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知州马光祖升坐早堂,正在处理公务,忽然,看堂的衙役来报:“启禀老爷,北门门卒葛三,捉住一个乡下人。此人将青蛙藏在南瓜内,偷运进城贩卖。如何处治,请老爷示下。”
马光祖闻报,不由得勃然大怒,道:“胆大的刁民,竟敢再次违抗本州的法令,立即带上堂来!”
捕蛙犯和两筐南瓜同时被带到大堂上。马光祖一看这个犯人,有三十来岁,身材矮小,面黄肌瘦,衣衫褴褛,光脚丫穿一双破烂的草鞋,跪在大堂上,浑身筛糠似的发抖。马光祖心中的火气已经消了一半儿。他先走下公座,仔细查看这两筐南瓜,只见每筐有四五个南瓜,其中两个南瓜里藏有青蛙。捕蛙犯活做得很绝:先是在瓜蒂处挖开一个圆口,掏出瓜瓤,将青蛙装进去,再将瓜蒂原样盖好。不是知情者,是很难发现的。马光祖忽然心中一动:为什么门卒葛三,却能一眼就看穿这个秘密呢?再者,这两个瓜里藏蛙不足百数,全部卖掉也值不了多少钱。此人为什么要冒着被斩头的危险,干这种蠢事?马光祖想到这儿,返回公座,开始审问。
捕蛙犯叫陆阿毛,是城北双溪口村人,家里只有他和妻子杨氏两口人,素以捕蛙为业,养家糊口。官府严禁捕蛙后,就断了他家的经济来源。他家向无积蓄,还不到一个月,就没米下锅了。老婆杨氏嘴馋手懒,整天价又哭又闹,逼着他赶快想办法。陆阿毛说:“想种田,自己没有地;想帮工,又没人用。难道你逼着我去讨饭么?”
杨氏“扑哧”一声笑了:“哎呀,谁逼着你去讨饭啦!你看,现在遍地是钱,就看你敢不敢捡啦!”
陆阿毛愣了一下:“遍地是钱?我怎么看不见?”
“哎呀,你真是个死心眼!”杨氏说,“捕蛙是你的老本行,现在到处都是青蛙,这不就是钱吗?你捕些青蛙,偷运进城,找些熟主顾去卖,一定会卖个好价钱!”
“这青蛙是活物,怎么能偷着运呢?”
“我早想好了主意……”
陆阿毛一边交代了瓜内藏蛙的经过,一边不住地磕头:“大爷饶命,大爷饶命,小人再也不敢啦!”
马光祖审完了陆阿毛,吩咐衙役将其寄押在班房候审,又令快班衙役传杨氏到案。待两边安排停当,他命门卒葛三上堂回话。
门卒葛三,四十多岁,酒糟鼻子赤红脸,满腮连鬓胡子,是个整天醉醺醺的酒鬼。今天逮住了偷运青蛙的陆阿毛,他知道自己一定会得到重赏,于是十分高兴地来到大堂上,躬身施礼:“北门门卒葛三,参见老爷!”
马光祖问道:“葛三,你是怎么发现陆阿毛的南瓜内藏有青蛙的?”
“回老爷的话,小人今天早晨开城之后,发现陆阿毛担了两筐南瓜进城,神色有些慌张,便上前盘问,结果真在南瓜里查出青蛙来啦!”
马光祖手捋长髯微微一笑:“看来,你很会当差!如果情况属实,待此案了结后,本官定有升赏!”
“谢老爷!”
“我再问你,你是不是每天都要对进城的菜贩进行盘查呢?”
“哎呀,老爷圣明!小人是个门卒,只管早晨开城,晚上关城,夜里打更,根本管不着白天盘查行人的事儿!再说,菜贩子那么多,我想查也查不过来呀!”
“既然如此,那你为什么单查陆阿毛呢?”
“这……”葛三一愣,随后说,“老爷明谕严禁捕食青蛙,小人时刻将此事记在心上,所以才处处留神。今天见陆阿毛担瓜进城,形迹十分可疑,才上前盘查。我与陆阿毛素不相识,这里边绝对没有别的意思。”
马光祖又是一笑:“看来,你是不打自招了!依我看,你是事先知道陆阿毛的南瓜里藏有青蛙的,你说是不是?”
葛三大惊失色:“哎呀,老爷!您要这么猜疑,小人这差事可就不好当啦!”
马光祖用力一拍惊堂木,喝道:“大胆葛三,分明你是被人收买,有意陷害陆阿毛,还敢在大堂上和我狡辩!来呀!先打他二十板子,打完再问!”
“喳!”众衙役答应一声就要动刑,吓得葛三“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高声喊道:“哎呀,老爷!您先别动怒,小人实话实说就是!”
“讲!”
“昨天傍黑前,双溪口村的财主陶运兴找到我,说他们村的陆阿毛,今天早晨要进城来卖蛙,蛙是藏在南瓜里的,让我盘查出来报官,不仅可以从您这儿领赏,他还送我二两银子酒钱。我觉着这是打着灯笼也难找的好事儿,就照他说的办了。究竟他们之间是有仇有恨,到底是咋回事儿,小人是实在不知内情了。”
“葛三,你说的可都是实话?”
“在老爷面前,小人再也不敢撒谎。”
说话间,役衙回报:“杨氏已经传到!”马光祖命葛三暂在班房内候审,随后吩咐:“审杨氏!”
却说杨氏来到大堂上,丝毫没有恐惧之感,一举一动还忸怩作态。马光祖见她年纪不过二十一二岁,身体微胖,姿色平常,只是一双自来带笑的媚眼,不住地左瞟右盼,显得特别轻浮。她身上穿着大红大绿的绸子裤褂,十分刺眼,与陆阿毛那副可怜相形成鲜明对比。马光祖预感到:此案的关键,就在这个女人身上,遂问道:“杨氏,你丈夫陆阿毛瓜内藏蛙,进城贩卖,你知道么?”
杨氏说:“我丈夫平常不务正业,单靠捕蛙养家糊口。如今大老爷不让捕蛙啦,他也不想找点儿别的营生干,在家里坐吃山空。直到家里没米下锅了,他才想重操旧业。我百般劝阻,他也不听。他这个人,不见棺材不掉泪。如今他犯了法啦,大老爷该怎么处治,就怎么处治吧!”
“嘿嘿!你倒推脱得干净!”马光祖手捋长髯略一沉吟,“杨氏,你丈夫说,这瓜里藏蛙是你出的主意!”
“哎呀,这个丧尽天良的东西,怎么把这该死的罪过往我身上推!大老爷是个明白人,您想想,我一个妇道人家,哪儿想得出这样的主意来!”
马光祖一声冷笑:“我看你也想不出这样的主意来。一定还有人在背后给你出主意,让你逼着你丈夫这样做,你说对不对?”
杨氏一惊,脸色突然变得蜡黄:“大、大老爷!我……我娘家连个亲弟亲兄都没有,谁能给我出主意呀!”
“就是你们村的陶运兴!”
杨氏万万没想到,来到大堂上没过三言五语,自己这点儿丑事,就被马光祖揭了个底朝天!她有点儿懵了:莫非说陶运兴已经被官府抓来了?他把两人的事儿都说了?不管咋样,看来这事儿想瞒是瞒不住啦!杨氏想到这儿,便招出犯罪事实。
原来,杨氏的娘家也在双溪口本村。她在出嫁之前,就与本村财主陶运兴勾搭成奸,而且怀了孕。陶运兴比她大二十多岁,家里有个凶神恶煞般的老婆,不敢娶她做妾。眼看杨氏的肚子一天比一天大,为了遮人耳目,万般无奈才嫁给了本村的穷光棍儿陆阿毛。过门后,孩子也小产了。却说陆阿毛靠捕蛙谋生,夜里在家的时候很少,这就给杨氏与陶运兴继续明来暗往,留下了方便。没想到来了个新官,明令禁止捕蛙。陆阿毛不敢去捕蛙了,整天呆在家里,就成了杨、陶二人的眼中钉、肉中刺。时间一长,陶运兴便想出个借刀杀人计:一面让杨氏以断粮为由,逼着陆阿毛瓜里藏蛙进城贩卖;一面买通门卒葛三,捉住陆阿毛报官,置陆阿毛于死地。
知州马光祖听杨氏的口供已经接近事实,遂吩咐道:“将杨氏暂押在女囚牢内候审;陆阿毛、葛三回家听传;速拿陶运兴归案!退堂!”
当天下午,陶运兴就被缉拿归案……
知州马光祖到任不久,不到一天工夫,就审结了瓜里藏蛙、借刀杀人的大案,从此名声大振,百姓们无不拍手称快。
(丁震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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