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青春女兵-无章节名: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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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佳,你想什么呢?电话也不接!”二楼岗哨李一家拿着电话在我眼前晃,我回过神看看他,他说:“金队长的电话。”之后又消音用嘴形告诉我,小心点。

    “喂……”

    “林佳你干什么去了,电话也不接,要是脱岗漏岗,罚你值一个星期!”队长一口气说着,“一会儿给赵泉打个电话,告诉他最后一节课不要上了,到招待所来。”

    “是……”我话还没说完,队长的电话就挂断了。

    我放下电话,朝楼下喊了一句:“岗哨!你快上来一下!”

    李一家三步并两步快步跑上楼来,说:“怎么了?”

    “你给赵泉打电话吧,金队长告诉他最后一节课的时候到招待所去!”我说。

    “行!”他转过身便往下走。

    “你不想知道为什么吗?”我忽然说。

    “什么为什么?”他纳闷地回过头看我。

    “没有,没有……”我傻笑起来。

    无趣的一天才刚开始,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我不禁摇摇头。他是西藏雪山里来的孩子,他那脸上特有的散不去的“高原红”会让你心里觉得有种特殊的踏实。

    阳光已经洒进走廊,刚好打在我桌前的地方,我伸出脚却碰不到。我抬起头看着阳光穿透树叶,轻轻摇曳着,时而刺眼时而柔和,我眯了眯眼睛,轻轻呼吸着周围的空气。阳光就在那里,仿若触手而得却是这般阴冷,我缩了缩肩膀,四下张望。人去楼空,原来除了寂静就都是寒冷。我趴在桌上想打个小盹儿,一闭眼便是梦里那昏黄的灯,水房里滴答不停的水声让我想起上刑的那个人身上浇透的水,我不得不睁开眼,走到水房去确认水龙头是否关紧,我想要关掉这一切该死的思绪,它们干扰了我。水房里的水龙头被我紧了又紧,我试过把手纸塞到里面,也试过用胶带把它缠紧,可都是徒劳的。最后我只好放弃,用其他的事情来转移我的注意力,还好李一家帮了我的忙。

    “林佳,你们连的报纸,你快分一下吧,一会儿队长或是教导员回来你就不能随意走动了。”他把厚摞的报纸轻放在我的岗桌上。

    “这里面有队长和教导员的吗?”我问。

    “怎么可能会有,不然要我有什么用?”这时赵泉跑上来,笑嘻嘻地说。

    “你今天没去上课?”我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去了,然后又回来了,队长不是找我吗?中午队长有事情。”赵泉欢快地说着,他的乐观和开朗,也让我觉得很好。

    我无奈地笑一笑,李一家说得对,在值岗时随意走动,被队长发现就麻烦了。

    我抱着报纸钻进每间寝室,把报纸放到各个班里,最后是回自己寝室送报,出门时却与乔楚撞个满怀。

    “哎哟!”我大叫了一声。

    她恶狠狠地瞪着我,“喊什么喊!”

    谁知道你在门口?我调整了自己的情绪,冷眼看着她。

    “神经病!”我一转身,她便说。

    我站在走廊里,大喊:“乔楚,你把我鞋子踩掉了!”

    乔楚跑出来,双手捂住我的嘴,说:“我放开你,你别出声!”

    我点了点头,她放开了我。

    “不用怕,队长和教导员都不在。”赵泉从队长办公室探出头。

    “林佳,你要害死我啊?”乔楚没好气地说。

    “我是神经病!”我依旧冷眼离去,回到自己的岗桌前。

    被他们三个人一闹,困意全无。再次抬起头看着眼前的窗子,我拿起笔开始涂鸦,画里和眼前的窗子一样,只是阳光与绿叶、蓝天都成了黑粗的线条,抽象地跳到我的本子里。

    第四节课铃声一响,乔楚和赵泉便先后走了,虽然他们并没说什么,而且还是分别离开的,但我心里清楚,他们的目的地是相同的,队长在招待所等着他们。

    乔楚从入学走到现在,至少在我眼中她是一帆风顺的,上辈子她准是天使,这辈子所有人都守护着她。第一次紧急集合的那个晚上,我把白天被汗水浸透的体能服洗好挂在风扇下面,全然不知晚上有“特别活动”。睡得正香的时候,乔楚穿戴整齐推醒我,我急忙起身套上还滴水的体能服,跟着跑出去。她不是未卜先知,而是有人给她透了底。在紧张又陌生的环境里,依然能得到关心和爱护,我心里该有多羡慕她啊!哪怕只有一个人在完全陌生的地方看着我,只是用一个微笑迎接我,哪怕什么都不用做,就是用支持的目光看上一眼,我该有多么踏实呢!我要担心的事情总是那么多,我想得到的关心却总是比别人少,只是远远望着乔楚身上的一切,好像就饱了。不知足的心当然不会在时常缺爱的状态下饱和,那是一种望而却步的“饱满”。幸福成她那般样子只要看着就够了,乔楚是幸福之最,她不需要咆哮不需要撕心裂肺如我般哭号与母亲争吵,她的世界就是那样简单美好,她只管张扬不羁,只管放开胆量去做,只要是她想的事情,就总会有人帮助她来实现。而肖蓉蓉则不同,作为航天科学家的女儿,不管遇到什么事儿都会有那股子稳劲儿,好似有强大的内功护法,威力再大的招式稍接近她便会瞬间灰飞烟灭。这些当然是我这无名小卒望尘莫及的。说乔楚是天使,是因为她总是在被人呵护着,就像人们总会对天使心生怜爱,不管她突然掉进一个什么样的大炼炉,总不乏有人为她加油鼓励。当她训练磨破双膝双手时,会有人送来护膝和云南白药;当她没有排假却想外出时,就会有人主动帮助她串假;当她被老班长狠批的时候,就会有人向老班长暗示温和宽待;当她私藏手机躲避检查的时候,就会有人帮她暗度陈仓。

    交了队里的值日岗,我开始了正常的上课生活。

    这天是新开设专业理论课的第一天,肖蓉蓉值班带队,队长、教导员全程伴随,足见队里领导对这门课程的重视。近几天有小道消息传出,说乔楚的爸爸来学院了,武警省总队大校副总队长莅临,自然风光无限。听说院里领导和系、队的领导都参加了欢迎宴,还有人提出请全国抗洪英雄给全院学员作报告的建议,是乔副总队坚决不肯,才没有变成事实。大家都有一种可意会不可言传的感觉,那就是乔楚在校园里走路的感觉都变了,无论何时何地,都是一脸的阳光灿烂,那感觉真是要在脸上开出花了。

    早晨的阳光铺在上课的路上,洒在行进队列中每个学员的脸上,路旁表情严肃的学院纠察并没有对我们挑剔,我们走向教学楼的上课队伍一路顺利。

    距上课铃响还有五分钟,教室内学员们已全部整齐端坐。这时教员还没有来,保障的小值日正忙前忙后地做着细小准备,生怕有半点失误。队长和教导员都在教室内,在他们的巡视下大家都在有模有样地翻看着手里的教材。当然书里写些什么并没有人在意,余光里都悄悄地关注着队领导们的一举一动。这种让人紧张到快要窒息的感觉还是破天荒头一次。

    几乎就在上课玲声响起的同时,教室的门开了,一个身材不高,皮肤黝黑,还有几分驼背的中校,迈着轻快的脚步,走到讲台前。这个与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教员,表情诡异独特,不需要说话就有不寻常难靠近的气场,让人感觉来者不善。课堂上鸦雀无声,空气中无声地传递着警告,人人都多增了几分提防。课堂上没有人打瞌睡,也没有人低头做自己的事,至少看起来都是认真听讲的样子。紧张的气氛把时间的脚步拖慢,谁也不知道这样靠“秒”来计算时间的课堂将会怎样结束。

    “你……请起立!”教员的手指着我的方向,就在我瞬间走神之际,让我顿时深感他明察秋毫功夫的厉害。

    我的心狂跳得不行,我感觉到自己被来自四周的目光紧紧包围起来。

    “对,就是你!”教员果断地用手指着说,他的尾音刚落,坐在我前面的乔楚站了起来。

    我悄悄地舒了口气,尽量控制自己的表情,也不敢发出任何声音怕把教员的目光吸引过来,谁都不愿在这个时候引来节外生枝的麻烦,我想。

    教员左右手仍然熟练地玩着粉笔头,在讲台前来回踱着步子。当他的眼睛不再敏锐地扫视四周的时候,我才仔细打量起他来。他脸上残留的胡渣,镜片上明显的水印和指纹,邋遢地展现在我的面前,即使没有不幸地对视上他的目光,我也不敢让目光在他脸上过多地停留。现在最令我关心的是他到底要干什么,为什么把乔楚叫起来,如果是提问,乔楚是否能回答上来?她若回答不了,那么我很有可能就是备选的“下一名”。

    “我很想知道,你刚才在干什么?”他脸上严肃认真的表情跟他随意又熟练的身体动作一点不相符。

    乔楚晃了晃自己的双肩,看起来自信无比。

    “听课,当然是听课,不然还能干什么?……”

    乔楚的话还没说完,教员就不耐烦地摆摆手,随即脸上带着狡黠的笑。

    “请听口令,把手伸进你的书桌,拿出你得意的那个——玩意!”教员很严肃地说。

    乔楚没有动,很抵触很反感地看着教员。

    教员一个冷笑,快步走上来亲自动手从乔楚的书桌里拿出了一个我们很熟悉的东西,天——是乔楚那心爱的小数码相机。

    我的脑子嗡的一声,瞬间里大脑一片空白。

    我知道乔楚惹祸了。

    乔楚的身子变得坚硬,虽然她留给我的只是背影,我相信她的脸色一定是苍白尴尬的。

    教员并没有就此停手,他拿着相机径直走到讲台前,熟练地连上计算机的数据线,把相机里的内容打在幕布上。

    室内随即唏嘘一片。被打在幕布上的是乔楚周日外出去公园的照片,随着教员的翻动,还出现了乔楚与爸爸在公园的合影,以及在学院招待所与队里领导一起吃饭的照片。那一刹那,我似乎解开了所有的疑惑,难怪周日金队长一定要安排乔楚外出,原来是她的父亲来了。

    这种照顾也太明显了,真是太势利了。一种莫名的反感顿时让我心里很不舒服,甚至是非常气愤。

    翻看了照片的教员,似乎更加反感和愤怒,他颇有不屑地说:“你上课翻看照片,是想对我传达和表示怎样的意思和信息呢?”

    接着他突然提高声音,“是想告诉我本教员不值得你尊重,还是想让我知道你的父亲是个身居要职的军中大校,是全国知名的英模人物,最近在学院里影响力颇深?能把你真实的意图说说吗?”

    教员的脸上有那么几秒钟闪现出得意的表情,随即又变得不屑一顾。

    “我什么意图也没有,我就是看了几张照片,难道有你说的那么复杂吗?”乔楚争辩说。

    “复杂?看来你多次巡演的父亲偏偏少了一次对你的专场演讲,你认为你凭什么现在坐在这间教室,坐在我的课堂上翻看你同你父亲的合影照片?就因为你有一个英模的父亲,你就因为这样而与众不同,因为有一个可以依靠的父亲,就走进了这所学校蔑视一切的条例和规定吗?你认为在这间教室里展示出你同你父亲的合影是你人生的自豪和骄傲吗?别忘了,英模的主角是你爸,你是你,不管你父亲是谁,都没办法让我高看你,我是农民的儿子,我凭自己的努力,今天不照样在这里给你当教官吗?”教员说得慷慨激昂,甚至有几分意味深长。

    他用无声的目光扫视着每一张脸,似乎在寻找一张仍理直气壮甚至带点挑衅的面孔,以便他更尽情地把接下来的话说完。可惜的是,没有人敢迎接他那充满挑战的眼神。这样的结果似乎让他还满意,他露出黄渍斑斑的牙齿,轻声地笑了。他搓了搓手,拾起根粉笔,重回他讲课的状态。

    乔楚,我们那平时高调和张扬的公主,此时却仿若透明人般继续站在那里,由于教员没有再看她,也没有再提到她是否可以坐下,乔楚便僵直地站在那里,全身都表现着心里的不快。若是贸然坐下,肯定要免不了教员的一顿痛骂,很明显,教员就是要把她晾在那儿。若是她再生出事端,事态严重性就升级了。可她从没有像现在一样丢脸又尴尬,不用看,也知道她脸色不好。乔楚就这样一直坚持站到下课,虽然大家的余光都没有从她身上移开,可谁也不敢去直视乔楚,谁都怕把这个教员的注意力引到自己的身上。我眼前那个平日里自信高傲、漠视一切的乔楚判若两人,她低着头,无精打采,或许我不该那么想,可是此时的她像过了开水的蔬菜,一点生气都不在了。

    这种微妙的被故意回避的感觉犹如骨鲠在喉,直到回到宿舍谁也没再跟乔楚说一句话,这个时候的寒风习习我甚至比乔楚感受得还要深刻。那些装作不经意却刻意的眼神一遍又一遍地在她身上扫视,而乔楚脸上那僵硬的神色也让在她身上永远是满格的战斗力消失不见。我知道刺痛她的不只是面子上的难堪,那是心底里一份被轻视的伤痛和无法宣泄出来的呐喊,那是我过去十几年成长岁月中最熟悉不过的痛楚,那是一种想要冲破束缚证明自己独立而存在的渴望。有时候,与英雄和优秀的父辈扯上关系,本身并没有外人看起来那么让人欢喜,有时候,沙滩再布满金黄也只是让人单看到了金子的光芒。有谁知道只有英雄的后代,才可能更崇尚英雄并带着比任何人都迫切的渴望想成为英雄,芝麻粒般的努力都在证明自己存在的痕迹,又有谁知道,只有英雄的后代才比别人更想摆脱身上衬着的“光芒”,他们依然需要应有的宽容来成长。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乔楚毕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英雄之后,她受伤害的情绪似乎很快随风而散,午饭过后,同学们再次见到乔楚时她脸上的表情已经轻松自在了很多。她不说话,谁也没有主动与她搭话,一个午觉起来,上午发生的事情似乎已被快速遗忘。

    哨声一响,带着困倦匆匆下楼、站队,一切如常。院子的地面稍稍润湿了一层,蒙蒙细雨飘落。走在队列里,人慢慢清醒起来,也忽然难受起来,情绪似乎被昏黄的天空带动,这一路,有点漫长,又有点难耐,谁也不知道哪一天,天空才可以一片灿烂。

    队伍还没有走到教学楼,队助理赵泉就匆匆跑来,告诉乔楚马上回队里,是教导员找她。

    就在乔楚刚刚离开之际,一个重大意外让我们整个队伍目瞪口呆。

    致那些自以为有资格对我指手画脚妄加评价的人:

    当你抱着一丝好奇读到这封独白的时候,希望你的心态与思维能和我一样,简单而端正,我的自白只为唤起良知,别无他意。

    走进军校前,我是一名普通的高三学生,如果说还有什么与其他学生不同的,那就是我的父亲是名军人。说心里话,我从未想到过还可以把军人的父亲作为依靠。我从小到大,都与母亲生活在一起,是母亲把我一手带大的,记忆里生病的时候父亲不在我身边,我难过哭泣的时候没有父亲在一旁安慰我,我的父亲没有为我开过家长会,没有接送过我放学,我和无数军人的孩子一样,常常被人误解是单亲家庭。那些普通孩子享受的平凡的家庭生活,对我来说只是一个美好的却很难实现的梦境。可我爱我的父亲,这不仅因为他是一个英雄模范,更因为他是一个值得人爱和尊敬的人。他是一个热爱事业,也热爱家庭和生活的人,他长期献身军队的建设事业,但我也深深感受到了他对我和妈妈的爱。他常常说:“富养女儿,穷养儿。”从我记事起,他就什么事都宠着我,无论我喜欢什么,他从来都不怕花钱,都想方设法满足我,让我开心高兴。我爱我的父亲,并以有这样的父亲而自豪,要说我对他的依靠,那是精神上的依靠,我以他为榜样。可我却并没有因为他军人的身份而想过走任何捷径,我入学以来,我也一直在勤奋努力,主动接受学院的管理和训练,主动经受严格的磨砺与考验。我可以说我的身上没有“特殊”,有的只是加倍的努力。

    可是,令人难以接受的是,为什么在某些角落里还存在着对我,甚至是对我们的指指点点和窃窃私语?当你们凭着毫无根据的假想冷言冷语地曲解我的家庭出身的时候,我真想问问这个世界怎么了,同为军人的你们怎么了?难道我的父亲不值得你们尊重吗?难道身为军人后代的我不能让你接受吗?要对我和我们指指点点的原因是什么?我们是来受教育、学本事的,不是来被数落和挖苦的。能真正让我佩服的是我的父亲,是他无私奉献坦荡一生的英雄所为,而不是那些被你们口中扭曲刺耳的言语。因此,我在此想送上一句,尊重别人,就是尊重你自己,为此,请自重。

    此致

    敬礼

    一个想努力学习的学员乔楚

    大家读到乔楚名字的时候,无不倒吸一口凉气。乔楚,你疯了。我心里乱得不行,这封看似内心自白的公开信,虽然没有特别过分的言辞,形式却是非常敏感的。比如,这种类似公开信的方法,对于军校来讲,能容忍吗?上午刚刚发生了教员批评乔楚的事件,下午乔楚即做出如此激烈的反应,无疑将会使事情迅速走向更加敏感和复杂。

    “乔楚,你惹祸了。”我在心里想对乔楚说。

    写着乔楚大名的这封“挑战信”高傲地依在教室门口的墙上,吵嚷的人群把它包围得紧紧的。乔楚的名字被大家一遍遍提起,信中那些挑战性的字眼被读了一遍又一遍,即使是同队的其他学员,对乔楚的做法都很快表现出了三个立场。大多数人都保持中立的态度,不论乔楚做的是否有道理,是否会受到处理,都觉得事不关己;少部分人则谴责乔楚的行为,认为她是任性又自负,这样的极端做法会招来更大的麻烦,甚至可能拖累大家;剩下的再少数则是支持乔楚的,他们认为教员上午的做法实在欠妥,甚至有些过分,乔楚说出了自己的心声。人群中,有些我不熟悉的面孔,他们的想法我无法得知,可那眼角和嘴角挂着的细纹无不写着他们心里的不满和轻视,让我替乔楚感到不安。我无法理解总是带着与生俱来的优越感,善于解决一切难题的乔楚为何就这样丧失了理智,做出了如此下策的选择,我不知她将如何面对已经出现和接下来可能出现的一切难题,以及来自四周的可怜和不齿。

    我忽然产生了有些对不起乔楚的感觉,我担心是哪次我对她的诅咒真的得到应验,让她如此祸从天降。

    人群嘈杂混乱,一个熟悉的身影大步上前,挥手扯掉了墙上的“挑战信”,那迅速快捷的动作,难掩深藏在内心的激怒。

    齐刷刷的眼神聚焦在他的脸上,顿时一片吃惊。

    “队长……”肖蓉蓉颤抖着声音脱口而出。

    就那么一瞬,我陷入了无限的假想,队长身披黑色战袍,一手后背,一手握住腰间的剑柄。狂风呼啸而过,卷起三层黄土,他拔剑大叫一声,一个高速旋转回身,四周立刻遍地横尸。

    “乔楚在哪里?”

    没有风吹,没有呼啸,更没有什么大叫,队长的声音沉着而平静,就像什么都不曾发生。我没有看他的脸,紧张的心跳敲着大声的鼓点几乎要将我的心震碎。

    “乔楚路上被教导员叫回队里了。”肖蓉蓉抢着说。

    金队长转身大步流星地向队里走去,前方却正是迎面走来的教导员。

    人群中的肖蓉蓉再次脱口而出,“教导员!”

    只见教导员正迈着轻快的步子,腋下夹着已经有些破页的笔记本向我们走来。

    他的眼睛眯成一条缝,朝我们挥了挥手。

    “怎么都聚在这儿?”

    金队长却抢先接过了话,“教导员,乔楚呢?”

    教导员听了一头雾水道,“我不知道,我刚开了一个会……”

    “不是你找她了吗?”金队长和肖蓉蓉几乎同时望着教导员。

    随后,他们又像同时悟出了什么,转身都向队里跑去。

    乔楚的存在,似乎就是为了考察我这个班长的职责、能力的,不仅是她平时的那种优越感和自负的神气劲让人难以忍耐,就是她随心所欲直白简单的大小动作,也可以给我带来棘手的麻烦。

    深蓝色的玻璃窗,把外面的太阳光无情地隔绝在窗外的另一个世界,屋内乌云密布,队长的脸色不太好看。

    我拘谨地坐在冰冷的板凳上,浑身的血液仿佛也在随着慢慢降温,浑身的肌肉在悄悄地缩紧。我没有一点思绪,好像一个空心的木偶,就只是呆坐着。

    金队长用力地咳了一声,我不自然地动了一下。

    “你是班长,怎么能掌握不到乔楚的动向?”

    “我……”我犹豫着,不知该怎么回答。

    “队长!”肖蓉蓉未喊报告,就忽然闯了进来。

    “对不起队长,赵泉也不在队里,他和乔楚应该在一起。”肖蓉蓉喘着粗气说。

    “马上召集你班里人,想办法把乔楚和赵泉给我找回来。”金队长很果断地对我说。

    “是,队长。”我浑身的血液好像瞬间恢复了温度,同时我也充满疑惑,赵泉怎么会和乔楚在一起?他们能去哪里?这样做不知道是害了乔楚还是害了赵泉他自己。

    我出了学员队,一个人漫无目的地走在校园里,对乔楚和赵泉的同时消失开始认真回顾和思考。现在看来,乔楚肯定跟赵泉在一块儿,否则怎么可能恰巧在这个节骨眼上突然同时消失呢?

    乔楚这次的过激之举,包括把信贴在教学楼前面,尔后又旷课失踪,学院肯定是要对她进行处理的,否则学校以后还怎么管理学员呢?我感觉得到,事情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一传十十传百的发酵过程,风一般传播的速度和扭曲变形的程度是难以控制和预测的。似乎可以预见,一场整顿即将如暴风雨迎面扑来。

    不管乔楚出于什么目的和原因又躲在了哪里,赵泉怎么会帮助她做这种错事,我都没有理由坐以待毙,眼前最无助的难题就是身为班长的我,要把乔楚带到队长面前。她经常流连于何处,或者说哪里会是她伤心时的避风港,这对我来讲简直是一个找不到算式的数学题。在这样一个严格封闭的校园里,谁都可能会有一个自己喜欢的秘密“小角落”,在困惑的时候去悄悄宣泄一下自己的情感。我一个常常与她“交锋”的人,怎么可能猜到她的这个隐秘之处呢?

    我想起刚刚金队长对我的批评,同时也想起了周日让我给乔楚让假时的不悦,我预感到自己的形势也正在发生着变化,保不准背个处分的可能也是存在的。这让人不免感叹,有的人天生就喜气洋洋、好运相伴,而有的人,像我这样,没有惊喜、没有宏图,即便小心谨慎,也只有惊吓与徒劳。

    想到这些,我的心中忽然更加矛盾起来,一种进退两难的委屈感涌上心头。林佳啊林佳,你为什么非得要像母亲林梦兮一样认真和耿直呢?你就不能学得灵活一些吗?认真不是缺点,但在不该认真的时候认真,总是个碍事的人。

    我漫不经心地走在校园里,思绪像无头苍蝇般在大脑里四处乱窜,想法与想法在进行着无情的碰撞,却没有让我的脚步和眼睛停下来,我还在极度警觉地搜索着乔楚和赵泉的身影。

    “林佳!”

    我回过头,看到李一家更加发红而紧绷着的脸。

    “队长让我告诉你,马上回队里,乔楚他们回来了!”

    这话简直像一针兴奋剂,我二话没说,掉头就向队里跑去。没再回头,也没再多打探一句,事实证明,若是多问些什么,也许就不会有后来的那般唐突。

    我一口气跑回队里,越来越临近,身体就开始变得僵硬,空气里充斥着莫名的紧张,氧气好像消失一般稀薄,我大口深呼吸,却没有改变身体的麻木和精神的无力。

    我本应直奔队长的办公室,又担心他正在找乔楚谈话,我蹑手蹑脚地从队长门前走过,竖着耳朵细听,竟然什么也没有听到。

    班里的窗户大敞着,窗帘漫无目的地摇摆着,像只空唱着哑剧的幽灵,皱着眉,耷拉着眼角,满脸苍白。

    令我感到意外的是,乔楚竟然安静地坐在床上。

    屋里只有她一个人,就在看到她的那一刻,不知道是什么力量让我舒缓下来,我轻轻坐在床上,一脸茫然地看着她。

    “林佳,蓉蓉呢?”乔楚轻声地问我。

    她脸色苍白,眼圈通红。

    “你还问,不是找你去了吗?……你怎么搞的?”她一开口,我一肚子的恼火都涌了出来。

    “你怎么这么任性?怎么这么不替别人考虑问题?你不怕事,可是你替队里和班里想过吗?你知道这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吗?你让我这班长还怎么当下去?”我越说越气愤,站起身来狠狠地瞪着她。

    乔楚的眼角落下了两行泪水,一个接一个的晶莹珠子扑簌不停,在她的脸上划过两条发亮的轨迹。

    我还想再说些什么,这时赵泉推门而入,“林佳,队长找你。”

    我喊过报告,推开队长门的时候,发现金队长竟然站在窗前很少见地抽着烟,一支香烟夹在他的指间,烟雾弥漫在他手的四周,一截白色的烟灰留在那里,他似乎在作着非常沉重而深刻的思考。

    我的到来,似乎并没让他从思考中回过神,我只好站在那里,等待他的问话。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意识到我的存在示意我坐下,香烟已经燃尽,他长长的叹气声似乎是与烟灰一齐落下的。

    “刚才,乔楚的妈妈来电话,乔楚爸爸报病危了。”

    “病危?不是前几天还……”我想说还来学校了,可想起课堂上那些照片,还是生生把要说的话吞了回去。

    “是的,前几天还来看过乔楚。没想到他是带着重病来的,竟会发病这么快,真是太可惜了。”队长说得很沉重,完全不像他名字里带着的那过多金字旁般冰冷和冷酷。

    “这也太突然了,怎么会呢?”我自言自语般嘀咕着,不管怎么说这都是一件让人痛心的事。

    金队长通过乔楚的妈妈,知道了乔楚爸爸上次来学院看乔楚的真实情况。

    近段时间,乔楚爸爸先后出现了头疼、视力模糊和四肢麻木的感觉,乔楚妈妈多次催促他去医院检查,工作忙碌的乔楚爸爸却总是一拖再拖。这天,总队的医生联系了当地的医大专家,为乔楚爸爸做了脑部核磁共振,检查的结果令专家们万分紧张:在乔楚爸爸的大脑里发现了一个鸡蛋大小的恶性肿瘤,如果不是位置长得极巧,他早就应该成植物人了。随即他们又对他进行了全身检查,发现在脑部原发的肿瘤已经转移到多处内脏器官,已经是恶性肿瘤晚期。作为大校指挥员的乔楚爸爸,从医生们的神色中,就已察觉了问题的严重。他在多年前的抗洪抢险中,由于驾驶冲锋舟在洪水中抢救群众,被洪峰将冲锋舟打翻,被洪水冲起重重摔在桥墩上,头部受了严重的脑外伤。这头部的病情是否与受伤有关,乔楚爸爸无从知道,但一定是脑子出了严重的问题,他心里是有数的。他率直的几句话,就攻破了想要隐瞒病情的专家的心理防线,了解掌握了自己的实际病情。医院要求即刻住院,乔楚爸爸却以需要回去处理一下工作为由,离开了医院,在没有告诉任何人的情况下,径直奔到火车站,上了前往通院的火车。为了防止路途出现危险,乔楚爸爸没敢坐飞机,他在火车上度过了整整一天,来到学校。他没有向学院和队里透露一点自己的病情,只是说想来看看孩子,希望能借休息日让他与孩子一起出去转转。他早就答应过乔楚,要到她的学校来看她,带她一起去逛街,去公园照相。乔楚是他的掌上明珠,也是他一心想娇着养的宝贝,他想在自己失去自理能力之前,完成对孩子的一份承诺。

    短短的两天,是乔楚爸爸和乔楚最开心的日子,他们在一起玩啊、乐啊,乔楚无法知道的是,爸爸在开心笑的时候,同时也在忍受着怎样的病痛。乔楚爸爸回到家,住进医院的当天,就进入了昏迷状态。

    金队长告诉我,队里已给乔楚打了请假的报告,并帮乔楚定了机票,让我抓紧安慰安慰乔楚,帮她准备一下东西。金队长还嘱咐我,乔楚今天贴公开信和旷课的事,就先不要提了。虽然她的做法有些过激和任性,但现在最主要的是保持她平静的心情,以免承受不了这突然的打击。我连连应着“是”“明白”,便抓紧回到了班里。

    这时班里已经聚满了人,大家站在屋里,有的帮助乔楚收拾东西,有的在说着安慰她的话。

    身为班长,我深深感到自己先前的冒失和莽撞,“乔楚,真对不起!”我木讷地站在那里,当这句话脱口而出的瞬间,乔楚忽然奔向我,用力地抱紧我,头轻靠在我的肩膀上。

    我的嘴张得很大,泪水如泉般顿时涌出。

    责任编辑 铁菁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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