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漆停下来，等瞎子问他的时候其他人已经前进了很长一段距离。
“这里有点奇怪。”
瞎子示意他继续说。
“我在这里能感受到在孤峰的游鱼之空。”左漆挠挠自己的头，不知道接下来该如何表达，只是牵着自己的裤腿指给瞎子看：“我感觉这里完全被露水打湿，而且我感觉我们现在站的地方就是游鱼之空的水塘，你还记的那个水塘吧，我本来以为是幻觉，但这种感觉太。”
左漆没有把话说完，而是突然停顿下来，瞎子也发现左漆在说话的时候身上犹如在寒风中一样微微的发抖，接着他的上下牙齿也不受控制的抖了起来。
还不知道瞎子是否理解到他的意思，之间他迅速扶上左漆的肩膀。
他的体温正常，但从他手臂中传来的微微颤抖让瞎子一愣先说道：“我们先上去？”
瞎子话里的意思是我们先上岸，但他现在双眼所见的却不是像左漆形容的那样是一个水塘，黑色的礁石有着刀削斧刻几面，但所有礁石都算不上巨大而且地面上还有无数碎石。
“他怎么了？”肖圆走在前面，不知道怎么注意到了落在后面的他两，现在迎着左漆的面走过来，但在左漆的双眼中密密麻麻的枝叶挡住了他的视线，他只模糊的听到了肖圆的声音，却没有看见她的身影。
然后肖圆突然出现在他的眼前，露出了她的双眼，而她的两指轻轻的碰到了他的额头，白色的光晕一层层渲染开来，然后肖圆皱起了眉头，还没有开口，原他们也走了回来，看见她似乎在检查左漆，也就没有问出声来。
肖圆从左漆的额头收回了自己的手，此时在左漆的额间还刻印着一个术印。
沉默了半晌，直到肖圆在大家的目光下觉得自己不得不开口的时候才说道，“我不知道他怎么了。”
说话时青海也走了过来，听见肖圆毫无头绪，也做了和她同样的事情，但现在左漆的幻觉越来越严重，林间枝头的果实带有过度成熟后慢慢发酵出来的美酒一样的香味，他禁不住闭上了双眼，但迎来的并不是黑暗，枝叶繁茂，盘根错节的密林终于完整的出现在他的面前，他的双眼倒映着碧绿的色泽，鼻尖萦绕着泥土的潮水和空气中那一丝幽幽的凉意。
见左漆竟然旁若无人闭上了双眼，如果不是瞎子在背后支撑着他，恐怕他已经倒在了地下，而且他还露出陶醉的表情，这让其他人更为不解。
青海收回了自己的双手。也露出和肖圆一样的表情来，此时万恶和杀绝正在他们的身旁，特别是万恶因为委托在身，对左漆表现出来的怪异行为十分的在意，但他抿着嘴没有开口。
“刚刚他说了什么吗？”雪莉问道瞎子。
“他说他产生了环境，看到了孤峰游鱼之空。”
“还有他说，他的裤腿全部打湿了，而且那里是一个水塘。”瞎子顺手指着他身后的低洼地带。
“水塘？”原面露疑惑，完全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他只说了这些，而且我发现他身上还有轻微的颤抖。”
雪莉把他身后的行李卸下来，然后就地不好了简陋的地铺，瞎子半搂着左漆让他躺下。
密林之中传来的清晰的水声，不是那种溪水流淌的声音，而是仿佛有一两尾小鱼在水中嬉戏又彼此追逐，打破了平静的水面。
左漆循声扒开茂盛的绿叶，眼前的景色让他一惊，仿佛是碧玉一样的翠色倒映在水中，其中又点缀着红尾的小鱼，水底清澈，他开看见了蔓延至水底苔藓，还有浮动的水草。
空气中是是微风惊动树梢带来的安逸和凉爽。
他的意识衍生出去，满脸荡漾着笑意，盎然的生机让他心头徒然一惊，然后是无法言说的喜悦。
他先是让意识沉入了水底，两尾幼鱼在仿佛在他的眼前游戈，水底是光线投射过来，像是一张斑驳的大网，把水底所有的景物都笼罩其中。
然后他的意识一点点跃出了水面，笔直的向上，下方的景物越来越小，水塘变成了一块镶嵌其中的一块琥珀，周遭的植物似乎也随着他的意识一直向上攀升，凉风带着湿润的水汽灌注进他的胸膛，拂过他的小腹，然后一点点继续向下到他紧实的大腿和他不算强壮双臂，他的肌肉骤然放松，满天的星辰在他的后背，在他丝毫没有察觉的时候绿色的脉络丛他的心脏蔓延出去，跟着那一趟微风从他的脖颈到小腿，然后是他脚背和他双手的掌纹，最后在他的指尖汇聚。
但此时的左漆全然没有察觉到这一切。双眼里满是鲜活的生机和蓬勃生长的植物，在他的一吸一呼之间，枝叶随着膨胀。
一声清亮而凄苦哀鸣，突然冲破了云霄，左漆徒然一惊，一转头，首先看到的是深茶色的长发，皎洁的月光从对方的背后透过来，同时左漆也看见了对方纤细的四肢，最让左漆注意的是他或是她的脖颈上有着锈迹斑斑的铁索。
左漆发现自己根本分辨不出来对方是男是女，在他的双眼被对方所吸引的时候，全然不知道周围的景物开始了急速的变化。
黑色的泥水从水底溢出来，仿佛在这一片盎然生机下是无穷无尽的黑色沼泽，游鱼惊慌的四处逃窜，但黑泥很快没过了整个水塘，然后还迅速的向着四周的植物蔓延而去，翠色的植物只是稍稍的碰触到它便在顷刻间被同化，一个笔直的大树像是融化了一般，棕色的枝干绿色的枝叶鲜红的果实全部在转瞬间变成了黑色，然后从空中滴落下来，彻底和黑泥融为一体。
大地上黑色的创口被撕扯开来，左漆猛得惊觉此事，等他满脸惊愕的低下头时下方的森林已经消失了大半。
微风习习的声音消失，星辰闪烁的声音消失，枝叶间露水的欢鸣消失，连大地的轻声呼唤也尽皆消失，独留下一声声侵入人骨髓的哀鸣声，左漆的双眼里涌出了眼泪，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眼泪已经划过了他的嘴角，苦涩的味道在他的味蕾上爆炸开来，这让他几欲作呕，他身手擦拭嘴角和双眼，再看到他的手背时，上面乌黑一片，这一发现让他惊呼出来，另一只手干净的手背也伸过去擦拭脸颊，手背再放到他双眼下的时候，那质感粘稠的黑色淤泥让他大脑一片空白。
黑色的泥水顺着他的脸颊，然后到他的下颚和脖颈，没过他的胸膛，又继续到他的小腹，冰冷潮湿的黑色物质让他处于奔溃的边缘，他的双腿失去了力气，他的嘴里因为苦涩的味道发不出声音，但是黑泥没有停下，它不停的往下，粘稠的肮脏的让人难堪的，一种没没由来的情绪灌注进他的大脑，然后迅速侵占他大脑里的每一处，让他再没有办法思考，没办法做出反抗。
不知道这样持续了多久，他迷迷糊糊的睁开了双眼，那一个拥有着茶色头发的人还站在原地，视线毫无闪躲，一直赤裸裸的注视着他，那是一种会将人彻底抛开的像是明晃晃的刀刃一般的眼神，左漆突然意识到自己对对方来说已经毫无保留的被知晓，从对方的眼神里，他就知道一定是如此——对方将他剖析开来，连他自己的意志和所有思想，都毫无保留出现在对方的面前。
这种被人彻底看穿的感觉并不好受，仿佛自己赤裸着身体示人，上面还满是肮脏的泥水。
此时一直萦绕着天空的哀鸣变成了一种愤恨，嘶哑的声音中夹杂着无穷无穷的怨恨和咒怨，左漆的大脑被这样的声音和清晰刺痛。
喘息声从他苦涩的喉咙里发出，让人头晕目眩的恐惧笼罩着他。
“你是谁？”左漆无力支撑身体，双腿跪在半空，半弓着身子其中一只手也撑着并不存在的地面，他从牙缝里挤出声音来。
对方以长久的沉默回应他，但双眼一直没有离开现在的左漆。
左漆的脊背发凉，而此时下方的森林差不多完全被笼罩，只剩下一座绿意的孤岛，枝干交错给人丰盈的错觉，孤岛上的植物根茎腐烂，独独留下了还有最后一丝生机的硕果，然后这枚果实跌落，和它同时落下的还有最后的枝干，然后它们一起融化在汪洋一片的黑色泥泽中。
左漆的意志犹如残魂在空中踱步一般，微弱的连过往的风都能将他彻底毁灭。
然后他从空中跌落，像是刚才那最后一枚果实，鲜艳的颜色还留在他的躯干和四肢，在那一层黑泥之下，碧色的脉络越发清晰可见，盘绕他全身每一处，从他的脖颈到他的脚背，从他的肩膀到指尖，现在的他又更像是从果实中孕育出来一枚种子。
最后他沉没在泥水中，他的双眼圆睁直视空中，但其实已经彻底失去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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