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者忘机-第三十六章分道扬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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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姬离这一下撞击在城墙上,身体瞬间弹了回来,他双手顺势一推城墙上的岩石,借力将自己弹向了空中。待平稳落到城墙通道中的时候,他体内混乱的劲力都已经被相互抵消了。随意活动了一下四肢之后,姬离笑着说道:“千羽,真够意思,不枉哥平时那么照顾你。”

    “好了好了,快干正事吧,不然你还怎么救你那些小伙伴。”罗千羽一边不耐烦地说着话,一边挡在了南宫亥身前,防止他追击姬离。虽然他不知道姬离为什么会和荒流人搅合在一起,但是从姬离刚才的话来看,荒流人的主要目的并不是摧毁天卿城,而是救他们的伙伴。仅就这点来说,罗千羽并不介意帮他们一把。

    况且城内竞技场方向所爆发出来的那阵阵气息对拼,明显是南宫天和别人缠斗上了,自己这个时候只要能尽快解决掉南宫升和南宫亥,立马就能回到府中从二小姐手中救出古瑶。一定要尽快,不然等南宫天缓过气来,成功解决了外患,下一个死的就是自己。

    将军府,内院,清心堂。

    梦晓蝶正面色平静地端坐在床沿上,在这僻静的小屋内,她的内心前所未有的平静。从前生活中的种种不快,命运中的诸多不幸,都再不是那么重要了。

    在这专属于她的时间里,她所能回想起的只有那个固执大男孩的坚毅身影和刚出生不久宝宝那可爱的脸蛋。看着视线中交替出现的熟悉形象,她的脸上不禁洋溢起幸福的笑容,此时的她,丝毫不像是一个刚生完孩子面容憔悴的母亲,更像是一个天真烂漫的少女。只要能平安离开这个地方,孩子应该就会过的很好吧,她的心里这样想着。

    此刻她的脑海中就不由得浮现出两人分别那天的场景:漫天的鹅毛大雪肆意飘扬在空中,雪地中失落离去的少年,被迫嫁入豪门的少女,两人就这么再无瓜葛,从此断了联系。

    “小蝶,跟我离开这儿吧。我们可以一起去寻找传说中的虹之极,寻找那个没有痛苦、没有悲伤的世界。”说话间少年急切的心情溢于言表,他的内心似乎对此充满了希冀。

    “虹之极?”梦晓蝶听到这样的词不禁皱了皱眉,“仓及,我还真是羡慕你,一副永远长不大的样子,这种老掉牙的传说你也信,这世界哪会有没有痛苦没有悲伤的角落。对我们这种穷苦人家的孩子来说,只要生活中还有压迫,还有歧视,就会有痛苦。你自己去寻找你的梦吧,我是不会离开这里的。”说话间梦晓蝶轻笑了一下,她摇了摇头,果断拒绝了仓及的请求。在她看来,仓及的想法过于幼稚,逃避现实并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小蝶,或许我很幼稚,可你不也一样么。三年前我便劝你跟我一起离开,可你说虽然父亲总喜欢打人,但是你不能离开,因为如果有一天你的母亲回来了,她找不到你的话会很伤心。”

    “小蝶!你母亲都被你父亲打得离家出走了,你还指望她会回来?要回来早回来了,还用等到今天?现在你那只会酗酒打人的父亲都死了,你还要选择待在这苦苦等你的母亲回来么?”仓及一下情绪激动,竟直接说出了长久以来都藏在心底里的话。

    梦晓蝶从小就生活得并不幸福,或许她从没想过幸福的生活会是怎样。父亲常常酗酒,酒醉后就喜欢回家打人。在她印象中,父亲总是脾气暴躁且难以沟通的,他动不动就出手打人,从不主动为家里排忧解难。

    而她的母亲则性情温和,家里的大小事全是母亲独自一人在操持,一家人全靠着母亲上山采药再卖到城里维持生计。母亲每遭酒醉的父亲痛打的时候,她总是一言不发,年幼的梦晓蝶哭闹着想要阻止父亲暴行的时候,母亲总会俯下身来护住她,防止她被父亲误伤到。

    外表坚毅内心柔软的母亲只会在四下无人时躲在房间里独自黯然神伤,而梦晓蝶总会在母亲埋头啜泣的时候走进房里环抱着她,想要给她带去心灵上的慰藉。母女俩就这么紧紧相拥着相依为命了好些年。

    这样艰难的生活一直持续到梦晓蝶十五岁那年才得以改变。不幸的是,很多时候改变并不等同于改善。

    那一天清晨时分,梦晓蝶的母亲出门采药,一直到傍晚都没有回家。

    发现母亲这么晚了还没回来的时候,梦晓蝶慌了,她和街坊邻居到处找了个遍都没有找到母亲。面对这样突如其来的状况,她的心情不禁变得有些悲观沮丧,只感觉头顶的天空都快塌了。

    回到家里,那无所事事的父亲且只是在家中四处翻找着,梦晓蝶一看便知道他又没酒钱了,心中顿时很是气愤。这个所谓的父亲在母亲音讯全无的时候不帮忙找母亲,居然还有脸在家里找酒钱。

    “你居然还在淡定自若地找酒钱,你就一点不关心我母亲的死活么?”面对着眼前荒缪的景象,梦晓蝶感到十分难以置信。

    “怎么找,明显是上山采药找到值钱的,就不想回这个家了,她自己要走,我拦得住么?”说罢,父亲低头沉吟了一下,好像悟到了什么,“不行,改明我也抽空上山找找药材,说不定也能找到值钱的,那就不用待在这鬼地方了。”

    “不可能的,母亲要走早就走了,她为了维持这个家隐忍到今天,不可能就这么轻易离家出走。前几天她还说,要给我准备嫁妆,让我能够嫁到一个好人家,那样不用再待在这个家里吃苦受累了。”

    闻言梦晓蝶一脸的不可置信,她怎么也不能接受母亲会抛下她独自离开这种可能。

    “嫁妆?哦哦,我知道了。”父亲完全没有听进去她说了什么,只是听到了最为关键的两个字。他随即冲到了床边,匍匐在地上摸索了好一会儿后,终于从床下翻出好些坤币。有所收获的他顿时欣兴奋得手舞足蹈,笑着抓起钱就要出门而去。

    梦晓蝶一见他找到钱就要走,心中顿时有些慌乱,她一把拽住他说道:“不可以,这是母亲平时积攒下来备用的,你要是用了,母亲回来发现钱没了会很难受的。”

    父亲大手一挥,直接将她推倒在一旁,随即恶狠狠地说道:“我跟你说过了,她不会回来的!再敢拦我,我连你也打。”说罢便走出了房门,只留跌坐在地上的梦晓蝶愣在原地。

    梦晓蝶眼神空洞地望着满目狼藉的家,感到有些茫然无助。她从来没有想过这个家里有一天会没有母亲,一个没有母亲的家还能算是一个家么?

    三年后,父亲喝酒醉死在家中,梦晓蝶终于还是失去了她在这世上的最后一个亲人。不过父亲的死并没有让她太过悲伤,她需要思考的只是今后的路该怎么走,毕竟生活还是要继续。就在这个时候,相识多年的伙伴仓及找到了她,他想要带她离开这个让她伤心欲绝的地方。

    “不许你说我母亲!”梦晓蝶气愤的呵斥道。“她辛辛苦苦为了这个家,这么多年来默默忍受着一切,就算她要远离父亲,她也不可能会抛下我,我相信总有一天她会回来找我的。”

    闻言仓及顿时沉默了,他紧咬着牙,好似经历了十分剧烈的心理斗争后才艰难地吐出一句话:“那如果我告诉你,你的母亲早死了,你还想要继续待在这里么?”

    “你说什么?”听到这样的话,梦晓蝶平静的内心中犹如激起千层浪花,这个消息令她感到无比震惊。

    “我说你母亲早就死了!早在她失踪之后没几天,有人就在山脚下发现了她的尸体,她是采药的时候失足落下山摔死的。大家不想你太过伤心就没有告诉你,或许让你觉得她只是离开了你会因此宽慰些。”仓及解释道。

    “你们凭什么自作主张隐瞒我母亲死去的消息!凭什么!你们知道这几年我有多想她么?我多想她……我无时无刻不在期盼着她能回来……”梦晓蝶声色俱厉的发出质问,随后她哭嚷着蹲坐在地上,两手环抱着膝盖,眼角的泪水止不住地滑落,心中涌起的无尽悲痛难以名状。

    片刻之后,她渐渐平复了情绪,彻底安静了下来。她随即站起身来很诡异地笑着说道:“本来我还担心我嫁入将军府之后,母亲回来看到会不高兴,现在好了,再没什么能影响到我的情绪,我可以高高兴兴地去做我的三夫人了。”说话间她脸上洋溢着的笑意是那么的满足,好似再也找不到比这更令人高兴的事了。

    梦晓蝶此话一出,仓及整个人顿时惊得愣在原地,他眉头拧巴在一块,一脸不可置信地说道:“你说什么!你要嫁入将军府,嫁给南宫天那禽兽不如的家伙?你疯啦!那家伙垄断了城内贸易,逼得多少穷人走投无路;他私下串通山匪,强抢年轻女孩供他二女儿肆意蹂躏,弄得满城人心惶惶!小蝶,你究竟在想什么?为什么我突然感觉我们是如此的陌生?”

    “那家伙的确是个禽兽,可就是这样一个你口中的禽兽,在我母亲消失的那段时间里一直帮助着我们家,没有他,我和父亲早就沦落街头,整日乞讨为生了;就是这么一个你口中的禽兽,在我父亲死去后,愿意出一大笔钱安葬我父亲,让我父亲不至于曝尸荒野。”

    “你的确是个好人,我们从小就相识,我必须得承认这些年你对我很好,可你除了会一根筋地钻研武道和整天追求那不切实际的东西外,什么都不会。你隐藏我母亲的死讯,让我白白抱着希望活到了今天;我父亲死了,你拿不出钱来安葬我父亲,却还想在我父亲尸骨未寒之际带我离开这个地方,让我一辈子都背负着不孝的骂名。”

    见仓及缄默不言,梦晓蝶紧接着又说道:“仓及,一个女孩要是喜欢你,不会希望跟着你是为了和你一起追逐那不切实际的梦。你需要给她安全感,让她最起码不会为了维持最基本的生计而操碎了心,不会因为生活中的欺凌和压迫而终日愁云满面,只有这样,你才能慢慢告诉她你有多爱她和你的梦想。”

    梦晓蝶一字一句地说出了自己内心真实的想法,她想让仓及明白,为什么仓及觉得他们之间很陌生,这是因为两人的世界观实在相差太多了。

    仓及从小就是一个没有爹娘的流浪儿,他整天最常做的就是漫无目的地四处闲逛,对他来说只要一天能找到吃的,能有力气练武他就很满足了,所以他一直都活在梦里,妄图找到传说中无忧无虑的世界。

    而梦晓蝶则从小就活在现实的噩梦里,她比任何人都清楚,生命有多沉重,现实有多残酷。即便已经到了你避无可避,退无可退的时候,它仍旧不会有丝毫怜悯。

    有时候,就连最简单的活下去都需要鼓足勇气才能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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