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实在人。”顾盼大言不惭。
“不过……你看上去，并不开心。”艾伦小心地说。
连他都看出来了？顾盼用手抚住脸颊。
“或者有些累了。”她无意与普通朋友分享自己的心事，“不过很快就会好。我只要牢记自己是只混迹烂泥中的小泥鳅，就不会去自寻烦恼。艾伦你说是不是？”顾盼摆出笑脸，现在，她已经可以随时随地摆出这样的笑脸，没有内容的。“是，我们都是泥鳅而已。”两人相视而笑。跟艾伦这样的人，至好的交情就是做普通朋友，做他的爱人需要太多的勇气和太强的承受能力。而与他做朋友，却轻松写意，他与每一个人都有默契，他会让他的每一个朋友都如沐春风。
交朋友就是倾吐心事和一起寻开心的，否则要朋友来有何用处？
至交好友又不一样。
“终于清静了。”顾盼感叹道，“晚上下班回家再也没有绿豆汤、白米饭和红烧肉了。”
“我也会怀念在这个房间里度过的快活时光。”胡美丽轻轻地说，“顾盼，过段时间，我大概也要搬出去了。”
“什么？”顾盼惊得跳起来，“你要搬去哪里？去跟小高同居吗？”
胡美丽纠正她：“我现在的男朋友姓赵。不过，我不是要搬出去跟男人同居，我找到新工作了。”
“工作也不一定要搬走啊，”突如其来的打击让顾盼的声音有些慌乱，“你工作的地方很远吗？大不了多转几趟车而已，北京的公共交通这么发达，一个小时都可以到天津了。”
“真是对不起，现在才告诉你。”胡美丽微笑着说，“我要去深圳工作。”
“呼……”顾盼不由自主地泄气，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我们要天各一方了吗？你真的决定了吗？我最近怎么事事不顺，每个人都要离开我。父母、老周，现在又轮到了你……难道我就是传说中的天煞孤星？”
胡美丽一向比顾盼沉稳，她坐在她的身边安抚她：“你应该替我高兴，终于有人肯请我做些正正经经的工作了。而且，你不是也说天下无不散的筵席吗？很快你就会有新的朋友。”
“不，”顾盼握住胡美丽的手，“没有人会像我们这么要好。都市里都是些蝇营狗苟自以为是的蠢男人，没钱没担当没智慧没存好心眼；还有那些矫揉造作故作姿态的蠢女人，没才没知识没头脑没心又没肺。你要我到哪里找你这么好的人，配得上我明明白白的青春？”
胡美丽被顾盼的排比句逗笑了。
“离得再远，我们也还是好朋友。”
“真的？”
“当然。”
顾盼心中其实知道一切，同性朋友，刚开始可能会联系得比较频繁，渐渐地就淡下来，原因不外是工作忙应酬多谈恋爱结婚生孩子……之后友情淡化成青春的背景板，在想起某次恋情的时候顺带着想起来还有个好朋友。年纪再长一些，有钱有闲了可能还会往一起凑凑，比比老公孩子房子车子，再各自散去，背地里笑对方她怎么疲沓到如此地步。女人的友情大多如此。
顾盼摇摇头，不，她不要这样。
“我们永远做好朋友，有时间我一定去深圳看你。”
“一言为定。”
两人轻轻拥抱在一起。
“我走了，你怎么办？还住这里吗？”胡美丽问起眼前的现实问题。
“我还来不及想，或者，我可以再招个人跟我一起分担房租。”顾盼皱眉，“在网上发个帖子，应该会很容易吧。”
“不认识的人总是不安全，再说生活习惯如果不同，住在一起会很不方便。”
“那怎么办？”顾盼摊手，“虽然我薪水涨了，但我还是觉得一个人住比较浪费，而且会很孤单。”
胡美丽突然笑起来，想到了一个好主意：“你可以租给熟人啊，比如陈述。”
“啊？”顾盼呆住，“我可没想过，别人会以为我们同居。”
“同居也没什么不好啊，买衣服之前也要先试一试，不跟他生活在一起，你怎么知道他是不是适合结婚的那个人？别人的眼光？你管他去死，别人又不会替你交房租水电。”
“你说得对。可是结婚就太扯了吧，”顾盼连忙投降，“我还在犹豫要不要他呢，你这倒好，一下子进入共产主义了，直接结婚了。”
“别骗人了，”胡美丽再次无情地揭穿了她，“如果我连你见他时的眼神举止都看不出来，这么多年我不是白混了。说真的，那时候你们天天斗嘴我就看出来苗头了，不过你们这两个傻瓜却还浑然不觉。”
“有这么明显吗？”顾盼摸摸脸，“可是他却不知道呢，今天我刚把他赶跑，我告诉他我等着他来追求我。”
胡美丽不屑地说：“恋爱中的人都是傻子，他看不出来是正常的。你呢，这次他落入你的手里了，打算怎么炮制他？”
“当你不肯感情用事，男人就会主动缠绵。当然，前提得是他爱我。这次，我打算扮演无情的那一个。”
君子报仇，果然十年都不嫌晚。
“吁，顾盼，我不得不承认，你真的长大了。”胡美丽唏嘘感叹，“明天你要去机场给老周送机吗？”
“嗯，”顾盼点头，“于公于私，我都应该去。”
“叫陈述陪你去，免得尴尬。”胡美丽建议道，她一直更看好陈述。
“尴尬？我才不会。不过呢，对陈述，稍微赶远一点，再去逗一逗，倒是很有意思的游戏。”顾盼玩得不亦乐乎。“咦，你什么时候也学会了这些调情的手段？”“小姐，这是个信息社会，士别一日就当刮目相看了，你不会以为我的脑袋是摆设，什么都不看什么都不想吧？”顾盼提醒胡美丽，“倒是你，去深圳那个女人比男人多5倍的地方，真的会如鱼得水吗？”
“物竞天择，适者生存。那么多女人能成功，我为什么就不行？再说了，万一混不下去了，我还可以回来啊，我又不是士大夫，还要对工作地点讲什么节操吧？”
“你牛。不过最好还是不要回来，这样我还有个远方的期待。”
“你真自私。”
“彼此彼此。”
站在属于自己的办公室，顾盼的心情格外复杂。从前，她进到这间办公室会觉得忐忑：从前，她总是背对着门E1做汇报的那一个；从前，她向往着坐在这张椅子上的那个人。
顾盼叹了一口气，呵，从前。
顺着窗子望出去，只能看到脚下的过街天桥和一片灰蒙蒙的天气。视野也不过如此，并没有多么独特。她开始怀念茶水间的那扇窗子。
顾盼依然喝着一块钱的速溶咖啡，她好像已经习惯了那种味道。难得有空闲来茶水间，她靠在窗前，贪婪地望向宽阔的马路，沾满灰尘的树叶，和三三两两的行人。
“是……盼盼吗？”小优迟疑的声音从背后传来，顾盼回头，露出一个诚挚的笑容。
“嗨，小优。”
“哈，真的是你！你办公室不是有饮水机吗，怎么还来这里？”
小优不像其他人那样对升了职的顾盼敬而远之，只是最近顾盼实在忙，午餐的拼饭都不能准时参加，与小优见面的时间就少多了。
“来这里，就是为了遇见你啊。”顾盼笑嘻嘻地说。
小优像原来一样挤到她的身边：“盼盼，明天我生日，你也来吧，咱们都很久没聚了。喂，说起来你真不够意思，你升职都没请客呢。”
顾盼恍然想起，上一次聚会，还是自己的生日呢。一晃，几个月过去了，什么都变了。
“我本来打算拿到升职后第一次的薪水请客的，既然有这个机会，不如，明天的吃饭唱歌我请吧，庆祝和庆生一起了。”
“耶，太棒了，盼盼，你还是那么善解人意。对了，我可以带男朋友吗？”
“带全家都可以，”顾盼微笑，“明天是你生日。”
“对对对，我现在就去通知大家。”
看着小优跑出去，顾盼唇边的笑容渐渐隐没。
明天要接待三拨客户，可是，同事也不能不顾。她揉揉脸，又恢复了斗志昂扬的姿态，走到人事部：“小杨，给我招的助理人选都在哪？我要把关最后一道面试。”
严皓端着酒杯蹭过来，带着醉意说：“我现在是该叫你小盼盼呢，还是该叫你顾经理呢？”
顾盼面带笑容：“随便，是你的自由。”
严皓在她身边坐下：“小盼盼，他们说，你能坐上这个经理的位置，是因为你背后有人。”
“哦，是吗？”顾盼挑起精心描画的浓眉，“详情如何，说出来听听看。”
“他们说你很有手段，原来的周经理是你的情人。是他一手把你捧上来的。”
哦，也还不太离谱嘛，基本贴近事实。
顾盼笑眯眯地说：“不过你们夸大了部门经理的职能，他没有权力提拔我到他自己的位置，这个传言有着常识性的错误。”
严皓呆了一下，好像没有想到顾盼会这么回答，顾盼鼓励地问他：“还有什么？”
“还有，有人说你跟老板的关系也不大正常……”严皓的声音越来越小，顾盼啼笑皆非。
“还有，”严皓又鼓起勇气，“我还听人说，你周末上了什么补习班，跟补习班的老师也有暧昧。他们说你是个专门勾引男人的狐狸精！”严皓一鼓作气地说完，眼睛盯着顾盼，里面充满着求知的欲望。
好好好，原来是她！顾盼终于知道这些传言来自何处，出自何人了。
默林，一定是默林，公司里只有她才知道自己上插花班的事。
顾盼不怒反笑：“我是狐狸精？我现在开始勾引你还来得及吗严皓？”
严皓被顾盼眼中的戏谑吓得连连退后，酒杯都快握不住了。
“哼！”顾盼心生恚怒。
本来就是众矢之的，再多一点流言，其实也没什么的。可是，默林来造这个谣，严皓赶着来做小人，还是让她心中烦闷。
仔细想想，默林这样做也不难理解。若是其他资历比她浅的人与她平起平坐，她顶多是暗自较劲而已，可是，在私下交往中一向做她跟班的自己突然上位，肯定会让她心里极度不平衡，难免荷尔蒙分泌失常，心中分泌酸水，产生恶心呕吐等妊娠期典型症状。再加上自己曾经听她倾诉剩女恨嫁心事，曾经帮她做媒而未遂、曾经亲眼目睹她在动批淘衣服，她的糗事自己知道得太多，怎能不让她产生除之而后快的冲动。
可是偏偏她有没有权力动自己，于是只得编造一些谣言恶心自己。
至于严皓嘛，每个公司总会有这样的蠢人，他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没关系，顾盼笑着对自己说，“世人谤我，欺我、辱我、笑我、轻我、贱我、恶我、骗我、如何处治乎？只是忍他、让他、由他、避他、耐他、敬他、不要理他，再待几年你且看他。”
“什么？”严皓还在端着酒杯，没注意杯中的酒大半已经洒在了自己的裤子上，“你说什么？”
顾盼笑得更开心了，她温柔地在严皓的耳边说：“知道我认识的最笨男人的前三名是谁吗？陈冠希、老虎伍兹、严皓，恭喜你，在蠢货排行榜，你榜上有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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