间谍先生:阿富汗人-旅程(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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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初在训练营时,哈塔卜从来没有真正见过奥萨马?本?拉登。只有一次,他看到一辆车窗遮掩得严严实实的黑色“陆地巡洋舰”越野车从身旁经过,但没有停下来。而他愿意一刀割破自己的左腕换来一次与酋长见面的机会,更不用说能交谈了,因为他对酋长的崇敬超过世间一切。

    马丁迎着他的目光,点了点头。哈塔卜恢复了镇静。

    “这一段,你从头开始讲,精确地描述一下来龙去脉。不要遗漏任何细节。”

    于是马丁讲出来了。他讲了他是如何从白沙瓦的古兰经学校出来,作为一名小战士参加了他父亲的义勇军。也讲了他怎样与别人一起巡逻,在一个山坡上遇到了敌情,而那里只有一丛岩石可供隐蔽。

    他没有提那个英国军官、“吹管”导弹,也没有提那架“雌鹿”武装直升机被击落的情况。他只讲述了震耳欲聋的机枪射击声,周围弹片横飞,岩石火星四溅,直至“雌鹿”最终弹药告罄,飞走了。

    他也叙述了他大腿上好像被砸了一拳或被锤子敲了一下的感觉,然后,战友背着他穿过山谷,终于他们遇见了一个牵着骡子的人,于是让骡子驮上了他。

    他还描述了被驮到了贾基的洞穴里,被交托给在那里生活和工作的沙特人的情景。

    “可是酋长呢?跟我说说酋长吧。”哈塔卜催促说。于是马丁继续讲。科威特人逐字逐句地记下了他们之间的那段对话。

    “他对我说:‘有一天,阿富汗将不需要你,但仁慈的真主将永远需要像你这样的勇士。’”

    “后来呢?”

    “给我更换了腿上的纱布。”

    “酋长更换的?”

    “不,是与他在一起的那位大夫。是个埃及人。”

    哈塔卜博士往椅背上一靠,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当然,那位大夫正是酋长的同伴和密友,艾曼?扎瓦希里医生。是他率领埃及伊斯兰圣战战士与酋长会合,创建了“基地”组织。哈塔卜开始收拾纸笔。

    “我不得不再次离开。我要走一个星期,也许更长。你只能继续留在这里,恐怕还得戴着镣铐。你见到的太多了,知道的也太多了。但如果你真的是一位信徒,真的是‘那个阿富汗人’,那么你将会光荣地加入我们。如果不是??”

    马丁回到了囚室,科威特人离开了。这一次,哈塔卜没有直接返回伦敦。他去了希尔顿酒店,在他的房间里闭门不出,认真地写了一天一夜。写完后,他用一部新买的“干净”手机打了几个电话,然后就去了深水港湾。他的手机通话没有遭到截听,但就算有人截听,从他的话中也听不出什么特别意义。由于哈塔卜博士行事谨慎,从不出纰漏,所以他从未引起当局的怀疑。

    他打的几个电话是安排与珍珠号船长费萨尔?本?萨利姆会面。珍珠号帆船现在停泊在迪拜港口,当天下午,哈塔卜博士驾着一辆廉价的租赁汽车去了迪拜,与那位老船长见面。本?萨利姆船长接过一封长长的私人信件,小心地藏在袍子里。在两万英尺上空,掠食者仍在盘旋侦察。

    伊斯兰恐怖组织损失了许多高级指战员,这些人露马脚都是因为没搞明白,不论他们多小心,使用手机和卫星电话都会带来危险。西方的通讯截听、窃听和解码技术太先进了。

    恐怖组织的另一个弱点是,他们会通过正常的银行系统转移资金。为解决这个问题,他们开始使用“汉地”系统①。虽然经历过一些改变,这个方法几乎第一个哈里发时期就在使用了。“汉地”建立在绝对信任的理念上,律师们绝对会反对使用这种方法。但它能行得通,因为如果有任何洗钱者欺骗客户,那他会很快被挤出游戏,或者有更糟糕的下场。

    付款人在甲地把现金交给“汉地”,收款人就能在乙地收到这笔等额的钱款,只是扣除给“汉地”的佣金。这位“汉地”在乙地有一位值得信赖的伙伴,通常是亲戚,“汉地”会通知这个伙伴,指示他备妥现金,交给能证明身份的收款人。

    有千百万穆斯林打工者通过这种方法给国内的家人汇款,他们既不用电脑又没有可供核查的记录,而且全都是现金交易,加上付款人和收款人都可以使用假名,因此实际上这种资金流动是无法截取或追踪的。

    至于通讯方面的危险,解决办法是把恐怖活动的信息编成三位数编码,用电子邮件或手机短信发往全世界。收件人手头上有一本译码本,里头多达三百个这种数字组合,只有他能破译信息。这种方法可以用于简单的指令和警告。有时候,长篇的文本信息必须辗转半个地球。

    西方人总是急急忙忙,东方人可有的是耐心。如果一件事要花很长时间,那就让它花这么多时间吧。珍珠号帆船在当晚就开航,返回巴基斯坦港口瓜达尔了。一位忠心耿耿的使者骑摩托车从卡拉奇沿着海岸一路赶到那里。他接过那封信,骑车北上穿过巴基斯坦,到达了小小的但极端狂热的米拉穆沙镇。

    一个深受信赖、可以进出南瓦济里斯坦高山地区的人,会在镇上一个指定的地点等他,于是这个密封的包裹再次易手。酋长的回复也以同样的路线传回来。这个过程花了十天时间。

    不过哈塔卜博士并没有待在阿拉伯湾。他飞往开罗,然后继续往西到了摩洛哥。在那里,他面试挑选了四个北非人,他们将成为第二批船员的一部分。因为哈塔卜博士还没有受到监视,所以他的行程没有引起任何人的警觉。

    如同玩扑克游戏拿到了一手臭牌,韦文利先生长得又矮又胖,身材活像一只癞蛤蟆,肩头上顶着一只足球般的脑袋,脸上布满了麻子。但他的工作干得很出色。

    爪哇星辰号沉没前两天,韦文利和他的工作小组就已经抵达了菲律宾三宝颜半岛的隐蔽港湾。他们是广东黑社会的人,所以护照和签证对他们来说根本算不上什么问题。他们直接登上了一艘货船,船长已经被买通了。就这样,他们到了和乐岛外海,从菲律宾小港湾里钻出来的两艘快艇从那里把他们接走了。

    韦先生已经见过了他的雇主楠榜先生,还有作为推荐人的阿布沙耶夫反政府武装的当地头目,也已经看过了提供给他们十二个工作人员的宿舍,接受了支付给他的百分之五十的预付款。他提出去察看一下车间。经过仔细视察,他清点了氧气瓶和乙炔气瓶的数目,并对这里的设施表示满意。之后他审视了在英国利物浦港拍摄的那些照片。爪哇星辰号最终进入港湾时,他已经很清楚做些什么工作,于是着手做了起来。

    船舶改装是他的专长,东南亚海域里航行的五十多艘用假名、假证书和假船型的货船,都是经韦先生之手改装的。他对雇主说,这次改装需要两周时间,但对方却给了三周时间,条件是一个小时也不能延期。在这段时间里,爪哇星辰将摇身一变,成为里士满伯爵夫人。这个韦先生并不知道。他不需要知道。

    在他审视的那些照片里,船名已被刮去了。韦先生并不在乎船名和船舶证书,他关心的是船型。

    爪哇星辰号有几个部分要切割开,还有些部分要去掉。还要做出一些焊接钢板的特点。但最重要的是,他要制作六个长长的海运集装箱,成三对排放在从船桥到首尖舱的甲板上。

    从外表看来它们是标准的集装箱,上面还有德国赫伯罗特航运公司的标志。然而,它们并不是真正的集装箱。即使站在几英尺外检查,它们都能以假乱真,但它们里面没有内层箱壁;从里面可以打通成一条长廊,顶部装上铰链就可以开合。从驾驶台下面的横舱壁上会开一道门通向里面,除非知道暗闩的位置,否则外人根本无法发觉这扇门。

    韦先生和工人们不需要做油漆工作。这活儿会由菲律宾的恐怖分子干,新的船名也会在他们离开之后才会漆上去。

    韦先生把乙炔切割机点上火的那天,里士满伯爵夫人号货轮正在经过苏伊士运河。

    回到那座别墅时,阿里?阿齐兹?哈塔卜好像换了一个人。他命令卸去囚犯身上的镣铐,并邀请他共进午餐。博士的眼睛因为激动而闪闪发光。

    “我已经与酋长本人取得了联系。”他得意地低声说。显然,他感到万分荣幸。回复不是书面的,而是酋长口述给一位信使,信使要用心记住。在“基地”组织的高层,这也是一种常用的方法。

    那位信使一路被带到了阿拉伯湾,当珍珠号帆船靠岸停泊时,他把这条信息逐字逐句告诉了哈塔卜博士。

    “还有最后一个手续,”哈塔卜说,“请你把衣袍拉到大腿部位好吗?”

    马丁照办了。他不知道哈塔卜是什么专业的,只知道他有博士学位,但愿不是医学博士。科威特人仔细察看了这块皱巴巴的伤疤。伤疤就在别人告诉他的那个部位,上面缝过六针,十八年前在贾基的一个洞穴里他所崇敬的人施行的外科手术。

    “谢谢你,朋友。酋长本人向你转达他的问候。真是不胜荣幸。他和大夫都还记得当年那位年轻的勇士和说过的那些话。

    “他已经授权给我,让你加入一次重大行动,这次行动将使恶魔撒旦遭受一次沉重打击。在这次打击面前,纽约世贸中心双子座的毁灭会显得无足轻重。

    “你愿意把你的一生交给真主安排,现在你的愿望已被接受了。你将会光荣牺牲,成为一名真正的烈士。从现在起,你和其他烈士的丰功伟绩将会被千古传诵。”

    哈塔卜博士损失了三周时间,现在有些着急了。整个海湾地区的“基地”组织资源都被调动起来。一位理发师来把马丁乱糟糟的头发理成了一个西式发型。理发师还想给他刮掉胡子,马丁表示反对。作为穆斯林和一个阿富汗人,他要留着胡子。哈塔卜提出了一个折中方案,马丁可以在下巴处修出一块整齐的三角形胡须,但不能太长。

    哈塔卜的副手苏莱曼给阿富汗人拍了几张正面照,二十四小时后拿来了一本完美的护照,该护照显示其持有人是亲西方的巴林苏丹国的一位水利工程师。

    裁缝也过来了,为阿富汗人量了尺寸,然后拿来了鞋子、袜子、衬衣、领带和一套深灰色西服,用一只小背包装着。

    这支小小的旅行队伍准备第二天出发。阿布扎比人苏莱曼将一路伴随阿富汗人。另两个保镖是在当地招募的,属于“肌肉发达”型,用完随时可以舍弃。那座别墅已经完成了使命,将被彻底清洗,人员也会全部撤空。

    在准备先走一步之前,哈塔卜博士转向了马丁。

    “我嫉妒你,阿富汗人,你想象不出我多羡慕你。你曾经为真主战斗,为他流血,为他而受尽了异教徒的折磨和痛苦。现在,你将为他而牺牲。我真希望能与你在一起。”

    他以英国人的方式伸出右手,然后忽然想起自己是一个阿拉伯人,于是他拥抱了阿富汗人。在门口,他最后一次转过身来。

    “你将在我之前先进天堂,阿富汗人。在那里给我留一个位置,朋友。”

    博士走了。他总是把那辆租赁的汽车停在几百码外,而且要绕过两个街角。在别墅的大门外,他与往常一样蹲下来系了系鞋带,抬头察看了一下前方的路面情况。路上没什么异常,只有两百码开外一个年轻女孩在试图发动一辆轻骑摩托车。女孩是当地人,戴着面纱,遮住了头发和半张脸。不过,女人开摩托车还是令他感到不快。

    他转身走向他的汽车。那个姑娘已经发动了摩托车,在发动机的震响中,她俯身对着前挡泥板上方车篮里的一件东西说了一句话。她那简单扼要的英语表达是从英国切尔特纳姆女子学院里学的。

    “猫鼬一号出动了。”她说。

    英国诗人吉卜林所说的“大博弈”也好,中情局的詹姆斯?安格利顿描述的“映像的荒野”也罢,任何卷入其中、尝过个中滋味的人都会同意,最厉害的对手是“没想到的因素”。

    隐蔽行动的夭折,可能因为有人叛变投敌,也可能因为对方高明的反间谍手段,但是更多的很可能是因为各种“没想到的因素”。它几乎直接导致“撬棍行动”提前结束。可笑的是,这一切全都因为在新的合作氛围中,每个人都在努力提供帮助。

    在阿联酋和阿拉伯海上空轮流盘旋的掠食者发回来的照片,从图姆莱特不断反馈到苏格兰埃泽尔空军基地,他们知道是怎么回事;照片同时也传送到了佛罗里达州坦帕的美军通讯中心,但美国人还以为英国人是在进行一些日常的空中侦察活动。马丁曾要求,知道他进入敌人心脏的人数不能超过十二个,现在这个人数依然是十个。这十个人都不在坦帕。

    掠食者在阿联酋上空拍到了成群结队的阿拉伯人和非阿拉伯人,还有汽车、出租车、码头和房屋。由于数量过于庞大,不可能所有的人、车、船都进行核查。但珍珠号帆船和老船长已在监控之下了,所以这艘船靠岸期间任何上过船的人都要进行追踪。

    可是上过船的人有几十个。珍珠号要装货卸货、添加燃油和供应品。那个阿曼籍水手一边擦洗舱面,一边热情地与过路人打着招呼。游客在旁边徘徊,想看看真正用传统柚木制成的用于航海贸易的帆船。当地的代理和朋友也登轮看望船长。当一个胡子刮得干干净净、穿着白色的长袍、戴着银丝草帽的年轻海湾阿拉伯人来与费萨尔?本?萨利姆船长交谈时,他只是众多客人中的一位。

    埃泽尔空军基地的控制室里,存着上千张被怀疑是“基地”组织成员或同情者的面部照片。掠食者发回来的图像都跟图片库里的照片作了对比。哈塔卜博士的脸没有引发红色警示,因为他尚未被美英情报机构列入怀疑对象。所以埃泽尔错过了他。这种事情经常发生。

    这位访问珍珠号帆船的身材优雅的阿拉伯年轻人也没有引起坦帕的美国人的注意,但军方为摆出合作的姿态,还是把这些图像发送给了米德堡的国家安全局和华盛顿的国家侦察办公室。美国国家安全局又转发给了他们的英国伙伴——切尔特纳姆的英国政府通讯总局。后者作了仔细的审视,还是错过了哈塔卜。他们又把图像转给了反间谍机构——英国保安局,又称军情五局。

    从议会大厦沿泰晤士河岸往下游不远,就是在泰晤士大楼里办公的军情五局。一位急于干出点成绩来的见习生,正在浩瀚的“面容辨识数据库”中苦苦寻找所有登上过珍珠号帆船的客人面孔。

    不久以前,面容的辨认还依靠具有这方面天赋的情报人员,他们在半明半暗的办公室里拿着放大镜依次照看抓拍的照片,试图解答两个问题:照片上的人是谁?是不是我们以前见过的?这常常是一项孤独的艰苦的工作,一个专业分析员有时候要花上几年时间才会产生一种第六感,回忆起照片中的那位“朋友”曾在五年前印度德里的一次越南外交鸡尾酒会上出现过,因此推定他是克格勃。

    后来有了电脑,开发出了软件,可以把人类的脸分解为六百个微小的比对单元,并储存这些单元。这种软件似乎意味着世界上的每一个人脸都可以被分解成各种尺寸:眼睛的间距、鼻子的宽度、眉毛的距离、嘴唇的尺寸都可以准确到微米,还有耳朵??

    哦,耳朵。面部分析家喜欢耳朵。每个人耳朵的褶皱、纹路、曲面、折弯和耳垂,都是不同的。它们就像指纹。即使同一个脑袋的左右耳朵也不尽相同。整形外科大夫对此不太重视,但一位技术娴熟的面部观察员能区分出两个耳朵的差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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