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不愿意,我……”突然被人关注到,窗户那头的少年显得有些慌乱,他犹豫了一下后解释道:“我生病了,就是……就是很容易传染的那种病,所以就不能和大家一起玩了。”
“哦哦,那好吧,那你一定要早点好起来才行啊。”闻言少女神情虽有些失落,娟秀的脸上却仍旧保持着温和的笑容。
少年这才知道,原来即便是在这样寒冷的冬夜里,一个单纯友好的笑容也能令人如沐春风。
青涩的少年看得有些呆了,他回过神来略显尴尬地回应道:“嗯啊,我会的。”
闻言少女点了点头,她轻呼一口气,白气很快便消散在了空中。风有些大,她转身踩着遍地的积雪,信步离开了。
望着窗外少女离去的身影,少年微微扬起手,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眼看着视线中终于变得空无一物,他晃了晃脑袋,轻轻拉上了窗帘,屋内再度回归到一片死寂的黑暗中。
喧闹异常的村庄里,四处弥漫着呛人的硝烟,少女匆忙穿过混乱的街道,来到了一个简陋的小屋前。
“姬离!你怎么还待在家里,大伙都……”小屋的门是开着的,突然呈现在眼前的骇人景象使得少女将还未说完的话生生掐断在喉咙里。
屋内的少年被人掐住了脖子摁在了墙上,他受伤了,那嘴角边流出的鲜血便是最好的证明。
小小的屋子里站立着几个衣着奇特白色服饰的陌生人,这使得本就狭小不堪的房屋空间显得更是拥挤。
少女并不认识这几个人,可他们衣袖上那个书籍模样的标志却是她再熟悉不过的。
她清楚的知道这样的标志出现在这里意味着什么,这独特的标志于她而言简直就如同活生生浮现在眼前的噩梦!
还没等她回过神来,屋内的众人便都已将目光投向了她。
少年显然是最先发现她的,他朝她大吼道:“泪,快逃啊!快离开这!”。
少年焦急的呐喊显得撕心裂肺,他仿佛已经用尽了浑身最后的力气。
闻声她猛然回过神来,她下意识地向后退去,却于慌乱中一下绊倒在地。
跌坐在地的少女瞪大双眼看着面带微笑的众人径直朝自己走来,她身体止不住地颤栗着。
她已无力挣扎着起身逃开,脑子里一片空白的她甚至已经听不清不远处屋中少年苍白无力的叫喊……
这是梦吗?她心中有个颤颤巍巍的声音在问,好像……不是,她这样回答自己。
先知圣域(西),尘海离天矿场。
浸泡在夜幕中的孤岛,默不作声的承受着海浪那肆无忌惮的拍打,海风从岛的上空呼啸而过,黑压压的云层低到仿佛触手可及。
此刻若有人愿意站在海岛边缘,定能深切感受到来自大海那气势恢宏的拥抱,但没有人会选择在大半夜那么做,因为不管是管理层的人还是矿工们,在这样寂寥的深夜里都需要休息。几乎没有人可以例外。
相比岸边的躁动,处在海岛正中央的离天矿场则显得格外宁静祥和。狭小的休息区里,劳累了一天的矿工们早已陷入了沉睡之中,在这极为有限的空间里,他们总能靠着无穷的想象力畅游梦中的世界,以此来缓解白天繁重工作的压力。
人堆中呼噜声此起彼伏,虽有些喧嚣,却也算是十分和谐。
角落里,姬离独自一人。虽还未到开工时间,但他已于黑暗中醒来。睁开漆黑的双眸,他的眼中纯澈透明,稍微整理了一下思绪后的他快速完成了梦境与现实的转换。
随即他盘膝而坐,双手合抱于腹部结为奇特的手印,静静地冥想着心法。这是他用来补充睡眠的手段,数年如一日,皆是如此。
姬离十三岁那年便因为一场突来的战争被迫离开了家乡,随后被人囚禁在这偏僻隐秘的海上矿场负责挖掘矿石,至今已经快七年了。
虽然离家时尚且年幼,可父亲教授给他的“虚宁诀”他却始终铭记于心,这些年他总会在每个夜深人静的晚上独自醒来坚持修炼“虚宁诀”中的炼体强身之法。
基于心中对武学的不断参悟令身心受益匪浅,加之身体强度的日渐提升,他暗自估摸着自己的实力应该已经和一个普通的百夫长相差不多了。
在这崇尚武力的世界里,人们总是习惯于把习武之人划分为四个阶段:
十人敌,身手矫健,能以一当十。
百夫长,肌肉强化,骁勇善战,能力降百人。
千骑御,筋骨凝练,皮毛自由开合,能心力勃发,以暗劲伤人,实乃千骑难敌。
万军禁,伐毛洗髓,发劲刚柔并济,能知晓破绽,以寸劲打穴,入万军丛中如入无人之境。
在这四层等级之上,相传还存在更为强大的天人境,然而那对于姬离来说那太遥远了,现在的他,就连在有生之年里能否活着离开这鬼地方都是个未知数,自然也就不用想那么多虚无缥缈的事。
离天矿场作为一个海上的独立矿场,地处偏僻之境,常年与世隔绝,很长时间才会与外界有一次物质交流。矿场中的大多数劳工都和姬离一样,只因为体质并不排斥这里的矿石,就被秘密抓捕到这里负责挖掘工作。
本就生来平凡的他们在这样独特的地理环境之中更是显得无能为力,每日繁重的劳作不断地压榨着他们身上的剩余价值。不堪重负的矿工们在此度过了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
矿场中机械式的生活很是令人腐朽绝望,矿工中几乎没人知道自己还在为什么而活着,他们一方面不想悄无声息地死在这里,另一方面也不想这么屈辱的活着,可现实是——只能等死。
虽然矿场之中偶尔会有不甘现状的人试图逃离这里,可他们总会在极短时间内被管理层镇压,而后被施与酷刑示之于众,用作以儆效尤。
掌握着权与力的管理层总是喜欢用这样近乎娱乐的方式维持着矿场中那如同钢铁般冰冷的秩序。
对于大多数人来说,接受现实总是比改变现状来的容易些。矿工们起初被抓到这里的时候心中或多或少都有些躁动,但在见惯了那些妄图逃跑,最后却被活埋在众人每天必经之路上的人们之后,心中居然默默接受了这样的生活,再不敢表现出丝毫的不甘心。
生活本就是如此,当你无力改变命运,觉得就连活着都是一件很奢侈的事之后,再没什么事能让你对未来的生活失去耐心。
因为,这世界最不缺的就是卑微的灵魂。太多时候感到无能为力的我们,不过是因为不甘心自己竟如此平凡。
待劲力在体内运转完毕,姬离双手虚托而起后朝外推开,随即缓缓睁开双眼,顿时只感觉到身上疲劳困倦之感被一扫而空,整个人变得神清气爽起来。
可还没等姬离做出下一步行动,耳边便传来了矿场监工那无比熟悉却又让人厌恶的催促声:“都给我起床了啊,你们这些好吃懒做的蠢猪,都快日出了还不知道起床工作,都特么找抽是吧?”
监工匆忙地行走于人堆中,不停地用手中皮鞭抽打着目光所至之处仍在熟睡着的矿工。直至这个休息区中的所有人都醒了过来,他才满意的点了点头走开,赶往下一个休息区去了。
原来时间在不知不觉中又过去了一夜,转眼又是新的一天。或许,只能说是又一天。
海上矿场物资匮乏,只要身处矿洞之中就永远不要指望会有热腾腾的早餐出现,休息区里碗碟中摆放着的永远只会是冰冷发硬的窝头。
这种制作简单,容易储存,然而并没有太多营养的食物只能够勉强充饥,对于恢复身体状态并没有任何实际意义上的帮助。
只有身处中心区的管理层人员才有资格享用新鲜且富含营养的早餐,毕竟要耗费心力来管理这么多矿工的规律作息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姬离伸出如炭块般漆黑的手,将窝头抓在手中随意吃了两口,还没等嚼碎到能咽下去便站起身来,顺手提起了靠在墙角的十字镐,迈出脚步准备离开休息区。
“阿离,开始干活了也不知道叫我一声,想害死我啊,咱俩还能一起愉快的玩耍么?”还没走出两步,姬离的身后便传来了清晰的说话声。
姬离闻声只得停下脚步,转身看着倚坐在墙角的罗千羽无奈地说道:“知道该干活了还不赶紧出发,只顾坐着耍帅能有什么用?”
“我都不知道你那么积极干嘛,你见过哪个矿工通过努力干活挖得又好又快得到老板赏识的?哎哎哎!你别着急走啊,等我吃个窝头啊。”罗千羽见姬离选择了无视自己的存在义无反顾走出了休息区,不由得匆忙起身抓起窝头胡乱塞在嘴里便往外追去。
罗千羽是一个性格乐观开朗、行事洒脱随性的小伙子,他是姬离在离天矿场这些年生活中唯一的伙伴。这个言行举止向来有些奇怪的家伙身上对姬离来说一直充满着未解之谜,不说别的,光是他的出现都让姬离至今仍觉得不可思议。
童年时期的姬离脑海中对于伙伴这个词几乎没什么概念。在他还很小的时候,他的父亲就对他始终抱着一种很模糊不清的态度,既不亲近也不排斥,整天所做的只是督促他修炼心法,站桩炼体。姬离印象里甚至都不确定他有没有给过自己一个温暖的拥抱。
至于母亲,好像从自己记事后就不曾听人提及过,这个人好似不曾出现在这世上过一样。姬离每每同父亲提起母亲,父亲也只是微微摇摇头,并不愿意多做解释。
年幼的姬离总是会在练武之余独自站在家门口,静静地望着不远处聚在一块玩耍的村中同龄小孩们,他有想过加入他们的阵营,和他们打成一片,他觉得那样的生活会是自己想要的。
可父亲总能敏锐地察觉到他的意图并适时地叮嘱他:“这不是你应该做的事,你需要做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好好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他曾经鼓起勇气问父亲:“爹,为什么我只能活在自己的世界?”。父亲并没有过多解释,反而面色平静地说了一句很奇怪的话:“生来孤独的我们,只有活在自己的世界才不会伤害到别人。”
特殊的成长环境使得姬离渐渐成为了一个沉默寡言的孩子。在刚被带到矿场中的那几天,姬离对周遭的一切事物都充满着排斥心理。他白天埋头干活,到了夜里就蜷缩在休息区角落中静静思考人生。
连续好几天睡不着的他呆坐在地上,双手抱着膝盖,整个人昏昏沉沉的。他脑袋耷拉着,脑子里一片浆糊,思绪有些混乱,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想些什么。
就在他双目渐渐合上,整个人将睡未睡之际,恍惚中听到有人在耳边说话:“少年,你这是要睡觉了么?我注意你很久了,看你总是独来独往的,孤单得很呐,要不要考虑和我交个朋友?”这声音听起来虽然有些稚嫩可笑,但却很是亲切。
闻言姬离睁开双眼,发现说话的人是一个眉清目秀,长得很是乖巧的小男孩,此刻正趴在自己身前,脸都快凑上来了。
见此情景,姬离心中很是诧异,连忙伸出右手将这个莫名其妙出现的小孩脸给推开,同时不耐烦的说道:“哪冒出来的小屁孩儿?拜托你打哪来的回哪去儿好吧,这大半夜的,谁要和你交朋友!”
“哦,确定不需要么?那好吧,等什么时候你想通了,就来找我。对了,差点忘了告诉你,我叫罗千羽,能在这见到你我感到很高兴。”男孩明明一脸的失望,却硬生生地朝姬离挤出了一丝灿烂的笑容,而后笨拙地起身,缓缓走开了。
“什么人啊,莫名其妙,我像是想不通的样子么?”望着男孩那消失在黑暗中的身影,姬离一脸郁闷,自顾自地说着话。奈何夜已深了,禁不住睡意侵袭的姬离还来不及细想,便已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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