猜火车-无章节名: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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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是新的一天,早晨做饭时,虹蒸了几块红薯吃。那是亮亮家年前拿的,本来还有南瓜的,但因为南瓜与难过是谐音,在农村有南瓜不过年之说,所以虹就赶在年那一头把南瓜给吃完了。家乡的红薯个头齐整,大小均匀,甘甜可口,他们一家人都爱吃。饭熟了,虹揭开锅,把红薯一个个呈到餐桌上来,坐在沙发上等待吃饭的母亲这时也发现了红薯,她眼巴巴地瞅着,然后伸长了手。虹不敢让她吃红薯,怕母亲吃了肠胃不好消化,容易拉肚子。

    虹不让母亲吃,母亲就不吃饭,嘴中咕哝的,依旧伸长着手。

    磊磊看见了,说:让她吃上一块吧。

    我怕吃坏肚子。虹说。

    林强不吭声,顺手就拿了一人红薯递给了老太太。

    老太太接到红薯,仿佛宝贝似的。因为红薯有些热,她就来回在手心里倒着用嘴吹。不一会,她吃完了,就又站起身来,伸出了手。这时盘中的红薯总共剩三块了,虹不敢再让她吃,就顺手把剩余的三块红薯全部塞到厨柜中了。然后举着空碟子对她说:没有了,吃完了。老太太不信任地瞅着他们几个人,然后恋恋不舍地回到了沙发前。

    今天是正月十七,因为磊磊明天要开学了,要到省会去上学,虹今天上午和儿子一块儿上街买了一个大皮箱,给儿子买了几件衣服。儿子还想给同学捎几碟面皮,虹也安妥好了。按照虹的想法,儿子明天十二点坐车,到下午四点就到了,然后再坐一个钟头的公共车,最起码赶在天黑前,儿子就能安安全全地到学校了。

    下午,照虹的想法本来是一家人坐在一起吃一顿团圆饭的。但到了下午四点多,儿子的一个叫马江涛的同学约他去吃饭。他俩是高中时的同学,现在虽都上大学,但却在两个城市,平常难得一见。虹见儿子有几分兴奋,就安妥儿子少喝点酒,因为假期里儿子已经有两次接近于醉酒状态了。磊磊说,同学请吃饭,一点不喝不好意思。虹就建议说,柜子里有一瓶超市过年发的红酒,你们三人拿去喝吧。儿子答应了,拿上红酒出了门。

    林强下午也没回家吃饭,据说是被学生家长叫去吃饭了。虹就与母亲一同吃了点饭,又推着老太太在楼下转了一圈,回家时已八点多了,老太太疲惫不堪,就先睡了。虹看了一通电视,这时林强也回来了,喝得有点多,他一回家,弄出了巨大的声响来,一个人在客厅先睡了,虹也就装作不知道,没理他。自从前天晚上以后,后来事情虽然都明了了,但两人彼此都有了心结,两天了,该做的事都在做,但却很少说话。十点多了,虹操心着磊磊的安全,拨打儿子的电话,但电话却怎么也打不通,虹估计应该是手机没电了。再说这么大一个小伙子,那里会出什么意外呢?她就打着呵欠也上床去睡了。

    睡到半夜,林强起身有些要呕吐的样子,虹也就惊醒了。这时她蓦地想到了儿子,慌忙到儿子房间去看,只见床还是白天的样子,电脑也还开着,但是却没儿子的踪影。虹一下子着了慌,对林强说:怎么办啊,磊磊到现在也不见回来?

    林强一听酒意就全散了,也着了慌,因为俩人都清楚,儿子虽不爱学习,有这样那样的毛病,但从来没有夜不归宿过。再说先前他如果晚点儿回来,总会事先给家里打电话的。

    电话呢?短信呢?林强问。

    电话打不通,发短信不回,估计是手机没电了。虹说。

    林强又拿自己的手机拨了一通电话,但显示的仍是“你拨打的手机已关机”,林强看了一下表,此时已是凌晨近两点了。他心里着了急,就急忙穿衣服,边穿边问:磊磊下午和谁在一块?

    好像跟一个姓马的,还有一个姓李的同学。

    他们电话呢?

    不知道。

    那赶紧联系他们父母。林强说。

    虹与林强就开始打电话找熟人,问磊磊同学马江涛的父母是谁。经过一个多钟头的努力,终于联系上了两个同学的家长,但得到的消息更让他们大吃了一惊。三个孩子一起喝的酒,酒喝多了,三人到迪厅唱了一阵歌,也就分了手,各自回家,现在人家的两个孩子都晕晕乎乎地在家里睡着,唯独不见了自己的儿子磊磊。

    听到这个消息,虹的心里猛地一沉,林强在一瞬间脸色也刷地变得惨白。事情在一瞬间有了质的变化。两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墙角里只有钟表在蹭蹭地走着,声音格外响。

    怎么办?一个喝醉酒的孩子不见了,会有无限可能啊。待在家里等,只会越等越着急,但是现在出去找,已是夜里三点多了,到哪里去找啊。

    林强和虹,两人心急如焚,寻子心切。商量了一下,还是得出去找。可家里,有一个行动不便的老妈啊,深夜要带上她,这显然是行不通的。唯一的办法,就只能暂时将她丢在家里。

    她会安然地睡吗?林强说。此时的老太太,呼吸均匀,睡得正香。

    虹干脆利索地说:顾不得了,我们先去找磊磊吧。咱妈晚上睡觉安然,不会有什么事的。再说门窗都关着,她即使起来,也没个走处。现在这半夜三更的,我们把老妈往哪儿带啊。整感冒了,就又惹出一大摊事儿。

    说着两人就起身出门。大街上,夜是如此之冷,也是如此之静,没有人群,没有车辆,消逝了以往的喧嚣。

    好不容易打到了“的”,两人先到三人一起喝酒的速八酒店,但酒店门关得紧绷绷的。两人又找到了三个娃娃唱歌的叫JJ的迪厅,但门依然关得严严的。虹和林强都怀疑儿子肯定在迪厅睡着了,就使劲擂门,但任你敲死敲活,门里边却没有一丝反响。敲不开门,俩人就放弃了这个打算,而是围绕迪厅周围展开搜寻,看看孩子是不是会喝多酒躺在那里了,但找了一圈,毫无收获。

    这时,那个叫马江涛的孩子也与父亲一同赶来了。三人又找,还是没有任何消息。

    迪厅的旁边是夜市,有三三两两的小贩懒散地还在卖着羊蹄。几人赶过去挨个询问几个小贩,见没见到一个22岁大、比较瘦的男孩子?

    小贩惺忪着眼皮,待理不理地答着不知道或者没看见。

    一个多钟头就这样过去了,几人没有找到任何与孩子相关的线索。

    两人站立在无风而清冷的街头,面面相觑。这时,只有最后一招了,就是报警。林强拨通了110的电话。110说,他们这里没情况,要立案,孩子失踪24小时以后再说。又同时说这个辖区归风天派出所管,可以问一下他们情况。林强然后就又打电话给派出所,派出所的值班干警在电话中说,他们巡逻时发现有人喝醉了,就送到醒酒室了,建议他们到东关醒酒室去看一下。林强还想问更多的情况,问送到醒酒室的人年龄大小、个子高低等,但值班派出所民警懒得回答,很快就挂了电话。

    几人抱着一线希望就又往醒酒室赶。醒酒室设在这座城市的东关,占用着一家门诊医院的一楼大厅的两间房子。大厅灯亮着,灯光昏暗,没有一个人。两人进得大厅,一眼就看到了醒酒室三个字。虹一时情急就在大厅里大声呼唤着儿子的名字。就在这时,醒酒室里边竟有了回声,林强与虹仔细一听,果然是儿子磊磊的声音。看来风天派出所民警送到这里的醉汉竟然真是磊磊。

    儿子在房子里边听到爸妈的声音了,隔着关得紧绷绷的门,连叫了几声妈。这几声叫得虹泪花直淌,她捂着眼睛唔唔哭了起来。

    但儿子显然还尚未从醉意中醒来,他在里边一遍遍地呐喊着,让他妈去找服务员来,给他把胳膊上的绳子松掉。他呐喊着:胳膊要坏了啊,胳膊要坏了啊!

    虹听得儿子在里边受罪,就让林强想办法将儿子救出来。林强打开手机,准备寻找熟人,但看看此时近六点了,就合住了手机。

    隔着门,虹掉着泪一遍遍地劝着儿子不要哭闹,想办法将胳膊上的绳松一松。一会儿,孩子的精神渐渐平静了下来,不再喧闹了。

    马江涛与他父亲回去了。林强与虹俩人坐在空荡荡的大厅里。大厅顶上的一盏灯有气无力地照着,大厅直立的墙面上镶着一块石英钟,蹭蹭蹭的,一分一秒走着。俩人谁也不说一句话,就瓷愣愣地坐在那里等着天明。

    八点整,负责醒酒室的医生准时来了。林强赶了上去,给他唠唠叨叨说了一通。他将一张单子塞给了林强,要他去结账。林强结完账,就想进屋领磊磊离开。但医生告诉他说,人是派出所送来的,只有派出所来人了才能放人。林强没办法就只能又给风天派出所打电话。

    九点的时候,一位戴眼镜的叫冯亮的警察来了。虹与林强忙迎了上去。这位民警说,孩子没有案子,由于JJ迪吧前几天出过一起命案,这一段对那里巡查得比较紧。他们昨晚巡逻至此,见一后生东摇西晃从迪厅出来,满身的酒气。他们上前盘问,可这后生口齿含混不清,竟然闹着要脱衣服在门当口的台阶上睡觉哩。他身上没身份证没学生证也没手机,和家长没法联系。出于安全考虑,几个民警一商量就把他送到醒酒室了。

    说着,就让医生打开了门,虹与林强两口子来到了醒酒室里面。

    醒酒室里有七八个人,一个个眼泡肿着。虹一进去一眼就看到了孩子。孩子嘴唇有一处破了,在渗着血。身体黑墩墩的、胖乎乎的,似乎一夜间长大了许多,胡须也浓密了,身体看起来结实了许多。他的衣衫破了,一条袖子耷拉着,一只脚穿着鞋,一只脚光着。虹看到这情景,眼泪就又来了。儿子沮丧着脸,告诉母亲说:手机不见了,一只鞋也不见了。

    虹还要去问警察手机与鞋,但林强心里清楚该丢的早就丢了,就让虹别问了。两人一人拖着一条胳膊把孩子领了出来。

    三人出得门,又打“的”。上得车,车上气氛沉闷,都不说话。这时已九点半了,太阳从东山头升了起来,圆圆大大的一轮,像儿童画的气球。街上又一如既往地开始热闹与喧嚣了。出租车从大街上穿过,进到一条小巷。下了车,三人就往山坡上走。这时,三人都注意到他们楼下围聚了五六个人正抬头往楼上看。但大家此时心情都烦,谁也没吭声。

    上了坡,面前是楼,进得家门,屋里的光线有些暗。虹和林强正在换拖鞋,这时却听见卧室里传来了砰砰作响的声音。俩人都吃了一惊,连忙跑到了大卧室。推开门一看,登时惊呆了:大卧室内,满屋的臭气,虹的老妈这个老太太此时穿着半拉裤,手中拿着拐杖正在一下下砸窗玻璃呢。而有一块窗玻璃显然已被她砸碎了,玻璃碎了一地,窗口露出了一个如西瓜大小般的椭圆形的洞,透过这个洞可以清楚地看见后边一条一条的隐形防护网。

    母亲正用手中的棍子使劲戳后边的防护网哩。

    床上,母亲的被子在散乱着,有一半已掉在地上了。虹掀起母亲的被子来,臭气扑面而来,只见母亲的被子里床单上全是屎,黄啦啦的一大片,糊得到处都是,床周围散丢着一大叠一大叠的卫生纸,上面也都沾着黄啦啦的屎。

    妈呀,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虹这个刚强的女人,看到这一切状况,由不得尖着嗓子放声大嚎了起来。

    林强看到老太太还在阳台边站着,脚上拖着鞋,玻璃虽然碎了一地,但好在脚手还没有被划伤。他就赶过去,把她手中的拐杖拿掉了,扶她坐到了椅子上。

    搀扶着她坐下来以后,闻着她满身的臭气,林强忽然想到了什么,就又忙跑到厨房里来了。他打开厨柜,只见碗碟摞得整整齐齐的,昨天虹顺手塞进来的那个小碟子仍然还摆放在厨柜中靠后一点的位置,但那剩放着的三块红薯还有正月十五晚剩的一碗元宵早已不知什么时间被老太太吃得一干二净了。

    其实,此时正在嚎啕大哭着的虹还不知道,就在这一夜,在这个对于所有人来说再平常不过的夜晚里,这个北方的城市还发生了一件大事,有一个领导被组织双规了,这个人的名字叫张靠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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