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说，这不重要，你还记得当年反标的事吗？赵恒一直在寻找你，刘明珠握电话的手有些发抖。这时对方又说，告诉你一个忏悔的最佳机会，现在赵恒心脏病正在住院也许他没有多少日子了。如果你错过这次机会你将忏悔一辈子。刘明珠听了嘤嘤地哭了。她询问了赵恒现在住的医院。
刘明珠捧着一束香水百合战战兢兢地走进了病房，病房里只有一个病人。刘明珠捧着鲜花瞪着琉球般的眼睛反复地打量着眼前这个脑门头发稀松，满脸沟壑缺少半个门牙的老男人，无论如何也不相信他就是当年那个风流倜傥人称小白脸的赵恒。
刘明珠颤抖着声音问，你是赵恒吗？
赵恒紧紧地盯着刘明珠说，我就是赵恒！赵恒的声音很低，有种摄人心魄的低沉，刘明珠觉得很像他们三十多年一起看过的老电影《夜半歌声》中的台词，我就是被你们害死的宋丹平！
刘明珠落寞地坐在赵恒的身边，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望着眼前这个头发花白眼袋松弛的苍老女人赵恒感到岁月的无情。刘明珠低声说，听说你一直在找我。赵恒没有马上回答表情复杂地看着窗外。往事如烟啊，赵恒第一次感到人生已经走到这一步，追究往事还有什么意义呢。屋里陷入可怕的沉默，空气仿佛也尴尬地凝固了。忽然刘明珠跪在地上痛哭流涕地说，赵恒你原谅我吧，我对不起你，是我害了你，这些年我拼命地做善事就是想减轻我内心的痛苦……赵恒感慨地说，你快起来吧，我知道你已经做得够多了，其实呀，每个善良的人同时也是魔鬼。我们都需要原谅呀！赵恒的话意味深长，刘明珠疑惑地望着他，不知道他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俩人坐在床前又说了许多的往事，百合花的香味在病房里淡淡地飘着，香馨沁人肺腑。
刘明珠用巾纸擦了擦哭红的眼睛说，赵恒你开刀的时候我来伺候你吧。赵恒摇了摇头说，不用了，过去的事就让他过去了吧。你也不要心存愧疚了，咱们都已经这么大年龄了都各自珍重吧！刘明珠走的时候说，我明天还会过来，我给你煨汤送过来。目光还如过去那般固执坚决，望着她离去的背影，赵恒忽然觉得时光恍然，他仿佛又回到几十年前他因崴脚住院时，刘明珠坚持着每天要给他送排骨汤的情景。赵恒第一次感到自己对刘明珠有种说不出的歉意和感觉。
第二天中午时，老曾的儿子大双来了，他是给赵恒报丧的，他父亲前天晚上走了，今天上午所有的丧事已经办完了。赵恒听了吃惊地半天说不出话来，前天下午老曾还在这里跟他一起下棋博弈，怎么晚上就走了呢，赵恒觉得那天的事恍如梦中。大双说父亲去世前说，感谢赵恒原谅了他，他终于可以轻轻松松地上路了。这时大双又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个小布包递赵恒说，赵叔叔，这是我父亲去世前交给我的，他让我把这个东西送给你做个永久的纪念。赵恒哆嗦着双手展开了那个小布包，竟然是那枚影响他一生命运的黄埔校徽。
攥着那个黄埔校徽，赵恒悲哀地想，你们都可以轻轻松松地上路了。而我呢，我的灵魂还没有轻松安定，我也需要人们能宽容我呀！忽然他觉得心绞疼得厉害，然后觉得眼前一团黑。黑色中，赵恒眼前浮现出一个巨大的旧扇子，它正一点点地自动抻开，抻开的扇面立刻帛裂骨断成为碎片。
这时，赵恒的眼前飘零着锦帛扇面凋零的碎片，如一桩桩无头无尾的往事漫天飞舞。赵恒觉得自己好冷，他仿佛在未抻开的扇面上看见这样的图案，自己踏着雪去罗小娥家负荆请罪。
年11月5日于武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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