钓鱼城的乱世佳人-出嫁惊变
首页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书架
    一支浩浩荡荡的迎亲队伍驶向泸州。

    前面,是三十六头枣红骏马,清一色的蒙古青年,身穿锦袍,头扎彩巾,前呼后涌着一个大汉子,这人身高体壮,赤裸着上身、骑匹乌云盖雪宝马,挥动着一条六颗钻石镶嵌的马鞭,唱着歌,喝着酒,扬鞭疾驶,势无所挡,路上的人与物,都不在他眼里,不是被踢翻在地,就是被马踏如泥。

    这只队伍,都是接亲的蒙古人。他们习惯长途跋涉,马背上长大的汉子,铁骑踏遍了欧亚大陆,骑马比坐在毛毡上还舒服,几天的行程,没有丝毫倦怠,离目的地越近,兴致越大,欢声笑语不绝于耳,只有把后面车队甩得老远了,他们才肯停下来勒马回转。跑一段路,回身遇到大部队了,狂笑一阵,呼啸着拥起华丽的车队,又继续高歌猛进。

    后面,是与之对等的三十六头黄鬃大马,骑在马上的是汉人,一个个装出喜形于色的样子,却谨小慎微,一步一趋。文官的锦衣绣袍被汗水浸湿了,被灰尘玷污了,早失去了应有的光彩。武将的盔甲包裹得他们透不过气来,头盔倒得出汗水来,可是没有任何人敢松动衣衫,更不敢提歇息的话,严格按照蒙古的传统组织送亲队伍。

    中间是新娘和她的陪嫁。三十六辆双轮马车漆得通红,扎着彩绸,缀着鲜花,载满了衣笼箱被,其间还坐着伴娘、丫环、厨子、佣人、吹打乐手。一路丝竹笙歌,锣鼓喧天,在马脖儿铃声极有韵致的伴奏下,像一支流动的戏班子。

    沿途却无人观看,一路十室九空,偶尔有个把人,只见了前面的人马,早就退避三舍了,否则,新娘车一定会让他们眼界大开,还以为是王母娘娘嫁女儿哩!

    新娘的车红木包金,蓝宝石装顶,珍珠为帘,洒金红绡罗帳罩着,雍荣华贵,富丽堂皇。车中坐的新娘,是成都宗家的玉萍小姐,帮她立志的是兄长,为她作主的也是兄长。

    李德辉已经托宗王末哥,要把妹妹送到大汗跟前,所以时刻准备觐见蒙主,奉献妹妹。听到传回的音讯却是蒙哥说:“本汗攻城紧急,哪有闲心!”

    妹妹也不同意,她崇拜的只有同母异父的哥哥,英俊儒雅、文武双全,是唯一与她诗词唱和说得来的人。即使当个汗妃,文化背景不同,生活习惯迥异,一肚子才情也没办法交流。可是一天蒙古先锋熊耳闯入她家,强要娶她为妻,情急之下,只得说自己是汗妃了。

    过了段时间,哥哥说大汗已经应允,就要送她到泸州去。真要上路,她又不愿意了,说那只是欺骗熊耳的,不愿意舍弃成都家中的锦衣玉食,远嫁泸州之地生活将不习惯的,自己一肚子才情激将埋没,将来与谁唱和?

    哥哥却说主命不可违,事关全家老小的身家性命,不答应不行。父母也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诱之以利,胁之以害,为家族的安危,为哥哥的利益,玉萍不得不牺牲自己,怀着昭君和番的悲壮,远嫁蒙古军营。

    一路想来,又怎能和昭君相比?那是冷宫女子,不得皇帝恩宠,最终下场只是一个上阳白头人。出塞匈奴,是嫁给乎韩邪单于作皇后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我算什么?虽不是金枝玉叶,也是大家闺秀,才情品貌不在她之下,只是做个汗妃,还要远离父母,随军漂流,食腥啖膻,苦日子何时是个头?思来想去,没有出路,只求可以按汉家的风俗出嫁。

    越走越热,几日的颠簸,差点震散了她的骨架,泪早已经哭干了,她每日里只喝水度日,什么东西也吃不下,内急也只有强忍着……

    大队伍总算停下来,停在一片树林里,阴凉的风从车幔缝里透入,玉萍舒了口气,要下车小解,伴娘立即把盖头给她罩上。踏上坚实的土地反觉虚空,趔趄半步,胃一抽搐,酸水立即从口中涌出来。

    “新娘吐了——”伴娘一声尖叫,惊动了所有歇晌的人。丫环掀起盖头来,她吐得胃尽肠干后,仿佛吐尽了胸中块垒,趁机仰天伸颈,大大地透一口气,发现蓝天、白云、绿树都充满勃勃生机,比雍荣华贵的宝马金车里舒服多了。可惜,伴娘不许她多看,给她一点水洗漱了,又罩上盖头,扶着向密林深处走去。

    方便完毕,刚站起来,就听见急促的马蹄冲刺而来,有人钻进林丛了。她心惊肉跳,情知不好,自己扯下盖头,忙拉住丫环春痕往密林深处躲。没走几步,哗啦啦一片灌木倒塌的声音,春痕惨叫一声,倒在她的身边,把她也带倒地。

    宗玉萍感觉到腥热的液体飞溅到手上,盖头掉了,惊恐地睁大眼睛,贴身丫环胸前插着一把刀,痛苦的呻吟越来越弱。她正要爬起,跟着伸来一只毛茸茸的大手,如提小鸡一般,将她扔到一边草丛里。玉萍只来得及尖叫一声,一张阔脸就凑过来了,灰中透黄的两只眼睛分得很开,眯成的两道缝的眸子射出淫邪的光,下巴上一粒黄豆大的黑痣,痣上一撮灰白的硬毛,生生戳向她娇嫩的面颊。这不是到宗府来闹事的熊耳吗?大汗派他来迎亲的,怎么敢强奸新娘?

    “你你你,你给我滚远点……”千金小姐要维护自己的尊严,即将要作王妃了,她怎能与丈夫的下属野合?她勇气陡增,不遗余力地狂呼。可是,没等她再喊下去,嘴就被堵住了,塞进嘴里的是一条肉滚滚的、湿漉漉的、腥膻膻的舌头,身子也被一座布满毛刺的肉山压住,顷刻之间,她觉得自己被肢解了,被碾碎了,化作了齑粉与浓血,只有灵魂没有出窍,还生生煎熬在痛楚、羞辱、恐惧、悲愤之间,求生不能,求死不成。

    “报——”一声蒙语响起,又来一个!她万念俱灰,只求速死。

    死的不是她。压着她的人跃身而起,“哇呀呀——”一阵怪叫,“你瞎了眼!没见老子插着两根马鞭?!”熊耳的光脊背扭了过来,多毛的手从春痕尸体上抽出刀,胳膊抡了一下,一颗人头滚到玉萍身边,热血溅到脸上,她来不及吭一声,吓昏过去了。

    不知过了多久,三魂悠悠,荡回一脉,在昏昏忽忽中飘飘浮浮,终于停泊下来,她体痛头昏,愤怒羞愧,仿佛失去知觉,像一具活尸任人摆布。

    车身剧烈的摇晃减慢,最后终于停止,好像被拉到车下,跪到地上,是拜堂了吗?啊,大汗不会如汉家人娶妾一般习俗的,送入后宫也不能一点声音没有啊?不仅没有礼乐,连马蹄声、车轮声、人语声……什么声音都没有,坟场一般死寂,阴曹地府也不过如此。

    大概,我已经死了,死了也好,否则,这残花败柳之身,还不知受到什么样的惩罚呢?

    怎么阴间依旧热烘烘的?一股看不见的气势逼人而来,更增加了燥热,是下油锅还是下火海?想到地狱的酷刑她一阵颤栗,“我没有罪啊!”她几乎要大呼“冤枉”了。

    没等她出声,忽然间,山崩地裂的哭声骤然响起,是成千上万人哭声的结集,震天动地,震耳欲聋,排山倒海、潮水般涌来,几乎要把她淹没。她的恐惧反而消失了,既然有这么多人在受罪,不愁没人垫背。但是,怕看到那些血淋淋的场面,情愿笼罩在黑幽幽的盖头之下。没想到,一个威严的声音在她前方响起:“红布拿下!”

    指盖头吗?蒙人不知盖头是何物?声音并不大,却如蛙池中扔进一块石头,霎时压倒一切,所有的哭声嘎然而止。

    宗玉萍眼前一亮,她又回到了阳间。

    这不是阴曹地府,明晃晃的阳光当头,四周白茫茫的一片几乎望不到头,是什么东西?眼睛眯了一下再睁开,才发现满地跪着男人,一律身穿白袍,头扎白巾,齐刷刷地过头来望她。透过一双双惊讶的、稀奇的、贪婪的、淫荡的的眼睛,绝世佳容的自信油然升起,她径直朝命令发出方向望去:前方土台上,支着半爿蒙古帐,白纬白幡垂下之处,一具黑棺,一张供桌,一人背桌而立,面向匍匐哭丧的众人。

    玉萍抬头,正和那人相对。他长身伟立,面阔嘴方,刚毅沉静,器宇轩昂,有一种不同凡俗的威严,在直视她的一瞬间,意外地微微一愣,见所有的祭拜人也扭头和他朝同一方向看去,心中不悦,沉着脸做了个手势,磨转身子上香。

    玉萍跪在前头,后面是迎亲的送亲的队伍,跟着主持丧事人的躬身,大家一致磕头,他也被按着三跪九叩。然后,就听见锣鼓声、唱经声,众人的哭声。夫家死了什么人?为什么让我们一起下跪?下令的是谁?好威风,好雄壮,为什么大家如敬天神?如果是大汗,那就是我的夫君,他应该来迎接的,怎么如此冷淡?是因为家里死了人吧?那么肃穆的场面,那么威风的仪态,那年岁,那长相,不是大汗是谁?

    她已经筋疲力尽,头上是火辣辣的太阳,身边是腥味、膻味、汗味、甚至还有尸体的臭味,熏得她几乎窒息。自己身上也在发臭,有熊耳玷污她的遗迹,有飞溅到她身上的血迹,有一路的风尘,这些污垢结成硬壳一般,紧紧地包裹着她,缠得透不过气来,如能洗个澡,死而无憾了……

    她回头看去,后面是蒙古的将士,再后面是一片色彩斑斓的男女,迎亲和送亲的人都跪着,为谁也不认识的什么人哀悼。其实,最值得哀悼的是自己,很快小命就要完结,父母不知会有多难过,哥哥也会后悔的……

    一阵风吹过,沉重的呼吸送来格外腥膻的气味,她的视线只是转了一下,就与最丑陋的目光接触,头脑突然被掏空,她人事不知。

    等她醒来,有四个蒙女正搀扶她进入一座深宅大院,穿过重重大门,终于在一间幽静的屋子里停下来了。她们给她洗澡、换衣、送上一碗冷牛奶,喝了几口,清凉爽适,忧伤与烦恼也好像被化解了些,又被引到床边坐了下来。

    此时她才环顾四周,陈设极其简单,用品极其华贵。就说自己坐的大床,大得像北方的炕,薄如蝉翼的蚊帐云雾一样轻柔,玉石雕琢的枕头玲珑剔透,都是世间珍品,可是不带星点喜庆色彩,连桌子上的蜡烛都只点着一支,孤独地散发出昏黄的光,照着寂寞的新娘。

    想那么多干啥?她只是一个待罪的女子,累了,困了,身心俱痛,只有任人摆布,竭力支撑也无计于事,终于倒在床上睡着了。

    在一双温热大手的抚摸中醒来,玉玉萍感到舒心爽体的适意,有种欲醉欲仙的体会,是她长这样大还没有经受过的舒坦,像一只受宠的小猫,慵懒地微微睁开眼睛,含胡不清地喃喃着吐露自己的感受。

    “说什么?”一句蒙语,让她从美梦中陡然清醒过来,才发现自己赤身裸体地躺在一个男人的怀里,明烛耀耀下,看清了那男人的模样,正是白日里叫她取下盖头的人,这就是终身将要依靠的丈夫吧?这应该就是大汗,白天他在主持丧礼,没有接纳她,晚上能够眷顾,也是对新汗妃的宠幸。

    偷眼看去,大汗若有所思,眉目凝重,尽管抚摸着她,却如抚摸一只小猫,只是听见她的声音,才停住了手,微微侧着头,也轻声问她。苍天保佑,如此温柔、如此英武、如此气度不凡的男人,除了年岁大点,没有可以抱怨的。

    但是,路上的遭遇让她不寒而栗,一个失去贞节的新娘,将要受到蒙俗什么样的处置?很快,丈夫的爱抚就要变成严厉的惩罚了,那能怪我吗?她又羞又愧,热泪长流:“不是我的错,真的……”

    “会说蒙语?啊,真是妙人儿!”男人用巴掌抹去她的泪水,依然把她当着一只宠爱的小猫来抚摸,见她恐惧地缩成一团,微微一叹,“可惜呀……”可惜什么?可惜我已是破瓜之身了吗?她浑身发抖了。

    那双大手又轻轻地拍拍她,像是哄婴儿睡觉,玉萍被蹂躏的身体得到了慰藉,她想起来了,蒙古是个彪悍的民族,并不太看重女人的贞操,就连成吉思汗的母亲,也是抢来的别家新娘,又被别人抢去后,怀上了他人孩子,夺回不仅毫不歧视,连生下的儿子也一视同仁。想到此,她稍稍放心,强颜一笑。

    男人将她放下,惊奇地望着她,像是发现一个珍奇动物,突然微笑了:“果然是‘一顾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这真是大汗!玉萍浑身颤栗,一阵躁热,舒展开身子,像要承接雨露的鲜花。男人却突然转过头去,长叹一口气:“正是爱将阵亡之时,怎能……”他不说了,放开玉萍,横着倒下,一会儿就响起鼾声。

    啊,他说的不是理由,有什么能阻止一个蒙古大汗行为?横行天下的帝国之首,要什么没有?想怎么就可以怎么的,他是嫌弃我呀。该死的熊耳!让我成了大汗的弃妇,以后的日子怎么过?大约,手下将领过世,他没有好心情,也可能,今天他疲倦了,也好,可以让自己的身心都休息一下,既然侍候大汗,就要笼络他,巴结他,伺候他。

    玉萍发现,他还没脱鞋,赤裸着身子下床,给他把靴子脱下,下意识地,用手测量了一下长度与宽度,可他依然沉睡,发出沉重的呼吸。得到大汗怜惜,却没有被宠幸,明天就要被打入冷宫了吧?玉萍手捧一只靴子不知所措,鞍马劳顿、身心创伤,都让她疲惫不堪,熊耳带给她的痛楚还没消除,她不敢上床,看看躺着的伟岸丈夫,又不知道哪里去,渐渐眼睛迷糊了……

    大汗醒来,见地上睡着玉萍,手里还为他捧着靴子,顿生爱怜之意,轻轻取下靴子,再把她抱到床上,临出门时,还回头望了她一眼。

    醒来,满室阳光,床上只有她一人。生活没有自家豪华,但服侍的人多,又是那四个蒙女来给她梳妆打扮,问大汗,她们讳莫如深,问及从娘家带来的家人,她们都摇头,捧来的牛羊肉她一点也吃不下,只喝了几口牛奶,正不知如何打发时间,忽听门外声声传递:“史卑三皇后驾到——”

    玉萍颇感意外,大汗把皇后也带来了?她来干什么?还没想出理由,跟着,一个蒙古贵妇进来了。来人也不过二十多岁,身高腰细,仪态万方,皮肤白得像凝脂一般,忙跪下迎驾:“民女宗玉萍恭迎皇后千岁千千岁!”

    “起来,起来,”皇后示意她起身说话。随从跟着给她端来了竹靠椅,她也很随便地坐下,没有中国皇后那么大的规矩。

    玉萍站起来,不知道说什么好。大几岁的皇后打量她一番,微微一笑,“果然是个绝代佳人,还把我们蒙话说得这样地道,怪不得他喜欢哩。”

    他?啊,指的是大汗吧?作为一个皇后,她也太年轻了,如此和蔼可亲,平易近人,倒是自己以后的好靠山哩。玉萍立即有话可说了:“皇后亲劳抚慰,使民女得以仰恳天恩,实在三生有幸啊!”

    皇后轻轻摇头:“我不是皇后,皇后在家主持国政,我只是一个汗妃,大汗带来中原,才封我为出征皇后的。”

    玉萍是何等机灵之人,不动声色,把话说得更加圆润:“天子巡狩,独让殿下相伴,可见大贤大德之最。出征皇后南征北战,沐风栉雨,不仅伴驾有功,比在家的皇后不知辛苦多少倍哩。”

    皇后听得受用,也让她在一旁坐下,颔首赞许:“你灵牙利齿,很会说话,如果留在我们身边,说不定,真能劝得大汗平干戈、罢远征,让我们早日退兵返乡哩!”

    初次见面,就说出这等话,是试探?是防备?还是真心流露?还让我去接近大汗?玉萍杏眼溜溜一转,一脸的受宠若惊溢于言表:“不知祖上哪代积德,使奴婢身受皇后度垂青目,如蒙不弃,能为殿下牵马坠蹬,万死不辞,自然以皇后马首是瞻,说该说之话,作该作之事。”

    皇后变了模样,眉颦春山,眼含秋水:“还是说说不该作之事吧,这举兵南下了,不仅使将士抛妻别子,也让你们家破人亡,何苦来着?想我大蒙帝国早已金山银海了,哪里需四下掠取?!”

    见她似乎真有忧国怀乡之愁,玉萍突生敬佩,起身一拜:“皇后佛口佛心,大仁大慈,此心可昭日月。仆虽不敏,也当力尽鄙诚,如能助殿下一臂之力,化干戈为玉帛,解皇后思乡之苦,救百姓于水火之中,民女甘脑涂地也在所不惜。”

    皇后舒心地笑了,拉起她的手:“看来,大汗没有选错人,我从今以后也有个伴了。”

    大汗?昨晚果然是大汗,他没有怪罪我,还让皇后来安慰我,同为女人,她一点没有嫉妒之心,以后日子也好过了,跟着,皇后问她想穿什么样衣服,想吃什么样饭菜,像个大姐姐一样关怀备至。玉萍一阵狂喜,于是就告诉她,自己从家里带来了丫鬟、奴仆,他们能做很好吃的饭菜,正要问他们在哪里,就见一个宫女进来转告:“皇后,大汗令我来带这个女人到大殿去。”

    史卑三侧头问:“让她去大殿干什么?”

    “大汗说,将她还给她丈夫。”

    宫女对玉萍一指,她半天缓不过气来:丈夫不是大汗?我的丈夫是谁?现在何处?不是已经与大汗同床共枕了吗?

    皇后也纳闷了:“奇怪了。原来,大汗不愿意要汉家女子做汗妃,我就讨来给了他手下人。但是,昨日一见你的面,他看得不转眼,像是喜欢你的样子,我也不知道,你怎么被收入寝宫来的,还以为大汗改主意,要收你当汗妃的,难道只为享受初夜权?”

    天啊,原来蒙古还有初夜权的落后习俗?但是,昨晚上,他没有享受呀!

    哥哥不是说让我当汗妃的吗?什么时候变的?我不要别的丈夫!谁能有大汗的雄毅、伟岸、风度?昨夜他疼爱有加,今日为何又要割爱?难道蒙主只享受初夜权吗?但是他明明昨晚并没要我啊。

    可惜,一夜亲近,却没有抓住机遇,转瞬间又化作落花流水,怎甘心失去已经登临的天堂?再有,我已失身,丈夫岂能饶得了我?想到这里,玉萍扑通跪倒,抱住皇后的腿失声大哭:“民女不要我的丈夫,只愿终身服侍皇后,既蒙厚爱,你们就是奴婢再生父母,若要逐出宫门,就是将我送入火坑啊!”

    皇后被她哭得心酸,两眼噙泪,拉她起来:“怎么回事?走,一起去问大汗。”

    一行人转朱阁,绕回廊,来到大殿外。玉萍并没到过皇宫,只是听说戒备森严,金碧辉煌,这里不是,想必他们在异国他乡,没那么多讲究,也可能,蒙古是游牧民族,没有那么些等级森严的门槛。因为这里只是一家稍微大点的院落,大殿也只是大些的大厅,虽然看不见里面,但设想也不会有金銮殿那样豪华的陈设。

    史卑三做了个手势,她们只在外面等候,因为里面传出的话音,似乎在训斥什么人,不是为军务就是为政务吧。

    与昨夜富有磁力的低语不同,此时声音粗犷,语言铿锵:“……还不知罪?!”

    “臣不知。”回答的声音倔强粗鲁。

    “你其罪有二:其一、朕曾亲自起诏拟旨宣令:诸王驰驿,也仅许乘三马,远行亦不过四。而你呢?为迎亲,除送亲车马外,你还自率三十六骑,岂不太过?!”

    这是大汗的声音,是在训斥一个蒙将。玉萍心中忐忑,迫不及待要见大汗,一个虎背熊腰的男人背对大门跪着,却胆大妄为地辩解:“大汗,臣去迎亲,按我蒙古风俗;他们送亲,是按汉人习惯,声势大了点,也为张扬蒙汉结亲的喜事,宣传大汗的德政啊!”

    迎亲?那阵势,不就是迎娶我吗?听声音有点熟悉啊,玉萍突然打了个寒颤。

    大汗并不理会他的分辨,继续说:“其二,先锋元帅汪德臣是朕的肱股,浴血奋战,为国捐躯,不幸阵亡于钓鱼城下。天胡不澍,坏我栋梁,全军为之悲痛。朕亲率军民为他国葬,派使者招你速回,为何竟在路上砍杀了他?”

    是色胆包天,还是有恃无恐?那人,还是固执地为自己申辩:“大汗,我睡我的老婆,凭什么要让别人来打扰?按我蒙古习俗,插在外面的有两支套马杆,还结成麻花辫的,任何人靠近,都是可以打死无论的。”

    路上强暴自己的是熊耳呀,我怎么成了他的老婆?哥哥说把自己送给大汗的,难道欺骗了我?啊,刚才,史卑三说,她要来给了手下的,这手下莫非是熊耳?玉萍打了个激灵,冷气从脚下开始向上蔓延,头脑发懵、思维混乱,理不出头绪来。

    “熊耳,不得狡辩!”大汗打断他的话,“我虽答应把这女人给你,就是念你战斗勇敢,屡立战功又无妻子,特许你去迎亲。但野合非礼,这些陋习早被太宗革除了。”

    “但是,大汗的初夜权没有革除——”

    “什么?你说朕没革除初夜权?莫非,那汉家女子是你送进朕寝宫的?”大汗的声音有些迷糊。

    堂上纷纷议论:“熊耳,你糊涂了。”

    “圣上早就革除了这一陋习。”

    “你那时候在巴格达打仗,不知道而已……”

    “天啊,早知如此,昨晚我为什么要把她送到大汗寝宫去?”熊耳捶着胸膛大叫。

    “熊耳,你志气骄逸、抗旨不遵,本当重惩不饶,念你新婚燕耳之时……”

    大汗还要原谅他的骄横,玉萍可一字不漏地听了个清楚明白。原来,自己的丈夫是熊耳,他昨天将妻子当做一件礼品送给了大汗,今日还要讨回的,熊耳?新婚燕尔?哥哥欺骗了我,这是为什么?像狗熊一样凶残野蛮的男人啊,难怪是他迎亲,难怪他在路上等不到新婚之夜,在半路的草丛里就干下了猪狗之事,他还是个人吗?想到他距离太开的豆子眼,腥膻恶臭的嘴,毛绒如熊掌的双手,玉萍毛骨耸然,不能想像要与他厮守终身,连见他一面都脏了眼睛,大汗要杀了他才好哩!

    但是,熊耳似乎抓住了大汗的把柄,依然揪住不放:“大汗,不是为臣小气,昨晚,我的新娘可还是在您的床上……”

    “难怪你有恃无恐,以为朕也与你一般——”

    大汗怎能与下属理论?蒙族君臣没有大汉族那么些规矩,即使杀头,也比跟随那畜牲强,她一头撞了进去,扑倒在蒙哥脚下:“大汗高风亮节、坐怀不乱,令民女自惭形秽,愿为大汗终身做奴婢!”

    忽然闯进个女子,满朝文武莫不惊诧,蒙哥见匍匐在面前的女子,也没看出她是谁,意外地问:“你是何人?”

    事到如今,也说不得羞耻二字了,玉萍抬头仰面,媚态百生,娇滴滴说道:“大汗如天地宏慈,您的宽宏大量民女刻骨铭心,死也不愿与别人为妻。”

    翠娟雏凤,梨花带雨,一堂人为之倾倒。大汗回忆起昨夜猫咪一样可爱的玉体,心生怜惜,顿时眉眼觞涩了:“你……起来,说……”

    丞相史天泽就站在他们身边,把这一切看在眼里,他博古通今,善解人意,俯身道:“大汗,这女子本来就是您的呀。”见蒙哥惊异,他进一步说,“佳人难再得啊!”

    熊耳不服,也呼大汗:“您可是答应把这女人给我的!再说,我蒙古历朝的妃子均无汉人,大汗岂能违背祖制?”

    他虽骁勇,却是酒色之徒。汉人婚嫁的繁文琐礼让他腻透了,必须要等入洞房才能见到新娘的面容,怎能按捺得住焚骨欲火?到了锦城,奸淫妇女是他每天的消遣,一路上无以为乐,树林中再睹玉萍风采,恍若见了仙人,如在大草原一般为所欲为,于是来个先奸后娶,传令士卒打断了他的好事,他就按蒙古习俗处置了,还以为那人罪有应得。

聚合中文网 阅读好时光 www.juhezwn.com

小提示:漏章、缺章、错字过多试试导航栏右上角的源
首页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