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对夜蛾说:
爱是不可到的境界,不曾实现的理想。凡是轻易地得到的,我们批评;但批评产生时,恋爱死。恋爱爱未知。
因此夜蛾爱明星,思想家爱他的理想,英雄爱决死的希望男子爱女子。不是一个女子,只是女子。
赛林女(Selene)从不曾亲吻英第迷昂(Endymion),英第迷昂亦不曾亲吻赛林女。她只是倾泻她的银辉,沐浴他的睡熟的媚形,但在他醒觉时,张着眼对他看的,不是赛林女,却是阿博鲁(Apollo)——阿博鲁,艺术之神。阿博鲁——艺术之神——永远是一个实在的幻相,一个真理的模仿。梦境是一个事实;阳光是象征,是梅约(Maya),是幻景。
她只是在梦中亲吻过他,他也只在梦中亲吻过她,这是她的胜利的秘密。什么是恋爱的历史?在初期时,不永远是欢喜,殷勤,与期望吗?痛苦到后来来的——痛苦,发现了,开辟了,熟悉了的痛苦。
但有一天,她亲吻他了,在一顷刻间,他的魂魄在狂乐中飞入了第七个天庭。但他的翅羽不能永远的承住他:他不能常住在天上他现在已经明白了,梦已经是完了。
Ⅱ
夜蛾对明星说:
恋爱不是居住在荒凉的高原地的,他是在家庭生活间。交抱的手臂的温热,柔嫩的手掌的抚摩,乞怜的妙眼的斜瞬——这是恋爱他。如其我不能将我的恋爱拉在身边,认识她是我的家里的光明的来源,我一定得去寻求她,不问她在那里,即使在天庭冰冷的圆穹上撞破了我的头颅我也要去寻他的。
恋爱是在面前,不在面前便是没有恋爱。
翩格梅利昂(Pygmalion)不曾爱恋冷的白石;他在他手造的石像中悟会到他想望的女子加拉梯亚(Galatea)感觉了爱佛洛达代(Aphrodite)灵感的芳品,等她变成了玫瑰似的真实的美人,他的恋爱方才花蕾似的怒放开张了热情的绿叶,围绕着她的妙彩。
如其海伦(Helen)女从不曾到易列姆(Ilium)城去过如其引诱屈老安(Troy)人最后的覆灭的只是她的鬼影,巴黎士(Paris)就不是恋爱着;他的热情只是作伪。
我们只爱我们所知晓的。一个女神,我们远远的礼拜;将她放在石座上;在她的座前焚香,对着她举手祷告——低着头,跪在地上。但崇拜与敬礼却不是恋爱。我们爱一个女子——一个众恶的,愆尤的,无常心的,易变的,不依理的,可怜悯的,善心的,仁恕的很人道的女子。不是女子,却是一个女子。
除非她到我的面前,展着她的两臂对着我,我从不想着恋爱。除非她的面庞贴近了我的,我从不相信恋爱是何等的境界。除非我的口唇与她的口唇在亲吻中联合了,综集了所有的生命,我从不明白恋爱是什么。
如此所以如其她不是我的,她就等于无有。如其我配合不上她,我也等于无有,我决意要取得她。
我决意要取得她,就使我的身躯丢失在火焰里,我的残毁的翼子永远在无尽的黑夜里振悸,我决意取得她。
载北京《晨报五周年纪念增刊》1923年12月1日
聚合中文网 阅读好时光 www.juhezwn.com
小提示:漏章、缺章、错字过多试试导航栏右上角的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