下他的号码。

    桐熙看到方泽到阳台上接听电话,看到陈黎黎唇瓣上的冷笑,看到她掏出一包白色的粉末……一切都如自己在玉佩产生的幻境时看到的一样平稳进行,不差分毫。

    她甚至看到陈黎黎藏在门后假意关门,那个令人作呕的女人,穿上桐熙的新鞋,扭腰摆胯,风骚无限地脱下贴身的性感内衣,直到最后不着寸缕,白条鸡一样向男人靠近。

    “桐熙,你回来了?这就是你给我的惊喜吗?”方泽止不住的喘息着。

    就在陈黎黎即将奸计得逞,马上走到方泽眼前,大显媚术的时候,她只觉得后颈一痛,全身无力地瘫软下去。

    桐熙拉着女人光.裸到全身只穿一支红鞋的躯体,宛如拖尸一般,开门便将她丢到楼道里。

    又一次开门,把沾满女人淫.靡气味的衣物悉数撇了出去。

    第三次开门,桐熙露出阴测测的面容,顺手扔掉手中的另一支红鞋,笑靥诡异,“陈黎黎,这支也送给你,但凡你碰过的东西都有种发情母狗的气息,我实在受不了这股子骚.味,便宜你了!”

    这一刻,屋内的方泽还在迷乱状态,起伏不住的胸膛中燃烧一把欲.望之火。

    桐熙甜笑地走近她,那笑容仿佛午夜的妖精勾引男人的魂魄。

    缓缓俯身,还未吻上,心就怦怦直跳,紧张不已。

    四片唇瓣相接,十指紧扣,不论彼此的手是冷是热,整个心都像泡在温泉里。生命线交叉的那一刻,纠缠一生,是谁温暖了谁?又是谁错过了谁?她只知道当他们手牵着手时,真的觉得很幸福!

    “秦政,我回来了,咱们再也不会分开了!”

    “秦政是谁?”

    “是你……”

    爱的曲调,缠绵上演,羞得明月都躲在繁星后面,不敢睁开眼睛。

    (全书终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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