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十几天里，哥和两个嫂子，还有李副官都来看过他。
那股死疼劲过去了。赵四的精神头又活跃起来。他并不怎么后悔，那是因为他不看重自己这张脸皮。他通过这次皮肉之苦，找到了一种在哥家平衡生活的感觉，他意识到现在人们看他的目光和与他打招呼的口气，都不是先前那个样子了，他无意中体会到了檄人的另一种滋味。
何玉房前的碎瓦堆里，藏着一只叫声动人的蟋蟀，一连几个晚上诱惑得赵四难以入眠。这天后半夜，他实在耐不住了，从床上爬起来，穿上衣裤，捏着手电筒去捉那只蟋蟀。
凉飕飕的夜秋风，扑打在赵四鬼一样的脸上，赵四不住地用手触摸脸疤，蹑手蹑脚地接近了目标。
谁？那边传来一声。
嗯引赵四以为撞上了幽灵，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这时一条黑影子往南蹿去。等赵四按亮手电筒，立在他视野里的东西，尽是些不可走动的物体了。
是鬼？咋像人呢！赵四在心里嘀咕着，听那动静，咋像是小翠的声音。一想起小翠，赵四捉蟋蟀的兴致就减了下来，跺跺脚关了手电筒，走到一棵树下，放出一泡尿后，提裤子回去睡觉了。
转天一大早，小翠跌跌撞撞地来向赵师长报告，说太太死了。
从现场看，何玉是在夜里熟睡时，被人用重器击昏后，拿绳子勒死的，紫青的大脸上有两道血迹，眼珠子往外凸着，红舌头硬挺挺地撅在嘴外，死状惨痛，一副死不瞑目的样子。
赵府上下一片骚乱。
从赵师长的脸上看，几乎无人能猜出他这会儿的悲哀程度。
赵师长委托李副官负责调查此事。临了，嘱咐没什么必要的话，就不要惊动外界的人了。
赵四听说这桩惨事时，是在被窝里，睡眼惺松。
咋、咋，太太……赵四嗑嗑巴巴，叫人害了？
李副官叹口气说，不知是图财还是贪色。依四爷看，凶手会是什么人呢？
赵四坐起来，揉揉眼说，能是小翠杀的？昨晚我出去捉蟋蟀，撞见个东西，不不不，不是东西，一准儿就是个人，问了我一声谁后，我再找，人就溜了。
李副官沉吟片刻，说，四爷，这事比较复杂。说不定，这个凶手还会冲你们赵家的人下毒手，四爷以后可要多加小心。
李副官走后，赵四心里发凉。他横竖左右分析了一阵子后，认定那个凶手十有八九就是小翠，因为他在哥这儿只看出小翠恨嫂子。于是他起了床，匆匆忙忙来到哥的住房。
进了屋，不等他开口，哥就冒出一句，有种，像条汉子！
哥！赵四听出了哥话里的意思，急于想表白，但就是插不上话。
大哥我不会为了一个女人，跟你动刀动枪。此事到这就算完事了，以后若是再有人提，哥就崩了他吃饭的家伙！哥说。
赵四想这不是被哥冤枉了嘛，却又不知道怎么说才能解释清楚。哥已经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自己要是再饶舌，说不定哥就要跟自己动真格的了。他在心里问自己，嫂子的一条命，哥咋就这么看轻呢？
赵四的心被一种古怪的东西折磨着。他想，那会儿为了澄清自己跟嫂子的关系，自己豁出去了半个脸，刚刚平息了跟嫂子的风波，嫂子又嘎奔儿一声死了，而且哥认定了这事是自己干的。赵四躺在床上，不住地摸着伤脸，心中油然升起一股委屈、一股憎恨。妈啦个巴子的，这事咋是四爷我干的，这事明明就是小翠干的！在心里折腾了一气，他又想，这小翠咋就敢动手宰了哥的老婆呢？嗯，一定是小翠把那天看见自己跟嫂子贴脸的事告诉了哥，哥打了嫂子，嫂子受气后还能不恨小翠？对了，那天嫂子说茶烫，就把一碗热茶满满地泼到了小翠脸上，当时小翠眼里装了不少杀气……赵四越想越不对劲儿，感觉小翠早晚也会来要自己这条命……
赵四觉得，赵府里的男人女人，随时都准备杀他，尤其是小翠。
扯不清的恩怨和看不见的残酷，终于把赵四逼上了杀人之路！
那天一早，小翠去街上取熨洗的衣服，从此就无影无踪了。
小翠的失踪，可不比何玉的死，赵府里没起什么风波。
师座，事情真相大白了，太太的死，无疑是小翠干的。我们查得紧，小翠怕露了马脚，就赶在我们行动之前潜逃了。李副官说。
他奶奶的！赵师长一拍桌子。
师座，你要保重身体。
唉，这几天你也辛苦了。赵师长的口气又缓下来，回头好好休息几天，要么就去奉天散散心，顺便也可以看看你那些同窗好友。
师座，近日我还是不离开府上为好。
赵师长望一眼李副官，嘴里没出声。
几日后，李副官又托人弄米一个模样儿不错的丫环。
赵府内总算恢复了常态，肖姨太整天泡在赵师长身边。而赵四，似乎是害上了一种什么病，不再玩蟋蟀，也不怎么出赵府，躲在房子里发呆。
没人知道赵四为什么这样。
小翠走了以后，赵四时常在半夜里都给恶梦惊醒。梦中，无头无腿的小翠，一遍遍呻吟，四爷，四爷呀，不是我杀的太太，是你哥、肖姨太、李副官，还有你四爷！小翠本来是个好姑娘，是你们赵府把我……四爷，你杀了我，你这辈子不得好死呀四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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