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冯佩华惊恐地站起,颤抖地朝门口退去。然而金昌诚像饿狼扑羊似的朝她扑去,猛地把她按倒在长沙发上……
冯佩华呼叫着、挣扎着、反抗着……在这紧张时刻,只听“啪”的一声,一只拖鞋狠狠地砸在金昌诚的背上。他回头一看,是自己那惹不得、碰不起的老婆,吓得赶快直起身子。
“你这条老狗……”他老婆一边破口大骂金昌诚,一边又朝冯佩华啐了一口,“骚货!”
冯佩华捧着脸,又羞又恨地冲出了金家花园。她脸色苍白,满含怨恨,漫无目的地沿着大街向前走着,她不知道到底该往哪儿走。
“小姐,您叫冯佩华吗?”冯佩华突然听到有人叫她,不由一惊,一抬头,见一位面目清秀、梳着长辫的卖花姑娘,挎着花篮,拦在她的面前。
冯佩华点点头,奇怪地看着姑娘,心想:她是谁?她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卖花姑娘又开口说:“有个人想见见您。”
“谁?”
“李剑青。”
冯佩华一听“李剑青”三个字,怔住了。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卖花姑娘说:“他要我告诉您,今晚七点他在海燕咖啡馆等您,有事相商。他还希望您对谁也别说。我叫小玉,今后还会来找您。”说完,朝她嫣然一笑,飘然而去。
冯佩华目送着远远而去的卖花姑娘,嘴里不断喃喃自语:“李剑青,李剑青……”
往事依依
说到这位李剑青,他与冯家有着很深的渊源。他的父亲李保龙曾是冯秉祥的贴身保镖。一九三二年二月三日,日本特务企图暗杀冯秉祥,由于李保龙的机智勇敢,救了冯秉祥,而自己却伤重而死。
冯秉祥感激涕零,收留了李保龙的九岁独生子李剑青,让他与儿子冯振华一起读书,还让他习武。冯秉祥培养李剑青,目的是要使他成为自己的心腹。李剑青渐渐长大成人,不仅相貌出众,而且有一手百发百中的好枪法,成为一个能文会武的小伙子。六年前冯秉祥派李剑青去扬州收一笔钱,又让他把这笔款子交给一位姓傅的先生,后来,他才知道那位傅先生是新四军的干部。
可是,也就是那次从扬州回来的当天晚上,发生了一件极不愉快的事。李剑青来到冯秉祥的卧室,冯秉祥不在,他正要退出来,却被三姨太叫住。
三姨太是冯秉祥的宠妾,长得白净妩媚,这时她身穿粉红色睡衣,倚在沙发上,言语挑逗地对李剑青说:“剑青,你知道吗,你这次去扬州,我真替你担心,你是在和共产党打交道。”说罢,她起身,用身体把门挡住,同时,猛地拉开胸襟,露出雪白丰满的胸脯。
李剑青怔住了,骇得不知所措。他用一种近乎哀求的口吻说:“姨娘,你不能这样,你对不起大伯。快让我出去……”
“一个老头子,凭什么可以占有我的青春,他对得起我吗?”
三姨太边说边步步向他进逼。他一再哀求,三姨太毫不理会,她把李剑青逼到了墙角边。他没奈何,一下拔出腰间的手枪,对准自己的太阳穴:“姨娘,你要不放我出去,我就死在这里。”
“滚!你这个没有胆识的奴才!”三姨太骂了一句,终于放他走了。
李剑青从冯秉祥卧室出来,心里又烦又闷,来到花园里呼吸新鲜空气,不想遇到了冯佩华。他俩虽说有主仆之别,然而因从小在一起,倒也有说有笑,十分随便。眼下两人碰上了,便一边在花园里散步,一边谈心。他们哪里知道,那个三姨太却在暗中瞪着一双燃着妒火的眼睛,牢牢地盯着他们。
就在这天晚上,三姨太在冯秉祥的面前恣意污蔑李剑青勾搭冯佩华以及如何干出越轨的行为等等。冯秉祥是非常喜欢这个小伙子的,可是,他的女儿怎么能嫁给保镖的儿子?如成事实,岂不有损冯家的门第?
第二天,冯秉祥把李剑青叫到面前,关心地说:“剑青,你已经不小了,也该成家了。我替你物色了一位小家碧玉,相貌不错。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把顺昌路那套房子送给你,等你大学毕业,我再为你安排一个好差事。这样,你在九泉之下的父亲也就放心了。”
李剑青马上明白这种关心的原因。他已经听到了有关他和冯佩华之间的传闻,再加上他和三姨太的那件事,他决心离开冯家。于是,他淡淡一笑:“谢谢大伯的关心。现在我不想结婚,我准备到外地去经商。”
冯秉祥沉吟了一会儿,说:“也好!男子汉大丈夫应该到社会上去闯一番事业!”
当天晚上,李剑青整理好行装,准备在天亮之前悄悄地离开冯家。夜很静,他睡不着。凄凉的月光把室内照得惨白,这一切给他增添了淡淡的惆怅。现在,他突然发现,冯佩华的身影已经占据了他的心间。
应该承认,她是一位讨人喜欢的姑娘。他早从她那眼神里看出,她对他抱有好感。可是,他总是提醒自己,她是冯府的小姐,你是焦大的儿子,应该用理智克制自己的感情,不能想入非非。
忽然,“笃笃笃!”轻轻的敲门声把他从沉思中惊醒,他忙问:“谁?”
“我!”
他听出是冯佩华的声音,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把门打开了。
“剑青……”她欲言又止。
“什么事?”
“听说你要离开?”
“是的。你怎么……”
“我要跟你一起去……”
他心里猛地一震,面对着这种真挚的感情,他有点不知所措。沉默了一会儿,他冷静地说:“不行,我要到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去。”
“就是到天涯海角,我也跟你去。”冯佩华坚定地说着,动情地扑到他的怀里,抓住他的衣角,“我喜欢你……”
李剑青怔住了。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体会到女性的柔情,这种柔情就像汹涌的波涛,猛烈地冲击着他。他有些支持不住了。
“不!不能这样!”他以极大的毅力,慢慢地把她推开。
冯佩华含着眼泪说:“你讨厌我吗?”
“不!你应该明白,我是焦大的儿子。”
“不,你说的不是真话,不是真话……我要跟你一起走……”她呜咽着,把他搂得更紧了。
就在这时,“嘭”的一声,门被推开了,他们吃惊地松开了手。
随着手电光进来的是怒容满面的冯秉祥和洋洋得意的三姨太。冯秉祥脸上的肌肉不停地痉挛着,他朝着冯佩华咆哮起来:“你给我滚!”
冯佩华捧着脸,羞愤地奔了出去。
李剑青反而变得平静。他觉得,男子汉大丈夫决不能让一个钟情于己的女人受到委屈,他承担了全部责任:“大伯,这都是我的不是!”
“啪!”李剑青的脸上重重挨了一记耳光。
李剑青转过身,一声不响地拿起行装,走出屋外,出了梅园大门。
久别重逢
李剑青离开上海,到了扬州,经傅先生介绍,去苏北参加了新四军,一晃就是六年过去了。十天前,他接受领导的调遣,从解放区到上海执行一项任务。就在他打算回解放区时,发生了冯秉祥被绑架事件。
在冯秉祥被绑架的第二天一早,李剑青在一家小客店里,看到报上登的冯秉祥被绑架的消息,当他看到报道的结束语:“据警方认为,当前共产党为了应付战争,极需资金,这起绑票案与共产党地下分子有关……”时,猛地在桌上擂了一拳,愤愤地骂了一句:“卑鄙、无耻!”
他骂声未绝,忽然响起了一阵轻轻的敲门声,接着进来一位打扮入时的年轻妇女。那妇女笑盈盈地朝着他点点头说:“没想到吧?”
李剑青一看,认出来人是扬州傅先生的女儿傅梦霞。
原来,中共地下党上海市委已察觉到冯秉祥被绑架的背后,隐藏着复杂的政治阴谋。市委知道李剑青在冯家生活过八年,情况熟悉,就决定留下他,并把营救冯秉祥的任务交给他,同时派傅梦霞作为市委的联络员与他保持联系。
这时,傅梦霞从手提包里拿出一支F2美式手枪交给李剑青,说:“现在市委想知道你的设想。”
李剑青接过手枪,放进内衣袋里,说:“从消息报道中看,冯秉祥是在自己的卧室里被绑架的,据我所知,他的卧室里有一间密室。照理说,他听见保镖报警的枪声,应该躲进密室,可是……”
“你怀疑他家有绑匪的内线?”傅梦霞反应很快,打断他的话头。
“是的。”李剑青说,“我想从这条内线着手,顺藤摸瓜。”
傅梦霞点点头:“市委让我转告你,要竭尽全力援救,首先要保证冯先生的安全。”
李剑青说:“据我分析,这次绑票八成是浦东帮干的,而舆论界却认为是警备司令部方面干的,警察局压力很大。那些官僚买办趁机想侵占冯氏财产,可能会勾结警察局,置冯先生于死地。”
傅梦霞用信任的眼光看看他:“不过,我相信你一定能完成任务的。组织上派林飞虎做你的助手,他对黑社会的情况非常熟悉。一会儿他就来。”
她刚说完,门口传来了一长两短的敲门声。傅梦霞起身开门,门口出现一位头戴礼帽,身穿短衫,粗犷魁伟的大汉。他,就是林飞虎。
再说在傅梦霞的安排下,小玉扮成卖花姑娘,约冯佩华在海燕咖啡馆同李剑青会面。
海燕咖啡馆坐落在一条幽静的马路上,里面除了大厅,还有几个单间雅座。李剑青在雅座里刚坐下,看见一位文静的女人出现在门口,他一眼就认出她就是六年不见的冯佩华。“佩华,你来了。请坐!”
冯佩华瞥了他一眼,默默地在一旁坐下。“你的变化真大,我差点认不出了。”李剑青说。
“你也一样。”
“你父亲的事我都知道了,今天请你来,想和你商量一下,看看我能帮你做点什么。”
“你不怨恨他吗?”
“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今天,我是代表许许多多关心他命运的人来的。”
冯佩华抬起眼睛,惊异地看着他,她没有想到,还有许许多多的人,在关心父亲的命运。
“这些人没有忘记你父亲曾做过的好事。”
“我父亲对不起你。”
“我也对不起你……”
听到这话,冯佩华咬着嘴唇,把脸偏向一边,强忍住泪水:“这几年你在哪里?”
“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李剑青不想涉及这个问题,马上把话题一转,说道:“我想了解一下,你父亲被绑架那天,为什么没去参加金家的婚宴,事先有哪些人知道?我怀疑你们家里有内奸。”
李剑青的怀疑使冯佩华吃惊。当她认真地听完了他那缜密的分析,十分信服。是的,家里肯定有内奸。
“你暂时不要去惊动他们,不然会危及你父亲的安全。另外,希望你能随时把情况通知我。小玉会来找你的。”
就在李剑青和冯佩华交谈的时候,一个又瘦又黑、三十出头的男人走进了咖啡馆的雅座。这个人叫陈金福,是警察局的侦探头目,今天,他闲来无事,便到咖啡馆来闲逛。他探头往雅座一望,一眼就认出了李剑青就是上司通令要抓的新四军的李科长。他顿时喜得暗叫一声,嘿!今天老子走运了!于是,他故意一摇二摆地走到李剑青面前,嘿嘿笑道:“李科长,久违了!”
李剑青抬头一看,顿时一怔。
绑匪通牒
陈金福在发现李剑青时,本想立即退出去打电话给警察局,但当他发现一旁坐着的冯佩华,立即改变了主意。这个特务是个见钱不要命的角色,他觉得在此乱世之秋,钱是最好的东西,什么忠于党国,都是骗人的,有钱才是实惠。因此,他决定抓住这难得的机会,敲敲姓冯的小姐,发一笔财。
于是,他走到李剑青面前,阴笑着说:“嘿嘿,想不到李先生在这里和冯小姐幽会呢!李先生,还记得我吗?”
李剑青也认出了曾经当过新四军俘虏的陈金福,但他不动声色地说:“对不起,你认错人了,我不认识你。”
陈金福立即沉下脸,从怀里掏出了“蓝派司”,往桌上一甩,说:“那就请李先生跟我到警察局走一趟!”
李剑青泰然地说:“可以。”
冯佩华倒着急地叫起来:“剑青!你……”
陈金福见冯佩华着急起来,便转向她,嘻嘻一笑说:“说实话吧,要是我把李先生带走,可以拿到一千块银洋。不过,看在冯小姐的面上,事情总可以商量。”
冯佩华一听,立即脱下无名指上一只钻戒,放在桌上。
陈金福掂量着钻戒,说:“这位李科长只值一只钻戒?”
冯佩华又脱下金表,递给陈金福。
“对不起,打搅你们了。”陈金福把钻戒和金表装进口袋,站起来,嬉皮笑脸地鞠了一躬,转身走了。
等陈金福走远,冯佩华一把抓住李剑青的手,激动地说:“剑青,我早已料到你是那边的人。你快离开上海吧!”
“不,我要等你父亲脱险之后才能离开。”
冯佩华当然希望他能留下,可是,她又为他的安危担心:“那太危险了。”
李剑青充满了自信说:“没关系,我有办法对付他们。”
冯佩华“嗯”了一声,一头靠到了李剑青的怀里。一会儿,李剑青悄声关照冯佩华,叫她回去注意动向,及时和他联系。冯佩华点点头,依依不舍地和李剑青分手后,回家了。
几天后,冯佩华通过小玉向李剑青报告了一个出乎意料的情况。
原来几天来,冯振华为了筹划六十万美元而到处奔波,晚上又睡不好,常常被恶梦惊醒。这天,他从外边回家,已经是晚上七时。他一进房间就倒在沙发上,不一会儿,昏昏沉沉地睡着了。忽然车夫阿兴悄悄进来,轻声告诉他张小姐那里来请。
一听张宛宜来请,冯振华站起身,对着镜子整了一下领带,拢了拢散乱的头发,就由阿兴开了汽车,很快到了张宛宜的住处。
张宛宜一见冯振华,立即扑向他的怀抱:“振华,我有要紧事跟你说。”她边说边从枕头底下拿出一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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