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办之家-纨绔子弟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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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不知怎么地,我要放飞风尾观音的事,让黄天成知道了。战事刚刚平定,黄天成就找到我,他说,你不是想把风尾观音带到外国去放飞吗?如今正是个好时机,德国洋枪队不等议和,就先有一船官兵回国,说是德国现如今百姓造反,他们得赶回去安邦。嗐,那种事咱就管不着了。只是黄天成说,这正好买通关节,托德国长枪队把我这对风尾观音带到德国去放飞,也让风尾观音显显八万里还家的本领。三嫂不知,这德国离天津最远。到底有多远?我也说不清,反正打个比方吧,五月节吃过棕子从大沾口上船,待到飘洋过海到了德国,正赶上八月节吃月饼,你就算算有多远吧。”

    “嗐,我算那个有嘛用?”

    “我把这意思对三哥一说,三哥当即就说别信黄天成,那小子全是胡说八道,一句实话也没有。可我不是惦着放飞风尾观音八万里还家吗?人家天性有那么大的本事,窝囊在咱们余姓人家不得施展,咱也于心不忍呀!就这么着,我就让黄成天操办这件事了,可是花了不少的钱。先请了天主堂的神甫,人家不来,光天主派下来教化异教徒的官差还忙不过来呢,人家顾不上鸽子。嗐,送礼坝,家里不是遭日本浪人抢劫过一次吗?再拿出点东西来,也闹不清个水落石出。神甫也不是铁打的,他也要穿衣吃饭,也爱金爱银就这么着总算把神甫买通了,请了大客,全见着了,三巡老酒下肚,人家和咱就称兄道弟了,大包大揽,保证替咱疏通机关,说是要去拜见一位舰长,嘿,德国兵船咱也上去了,海军炮舰,大胖舰长,穿的白军服配金线,威风,见了神甫就画十字,不行军礼,见了中国人行握手礼,一点也不小瞧中国人,黄天成陪着一块上的兵船。好办,这点小事太没什么了,只管将鸽子放在笼子里送上船来就是了,三天之后升船。两个月之后到德国,船一靠岸立即放飞,一个月之后保准飞回来,只管在家里等着就是了。

    “飞回来了吗?”杨艳容关切地询问。

    “半年过去了,连个影儿也没见着呀!”

    余子鶲鹅悔恨交加地摊着双手说。

    “别是德国船沉了吧?”

    “别说笑话了,三嫂,我让那个黄天成给骗了。虽说,黄天成是和我—起把那对风尾观音送上德国兵船的,可是第二天,他又背着我上了德国兵船,把那对凤尾观音从德国舰长手里买回来了。”

    “买回来就好办,只要他没把这对鸽子吃掉,几时一放飞,它还照旧会飞回来的。”杨艳容不假思索地说着。

    “他才不那么傻,那对风尾观音,黄天成将它们囚在了笼子里,产蛋孵出幼鸽,一窝新鸽长大,它可不知道老家姓余呀!”

    说着,余子鶲已是开始心痛了,“如今半年时光过去,十几天之前,天上一对鸽子飞过去,抬头一看,明明是一窝新的风尾观音,三嫂,你说这黄天成该诛不该诛?”

    “找上你三哥去打架呀!”杨艳容问着。

    “得求三哥出个主意,要狠狠地惩治这个黄天成。”说着,余子鶲在桌上重重地拍了一下,“他居然敢期悔咱五槐桥余姓人家!”

    “你三哥没那份本事,你还是找你二哥去吧!”杨艳容回绝余子鶲说。

    “二哥?”余子鶲眨了眨眼睛,颇是诡秘地对三嫂杨艳容说着,“三嫂也许不相信,原来黄家开的大五福布厂,如今到了二哥手里了。”

    “你真把我闹糊涂了,什么鸽子、布厂,黄家,又牵涉到二哥,如此说,爹爹在外面给二哥办了工厂?”杨艳容颇为关切地问着。

    “莫说是三嫂糊涂,连我都糊涂。”余子鶲东一句西一句地向三嫂杨艳容述说,“不能就这么便宜了黄天成,这口气我咽不下去,豁上人命我也得把那对风尾观音要回来,前一窝没了,好歹也得给我还回一对蛋来。就这么着,我来到北运河,找到大五福布厂,我找黄天成的老爹说理,知道我是谁吗?我叫余子鶲,五槐桥三井洋行中国掌柜余隆泰的四少爷,知道我不好惹,乖乖地让你儿子将我的那对鸽子故出来。想找别扭三并洋橱行根小指头,让你大五福布厂关门倒闭。兴冲冲我就往布厂大院里闯,看门的一个老头出来拦住了我,‘爷,你找谁?’‘我找你们老掌柜。’‘哪个老掌柜?’‘老老掌柜就是老掌柜,还能有几个老掌柜?’嘿,这一问一答三言两语,那看门的老头对我说了,‘爷,这大五福布厂‘黄’了,兑出去了,新接手的掌柜姓余,是五槐桥余家的二先生,余二先生来过,一句话就把大五福布广改成了恒昌纱厂,兴洋派了。这回好了,大五福布厂在黄家手里年年赔钱,听说光外债就欠了十几万银洋,这次余掌柜接手,该时来运转了,人家五槐桥余家的家底厚呀,这不是吗?余掌柜说,最近几天,就要给大伙开薪水了。”

    “哦,二哥真的在外边开了工厂。”杨艳容至此才听出了一些头绪,自然不免有些吃惊。停了一会儿,杨艳容又问余子鶲说,“你说,二哥哪儿来的这么多钱?一个大布厂,连地皮带机器,少说也要几十万吧,莫非是老爹暗中给他买了产业?大哥大嫂还没有分出产业来,怎么就轮到他呢?”

    “连我都觉着这里边有事。”余子鶲只能猜测地说着,“不过呢,我二哥精明,心眼灵、交际广、花哨,若不,老娘怎么会叫他是二奸细呢?三嫂不知道,这二年二哥在外边可不是个规矩人,他和二嫂明着是夫妻,暗中是仇人,二哥轻易不回家,偶尔回来一趟,也只是去上房里给老爹老娘请安,压根儿不见二嫂的面,坐上车子又走了,我疑心二哥在外边准是包了人儿,若不,他夜里睡在哪儿呢?”

    “迟早,你三哥会被他带坏的。”

    “不致于,我三哥本分,再加上三嫂管的严……”再要往下说,余子鶲发现三嫂脸色不悦,这才觉出自己的语失,忙着,他又把话题往二哥开工厂的事上说,“说起来,我们兄弟四个,对,就是兄弟四个,人家五弟不算,五弟维新,一心惦着废除帝制,迟早他惹出杀身祸来,自做自受,谁也救不了谁。除了五弟之外,大哥就这样了,抱着他的四书五经做老比丘吧,四书五经那套不行了,连科举都废止了,大哥那套还有什么用?三哥来日是个人才,说不定哪步运气来了,说发旺准能发旺;二哥是个神仙,天下事全在他手掌心里攥着,我是个不成器的人,来日就只能靠三哥、二哥养活了,人家二嫂不管家里的事,谁拿多拿少全不在意,只怕到时候三嫂嫌我吃闲饭……”

    “产业是老爷子赚来的,当家人又是大嫂,哪里有我说话的地方呀!不过呢,四弟,二哥办纱厂的事可要打听清楚了,至少也要让他给你三哥派个空差,好处大家都分点。”

    “二哥和三哥这么要好,还能委屈的了三哥吗?只是三嫂要把三哥看住了,别让他也象二哥那样,事事都瞒着二嫂。”

    “他敢?谅他也没有那份胆量!”说着,杨艳容恶汹汹地挥了一下拳头,果然是将门千金,真不失豪侠风采。

    二、天作良缘的甜梦一下于破灭了

    在余氏府邸中,杨艳容这一点儿巾幗威风是无足轻重的,何况她只是老三的媳妇,全家上上下下没有人把她看得有多么重要。而且,杨艳容粗心,她看见大嫂掌权,二嫂博学,她更只看见大嫂、二嫂终日温文尔雅地与上下相处,日子似是过得极是惬意。但是,一个人有一个人的心事,各人有自己一肚子说不出的话,各人暗自流自己的眼泪儿。

    娄素云当家理政,是余府的栋梁,而且上上下下处处时时受人敬重,娄家云在府里代表公婆的意志,她是余府里的掌权人物。但是只有娄素云自己知道,她这个角色实在是太不好当。先说公婆,公公对内憨厚,对外就要有个排场,婆婆胡里糊涂,可是不知什么个芝麻小事,她又计较得针尖对麦芒,能够侍候得公婆挑不出褒贬,真比给刘备作军师的诸葛亮还难。一家人大大小小每年每人过一次生日,不同的身份,不同的排场,逢五小庆,逢十大庆,为老公公过六十大寿,从两个月之前就着手操办,事无巨细,一件件全要娄素云亲自过问,就连寿面上插的寿星纸人码儿,也是娄素云亲自派下可靠的佣人到最有声望的老字号找老艺人剪制来的。老寿星看了,高兴,哈哈一笑,娄素云这才放心。对外,黄道台是天律府的道台,又是大姑奶奶的婆家,逢年过节,喜寿庆典,每件事都要娄素云想得周周到到,决不能让姑奶奶有半点挑剔。此外自己的娘家,宁婉儿的娘家,杨艳容的娘家,又各有没完没了的应酬,娄素云明明是为所有的人活着,也活象是所有的人全因为有个娄素云才活着。

    细碎的家事,要的只是人的干练,而最最熬煎娄素云心神的,还是她的丈夫。年仅30多岁的余子鹍,活赛是活了好几辈的老比丘,无喜无怒无爱无恨无乐无忧。晚上睡得很早,他为自己刻了一方闲章:“不知有灯”,洒脱倒是洒脱,可恨也极可恨。早晨醒得极早,起床便一头扎进书房,每天便只知有经史子集诗辞歌赋,休息的方式是写字和冲着名人字画犯傻,犯着犯着傻劲,眼泪儿就掉下来了。你道和这样的人生活,娄素云能有什么乐趣?

    三儿媳妇杨艳容是个痛快人,原是武官的后辈,按理说和余家作亲,门不当户不对、只是如今没有那许多讲究了,况且杨家还沾着旗人的边,便两厢委屈成了亲。三儿子余子鹤好象和杨艳容没有缘份儿尽管杨艳容终日似猫儿盯着老鼠一般地看看丈夫余子鹤,但是余子鹤每日还是在外面闲逛,没了钱就到帐房上去要,帐房将种种情况对娄家云禀报,娄素云从不去公婆面前告状;也不去询问杨艳容,好在余府的家底厚,由孽障去挥霍、还不致于捉襟见肘。场绝容呢,自然对丈夫恨之入骨,可是余府里的规矩,夫妻之间不许吵架,无论多么不满意,也只能暗自往肚里吞咽,杨艳容心坐憋着丈夫的火,总是找不准发作的时机。

    最知怨而不怒的,是二媳妇宁婉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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