间谍先生:阿富汗人-旅程(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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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有六个船员:有五个是印度喀拉拉邦人,都是基督徒,忠诚可靠,工作效率也很高;另一个是他的大副,直布罗陀人。船长交出舵盘,下去休息了,这时候那艘快艇从船尾追了上来。与爪哇星辰一样,船员们根本没有反抗的机会。几秒钟之内,十名匪徒就已经爬过栏杆朝驾驶台冲了上来。指挥劫船的楠榜先生,信步走上前来。

    这一次,连开场白或者威胁都省略了。里士满伯爵夫人号货轮唯一的任务就是消失,与船员一起永久地消失。它装载的珍贵货物,当初把它引诱到这个海域来的名贵木材,就要全毁了。这真是一大遗憾,但事到如今只能忍痛割爱了。

    匪徒把船员都赶到船尾的栏杆边,用机枪扫射。船员的尸体纷纷滚落,似乎在表达对这种不公正死亡的抗议,翻过栏杆落入海里。甚至没有必要绑缚重物以让它们沉入海底。楠榜了解这个海域的鲨鱼。

    莱姆?麦肯德里克船长最后受死,他愤怒地痛斥这些杀人凶手,骂楠榜是一头野蛮的猪猡。这位穆斯林狂热分子不喜欢被称为猪猡,于是下令用机枪把这位利物浦航海家打得浑身窟窿,但落到海里去时依然活着。

    阿布沙耶夫武装组织的海盗们已经弄沉过无数船舶,清楚地知道船上的海底阀在什么部位。当货物下面的船舶龙骨开始进水时,海盗们迅速撤离了里士满伯爵夫人号,在几十米远处观望着,直至船尾倾斜下去,船首翘起,而后慢慢滑进水中,沉入苏拉威西海海底。看到它彻底沉没后,杀手们便转身返航回家了。

    菲律宾小海湾那座长房子里的人一直在等待着,直到楠榜从海上打来又一个简短的卫星电话,才确定了他们的出发时间。他们鱼贯走下系泊在梯级底部的那艘快艇。马丁注意到,留下来的人并没有流露出任何轻松的感觉,相反,只有深深的嫉妒和羡慕。

    当了半辈子特种兵,他还从来没有见过参加行动之前的自杀式炸弹袭击者。现在他被他们包围着,成了他们中的一员。

    在苏格兰福布斯城堡,他大量阅读过对这些人心理状态的描述:他们坚信他们做的事是为了一项真正神圣的事业,抱有一种必然能得到真主保佑的心态,能保证自己立即进入天堂,相信这样的牺牲绝对胜过苟延残喘地度过余生。

    他也开始明白,这些人热爱真主的同时还有一种仇恨与之共存,这种仇恨的范围和深度无边无际。二者缺一不可。仇恨像沉浸在灵魂之中的一支腐蚀剂,而他正身处这种仇恨的包围之中。

    马丁已经见过了阿布沙耶夫武装组织匪徒的面孔,他们热衷于创造一切机会去杀死西方人;他已经洞察了一些阿拉伯人的心灵,他们祈祷在死去时能尽可能多杀死几个基督教徒、犹太人、俗人和不够虔诚的穆斯林;他更多地见过了哈塔卜和楠榜眼中流露出来的那种仇恨,这种仇恨恰恰因为他们不得不混入敌人中间,而这对他们绝对是一种玷污。

    快艇突突地响着,缓慢驶向海湾深处。丛林从四面八方围了过来,遮住了头顶上的天空。马丁审视着他的伙伴。他们全都流露着那种仇恨和狂热。他们都相信自己比世界上任何其他信徒都能得到更多的保佑。

    马丁深信他身边的这些人并不比他更了解他们要去作什么牺牲,去什么地方,对什么目标以及使用什么武器。

    他们只知道他们已经做好了牺牲的准备。组织接受并筛选出他们,派他们去打击恶魔。他们的丰功伟绩将会流芳百世、千古传诵。他们与从前的先知一样,正踏上奔赴天堂的伟大旅程——他们称之为“伊斯拉”的旅程。

    前方的海湾分叉了。突突作响的快艇转向那条较宽的水道,绕过一个海角后,一艘系泊的船只进入了视线。它面向下游,正准备起锚驶向外海。它在前甲板上装运了六个海运集装箱。这艘船的名字叫里士满伯爵夫人号。

    有那么一瞬间,马丁想逃进周围的丛林里去。在特空团的伯利兹热带培训学校时,他受过几个星期丛林训练。但这个念头刚刚在他脑海中闪现,他就明白这是行不通的。没有指南针和大砍刀,他走不出一英里远,追捕队用不了一小时就能抓住他。然后,将是难以言状的痛苦折磨,逼他道出这次使命的详情。这没有意义。他得等待一个更好的机会,如果这个机会能来临的话。

    他们一个接一个地爬上绳梯,走到货轮的甲板上。印尼人轮机工程师、驾驶员和报务员;阿拉伯人化学师和摄影师;那个带有英格兰北方口音的巴基斯坦人——他的口音可以应付任何外界用无线电与伯爵夫人号联络的工作;以及阿富汗人——他可以学习掌舵和驾驶。马丁在福布斯城堡接受培训时,曾长时间浏览嫌疑分子的脸,但从来不曾见过他们中的任何人。当他走上甲板时,要指挥和带领他们去执行这项光荣任务的人就在那里迎接他们。这个人马丁倒是认了出来,在福布斯城堡浏览照片时见过。眼前这个人就是尤素夫?易卜拉欣,巴格达屠夫扎卡维①的副手和得力干将。

    马丁在福布斯城堡时见的第一批照片之中,就有这个人的脸。他身材矮壮,一如情报官们预料的那样,他短小的左臂垂落在体侧。在阿富汗英勇地抵抗苏军时,他的左臂在一次空袭中挡了好几块弹片。他不愿接受截肢,宁愿让这条没有用的左臂垂在身边。

    曾有谣传说他已经死在了那里。其实不然。他在洞穴里做了急救缝合,然后被偷运进巴基斯坦接受更先进的外科手术。苏军撤出后,他就失踪了。

    这个左臂无力的人失踪期间在塔利班统治下的“基地”组织一个营地任安全部长。二○○三年联军入侵伊拉克后,他又现身了。

    麦克?马丁的心一阵狂跳,他唯恐那人在阿富汗期间认识伊兹玛特?汗,要和他叙叙旧。但这位行动指挥官只是用审视陌生人的眼神凝视着他。

    二十年来,这个人一直在杀人,他喜欢杀戮。在伊拉克,作为穆萨布?扎卡维的助手,他曾经在电视摄像机镜头前砍下人质的头颅。他喜欢听到他们的恳求和尖叫。马丁凝视着这双空洞、狂乱的眼睛,道了一声习惯性的问候。愿你安息,尤素夫?易卜拉欣,卡尔巴拉的屠夫。

    14

    里士满伯爵夫人号被摧毁的二十四小时后,前爪哇星辰号从菲律宾那个隐藏的海湾出发了。它驶出莫罗湾,朝着苏拉威西海航行,航向是西南偏南,进入伯爵夫人原先要走的穿过望加锡海峡的航线。

    一个印尼水手在掌舵,英籍巴基斯坦男孩和阿富汗人站住他身旁。他在教他们如何在海上让船只保持正确的航向。

    近年来国际航运界的反恐机构早已注意到一种现象,并一直迷惑不解。这一带海域经常有船只遭劫持,劫持者把船员锁进储物柜,让船在海上兜几个小时的圈子然后就遗弃。

    其实原因很简单。“九一一”的劫机者在美国的飞行训练有所“成就”之后,远东的劫船者就一直在练习如何操纵大型船只。新伯爵夫人号上的这位印尼水手就是其中的一个。

    机舱下面的那位轮机工程师倒是一个真正的海船轮机员。他以前工作的那艘船被阿布沙耶夫武装组织劫持,面对生死选择,他同意加入恐怖组织,成为一名恐怖分子。

    第三个印尼人曾在加里曼丹岛北方的一个贸易港口的海事局工作,其间他学会了船岸无线电通讯,后来他接受了伊斯兰激进思想并被接纳为“伊斯兰祈祷团”成员。他还参与协助在巴厘岛迪斯科舞厅安放炸弹。

    这三个人是八个船员中真正需要懂得船只专业知识的。那个阿拉伯化学师最终将负责引爆货物,而来自阿联酋的苏莱曼将拍摄这些将使世界震惊的图像。巴基斯坦的小伙子,视情况需要,将模仿麦肯德里克船长的英格兰北方口音,应付外界的联络。而阿富汗人则要准备在以后几天的巡航时替换那位水手掌舵。

    已经是三月底了,但春风还没有吹到美国西北部的喀斯喀拉山区。天气依然很冷,那间木屋围墙外面的林子里覆盖着厚厚的积雪。

    屋内温暖舒适。面对日日夜夜的电视、DVD电影、音乐和棋牌,这里最大的问题是无聊。与灯塔工人一样,人们无所事事,六个月的时间是对个人承受孤独和自我满足能力的一次极大考验。

    值班卫兵可以穿上雪鞋蹬上雪橇去滑雪,也可以在林子里踏雪散步,锻炼身体,调剂一下平房、食堂和游戏房里的单调生活。然而,对于不能与看守们交流的囚犯来说,心理压力是很大的。

    伊兹玛特?汗在关塔那摩湾听到了军事法庭庭长宣判放他走,他深信波尔-伊-查基监狱至多只会关他一年。当他被带到这个荒无人烟的地方时——就他目前所知,这次关押是无限期的——发自内心的愤怒就再也按捺不住了。

    他穿上配发给他的木棉条纹囚服,到外面的院子里散步。十步长,五步宽。他闭上眼睛也不会撞上混凝土墙壁。唯一的变化偶尔出现在头顶上方的空中。

    多数情况下,空中是厚厚的、铅灰色的云团,雪花从那里飘落下来。但早些时候,基督徒们装饰圣诞树、歌唱赞美诗的那天,天空是蓝色的,一派清冷。

    然后,他看到过老鹰和渡鸦在头顶盘旋;小鸟也曾飞上墙头,俯瞰着他,也许它们在纳闷,他为什么不出来与它们一起自由玩耍。但他最喜欢看的是飞机。

    他能分辨出军用飞机,虽然他既没有听说过他现在所在的喀斯喀特山脉,也没有听说过往西五十英里处的麦科德空军基地。但他曾经见过美军战机在阿富汗北方俯冲投弹,他知道飞过这里的是同样的飞机。

    还有民航班机。它们有不同的机身标志,尾翼的设计也各不相同,他知道这些不是表示国籍,而是航空公司的徽标。除了枫叶。不少客机尾翼上都有枫叶,它们总是在爬升,而且它们总是出现在北方。

    辨别北方很容易,他能够看到太阳下山,因此那里是西方;而他则朝着相反的方向祈祷,朝着遥远的东方,麦加的方向。他怀疑自己还是在美国,因为卫兵的口音显然是美国腔。那为什么另一国家的不同标志的班机会从北方过来呢?那只能是再往北还有一块国土,那块国土上的人民对着白底上的红色叶子祈祷。所以,他来回踱步,心里想着有红叶的国家。事实上,他看到的是从温哥华机场起飞的加航班机。

    在中美洲岛国特立尼达和多巴哥的首都西班牙港码头边一家破败的酒吧里,当地团伙袭击了两名商船船员。两人当即身亡,都是被刀子捅死的。

    特立尼达和多巴哥警方赶到时,证人们已经集体失忆了,他们只能回忆起袭击者有五个人,是本国人,他们首先挑起了斗殴。警方没有进行更深入的调查,也没能把凶手捉拿归案。

    事实上,这些杀手是当地的黑社会人物,与伊斯兰恐怖主义没有任何联系。但付钱给他们的人是“基地”组织在特立尼达和多巴哥分支机构——穆斯林祈祷团的一名资深恐怖分子。

    虽然在西方媒体中依然很低调,穆斯林祈祷团几年来一直在持续发展,正如加勒比海地区的其他团伙。这个地区以基督教价值观和风俗习惯为主导,伊斯兰教团伙的发展壮大,是靠大批大批地从中东、中亚和印度次大陆移民。

    穆斯林祈祷团支付的这笔杀人钱款,来自已故的塔菲克?库瓦先生设立的一个信贷资金,而下命令的则是依然留在岛上的哈塔卜博士的一位信使。

    凶手没有窃取死去船员的钱包,所以西班牙港警方得以迅速确认受害人是委内瑞拉公民,是当时停泊在港口内的一艘委内瑞拉商船上的水手。

    船长巴勃罗?蒙塔尔班闻讯极为震惊,对于船员的死他十分伤心,但他不能在港口等待太长的时间。

    把尸体运回加拉加斯的善后工作由委内瑞拉使馆安排,蒙塔尔班船长则联系当地代理要求补充水手。代理去周围寻找,运气不错。他带来了两个来自印度喀拉拉邦的热切的、彬彬有礼的年轻人。他们在世界各地的商船上都工作过,虽然没有入籍特立尼达和多巴哥,但他们有完美的海员证书。

    他们被带上船,加入其他四名船员,之后“玛利亚女士”号仅仅耽搁了一天之后就开航了。

    蒙塔尔班船长只是粗略地知道,大多数印度人信仰印度教,但他不知道在印度还有一亿五千万穆斯林。他也不清楚印度的穆斯林与巴基斯坦的一样狂热,而喀拉拉邦这个曾经的共产主义温床,一直是伊斯兰极端主义最猖狂的地区。

    他的两名新船员确实在印度当过水手,但那是按命令去积累经验的。最后,这位信奉天主教的委内瑞拉船长根本不知道,虽然这两个人都没有去实施自杀袭击的心理准备,但他们是为穆斯林祈祷团工作的。那两个倒霉鬼在酒吧里被杀,就是为了把这两个印度水手安插到他的船上。

    得到来自远东的报告后,中央情报局主管行动的副局长马雷克?古米尼准备飞越大西洋去英国。这次他带上了另一位专家。

    “阿拉伯专家们已经很好地完成了任务,史蒂夫。”他坐飞机前告诉英国秘情局中东处处长史蒂夫?希尔,“现在我们需要懂得国际航运的专家。”

    他带上的人来自美国海关与边防局海运处。史蒂夫?希尔从伦敦赶赴北方,也带上了另外一个同事,是秘情局反恐处海事科的。

    到了苏格兰埃泽尔空军基地,两位年轻的海运专家碰面了:来自美国纽约的查克?海明威和来自英国伦敦的萨姆?西摩尔。通过阅读或听取反恐报告,两人均对对方有所耳闻。他们接到命令,要在十二小时内完成对当前面临威胁的评估,并提出对应措施。

    当他们向古米尼、希尔、菲利普和麦克唐纳汇报时,查克?海明威首先发言:“我们面临的不是一次追猎,而是大海捞针。追猎通常有一个已知的目标。而我们所要寻找的是某个会漂流的物体。

    “让我坦率地说吧。在当今世界的几个大洋上,有四万六千艘商船在从事着航海贸易。其中一半悬挂着方便旗,而且几乎可以按照船长的意愿随时改变。

    “地球表面的七分之六是海洋,在如此广阔的洋面上,在任何一个特定时刻,成千上万艘正在航行的船只是看不到陆地或其他船只的。

    “国际贸易的百分之八十仍依赖于海运,这意味着海运的货运量有六十亿吨。而且全世界大约有四千个商港。

    “最后,我们要找的是一艘船,可我们并不知道它的船型、尺寸、吨位、轮廓、船龄、船东、船籍和船长姓名。要想追踪这艘船,目前我们只能称之为‘鬼船’,我们需要了解更多的情况,或者遇到好运气。你们能提供给我们吗?”

    一阵令人压抑的沉默。

    “这太悲观了,”马雷克?古米尼说,“萨姆,你能否给我们带来一线希望?”

    “查克和我都认为,如果我们能够确定恐怖分子要去打击的是何种目标,也许我们就有办法了。我们可以核查要去那个目标的所有船只,然后对船只和货物实施武装检查。”英国海运专家萨姆?西摩尔说。

    “有道理,”史蒂夫?希尔说,“恐怖分子最有可能袭击的是哪一类目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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