胆敢把相国嫡女当箭靶,除了容瑾,世上找不出第二个人来。
瞥到她的笑,容瑾轻狂道:“可是想,我不敢拿你怎样?”
“候爷肆无忌惮。”
言简意赅,虽是初次见面,她却相信,天底下没有他不敢做的事,没有他不敢杀的人。
容瑾嘴角翘了翘:“我射出的箭,从没失过手。”
“候爷家世赫然,文武双全,自然不会失手。”
容瑾冷笑:“当真不怕死?”
“黄泉路上冷清,心里本有些忐忑不安,好在……”她顿了顿,欲言又止。
容瑾终日泡在女人堆里,花花肠子也多,闻言嗤鼻道:“别故意吊我借口,有话就说,有屁快放。”
郑青菡并不说话,视线移到院子一隅,屋檐下站着两位姑娘,刚才给容瑾递箭的小厮容安,正忙着给其中一位递热茶,那位姑娘明艳动人,如莲花吐芳,真是美好的让人心醉,想来便是雅风楼馆的头牌柳影。
容瑾随着目光望过去,脸色难看。
郑青菡意有所指:“我死不足惜,柳姑娘是出入君怀袖的可人儿,要是被我连累,也陪上一条性命,倒是不值当。”
郑青菡话说一半,容瑾就明白过来。
他要郑青菡的命轻而易举,朝廷不会为了相国府嫡女的性命打压他,毕竟他的身份摆着。
可柳影不同,要追究起来,他是为了柳影才要了相国府嫡女的命,相国府、沛国公府势必不会善罢干休,皇上要拎出个替罪羊,只能是身份卑微的柳影。
所以郑青菡才说,她死不足惜,只怕柳影要跟着陪葬。
容瑾扯了扯嘴角:“你倒挺会讨价还价。”
郑青菡不置可否地淡淡一笑:“小侯爷,箭在弦上,还射不射?”
容瑾冷冰冰道:“我这辈子,最讨厌被威胁。”
最讨厌被威胁,不代表不会被威胁,郑青菡对他的戾气不甚在意,她的余光瞥见叫容安的小厮,正拿着件披风,小心翼翼披到柳影身上。
主子重视的人,奴才才会重视,那个叫容安的小厮对柳影越是恭谨有加,她的胜算越大。
容瑾一直留意着郑青菡的神情,琢磨出她的心思后,冷冷道:“你不但心思沉,对自己也狠毒,瞧出点蛛丝马迹,胆敢拿命出来赌?”
郑青菡眸色深沉,仿佛星隐霓云,透着不可测:“赌局不是一个人能玩的。我赌,小候爷也在赌,只不过,我赌的是自己一条草芥贱命,您赌的是自己心尖上的人。”
得确,他也在赌,而且不能有半点纰漏。
正如她所言,柳影对他很重要。
容瑾对上她的视线,从牙缝里挤出话:“自作聪明的人,向来没有好下场。比如你,就有些聪明过头。”
郑青菡蹙眉不语,静静看着他的弓越拉越满。
须臾之间,容瑾手腕撒放,箭疾驰飞出,郑青菡感受到迎面而来的箭风,她纹丝不动的站着,像入定般的安宁。
锋利的尖刃撕裂衣裳,毫不留情地扎进郑青菡右胸,血喷射而出,染红了脚下的白雪。
唐昭一个箭步向前冲去,却迈不开第二步,只见锦绣下嘴唇咬出清晰的牙印,正死命拉住他。
唐昭用力甩开,却见郑青菡朝他看了一眼,整个身体僵了僵,怍在原地不敢动。
“多谢小候爷不杀之恩。”郑青菡眉间一分浅笑,眼底九分冷峻。
容瑾明显不吃这一套,下意识道:“是你命大。”
“要不是小候爷手下留情,我命再大,也活不过今日。”郑青菡清楚,容瑾下手不轻,却没要她的命。
容瑾没有搭腔,瞳孔缩了缩,阴鸷狂飙的神态让人心惊。
郑青菡只当没看见,面色不变道:“再过一个时辰就要夜深,此路积雪犹湿,柳影姑娘要是回雅风楼馆,不如趁着天色尚好……”
话没说完,被容瑾突兀掐断:“你怕我在庄院呆着,又生出变故,才找个借口打发我们走?”
心思被无情的戳穿,郑青菡反复斟酌后,缓缓道:“小候爷多心了,若是不嫌弃,您在庄院长处,我也是极欢迎的。”
容瑾听完,噎了半天回不上话,脸色晦暗不明。
郑青菡趁势道:“孟冬寒气深,小候爷可要拿个主意,柳影姑娘在屋檐坐了半天,冷风都能穿透骨头了。”
容瑾闻言,朝柳影那边看了看,吩咐道:“容安,把柳影扶上马车,我们回雅风楼馆。”
听到这话,郑青菡长长吁了口气。
容瑾弹了弹衣襟上的雪花,闲庭信步走到郑青菡面前:“你可以放宽心,我要走了。”
郑青菡福了福,行礼道:“小候爷,一路平安。”
“就这么让我走?”
“小候爷,还有事吩咐?”
容瑾嘴角扬起一抹冷笑:“你拿了我的东西,也该物归原主。”
郑青菡微怔,她想不起来,何时拿过他的东西。
容瑾不容她细想,长臂一捋,已将她扯至面前,男性灼热的气息扑面而至,那张俊美无俦的脸贴了过来。
“小候爷,男女授受不亲。”她最后一次隐忍不发,只要他再敢靠近一点,就算不顾大局,也要将他挫骨扬灰。
“还轮不到你跟我宣扬三纲五常。”容瑾手握在她胸口的箭杆上,沉声道:“箭是我的,不该物归原主吗?”
郑青菡恍然大悟,只道:“该还。”
太过镇定的表情,出乎容瑾的意料,他不禁双目紧锁。
箭一直插在胸口,从头到尾她没有流露出一丝畏惧,任凭殷红血水浸湿衣衫,她仍保持着心如潭水静如风的模样。
仿佛那支射进皮肉的箭,跟她一点也不相关。
放开箭杆,他声线寒凉:“当真不惧?”
她不作声,右手握上箭杆,飞快地拔出箭,熟练程度好似长年随军的医士。
一股鲜血从伤口飚出,激射到容瑾鹅黄色的锦袍上,绽放开星星点点的血花,他难得愕然。
郑青菡递上箭:“物归原主。”
容瑾对上她凌霜傲雪的眸光,竟流露出兴趣怏然的神态:“真是个人物!”
郑青菡尽力自持,脸上看不出异样,可眼底一片冷冽肃杀,直指容瑾转身的背影。
锦绣跑了过来,眼里蓄满眼水:“大小姐,我这就去找大夫……”
郑青菡从衣袖取出几粒药丸吞服,并不回话,反而盯着唐昭道:“先生平日谨言慎行,绝不会漏查了小侯爷和柳影的关系,难道为了宿怨,拿性命来呕气?”
唐昭站在这个十几岁的少女面前,一个字也答不出来。
“要跟对手斗,至少要势均力敌。”她眼里寒芒毕露:“否则,不要轻举妄动。”
“容瑾是南化小候爷,怎能跟他势均力敌?”
郑青菡低垂着眼睛:“星转斗移,紫微星也会变动位置,上位者亦不会永远在最高的位阶。”
紫微星属已土,乃南北斗中天之帝王星。
胆敢随意评论帝星,不把王孙贵胄放在眼底,着实胆大。
这种大孽不道的话,要被人听去,非但脑袋不保,被执下狱,还得诛九族。
唐昭默然。
郑青菡又道:“先生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倔劲也该收收,我就一条命,经不起折腾。”
唐昭惭愧,朝着她长揖不起。
“这是干嘛?”郑青菡很是讶异。
宁死也不对容瑾折腰的唐昭,竟向她长揖不起。
郑青菡没想过,一身傲骨的唐昭会用这种方式表达谢意。
“先生,快起。”她语气略有松动:“是我把话说重,你不必放心上。”
唐昭起身:“小姐内才有余,字字珠玑,我并非愚笨之人,道理全听明白了。”
是真明白,还是假明白?
郑青菡想试试他,坦然道:“下次再遇到容瑾,应当如何自处?”
“愈事韬晦,不使外露。”
郑青菡不由笑了笑:“先生真是改了性情。”
唐昭又揖了一礼道:“马有垂缰之义,犬有湿草之恩,小姐对我有救命之恩,他日就算要性命相偿,我也没二话。”
“我要你性命何用?”郑青菡徐徐道:“真要有心,不如把生意打理好,待咱们钱布天下,自然有人替我们卖命。”
唐昭连连点头,心服口服。
郑青菡方才放心,嘱咐他去别处买了歌妓,早日送到宁远伯府上,便和绵绣上了马车。
马车上,郑青菡自行敷了伤药,闭目养神。
锦绣大惊,没想到她会随身带着伤药。
前些日子,郑青菡每天在屋里配药制丸,搅煎蒸熬的事没少干,弄出一堆千奇百怪的药,锦绣只当是大小姐闲来无事,打发时间。
没想到,真敢用!
锦绣不禁百爪挠心,怕伤没冶好,药倒把人吃坏了。
打量了半天,见郑青菡并没异样,心里一块石头正打算落地,却瞅见她腰间那块白如截脂的古玉裂开一条漫长血红的缝隙,此时正慢慢恢复原色。
这玉真够邪门!
锦绣吓了一跳,见郑青菡正在小憩,硬生生把声音忍了下去。
聚合中文网 阅读好时光 www.juhezwn.com
小提示:漏章、缺章、错字过多试试导航栏右上角的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