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留守报告:黔南阅读-曾以庭,从8岁留守到20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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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曾以庭也许是大湾码头,或者其他的渔排上从事海上养殖年龄最小的。在全是父母辈的群体里,他是一个从8岁开始逼迫留守到20岁的年轻人。

    在大湾码头渔排上,他是渔排上的太阳。年轻的,蓬勃的,热烈的,无拘无束的,动感的太阳。

    第一天从大湾码头的渔船上把我的行李抗在肩上,一眨间功夫消失掉的小伙子就是曾以庭。

    他要比罗绍友他们晚出工一个小时,才去他的固定点喂海参。同样喂450笼海参,收工时,他又会比他们提前一个小时回到木屋。

    一米八个头的他在这个冬天的大湾码头渔排上,不仅消费着他年轻的资本,也消费着让30岁以上男人们羡慕的眼光。

    郑老板站在曾以庭面前,不是监督小伙子干活,而是在太阳面前,拾回他曾经年轻的过去。

    同样从海里提起海参笼子的动作,别人用尽了力气慢慢地费劲地往上拉。曾以庭干净利落地把笼子一甩就从海里举起,同时把笼子里渗透的淤泥一带而过。啪啪啪啪四下,打开笼子扣,放进海参料,再啪啪啪啪四下关上笼扣,把笼子推进海里。

    这么沉重的苦力,在曾以庭面前,就是一个举重运动员漂亮的抓举。

    他提起笼子挥甩的快速时间里,黄绿色的长头发在雨中甩起沉落。他无数次地下蹲,再举起,再挥甩,丝毫没有吃力的感觉。

    雨点落在他年轻的脸上,也覆盖着他被留守的故事。

    曾以庭是贵阳花溪人,他有一个哥哥和一个弟弟,哥哥大他7岁,弟弟小他2岁。很小兄弟三人就被父母留在家里,由大7岁的哥哥照看着两个弟弟。年长的哥哥代替父母,为两个弟弟承担着父母的义务和责任。哥哥边上学边照顾弟弟,没有等到全家的团聚,等来的是父母的离异。曾以庭记忆里的留守时间全部停留在8岁,那时候妈妈跟爸爸离婚,妈妈要离开他们,他们兄弟3人跪在门口哭喊着请求妈妈留下来,但是妈妈头都没回的走了。这一幅画面一直在曾以庭的脑海里不停地出现,这是他对妈妈的所有记忆。这个记忆一直在他8岁到20岁的人生里,每天像电影一样重复的回放。

    父母离婚以后,哥哥还没初中毕业就辍学出外打工了,他和弟弟在奶奶、姑妈、叔叔家开始了寄宿生活。

    在叔叔家的日子,曾以庭总拿堂哥跟自己比较。同样的一件事,叔叔让曾以庭去做,不会使唤堂哥。堂哥比曾以庭大,堂哥应该自己去做的事,全部让曾以庭做了。有次冬天去捡柴火,叔叔就没有让堂哥去,让曾以庭独自一个小孩去。曾以庭在外面的山上想到叔叔对自己和堂哥如此分别对待,伤心地哭了。那时,他真不想回到叔叔家,不想见到叔叔和堂哥。过了1年寄人篱下的生活,小小的曾以庭说什么也不愿意再呆在叔叔家。

    此后10岁的弟弟和12岁的曾以庭被父亲托付给都匀的一个朋友家。在没有血缘关系的叔叔家,曾以庭和弟弟享受到了不是父母胜似父母的待遇。曾以庭只要想起这个叔叔,他都会流泪。他说,这个世界上的亲情和血缘关系,有时抵不上一个陌生人的关怀。他希望自己以后有能力的时候好好报答都匀的叔叔一家,是他们在曾以庭和弟弟最需要温暖和爱的时候,无私地给予了一切。

    8岁到15岁的漂泊生活,让曾以庭内心叛逆连续辍学,尽管他的成绩可以排在全年级前20名,最后也像他的哥哥一样初中没有毕业就到贵阳打工。

    他去贵阳打的第一份工是学理发。他聪明好学被老板派去参加了贵阳29天全军事化管理的理发、美发培训班。培训回来的曾以庭从店员变成理发师。16岁的理发师,有不错的工资,有很规律稳定的生活。这是他从出生到16岁以来,第一次靠自己的能力为自己找到的一份收入。

    两年稳定的工作,曾以庭的工资除去平时的花费、闲暇时间的消费,跟朋友聚餐等,剩下的钱刚刚够自己用,存不到什么钱。理发是一个偏服务的技术类型工作,有时候会碰到一些刁难的客人,这让他感到很烦恼。他还没有学会好好地跟一个刁蛮的顾客慢慢沟通的能力,他从小没有父母教他,他的一切生活都靠自己学习。他成长的时间里,没有父母的影子,没有父母的管教,没有父母给他和哥哥、弟弟一个安全的家,幸福的家。

    两年前,父亲在下浒镇渔排打工,让曾以庭也来。曾以庭来后觉得,冬天来渔排喂海参,赚四个月钱后,再到贵阳理发店做理发师。这样,他可以烦的时候来渔排,钱赚了再到城市。18岁,曾以庭就在冬天的大湾码头跟成年人一起喂海参,这个帅帅的小伙子在大湾码头是一道风景,年轻的风景,阳刚的风景。

    渔排上的工资有4000多,住是免费的,吃每月500。每月老板只支付1000元的工资,剩下的钱4个月后海参出售了,一次性付完全部工资。渔排是一个孤岛,没有地方消费,也没有地方去娱乐。多的钱在老板口袋里,帮你保管着。

    这样,曾以庭在渔排上的4个月能赚2万元。他把冬天打工喂海参的钱都存起来,只花夏天在理发店赚的钱。在大城市里,消费是不由自主的。他太年轻,还管不住自己不乱花钱。

    就像海鸥寻找自己的栖息地一样,每年10月,曾以庭都会到霞浦的大湾码头渔排上来打工,第二年的2月底就回理发店。

    我问曾以庭,干渔排上的活辛苦吗?

    他说,这里还行,都是身体上的劳累。只要把自己的活做完就可以睡觉了,什么都不用管,就当休假了。在渔排上的打工的,都是做父母的,孩子放在家里,对自己就跟他们的孩子一样好。在理发店里虽然轻松,但是心里很累。

    曾以庭也想过开个自己的理发店,但是开店的风险很大,街上理发店的存活率只有10%左右,往往都撑不过头3个月就倒闭了。他不想让自己辛辛苦苦赚出来的钱去打水漂。

    长大后的曾以庭安静地想事情的时候,也挺后悔没去读书,那时校长都找到他不让他退学的,但是在叛逆期的他哪里听的进去。

    出外打工的5年里,曾以庭明白了一个朴素的真理,人必须要有一技之长,不然在社会上只靠卖苦力很难生存。

    我问他什么时候结婚,他说要到30岁左右。很多以前的同学现在都有小孩了,他说他不能接受,就好像一个小孩带了另一个小小孩。

    他说,以后如果我结婚了,我不会让我的的孩子像我一样再经历这样的人生。我要在结婚前赚很多钱,有了孩子,我要陪着孩子。我绝不会让我的孩子生活在留守的阴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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