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等了,袁先生-白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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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与海 畏他情深意长。

    当我和康帅赶到现场的时候,我的脑海里不禁响起了阿杜的那句歌词:我应该在车底,不应该在车里……

    我真的宁愿在车底,也不愿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

    郑明明不知道使的什么盖世神功,竟然爬到了高高的桥架上,抱着铁架子一脸视死如归地冲康帅大喊:“康帅,你听好!我郑明明虽然答应过顾延要为他死,可是他失忆了,这事儿不算数,现在,我要从这里跳下去,你瞪大你的眼睛看好了,我就是变成厉鬼也还是会喜欢你!”

    “对,喜欢你!”夏文静在一旁声嘶力竭地帮腔。

    我只觉得一阵眩晕,不知道郑明明这又是唱的哪一出,只好用探寻的眼光看向康帅:“大哥,你到底把她怎么着了?”

    康帅荫翳的脸色就像那暴雨天的河水,绝望而汹涌地翻滚着,他闭上眼睛,用力地按了按疯狂跳动的太阳穴,对我说:“我哪敢把她怎么着啊?还没怎么着她就敢这么着,要是怎么着了我还有活路吗?”

    我觉得我的头更晕了……

    康帅对郑明明喊:“你下来,有话好好说!”

    郑明明把小脑袋一扭,坚定地说:“不,我要跳下去,变成厉鬼!”

    “对,跳下去,变厉鬼!”夏文静再一次声嘶力竭地帮腔。

    康帅暴躁地点了根烟,提醒她:“你跳下去只能变成水鬼,变不成厉鬼!”

    郑明明明显地愣了一下。

    我趁机劝她:“康帅说得有道理,水鬼太丑了,你快下来吧!”

    她们两个这才看到我,咦了一声:“阮陶你怎么也来啦!”

    我说:“早知道是这样的场面打死我也不来啊!”

    郑明明浓墨重彩地看了我一眼,“哗——”地洒下一连串的眼泪,抽抽搭搭地指责我:“好你个阮陶啊,亏我一直拿你当我最好的好朋友,你怎么能三番五次地和我抢男人呢!顾延我都让给你了,你连康帅都不放过!”

    我只觉得眼前一黑,狂呼一声:“郑明明你给我滚下来!”

    郑明明一听,神色呆了呆,转瞬又气势汹汹地开骂:“好啊,你们还夫唱妇随上了,不要脸,我要和你绝交!”

    此时已有不少不明真相的群众围上来看热闹,为了不把事情闹得更大,我只好豁出脸面冲她喊:“你别血口喷人,我喜欢的只有顾延!康帅是我大哥,我们俩之间没有任何苟且之事!”

    郑明明高高地扬起下巴,问康帅:“你,你告诉我,阮陶说的是真的吗?”

    康帅见她松口,立即疯狂点头:“真的真的,你快下来吧,你再闹下去一会儿把CCTV都闹来了,你一个小姑娘家的还要不要脸了?”

    郑明明说:“我不要脸,我只要你!”

    康帅的脸色越来越黑,我想他肯定特别想跳下河再也不浮上来。

    好在他也算是见过世面的人,从小也经历过一些风浪,所以他很快就稳住了心神,耐着性子对郑明明说:“我知道了,你先下来,我们好好谈。”

    郑明明这才擦了把泪,从容不迫地从桥架子上爬下来,一溜烟地跑到康帅的身边说:“好啊,好好谈,好好地谈恋爱!”

    “胡闹!”

    康帅高高地扬起手,那一耳光顿在半空,终究是没有落下。他只是深深地看了郑明明一眼,头也不回地穿出了人群。

    郑明明呆呆地看着康帅走远,眼泪在眼窝聚成薄薄的一层壳。

    我和夏文静走过去,紧张地围着她。

    郑明明委屈地看着我,小声地问:“为什么我喜欢的人都不喜欢我啊?”

    我想了想,客观地说:“也许是你太心急了,像刚才那样闹,和那些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泼妇有什么区别?”

    郑明明垂下头,眼泪终于大颗大颗地落下来,她说:“阮陶,连你都骂我,还有夏文静,你们是不是都觉得我特别蠢,特别不要脸?”

    她一哭,我就慌了,有些女孩儿生得我见犹怜,哭起来梨花带雨倒也合情合理,可有些女孩儿一向是朝气蓬勃活泼灵动的样子,这样的女孩儿一旦哭起来,就特别让人手足无措,郑明明就是后一种。

    “你别哭啊,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慌乱地抱住她,哎,原来她是这么瘦小,就像个发育不良的小孩子。我说:“我的意思是,也许我们可以换个套路试试,真的,如果你误解我那我跟你道歉,求你了别哭了,你一哭我觉得自己像个千古罪人……”

    郑明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红红的眼睛使她看起来像只受伤的兔子,她看着桥下翻腾的河水,无奈地说:“想谈个你情我愿的恋爱可真难啊,他娘的。”

    那天晚上,在我的严词逼供下,郑明明讲述了她和康帅之间不得不说的那些事儿。

    故事以激动人心的励志片作为切入点:明朗少女郑明明,只身一人去留学。怎料英语难上天,无法沟通寂寞无边,日日思乡心更切,夜夜难眠渐憔悴……于是,才过了没几天,她就买了张机票逃回了中国。

    到这里,剧情急转直下,开始朝着黑暗的社会题材扭转:少女郑明明重返国土,还没来得及亲吻脚下的大地,就被小偷儿偷了个精光,幸运的是,这个小偷儿,他是一个有职业操守的小偷儿,是一个高尚的小偷儿——他把身份证和护照丢在了附近的垃圾桶里,像是在等待着失主寻找。

    真是人间处处有真情,人间处处有真爱,郑明明手捧着自己的证件,流下了一行感恩的泪水。

    接着是气势磅礴的武打片:身无分文的少女郑明明行走在繁华的闹市中,饥肠辘辘,目光灼灼,就在那个时候,她发现离自己两步之遥的地方有一枚硬币闪闪发亮,只见郑明明瘦小的身躯直直飞了过去,一个完美的恶狗扑食落地,将硬币收入囊中,并用它换来一个热腾腾的素馅儿大包子。

    正要果腹之际,一个彪形大汉从旁路过,不小心撞掉了包子不说,还上前踩了一脚。根据目测,大汉绝非善类,可郑明明又岂是池中之物?只见她哀号一声,捡起包子狠狠地砸在了大汉脑袋上。

    并怒喝一句:“我日你仙人,瞎了你的狗眼!”

    刹那间,大街上风起云涌,一股不祥的气流徘徊在两人之间,通常,我们把这股气流叫作杀气。

    正所谓狭路相逢胖者胜,俩人打了没一会儿,瘦小的郑明明就很明显地居于下风,等郑明明差不多快被打死的时候,城管出现了。

    城管说:“你是中国人吧?你也是中国人吧?你看你俩这么有缘,都是中国人,就不要再自相残杀了!”

    在给二人进行了一次长达二十五分钟的思想教育之后,城管把他俩放了,并补充道:“其实这事儿不归我们管,得找片儿警,但是我既然和片儿警一样,吃的是国家的粮食,就有义务教育你们。”

    到这里,剧情开始正式与爱情片接轨:就在郑明明毫无形象地蹲在马路边上大哭的时候,一个外表桀骜不驯,眼神冷漠如冰,举手投足颇具大侠风范,内心却温柔似水的翩翩佳公子出现了。

    他的下巴上留着性感的胡茬儿,穿一身藏蓝色运动服,是那么帅气挺拔、那么英俊潇洒,就是这样一个男人,手里握着一个热腾腾香喷喷的包子,居高临下地对郑明明说:“给你。”

    郑明明接过包子,咬了一口,喃喃吐出二字:“好吃。”

    男人但笑不语,转身离开。

    这个男人,就是康帅。

    “可是你怎么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啊?”夏文静听故事听得意犹未尽,诚恳地提出细节上的疑问。

    郑明明保持着一脸痴迷的神色,解释说:“当然是我追上去问的啊,一开始他是不肯告诉我的,后来我就死死地抱住他的大腿,他就被我的真诚给感动了,把姓名、电话、QQ号码都告诉了我。”

    “很快我就被我爸遣送回了美国,之后就一直用QQ和他联络。你们知道吗,刚去美国的时候我一直想不明白一件事,那就是,为什么上天不把顾延给我呢,明明我也和你一样那么喜欢他啊。直到遇见康帅我才明白,原来真正属于我的在这儿等着我呢。”

    夏文静双手捧着圆乎乎的脸蛋儿感慨:“太感人了。刚才你差点儿为了他跳河,这就是苦情戏,如果跳河成功,就成了恐怖片,郑明明,你的爱情太精彩了,简直是囊括了整个电影市场啊!”

    郑明明抱着膝盖,认真地说:“哎,如果康帅肯配合一下,那就是HAPPY ENDING了,可康帅怎么就是不喜欢我呢?这也太科幻了……”

    “就是啊,你为什么不喜欢郑明明呢?”再见到康帅的时候,我忍不住质疑。

    此时我正坐在康帅家的客厅里,这间公寓并不大,却把空间利用得很好,隔出了一间卧室和一间书房。小时候没能完成学业一直是康帅心里的一个遗憾,如今稍有空闲就会买书阅读。客厅里还摆着一把吉他和几盆小花,蒙着兔绒般的阳光,看起来格外温馨。

    康帅的面前摆着一听冰镇啤酒,徐徐地冒着凉气,他不无尴尬地说:“郑明明喜欢我,完全是因为她误会了我的人格。”

    “此话怎讲啊?”

    “这就说来话长了。”康帅喝一口啤酒,斜睨我一眼:“你们这些小屁孩儿,整天爱啊爱啊的,你们真懂什么是爱吗?”

    我有点儿不高兴:“大哥,爱情和年龄无关,难道活得越久的人就越懂得爱吗?”

    “嗨,我是说不过你。”

    “那你就说说你和郑明明之间到底怎么回事啊?”

    康帅无奈地笑:“那时候我刚出狱没多久,是个三无人员,没文凭、没工作、没身份,口袋里也没有几个钱。实在饿了,买了个包子,没想到还不小心掉地上了。你说这包子扔了多可惜,正想找个水龙头冲冲再吃,就看见一小姑娘蹲在地上直勾勾地瞅着我,一边哭一边流口水,当时我就想,这别是个精神病啊,我可惹不起,就把手里的包子给她了。”

    我忍不住捧腹大笑:“我看呐,你就是看上人家郑明明了,那么漂亮的女孩子怎么会像精神病?”

    康帅正色道:“你不知道当时她那个样子,披头散发、衣衫不整,脸上还青一块儿红一块儿的,你见了你也怕。还当众抱着我的大腿不放,死活就是要我的名字和电话,我裤子都快让她扯掉了,你想想大街上人来人往的,我能不怕她吗,可不就一下子什么都招了!”

    我擦了擦眼角笑出来的泪花,继续问:“现在你已经知道郑明明不是精神病了,为什么还躲着她,逼得她跳河?”

    康帅犹疑了一下,轻声说:“我怎么能跟着一小孩儿瞎胡闹!”

    我凑过去,坏笑着仰脸看他:“小孩儿?她可早成年了。大哥,你该不会是没谈过恋爱,在怕郑明明吧?”

    康帅板起脸瞪我一眼:“胡说!我怕她什么,怕她吃了我啊?”

    我窃笑:“也许,就是怕她吃了你咯!”

    他窘迫地转移话题:“先不说这个,倒是你,就打算永远这么和顾延耗着?”

    我泄气地把自己摔进沙发里,瓮声瓮气地说:“那又能怎么样?晴天就是相信赵小仙和她爸编的那些话,就像小动物会把睁开眼睛看到的第一个生命当作是自己的妈妈一样,如果换做是我,也宁愿相信朝夕相处的赵小仙,而不是半路杀出的程咬金。”

    康帅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说:“解铃还须系铃人,顾延会不会信你,全在于赵小仙肯不肯说真话。”

    赵小仙……她可是个真神仙呐,我一想到她那张充满攻击性的小脸就脑袋疼。

    临走的时候我忍不住问康帅:“父亲去世后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你会入狱呢?”

    康帅匆忙地挤出一个宽慰的笑:“小孩子不要管大人的事,入狱无非是犯了法,有什么不明白的?”

    “可是……你是康帅,你不会做犯法的事。”我小声地辩解。

    “傻孩子,快回去吧。”他转过身不再看我,窗外无限温柔的阳光落满他的肩膀,他的背影微微晃动,落寞得让人难过。

    我知道,他不想说的,我再问也是徒劳。

    当郑明明得知包子事件的真相后,沉默了片刻,随即又握着我的手激动地说:“他把包子让给我,说明他善良,他把真相告诉我,说明他诚实,试问有谁会不去爱一个既善良又诚实的好男人呢?”

    我和夏文静面面相觑,异口同声地说:“你说得很有道理,我们竟无法反驳。”

    其实,根据我多年从事文字工作的创作经验来看,康帅很可能已经被郑明明毫无道理的爱情给动摇了,他只是需要时间。

    所以在我的立场来讲,我是百分百偏袒并支持郑明明这一方的。

    与此同时,郑明明的勇敢让我意识到自己的软弱,或许我该向她学习,学习怎样毫无保留地把自己的喜欢展现给对方,至少要让那个被喜欢着的人明白,有一个人,她是那样努力地爱着他。

    从小到大,我们学过说话走路,学过地理化学,可是从来没有人教过我们爱一个人的正确答案和解题思路。所以,每个女孩儿都有被爱情难住的时候,有人像郑明明一样横冲直撞、头破血流,有人像夏文静一样尺素往来、强忍思念,也一定有人像我这样,徘徊踌躇,念念不忘。

    我们都是爱情这门功课里的差等生,有时候我们甚至分不清,自己抓在手中不肯放下的究竟是爱情、是占有欲,还是平凡生活中绚烂的幻想。[写的好。起初我们肯定都是因为相爱才在一起,而爱情经过时间的消磨,两个人彼此性格的互相碰撞,摩擦。最初的感觉会慢慢淡去。

    时间越久,我们就越是分不清楚在一起相守的原因究竟是因为爱,还是执念。

    所以时间是一个好东西,它让无变成有,让有变成无。

    受到康帅的启发后,我再一次意识到赵小仙这个人物存在的重大意义。她可能是全世界仅存的,也是唯一知道顾延失忆原因的人。

    也就是说,我不仅不能得罪她,还得讨好她、收买她,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撬开她的金口,让她把顾延失忆事件的始末开诚布公地告诉我们。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为了感动赵小仙,我几乎把这辈子存着没用的卑躬屈膝全部用光了。

    刘芒对此做出了较为客观的评价:“真是开了我的火眼金睛,这么多年了我都没发现,原来自己身边隐藏着如此谄媚无下限的小姐妹。”

    我悲伤地望了望天:“其实我自己也没发现,这都是后天开发出来的,呵呵呵……”

    盛夏来临时,晴天已经可以独立接一些平面模特儿的工作,生活质量也有了提高。借着袁熙的面子,我天天往JOS工作室跑,跟在晴天旁边不厌其烦地问东问西:赵小仙喜欢吃什么啊?赵小仙喜欢喝什么啊?赵小仙喜欢玩儿什么啊?

    得到答案后,我就像一个小助理一样,拿着铅笔头在本子上把这些可贵的信息一一记录下来。

    很快,我就迎来了和赵小仙的第一次正面交锋。

    那一日,我炖了赵小仙最喜欢喝的鸡汤,热热的保温瓶拧开,鲜嫩的鸡肉丝毫不老,汤汁白浓,红枣和枸杞毫不吝啬地撒了许多。

    赵小仙盯着保温瓶看了一眼,特别麻利地把它打翻。

    “信不信我打得你哭爹喊娘!”当然,这是我的腹语,实际上我说的是:“天哪,没烫到你的小手吧?你看我真是不小心……”

    刘芒在旁边干哕了一声,哎,其实我自己也觉得自己挺恶心的。

    赵小仙咄咄逼人地教训我:“你是不是特别希望我死啊?我枸杞过敏你知不知道?一粒枸杞都能让我浑身发麻,这汤里放这么多枸杞,你是想看我七窍流血吗?你可真够恶毒的,白雪公主她后妈的N次方啊你!”

    我看着洒了一地的鸡汤,和那一小把该死的枸杞,默默地拧上保温瓶的盖子,收拾好残局,拉着刘芒走了。

    赵小仙倚在门边冲我完败的背影大喊:“你就不要白费心机了,我讨厌你,你和你朋友都离我远一点儿,也请你们离我的晴天远一点儿!”

    刘芒问我:“要不要我现在回去把枸杞塞进她嘴里,弄死她算了?”

    “何必呢……”我叹了口气,补充道:“去吧,弄死她!”

    当然,作为一个守法公民,我拉住了把我的玩笑当真的刘芒,和她一起手牵着手回家了。

    夜里,刘芒、夏文静和我,三个心事重重的少女聚在一起饮酒作乐,傻笑跳舞。偶尔,我们会这样聚在一起,造一个小小的世界,像一群不必对任何人、任何事负责的小孩儿,在天亮之前尽情玩耍。我喜欢这样的时刻,我们卸下坚硬的铠甲,变得柔软、啰唆、热泪盈眶。

    夏文静反复强调李海洋是多么温柔多么俊朗,她说:“全世界只有李海洋不会觉得我胖,只有他对我说,要按时吃饭,不要因为减肥伤了身体。”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鼻涕落进酒杯里被她一饮而尽:“今年冬天,李海洋就退伍了,可是我好怕自己站在他身边,像一头野猪,丢他的脸……”

    而我打着嗝不停地傻笑,挥舞着手臂叫嚷:“来来来,让作家给你们朗诵……朗诵几句经典的电影台词。听好了啊,如果有一天,我忍不住问你,你一定要骗我,就算你心里多不情愿,也不要告诉我你最爱的人不是我……”啤酒的气泡涌上睫毛,我扑过去抱住夏文静也大哭起来。

    刘芒嫌弃地看着我们直摇头:“你们能不能有点儿出息啊?多关心关心国家大事和财务自由吧,小情小爱哪里就值得伤心……”

    哎……这是个多么不解风情的女人啊,她怎么可以在这么煽情的时刻,说出这么不合时宜的话。

    我和夏文静一起鄙视她:“你是洋葱精变的所以没有心吗?我可不信你就没有为男人伤心的时候。”

    刘芒哈哈大笑:“你们把爱情看得太重是不会有好下场的,相信我,除了我自己,没谁能伤得了我的心。”

    “嘴硬。”我讥讽地看着她:“苏源呢?你不是很喜欢苏源吗?还有……袁熙,你从前,不是很喜欢袁熙的吗?”

    刘芒揉着惺忪的眼睛不说话。但是我分明看见,当我说到袁熙的时候,她的脸上一闪而过的动容。

    再后来,我就失去了记忆,彻底喝醉了。

    听说那天晚上我闹得很厉害,不停地给袁熙打电话,逼他听我现场唱情歌。

    袁熙不胜其扰,一脸憔悴地来了,一进门就被我死死地搂住脖子,在他耳边声嘶力竭地唱:想要问问你敢不敢,像你说过那样的爱我,想要问问你敢不敢,像我这样为爱痴狂……

    这些都是刘芒告诉我的,我不是很信,她还告诉我,我差点儿把袁熙给勒死,她的报警电话都摁下两个一了,被袁熙给劝住了。

    我说:“这……”

    刘芒说:“呵呵,平时没看出来啊,这么大力气当年怎么会被叶婷婷吊起来打?”

    我说:“这……”

    刘芒说:“你还知道互动,唱两句就跑到窗户边上冲楼下喊,下面的朋友,你们好吗?挥起你们的双手!然后就蹲下去吐,吐一小摊,再换个地方继续吐,你倒是知道干净了,一晚上把屋子的各个角落都分配了点儿你的呕吐物。”

    我说:“别说了,给我留点儿脸面,好歹我也是有粉丝的人。”

    刘芒就闭上嘴,递过来一碗解酒汤,我很不好意思地喝了一口,说:“谢谢啊,你真好。”

    刘芒冲我翻白眼:“这汤是袁熙熬的,他可真是你亲爹!”

    这时候夏文静从沙发底下爬出来,打了个嗝,吐纳出一缕浓浓的酒气,气若游丝地说:“阮陶,把汤分我一点儿……”

    哎,夏文静,没有你我可哪有脸继续活在这个世界上啊……

    再看见袁熙的时候我有点儿羞涩,他的脖子上明显可以看到一圈红印子,我一想到自己一手勒着他的脖子,一边频繁地换地方呕吐,就觉得自己太不矜持了。

    袁熙对我露出一抹宽容的笑,说:“不要紧,福贵撒尿都知道换地方,何况是你呢。”

    我恼羞成怒:“你找我出来就是为的羞辱我?”

    袁熙摇摇头:“有正事儿。”

    他带我走进一家蛋糕店,店员笑容满面地将已经包装好的蛋糕递给袁熙。袁熙道了谢,才对我说:“我约了晴天去他们家做客,听说赵小仙喜欢吃蛋糕,你拎着同我一起去。”

    一听到赵小仙我就忍不住想起那只无辜的鸡,死都不能死得有尊严,要知道,作为一份鸡汤,被无情地打翻是多么凄凉的结局?更何况那是我一个字一个字赚出来的血汗钱买的鸡。

    我开始退缩:“谢谢你的好意,我还是别去了,说实话,每次看见赵小仙我都瘆得慌,我还是回家吧我。”

    袁熙伸出胳膊钩住我的脖子,无情地嘲笑我:“一个小丫头都能把你吓成这样,记得当年你追顾延的时候挺勇猛的啊?”

    “我才不吃这一套,激将法,小时候都玩儿腻了。”我撇撇嘴。

    袁熙放开我,一本正经地说:“不去也好,不过阮陶,正所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你想要真相,却不敢靠近唯一知道真相的人,这不是很可笑吗?”

    有道理,我被袁熙成功诱惑,拎着蛋糕勇敢地坐进车里:“走,去母老虎家解救我的小老虎!”

    门铃摁响的时候,我仿佛看见死神在朝我招手:你好小妞儿,欢迎光临,弄不死你算我输。

    我的被害妄想症已经到了病入膏肓的地步。

    其实我心里对赵小仙还是很过意不去的,我总是在大脑里把她不断地丑化、恶化,抛开成见,她也只是一个比较任性的小女孩儿罢了,而她的任性也不过是因为缺乏安全感。我挺理解她的,晴天对她来说,就是这世上仅存的美好和依赖,她拥有的太少了,所以晴天才会是那么重要,那么珍贵。换做是我,有人想要抢走晴天,我也受不了。

    所以,当赵小仙迎出来开门的时候,我特别真心诚意地冲她笑了一下。

    可能我的真诚传达得不够流畅,赵小仙的脸一下子就拉得比长白山还要长。晴天有点儿尴尬,把赵小仙拎到屋子里放好,才又出来迎接我们,脸上居然还有一点儿微微的泛红。

    屋子狭小闷热,一架古老的电风扇吱嘎吱嘎地转动,驱散着屋内凝滞的空气。地板上铺着凉席,散落着几本书和一只小熊玩偶,看上去脏兮兮的,但是很可爱。

    晴天说那是赵叔叔送给小仙的生日礼物,也是赵小仙这辈子收到的唯一生日礼物,她每天都要抱着它才能入睡。

    说话间,赵小仙泡好了茶水端上来,一一摆在我们面前。

    晴天把自己面前的那杯茶端给我,说:“这是冰镇过的大麦茶,很消暑。”说着把我面前的茶水不动声色地端到自己面前。

    赵小仙挨着晴天坐下来,大张旗鼓地白了我一眼,说:“真是跟屁虫。”

    袁熙冲她露出一抹比天使还纯洁的笑容,说:“这可就误会了,我们家阮陶是被我抓来的,她和你一样,特别喜欢吃蛋糕,我就想啊,说不定你们可以成为朋友,这才把她硬是拖过来。”

    “不可能!”赵小仙斩钉截铁地打断了袁熙的话:“我宁愿和院子里的臭虫做朋友。”

    我不禁对赵小仙起了崇拜之心,她竟然可如此干脆利落地无视掉袁熙的杀人微笑,果然有志气。

    晴天宠溺地拍一下她的头,说:“不要没礼貌。”说着端着面前的茶水,正要喝,被赵小仙一把抢过去,她说:“这杯不行,我给你换一杯!”

    晴天笑着点了点头,说:“好。”

    赵小仙气鼓鼓地站起来,转身去厨房重新倒了一杯茶回来,重重地放在桌子上。我忍不住抖了一下,在心里感谢晴天的救命之恩,也不知道那杯原本要被我喝下去的茶水里到底放了什么奇怪的东西……

    我默默地吃了一大口蛋糕,抚慰自己受惊的心灵。

    好在接下来的一切都还算祥和宁静,看着袁熙和晴天谈笑风生的样子,我的心里充满感激。

    闹剧发生在夜里。

    当夜幕降临,热闹喧嚣的松会在夜色中渐渐安静下来,微风起,空气里弥漫着不着痕迹的凉意。

    晴天和赵小仙亲自下厨,做了几碟精致小炒,我也煮了一锅没有放枸杞的鸡汤端出来献宝,袁熙则在附近的超市买回几听啤酒和几串熏肉,不一会儿,小小的饭桌摆得满满。

    气氛出乎意料地温情热闹,我太开心,不由得多喝了几杯,酒精化作海浪涤荡心扉,在我的胸腔卷起一层层温柔的浪花。没多久我已经是头晕目眩,面色潮红,晴天和赵小仙却是精气神倍儿足。

    我对晴天说:“从前不知道你酒量这样好。”

    他笑着说:“有一次我和小仙为了赢取啤酒节的奖金,就去参加了喝啤酒大赛,没想到一下子练大了酒量。只是现在小仙身体不大好,我不许她再喝了。”

    我看向赵小仙,从刚才开始她就一直低头摆弄着那只小熊玩偶,闷闷不乐地喝果汁。话说回来,她身体还不好?当初一把把我推出三米开外的力气难道是神助吗?我有点儿不爽,心里起了醋意,哎,我果然是大俗人一个。

    袁熙晃了晃手里的啤酒罐,眼神迷离地说:“没酒了,不要紧,我再去买。”说完挣扎着要爬起来,被晴天制止。

    “我去吧,这里路况你不熟悉。”

    “还是我去吧,你再给阮陶盛点热汤,她刚才一直在喝酒,没见她吃什么饭菜,怕伤了胃。”

    袁熙出去买酒,屋子里就只剩下我们三个。我不由得望向窗外,晚风柔柔地吹起柳枝,月光在树皮上泛着白森森的光。

    “喂,晴天。”我慢慢将目光移到晴天的脸上,笑着说:“我不要顾延了,和你在一起好不好?”

    屋子里突然安静下来,电风扇的声音被无限地放大、拉长——

    气氛有点儿凝重,又有点儿古怪。

    我放下酒杯,两眼通红,耳朵里灌满血液奔流的声音:“我想了想,也许是我太贪心了,想要未来,又放不下过去。现在我决定只要你的现在,我们现在在一起,谈个不要过去也不担心未来的恋爱好不好?”

    我目不错珠地看着晴天的眼睛,那是一双映射着月光的眼睛,一点点的惊吓,一点点的哀愁和一点点的温柔闪烁其中。

    紧接着,一碗没有放枸杞的鸡汤兜头扣在了我的头上。

    滚烫的汤汁沿着我的头发和脸颊簌簌地滚落,屋子里依然是静悄悄的。赵小仙拎着空碗冲我尖叫:“你别给脸不要脸,从我们家里滚出去!”

    我长这么大也没受过这么滚烫的洗礼,还这么有营养,所以一下子就蒙了,半天没搭上神经,等我反应过来要把赵小仙撕碎的时候,晴天已经一脸内疚地立在了我和赵小仙之间。

    他的身体下意识地挡住赵小仙,担忧地看着我。

    骤然间,我的心密密麻麻地疼起来,脸上的热汤算什么,心里的千刀万剐才是真的疼啊。

    我平静地说:“晴天你让一下。”

    说真的,这个亏我没打算就这么咽下去。从前的忍让和讨好,无一不是为的多一份找回顾延的希望,说到底,我从来也不是苦情戏里的女主角,明明可以反抗却偏要任人欺负。

    强忍着脸上的痛,我抓住晴天的袖子把他拉开,还没站稳,就被赵小仙狠狠地迎头抽了一耳光,啪的一声脆响,震得我耳膜生疼。

    赵小仙甩甩手,露出一种极为愤怒的眼神:“放开你的脏手!”

    晴天站在明晃晃的灯光下怔了片刻,才猛地转身训斥:“赵小仙!你太过分了!”

    其实他可以不这样的,真的,他可以不用在我面前演这出戏,可以不用假模假式地训斥赵小仙,就好像他已经教育过她了,我就找不到理由再打她一样。

    天地良心,就凭我的战斗力,你就是不挡在赵小仙的面前,我也不见得就能打得过她。

    可是赵晴天,你何必,非要摆出那样一个姿态,就像曾经站在我的面前,微微地展开手臂,替我挡住叶婷婷一样……

    赵小仙倨傲地看着他顶嘴:“她犯贱,她活该!”

    “赵小仙!”晴天愠怒地看着她,肩膀微微地发抖。

    我看够了这场戏,慢慢地走过去,想拿着我的包离开,没想到被晴天下意识地抓住了胳膊,他以为我要去打赵小仙。

    结果就是,赵小仙乘虚而入,又狠狠地掴了我一巴掌。

    也不知是喝多了,还是力气被抽空了,那一巴掌,竟把我整个人抽倒在饭桌上,哐啷一声巨响,我像一堆腐肉,重重地扑跌在杯盘狼藉里。

    袁熙推门而入,静静地审视着屋里的场面,然后一句话也没有说,冲过去一拳将晴天打翻在地。

    “你他妈也算是个男人!”

    这是我第一次听见袁熙暴粗口,声音沙哑几近撕裂。接着他大步逼近赵小仙,瞳孔冰冷得没有一丝感情:“你最好现在就给我证明这个人就是顾延,不然你就会相信我可以让你们不得好死。”

    赵小仙退后一步,冲袁熙大声叫喊:“神经病!你们都是神经病,根本就没有什么顾延,他是赵晴天!”

    袁熙步步紧逼,晴天也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我冲过去抓住袁熙的胳膊,小声地说:“算了,袁熙,我想回家。”

    袁熙回头看我一眼,低头苦笑,握紧的拳头发泄似的砸在赵小仙身后的墙壁上,一声闷响,墙壁上点点红色的血迹氤氲开来。

    我还来不及尖叫,赵小仙已经一声不吭地晕倒在地上。

    晴天发疯一样冲过来推开我和袁熙:“滚开!”他的声音大得可怕,紧张的空气里是他近乎歇斯底里的吼叫。

    他抱起赵小仙,单只手捡起地上的小熊,撕开它的脑袋,面无表情地从里面拿出一个红色的小册子丢在地上。

    “这是你们要找的东西,小仙从小身体不好,经不起刺激,每一次昏厥都有可能要了她的命。我希望你们以后不要再出现在我们面前,就算我是顾延,我也不会丢下她一个人回到从前的记忆里去。”

    他的声音渐渐软化,但是我听得非常清楚,字字句句,你们,我们。

    夜色明澈,我看着地板上那张小小的学生证,慢慢地跪在地上,捡起来打开,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地流下来,一颗一颗落在那张小小的证明照片上。

    照片里,大一时期的顾延一抹自信的笑容挂在嘴角,眼睛里是我熟悉的认真和骄傲。

    晴天抱着瑟瑟发抖的赵小仙,眼睛里全是哀伤和怜悯,他说:“阮陶,对不起,就算我知道我是顾延,就算小仙真的骗了我,这一切也不可能有任何改变。你要找的证据,只能证明我曾经是那个叫顾延的人,但是很抱歉,我不记得他,也不记得你,所以这张学生证,什么也改变不了。”

    “我也曾经想过要和你成为朋友,慢慢想起从前我过的生活,如果代价是一定要拿小仙的命来换,我宁愿放弃。如果小仙因为你们的出现真的出了什么问题,我不会原谅你。”

    我只是呆呆地跪坐在地上,紧紧地攥着那张学生证,像是抓着什么足以给我力量的依靠。我甚至都不知道晴天是什么时候抱着赵小仙离开的。

    只有老旧的电风扇还在哗啦哗啦地旋转着,那是回忆迅速翻动的声音,我看见和顾延在一起的那些日子,那些干净、甜蜜、再也回不去的时光,就像流水上的落叶,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很久很久以后,久到我的双腿都已经快要失去知觉的时候,袁熙才走过来,将我从地上扶起。

    长久的哭泣和放空让我微微发抖,袁熙悲伤地看着我,将我轻轻地拥在怀里。

    他的手掌温柔地抚顺着我僵直的后背,让我冰冷的身体渐渐觉得温暖。

    袁熙的脸颊贴着我的耳朵,声音很轻但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他说:“阮陶,做我的女朋友吧。”

    我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袁熙的脸,他的眼睛红得一塌糊涂,漂亮的脸孔满是哀伤。我不知道袁熙为什么要哭,是可怜我吗?是在为我心疼吗?担心我,害怕我受到伤害,所以才代替我流泪的吗?

    是这样吧。

    他的手背上全是砸墙后流出的血,一滴一滴地落在地上,像血红的眼泪。

    我把脸深深地埋进他的胸口,近乎乞求地说:“袁熙,我想回家。”

    袁熙轻轻地点点头。他的眼泪滚烫地滑进我的脖子里,他说:“好,我带你回家。”

    那天晚上,袁熙带我回了他的公寓。

    我吐得一塌糊涂,恍惚间听见他温柔地喊我的名字,将我从床上扶起来喂我喝水,又用暖暖的毛巾擦干我脸上、身上的汤汤水水。

    他替我换上干净的白色衬衫,盖上一条毛茸茸的空调毯。

    那个夜晚格外地漫长,袁熙一直坐在床边陪了我很久很久。直到我低声地哭出声来,压抑的哭声透过被子闷闷地传出去,渐渐放大。

    袁熙没有劝我,亦没有安慰。

    他只是在我哭累的那个清晨,认真而又坚定地对我说:“阮陶,我再说一次,做我的女朋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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