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旦开了头，程晏行的话就变得多了起来，完全没了平日里高冷严肃的样子。
只不过，既然话题都是围绕着“探望老师”，那么不可避免地要聊到舒意儿时的往事，可偏偏这一段，是她最不愿回想的。
更不必说刚在楚子杰那里了解了某些事情的真相，此时提起来，她只觉得心头闷闷的，面色也沉了下去。
可程晏行并不知道这些，他只当她介怀过去的苦日子，便轻声安慰道：“过去的事都已经过去了，过好当下才是最重要的，以前很苦，可是现在不也变甜了么？”
舒意没答话，只是默默重复了一遍：“过去的事，真的可以就这么过去了？”
男人听出她话里的潜台词，不由得放低了声音：“舒意，你怎么了？见了老师，是不是让你想起一些不愉快的事了？”
他大致可以猜想，在孤儿院长大的孩子，或多或少会有些不愿提起的回忆，他们缺少父母的关爱和陪伴，有时候爱钻牛角尖。
但他希望，舒意所有的不快乐和苦闷，到这里就可以结束了，因为他将带给她幸福安稳的余生，不再看人眼色，不用担惊受怕。
短暂的沉默后，舒意再度开口，“这次回去，我确实碰到了一些很久没见的人，也再次了解到一些以前不清楚的事，程晏行，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你说。”
“其实老师在几年前出了一次意外，只不过当时没有联系，我也是这趟回去才知道。我问了好半天他才肯告诉我，原来，几年前有个投资商来看地皮，准备开工建设了，不料某日暴雨，地靠山脚的那一处工地遭遇山体滑坡，当即死了十几个人。”
她静静地看着程晏行的双眼：“投资商想私了，但一部分死难者家属并不同意，于是投资商软硬兼施，实在难啃的硬骨头就用武力解决，当地的领导不想把事情闹大，干脆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老师看不下去，偷偷搜集证据联系网上的大V博主，想帮家属们讨一个公道。”
程晏行已经猜到了结局：“所以你老师的意外，就是那个投资商找人报复？叫什么名字，我立刻给你揪出来！”
舒意不答反问：“程晏行，我只要你回答，如果你是那个投资商，在你看来，这种做法是不是你的第一选择？”
“你在想什么？”男人当即否认，“钱和武力可以让人们暂时闭嘴，但不能永远闭嘴，既然闹出人命，更要采取一切措施将损失降到最低，这个损失不光指成本，还包括企业的名誉。”
舒意又问：“那你认为我老师傻不傻？”
“……这是个很难回答的问题。”
男人静静思考了一会儿，才说：“站在不同的角度，会得出不同的结论，但是在我看来，你老师的行为不傻，但是不够严谨、妥当。你想，他面对的是不择手段压下舆论的投资商，甚至地方领导都默许此事，那么你老师就该考虑一个更周全的做法，而不是将自己搭进去。”
“这世上，确实不仅仅非黑即白，你老师遭遇的，或许只是灰色地带的冰山一角，但我从不认为，这样的举动会被定义为“傻”。”
他握住她的手，面色坚定，字字掷地有声。
“总有人为这世界的不公平发声，也总有人会因此付出昂贵的代价，但这并不代表，那些躲在阴影里、心安理得享受着别人争取来的好处的人们，可以对此妄加评论。你的老师没有做错，只不过，要是他能准备得更充分些，或许就不用遭受这份痛苦。”
“程晏行，你……”
舒意的嗓音低哑，带上几分哽咽：“你……你认真的？”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男人抬手，揉了揉她柔软的发心：“到底哪个投资商这么不长眼，现在都法治社会了，还敢来这一套？你把名字报给我，我立刻叫人去查！还有你老师，要不要转来大医院疗养？正好我姐那儿有认识的熟人，做个检查也挺方便。”
你看，这就是不一样的地方了。
程晏行疑惑地盯着她越来越红的双眼，接着面前一暗，一具温软清香的身体扑进他怀里，仔细看的话，甚至能发觉她微微颤抖的肩膀。
“舒意你怎么……你在哭吗？”
这个认知让男人瞬间慌了手脚，安慰的话不知如何说起，就连她情绪突变的由头都找不到，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孕期反应？
“舒意，你别吓我。”
程晏行柔声哄着，轻轻拍着她的背，“出什么事儿了？刚才看你表情就不太对，是不是因为你老师？我能帮上忙吗？”
可怀里的人只是一个劲儿摇头，不说话，紧紧抓着他的衣角。
担心归担心，不过，难得见她摆出依赖的姿态，程晏行心中很是满足。
一直以来，舒意都不是一个情绪外露的人，今天会有这种反应，足以证明已经把他当成了可信赖的对象。
被需要、被依靠的感觉，还挺不错的。
远离市区的夜晚，总是洋溢着寂静、安宁的气氛，两人依偎着躺在被窝里，耳边是温柔的夜风和阵阵蛙鸣，深蓝色的夜幕仿若绸缎，缀满了星星点点的碎钻。
“咱们的那套海滨别墅，也开个天窗吧，免得浪费了夜景。”
舒意佯装惊讶道：“咱们的？我以为是你为盛小姐准备的。”
“都说了是婚房，你要不要这么迟钝。”
程晏行说着，捏了捏她精巧的鼻尖：“到底要我要怎么暗示，你才会懂？”
舒意含着笑，“我可不敢在盛小姐面前摆架子。”
“我不知道还有什么是你不敢的。”
话说回来，程晏行又问：“你老师的事，要不要我帮忙处理？在我这儿没什么不好说的，投资商的名字报上来，老公替你撑腰。”
舒意看着他一本正经的样子，忍不住扑哧一笑：“行了，逗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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