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里木河传-古貌沧然塔里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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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美丽的九叉鹿角

    塔里木盆地茫茫沙海,在古生代是真正意义上的汪洋大海。只不过塔里木当时是一块台地,神奇地高踞于波涛汹涌的海面上。随着强列的地壳运动,海水逐渐退去,海底骤然隆起,形成巨大雄伟的山体,而塔里木陆台反而成为为群山包围的盆地。经过海相沉积,变质岩构成盆地基底,又由于数千万年的沧桑演变,岩石分化剥蚀,造成塔里木盆地干旱沙漠环境。最后形成的塔克拉玛干大沙漠,距今至少也有十多万年了。

    拥有33.7万平方公里面积的世界第二大流动沙漠——塔克拉玛干大沙漠,就坐落在塔里木这面积为53万平方公里的巨大盆地里。只有星星点点的绿洲,散落在沙漠边缘。古代西域数十个城廓王国,也都掩埋在沙海之中。

    然而,塔克拉玛干这延伸无尽、无边无垠的不毛之地,却似波涛万倾的茫茫瀚海,引发起人们对水的无穷幻想。

    其实,塔里木盆地的干旱也不是绝对的。昆仑山北坡和天山南坡所有水系的近百条大大小小的河流,从四面八方汇流到塔里木盆地的大沙漠中。注入塔里木河的源流,也不止现在的和田河、叶尔羌河、阿克苏河三条,而有约数十条之多。

    人们常说,“水流千转归大海”。而在这里,却是“千转百回入沙漠”,没有一条走出沙漠,通向大海。

    世界上所有的河流,几乎都源于崇山峻岭的雪峰冰川。塔里。

    木的河流也不例外,当它们自源头出发时,都是激情汹涌,豪壮无比。但一进入沙漠,就被无情地吞噬了。更有的河流像刚刚自昆仑而降的新生儿,还没来得及睁眼看看眼前的世界,就被巨大的沙漠扼杀在摇篮里。

    塔里木河迎着沙漠的肆虐,总算浩浩荡荡、狂放不羁地流淌了两千多公里,流经之处一片绿荫、鸟兽欢叫。

    一提起塔里木河,就让古往今来的人们都感到亲切和兴奋。因为它流经的不是江南水乡,而是被人类视为“死亡之海”的塔克拉玛干大沙漠。凡是到达过沙漠的人,看到那浩淼激荡的塔里木河水,又有谁的心不随着河水的波涛而汹涌激荡呢?

    特别是塔里木河形成前的形状,支支叉叉如同九叉鹿角,美丽得仿佛是一个童话,美丽得让人心花怒放。

    塔里木河由天山南坡的阿克苏河、喀喇昆仑山北坡的叶尔羌河和昆仑山北坡的和田河汇流而成。三河汇流处在阿瓦提县肖夹克地方,从这里到库车和轮台交界的英巴札大桥为上游;东流到尉犁县和卡拉水库为中游;铁干里克折向东南,最后有微微余波注入若羌县境内的台特马湖,是为下游。如果从叶尔羌河源头算起,至台特马湖全程是2137公里;若从三河汇流处的肖夹克至台特马湖即塔里木河的干流段,长度也有1320公里。

    塔里木河汇流前的形状,的确恰似一只鹿的九叉鹿角。

    流入塔里木河的阿克苏河,是塔里木河的主要源流,占塔里木河水量的70%。阿克苏河是由发源于吉尔吉斯斯坦从温宿县入境的库马力克河、发源于吉尔吉斯斯坦从天山南坡乌什谷地入境的托什干河,在阿克苏境内汇合而成。这就在塔里木河的源流上,形成了一支和二叉。

    流入塔里木河的叶尔羌河,发源于喀喇昆仑山北坡世界第二高峰——海拔8611米的乔戈里峰,它本身也是由乔戈里峰的两条河流汇成;另外还有一条源自帕米尔高原的喀什噶尔河,与叶尔羌河融合一起,成为塔里木河的源流。这样,塔里木河汇流处的上面又有了一支和三叉。

    还有流人塔里木河的和田河,它又是由昆仑山北坡七千米以上的冰川中发源的玉龙喀什河和喀拉喀什河汇流而成。于是,塔里木河的源流上又出现了一支二叉。

    真是造化天成,巧夺天工,在塔里木河环流的塔里木盆地这只鹿头上,就构成了蛛网交织的九叉鹿角,巧妙如花冠,纯洁如珊瑚,奥秘如神话。

    还真有一个神话故事,这故事叫人感动得欲哭无泪。

    远古时从昆仑山上跑下一只九叉角的公鹿,遇到猎人的追赶,它拼命地跑,当它跑得精疲力尽感到绝望时,就把头撞向山岩或树木,把头上的茸角碰掉,以求一生。它似乎猜到猎人的目的,就把珍贵而美丽的九叉鹿角留给猎人,来保全自己的性命。

    后来,公鹿不堪人类的屡屡追捕,就无奈地逃入罗布泊,变成一条大鱼。每到春天,它又悄悄地爬上岸来,幻化成鹿身。公鹿依然是头顶九叉鹿角,凡遇到敌害时,就以自己微弱之力进行抵抗,以保护仔鹿和母鹿。如抵挡不过,就撞落鹿角以脱身。到了秋天,它又潜入罗布泊,变成一条大鱼。

    这神话故事中的鹿,实在是太美丽、太善良而又太无奈了。,作为万灵之长的人类,却成为这故事中的不光彩角色,成为美丽善良物种的代表——鹿的对立面。

    凌弱逞强,难道自古以来就是人类立命的本性?

    在大自然中本来有鹿赖以生存的楱息地,有各种动物的家园。但它们却不得不时刻躲避人类的捕杀,如那可怜的公鹿,时而为鹿时而为鱼,时而挺起骄傲的九叉鹿角,时而又被迫将那引以自豪的帜幡撞落。

    这神话故事的确大有深意,只是叫人感到太沉重了。

    据说,塔里木河源流上的那些支支叉叉,就是那只公鹿跌落的九叉鹿角变成的。

    难怪,塔里木河上的条条源流,汇成美丽如九叉鹿角般的景象。

    沉重的故事变得轻快起来。

    九叉鹿角变成了河流,变成了孕育生命的乳汁。

    那条条源流奔腾不息,生机勃勃。

    美丽的九叉鹿角复活了。

    山野林苑又响起了动听的鹿鸣声,这声音是遥远历史的回声。

    历史是今天的镜子、路标和格言。

    现在,让我们遵循历史的脉络,来勾画一下塔里木河的全貌。

    在古代,有数十条河流从四面八方的崇山峻岭中奔流而下,汇成塔里木河,最后流入罗布泊。从塔里木河最长的源流叶尔羌河源头算起,塔里木河到终点湖罗布泊的距离是2617公里。到公元四世纪塔里木河改道,流到台特马湖就是终点了,这以后塔里木河的长度是2437公里。到了现代,由于人类活动加剧,只有阿克苏河、叶尔羌河、和田河三条河流汇入塔里木河,后来塔里木河缩短至大西海子水库,总长度就只有2137公里了。

    乱河——元缰之马

    塔里木河的改道,河床的游移摆动,这是它的天性。

    塔里木河的长度变短、河水减少、逐渐萎缩,则是人类活动造成的结果。

    这两种因素,就注定了塔里木河动荡不定的个性。

    智慧的古人,只用两个字就把塔里木河的习性状貌描写得惟妙惟肖、透彻淋漓。

    这两个字就是“乱河”。

    成书于西周的《山海经》说:“敦薨之水西流注于渤泽,盖乱河自西南注也。”

    “敦薨之水”指今日孔雀河水系。“渤泽”又称“盐泽”、“蒲昌海”、“牢兰海”,即今日之罗布泊。“乱河”,自然是指塔里木河了。

    《山海经》十几个字的记述,就在后人面前呈现出塔里木河与孔雀河河网交错、纵横贯通,特别是塔里木河自西南闯来,野性十足地涌入罗布泊的情景。

    郦道元在《水经注》中称塔里木河为“北河”,从该河自“疏勒迳流南河之北”,又“东迳莎车国南”、“东南迳温宿国”、“东迳姑墨国南”后,东注蒲昌海(罗布泊)的路线看,显然指的是以叶尔羌河为河源的塔里木河。《魏书》、《周书·异域传》、《北史·西域传》等,又称塔里木河为计戊水、计式水或葱岭河。直至清代,才正式定名为塔里木河。

    “塔里木”在古突厥语中的意思是“注入湖泊沙漠之水”,而现代维吾尔语中的“塔里木”则是“田地”或“耕种”的意思。

    塔里木河穿流在天山南麓缓斜冲平原和塔克拉玛干大沙漠之间,是塔里木盆地北缘抵御沙漠侵袭的天然屏障,是一条植被生长旺盛的绿色通道。这里有世界上最集中最完整的胡杨林区,还有大面积的不断滋生的胡杨幼林和一片片新开垦的农田绿洲,生机勃勃,郁郁葱葱……

    但是,一旦塔里木河泛滥,就把胡杨林和农田庄稼连根拔起,冲得七零八落。

    因为它是一条“乱河”,有着西域豪壮粗放的性格。它在无垠的沙漠瀚海和农田绿洲中横冲直撞、任意流淌,就像一匹暴烈的野马。特别是到了夏季冰川雪山融化的洪汛期,河水就狂涛奔腾、浊浪滔天。因河道两旁全是几十米深的流沙,经不起洪水的冲涮,所以河道主流就要移动,造成塔里木河频频改道。古代塔里木河流域的绿洲和城镇,也随着河流改道而发生变迁。新的绿洲城镇的兴起,就意味着旧的绿洲和城镇已变成废墟。

    至今,人们还无奈地把塔里木河称为难以驯服的“无缰野马”。

    让人无法说起的是,从开天辟地的洪荒时代以来,塔里木河上就从来没有修建过桥梁。人们在河中一直靠的是“卡盆”,即把一截胡杨木中间掏空,就成了舟。这种最原始的航运工具从古代到现代,使用了几千年。

    一直到20世纪50年代末期“大跃进”的时候,人们才在塔里木河上破天荒地建了一座木桥。这座木桥的建造,从1958年冬天开始备料,次年开春枯水期施工,粗大的胡杨圆木一排排打进河床下的流沙之中,再用大抓钉把圆木连结固定,形成桥墩。

    这样的桥墩在300米宽的河道里排列了20多座,还从阿拉尔北岸到南岸给桥墩架了圆木做成的桁梁。经过半年多时间的作业,塔里木河历史上第一座木结构大桥终于建成了。那横跨河面的大桥,好似长虹卧波,蔚为壮观。

    无缰野马终于被戴上了笼头。

    然而,塔里木河这匹野马太暴烈,野陛十足,桀傲不驯。

    阿拉尔的塔里木河大桥建成不到三个月,就被一场骤然而至的汛期洪峰冲垮了。那粗壮的圆木在河水中打着转儿,就像一根根小木棍儿似地,在波涛中忽上忽下,不一会儿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塔里木河的狂涛急流,把木桩底下的流沙掏空,大桥成了空中楼阁。很快就被一个又一个巨浪冲垮击碎,最后连大桥的一点影子都不曾留下。

    此后20年中,再也没有听到关于重建塔里木河大桥的事。

    塔里木河是任性的,而人类是不屈不挠的。

    1982年,又有一座大桥坐落在塔里木河滚滚波涛之上。新桥全长1600米,是一座坚固的钢筋混凝土大桥。在阿拉尔的这座新桥建成之后,人们又在塔里木河上相继建成了英巴札大桥、乌斯曼大桥。

    从此,塔里木河上无桥过河的历史终于结束了。

    但是,人们仍在担心某一天大桥的隐患暴露,会重演1959年的悲剧。而专家们则另有忧虑,他们害怕有一天塔里木河又要改道,新桥即使侥幸逃脱被洪水冲垮的噩运,也将会成为一座只具象征意义的旱桥。塔里木河忽左忽右,想往哪流就往哪流,它不会永远委身于人造的大桥之下。因为,塔里木河自古以来就是“乱河”,本性难改。

    其实,这也由不了塔里木河。兴风作浪的主宰还在于它的源头。每年秋冬之际的枯水期,河水流量只有每秒50立方米左右。但到了夏季,雪山冰峰在强烈日光照射下迅速融化,涓涓细流汇成洪波狂涛,以横扫千军之势呼啸奔腾而下,泛滥成灾。这期间塔里木河的流量就猛增到每秒1200立方米以上。1959年冲垮阿拉尔塔里木河大桥的那次洪峰,流量竞高达每秒1800立方米。这个流量对黄河、长江来说是个小数字,根本算不了什么。但对于塔里木河这样一条动荡不定、行进在沙漠上的河流来说,就成了天大的问题。

    每当洪水期河道充满河水,泥沙俱下,沉积作用就特别强烈。河床淤塞渐高,河水动荡加剧。因主要河道都是自然河道,容纳不了全部水量,水流便将堤岸扩大或冲决,甚至放弃原来河道,冲溢出一段新的河道。这就注定了塔里木河摇摆不定、随意任性、狂放不羁的特殊性格。

    塔里木河除了本身夹带大量泥沙,还在洪水期发生巨大的侧蚀活动,由此引起河岸崩陷,使河水的含沙量更加增大。这又是造成河道弯曲或河流改道的一个重要原因。河道深处全由细沙组成,就如同是一张千孑L百眼的沙网,这就为塔里木河水惊人的渗漏损失留下了隐患,也为河床的塌陷和下游河流的频繁改道埋下了伏笔。

    塔里木河摆动游移的幅度竞在130公里以上,世界上有比它更宽阔的河床吗?

    历史上塔里木河改道的次数多得难以统计,有的有记载,多数改道文献无记载。仅在过去的一个世纪中,塔里木河有案可查的摆动游移就多达10次。

    幸好,无边无垠的塔克拉玛干大沙漠为塔里木河这匹无缰野马提供了纵横驰骋的广阔天地。如果让这匹无缰野马闯进人口稠密的中原地区,它对人类命运产生的影响,将是不堪设想的。

    无缰野马塔里木河的狂放举动,特别是河流下游的不稳定性,使这条内陆河流的终点发生多次变化,从过去的终点湖罗布泊到后来的喀拉和顺湖、再后来的台特马湖以至于现在的大西海子水库,它到达的流程变得越来越短、越来越拮据。塔里木河的变迁,尤其给罗布泊造成许多千古之谜,使关心塔里木河和罗布泊命运的各国专家学者们争论不休,你来我往的笔仗从20世纪初一直打到今天。

    争论的焦点:罗布泊是不是“游移湖”。关于这个问题,还没有哪种权威理论一锤定音。但是由于塔里木河的改道和萎缩,使河流到达的终点,在不同的时期特别是近现代,有了多次明显的改变,这一点应该是不争的事实,而且已成为解开罗布泊之谜的一个热点环节。

    昆仑之水

    世界的屋脊,冰雪的巨龙,神话仙境的所在。

    茫茫昆仑,横空出世,冰川纵横,雪峰林立。慕士塔格山雄跨于昆仑之间,终年积雪,银冠巍峨,一片晶莹剔透又有薄雾缭绕的天宫般的梦幻世界。

    昆仑山相距太阳太远太远,它们之间的空间距离简直无法计算。它们是一对情人,但只能在白天相会。

    昆仑山相距太阳太近太近,太阳的光芒直射昆仑,承受了阳光抚摸的坚硬冰雪,也会变得温柔湿润起来。

    在热烈而眩目的阳光照射下,巨大冰川的舌尖上便有一滴一滴的水珠掉下来;雄伟的雪山也软绵绵地流泄出一股一股的涓涓溪水。慢慢地,这一滴滴水珠、一股股溪流交合汇聚,积满山壑谷湾,就会冲溢出来,从高达数千米的山崖上奔涌而下,从沟谷斜坡上呼啸而过,撼天动地,势如利刃,在峡谷沟壑中割蚀深切,形成河流。当到达平原、沙漠,急流便缓慢散乱起来,逐渐变得平静温和。

    昆仑山的冰川雪峰受孕于太阳的光芒,首先产生了一条现名为玉龙喀什的河流,接着又产生出一条更大的现名为喀拉喀什的河流,两河合流,便形成了现在的和田河。两河的名字,都由昆仑山产玉而来。昆仑山的大小玉石,就是随着河道而滚落人间的。流下白色玉石的河叫玉龙喀什河(白玉河),流下深色玉石的叫喀拉喀什河(墨玉河),还有一条小小的分支,流下的玉石颜色与前者不同,是绿色,因而也就有了一条与墨玉河汇流的绿玉河(布朗其河)。

    唐代文献对上述三条河流有明确的记载:“其河源所出,至于阗分为三,东日白玉河,西日绿玉河,又西日乌玉河。三河皆有玉而色各异,每岁秋水涸,国王捞玉于河,然后国人得捞玉。”

    三河汇流形成的“和田河”是今称,汉称“于阗河”,唐称“玉河”,明清称“和阗河”。

    这是一条吉祥的美玉之河。而其源头昆仑山,则是一座云诡波谲、玄机四伏的神话之山、众神之山。

    古老的神话被文献记载下来,文献记载的神话说昆仑山是“百神之所在”,是“天帝之居”、“帝之下都”,“其光熊熊,其气魂魂,西望大泽,后稷所潜也”。还说昆仑山是大地之首,“有增城九重”,有五城十二楼,有九井,九门,瑶池,帝宫,不死树。琼阁林立,坛圃处处,玉英缤纷,翠竹葱茏。护卫这些处所的,是一色白玉雕花的栏杆。

    传说皇帝曾命伶伦制音律,伶伦自大夏之西,至昆山之阴,取翠竹为笛而奏乐音。

    《穆天子传》说,周穆王驾八骏之乘,漫游西域,在昆仑山会见西王母,他一方面与西王母对歌作舞,情意缠绵;一方面还“命其随从攻玉,戴玉万只而归”。那时已知昆仑山是“西域良山,玉山所在”。据说西王母为周穆王设宴欢娱的地方,正是在昆仑山上的瑶池之畔。

    古代昆仑山神话中,出现过两个西王母。

    《山海经》说,“玉山,西王母所居也。西王母其状如人,豹尾齿而善啸,蓬发戴胜,是司天之历及五残。”这里的西王母半人半兽,人面虎身豹尾,显然是一个神的形象。

    《穆天子传》中的西王母,则是能赋诗交欢、载歌载舞的人中之王。

    周穆王设宴款待西王母时,她“乘翠凤之辇而来……曳丹玉之履,敷碧蒲之席,共玉帐高会。荐清澄琬琰之膏以酒,又进……

    昆渝素莲,万岁冰桃,千常碧藕,青花白桔。素莲青,一房百子,凌冬而茂。”这就说明,西王母已是高居宫阁、享受文明生活的女王。

    上述文献记载的西王母不是一回事,人面虎身豹尾的西王母可能是野蛮时代某个氏族或部落的尊神;善于诗歌、端庄大方的西王母,则应是西域昆仑山一带游牧部落的一位女酋长。在母系社会,部落首领为女性是很自然的。

    史料记载尧、舜、禹、周穆王都曾见过西王母,他们所见西王母肯定不是一个人,而是几代西域游牧部落的女酋长。

    流传在西域塔里木河流域的一则神话说:在远古之时,昆仑山下是一个大湖,周围都是陆地。当时人们为了征战,砍伐昆仑山的竹子作箭互相残杀。翠竹砍伐殆尽,惹怒了天帝,天帝用倾盆大雨惩罚人类,湖水猛涨,大地变成一片汪洋。人类无处可去,就纷纷逃到昆仑山上楱身。后来洪水退了,原来人们居住的地方变成了沙漠,原来大湖所在的地方却成了肥沃的田野,人们便都下了山,聚集在大湖一带,开始了繁衍生息的新生活。

    事实上,昆仑山和塔里木盆地在古生代是一片浩淼的海域,古生代末期发生强烈的造山运动,海底陆台上升,构成昆仑山主轴和中脊的框架。中生代山体边缘继续上升,到第三纪上升至5000米以上,大致形成昆仑山的基本形态。至今上升为7000米以上的几座高峰,茫茫昆仑更加使人们感到高深莫测。变幻缥缈于山峰之间的云雾,给人们留下了未知神秘世界的更多悬念。

    昆仑山形成的过程是真实的历史。

    昆仑山怪异的神话传说是虚构的艺术。

    真实的历史和虚构的艺术,铸成了人类文明的整体。

    塔里木河流域还有这么一则民间传说:太阳和月亮不愿见面,就各自躲在昆仑山的两边,白天日出,晚上月升,从来不同时出现于天空。这样往复久远,宇宙就出现了白天和夜晚,光明和黑暗。

    塔里木河各源流的流量大小,也听任日出日落的摆布。白天阳光灿烂,昆仑山冰雪消融,河流水势旺盛;夜晚昆仑山万籁俱静,冰川雪峰安然入睡,月光下的溪流也会水凝气禁,变得悄无声息。

    昆仑山是河流的真正主宰。夏天气温增高,冰雪大量融化,洪流激荡,排山倒海,和田河有充沛的水量流入塔里木河,洪水还常常泛滥成灾。除夏季以外的九个月时间,严峻的冰山坚守贞操,寒冷的雪峰惜身如玉,即使艳阳高照,也很难使它们消化成水。和田河每到秋、冬、春三季就没水了,处于长时间的枯水于涸阶段。

    尽管如此,夏季洪水的漫溢,还是在和田河流经的塔克拉玛干大沙漠上,造成了一条抹不掉的绿色走廊。

    这条绿色走廊古代就已形成,是沟通昆仑山北麓和天山南北交通的一条捷径。也是于阗文化、龟兹文化、楼兰文化乃至中原文化与西方文化交流融合的一条运输线。

    这是一条不规则的运输线。夏日洪水汹涌而至时,夹带大量泥沙,河道淤高,河水漫滩;有时河边积沙被洪流冲刷,整体席卷而去,就形成一段直上直下的陡峭河岸。胡杨、红柳、沙枣、芦苇和沙棘等乔灌木的种子、幼苗,就随着洪水一路飘荡、四处安家。久而久之,和田河两岸的绿色植被生机勃勃、郁郁葱葱,抵御着沙漠的侵袭,成为贯穿南北的生命通道和文明运输线的绿色屏障。

    河岸两旁,除了以胡杨为主体的森林带、以乔灌木为基调的草甸带和固定沙丘植被群落之外,就是塔克拉玛干那峰连波涌、沙浪滚滚的流动沙漠。河岸漫滩上的新月型沙丘,河岸高地上的山脊沙丘链,沙漠深处的鱼鳞状沙丘以及沙漠腹地山麓的格状沙丘和复合型金字塔沙堆,形成了举世无双的沙漠景观。

    最神奇的沙漠景观是兀立于沙漠腹地的玛札塔格山。此山是塔克拉玛干大沙漠中仅有的山脊,由第四纪沉积红砂岩和白云岩组成红、白二山。它位于和田河中游绿色走廊的西岸,它令每天早晨醒来的和田河感到惊愕和欣喜。这巨大的山体出现在沙漠深处,确实显得奇绝而富于神话色彩。

    在落日的余辉中,玛札塔格红白两座山峰如同两位披挂盔甲、长须飞翘的武士,头对着头,静静地仰卧在塔克拉玛干沙漠腹地,庄重安祥。

    当旭日升起,映人人们眼帘的玛札塔格山又是别样一番风景,红山、白山像一条双头巨龙,横卧于和田河畔,头临河床如二龙戏水,尾部向西延伸长约loo公里,翘起的尾巴就成了一座1000多米的高峰。

    登上玛札塔格山头,可以鸟瞰和田河,瞭望塔克拉玛干大沙漠。山体本身奇形怪状,蔚为壮观。红山头上还坐落着著名的汉代城堡、烽燧,唐代寺院佛塔,以及后来的伊斯兰教“圣墓”,这些遗存又给绮丽的自然景观抹上了不同时期厚重的文化色彩。

    玛札塔格山谷的风蚀地貌,尤其神秘怪异,令人触目惊心。

    那巨大而逼真的风蚀佛塔群无尽地林立于峡谷之中,如排山倒海的波尖浪峰,气势雄伟。风蚀壁龛、风蚀塔柱、风蚀屋檐、风蚀佛寺、风蚀巨型蘑菇、风蚀琼楼高阁……鳞次栉比,如梦如幻,是海市蜃楼,是佛界仙境,还是月球景观移位于人间?

    就在和田河绿色走廊的密林草丛中,就在玛札塔格的深山峡谷中,就在塔克拉玛干的沙漠瀚海中,活跃着数以千种计的飞禽走兽、自由生灵。兽中之王老虎像哲人似地,蹲在山岩上望着和田河沉思;野骆驼行走时的威武雄壮、马鹿穿山越林的灵巧身姿,都映照在和田河的水波中;成群结队的野驴、羚羊、黄羊从沙丘上一拥而下,扑进和田河浅滩戏水畅饮;野猪、沙狐、跳鼠,怪模怪样地四处张望,又一溜烟地逃得无影无踪;而那勤奋的云雀、百灵、水鸟和猎隼,忽而掠过河面撩起点点水花,忽而又飞腾四散,有的还站在树梢上扯开嗓子唱个不停。

    还有水坑里跳跃的鱼,天空中盘旋的鹰,沙洞中出出进进的兔以及古木参天的胡杨林问奔跑的鹅喉羚……在和田河的绿色走廊中,胡杨林虽然被砍伐大半,但中幼树却悄然而起,还有一些生长在有水份的沙洲、洼地的红柳、芦苇、灌木丛,仍然郁郁葱葱,是动物王国最后的家园。这些随水草而居的生灵们,不顾生存环境的恶化,依然故我,把沉寂荒凉的沙漠喧闹得一片欢腾,给悠悠流淌的古老和田河带来无限生机。

    自古以来,和田河与塔里木河一样也是一条无定河,具有游荡性、间歇性和忽凉忽热的性格。洪水期河水漫滩,一片汪洋;枯水期则滴水全无,河床干}固。这里的动物和植物,也似乎成了游动的部族,随着水的盈亏走向而不断迁移。

    据古代文献记载,那时的和田河一度是东北流向,洪水期狂奔乱淌的河水或汇水塔里木河,或与东邻的克里雅河汇合,浩浩荡荡地进入罗布泊,东流的一支就是古代塔里木盆地著名的“南河”。常言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随着时代的变迁,和田河继续西移,到了清代和田河又折而向东,与塔里木河水系汇流,基本形成和田河与叶尔羌河、阿克苏河在肖夹克汇流成塔里木河的水系形势。

    河道发生变迁,是受河道强烈的沉积作用影响的结果。古代老和田河改道西移形成新和田河,则是因为老和田河左岸被洪水冲开一个大口子所致。

    和田河的河道无论怎样变迁,一条延续人类生命、沟通人类文明的绿色长廊一直没有消失。只是植被的分布重点、动物王国的活动中心,随着河流的变迁进行一些局部的移动而已。

    昆仑之水孕育了和田河,和田河汇入塔里木河孕育了绿色生命,孕育了人类文明。

    登昆仑兮食玉英

    屈原在他著名的诗篇《九章·涉江》中,高吟狂歌:“驾青虬兮骖白螭,吾与重华游兮瑶之圃,登昆仑兮食玉英……”

    长江之滨的楚国大夫屈原虽然没有到过西域,却发出“登昆仑兮食玉英”这大气磅礴的豪放畅想。这足以证实,昆仑山玉石之重名,早已享誉天下。

    汉景帝之子、被封为中山靖王的刘胜,死后葬于河北保定附近陵山的峻岭之中。当考古工作者怀着探奇揭秘的心情、小心翼翼地打开这座两千年前的古墓时,被眼前出现的景象惊呆了:在工作灯的照射下,这位中山靖王全身上下银光闪闪、浑然一色,那穿在刘胜身上的铠甲,原来是一件金缕玉衣,上面用金线缀着2498块玉片。在另一座墓中,他的妻子窦绾也是一身金缕玉衣。玉是避邪驱祸的吉祥物,但当地并不产玉,这玉衣所用大宗玉料来自何处?经过化学分析和科学鉴定,才确定这是来自昆仑山下古国于阗的软玉。

    昆仑山距此六千公里。

    如果以古代沙漠阻隔、山回路转、畏途遍布的交通情况来看,路程比现在的公里计数还要远得多。没有丝绸之路,一切都不可能。

    距今3800年前,罗布泊一带的居民就用玉石作装饰物。在孔雀河北岸的古墓中就出土了于阗软玉质的玉珠,两汉时期的精绝、楼兰两地遗址中也都采集到于阗软玉质的玉珠等装饰品。

    罗布泊地区邻近古代于阗,是塔里木河的下游,上溯和田河可达昆仑山。这里出现于阗玉不难理解。令人惊奇的是,大量于阗玉何以出现于远在中原的汉代中山靖王刘胜的墓中?

    不仅如此,于阗美玉输送内地的时间和地区,远比汉代中山国的时代更早、地域范围更广。这是塔里木河的光荣。

    早在殷商时代,商王武丁之妻妇好,饮茶的青玉碗、用膳的白玉盆以及玉质装饰品,都是用来自于阗的玉石加工的。她死后,还把生前用过的七百多件玉器带进墓葬中。至今,这些出土于殷墟妇好墓的玉器,就成为于阗玉盛行商朝王室的实证。

    战国初期,楚地使用玉器已很普遍,不仅用于装饰和生活器皿,而且还用于古乐演奏。曾侯乙墓出土的编磬,就有用于阗玉石制作的。古代湖北一带的王公贵族对玉的喜爱,由此可见一斑。难怪楚国三闾大夫、伟大爱国诗人屈原要“登昆仑兮食玉英”

    了。

    从战国到两汉,于阗玉在中原的使用达到一个高潮期。于阗玉以其优异的质量被人们视为玉之上品,儒学家甚至把玉石润泽而又坚锐的物理属性比拟成仁义智勇的君子之德。帝王将相以拥有于阗玉器作为权力的象征,还把玉置于贵族礼仪文化和丧葬文化之中,给玉赋于无限美好的含义,办一件好事,也被说成是“玉成其事”。每一件于阗玉,都闪烁着塔里木河的光泽。

    如此美妙的玉,必然引起帝王的关注。汉朝就专派使者前往于阗国,查看河流和玉石情况。“汉使穷河源,河源出于阗,其山多玉石。”司马迁在《史记》中还说:“于阗之西则水皆西流,注西海。其东水东流,注盐泽。盐泽潜行地下,其南则河流出焉,多玉石。”

    昆仑山中有丰富的玉矿,但人们采于阗玉则主要采自玉龙喀什河和喀拉喀什河。《新唐书·西域传》称:“有玉河,国人夜视月光盛处,必得美玉。”月光与美玉交相辉映,那灿然一亮,就是玉石无疑。每年盛夏河水暴涨,带着大量玉石从昆仑山奔泻而’

    下。到了秋季,捞玉人就前往玉龙喀什河和喀拉喀什河,他们排成队手拉手在河中缓缓踏行,凭经验用脚分辨玉和石,只要脚踩上玉石,他们就绝不会放过,故有“踏玉”之说。相传古时于阗国王酷爱玉石,派将士下河为他踏玉。国王坐在岸边,两旁宫女持鼓捶击鼓。将士下河后每弯腰一次,岸上就击鼓一声。然后凭鼓声次数向将士索要玉石,这其实是一种具有竞技性的游戏。

    于阗玉的质量,历来以最佳美著称于世。宋代张世南《游宦纪闻》说,“国朝及乘舆服饰多是于阗玉。”还说“于阗国玉分五色……唯青碧一色高下最多端,带白色者浆水又分九等”。明代药物学家李时珍说:“产玉之处多矣……独以于阗为最贵。”宋应星在他的《天工开物》中说:“凡玉,贵重者皆出于阗。”

    但是,明代文人的记述,反映出他们对玉石出产何处还不甚明了,只说玉出河中,不知河中玉来自昆仑山。明代吏部员外郎陈诚出使西域时来到和田,他说:“于阗有河,河中出玉。”《本草纲目》则断言:“观此诸说,则玉有山产、水产两种。各地之玉多在山,于阗之玉则在河也。”宋应星也否认玉产山中,他说“玉璞不藏深土,源泉峻急,激映而生,然取者不于生处,以急湍无著手,俟其夏月水涨,璞随湍流而徙,或百里或二百里取之”。以上说法只指出玉石出于河中的现象,而没有究其河源,说明河中玉石是从昆仑山随洪水而流人河中的事实。只有明人高濂道出了山料玉的开采出产原委,他说:“今时玉材较古似多,西域近出大块劈片玉料,谓之‘山材’,从山石中槌击取用,原非于阗昆冈西流沙水中天生玉子。”

    西域人对山料玉的开采秘而不宣,怕外人得知山料玉易得,都来开采。这种保密手段,竟使智慧的明代学者只听传闻而不明真相。直到昆仑玉山大规模开采一个多世纪后,才被高濂揭开了“原非于阗昆冈西流沙水中天生玉子”的秘密。这也从一个侧面营造了塔里木河的神秘性。

    于阗玉五光十色,多采多姿。识玉的学问很大,头绪繁多。首先从类型看,分硬玉和软玉两类,软玉似玉非玉,硬玉则货真价实。从出产情况看,可分子玉、山流水和山料玉三种。子玉经河水长期冲刷,晶莹耀目,质量最佳;山流水指山料玉被洪水带下山者,质量次于子玉;山料玉即原生玉石矿藏,地处高寒的昆仑山上。从颜色品种上,可分为白玉、碧玉、青玉、墨玉、黛玉、黄玉、红玉和青花玉、蛇皮纹玉等等。还有一种等而下之的“卡瓦石”,是劣质软玉。关于玉石的真假,自古以来就用火烧法来识别。据说玉龙喀什河上游两岸一些古老的岩洞中,就有试玉洞。每年捞玉季节,洞内烈火熊熊,人们把从河中捞出的玉石投入洞内火中,以试真假。火烧玉石并不是于阗一地之俗,早在唐代中原就盛行这种识玉办法。大诗人白居易《放言五首》中有“试玉要烧三日满,辨材需待七年期”的诗句。《淮南子·椒真》亦日“钟山之玉炊以护炭,三日三夜而色泽不变”。可见,火烧玉是古代试玉的传统方法。

    到了现代,许多玉石赝品涌人市场,假造玉石达到乱真程度。但同时人们对玉石的试别手段也越来越高超。除了化学分析外,还有各种光谱分析,再也不用拿着玉石投进山洞里去用火烧了。

    于阗美玉在中原使用和见诸文献记载,早于商、周,而两汉之后更甚。这一事实说明,在沟通中西的“丝绸之路”开通之前,已经有了一条从西域向中原运输玉石的“玉石之路”,当“丝绸之路”开通以后,向中原的玉石运输更是有增无减。即使在三国两晋战乱时期,于阗玉的输出也没有停止。晋室南渡后,皇族中“贵人、夫人、贵嫔三夫人佩于阗玉”。不仅如此,当时服玉石散一类药物成风,这种药中的成分也以于阗玉之屑为上。正如文献所载:“玉亦仙药,但难得耳。当得璞玉,乃可用也,得于阗白玉尤善。”虽然要长途跋涉颇费周折,于阗玉还是被运往了江南,也流去了塔里木河的波光。

    于阗玉输入内地的数量很大,有于阗国直接输入的,也有塔里木河流域以于阗、龟兹、楼兰(罗布泊)为中心的几十个城邦之国转辗输入的。这些玉石中的佳品,多数是西域诸国献给中原王朝的贡品;但更大量的玉石,则是作为商品输入中原各地的。罗布泊东北的高昌以及西北一些割据政权,也向中原大规模输出于阗玉。关于西域各国向中原王朝贡玉之事,文献记载很多。,贡玉的次数和数量增长很快。于阗国王李圣天甚至遣使一次贡玉千斤。作为商品的玉石交易,一度被官方垄断,至宋朝开放了玉石民间贸易,玉石在中原的贸易交流更加活跃,这就可能使塔里木河浪花在中原又一次闪光。

    丝绸之路为玉石交易和贡玉提供了方便之路,而大规模的玉石东进和相应物品的西返又为丝绸之路增添了新的光彩和更大的活力。

    元代以降,塔里木河流域全面推行伊斯兰教,于阗、龟兹等地已成为东察合台汗国和叶尔羌汗国的属地。但是这巨大的宗教变迁,并没有阻止于阗玉向内地的输出。至十五世纪,贡玉的数量剧增,吐鲁番万户赛音帖木尔遣使向明朝贡璞玉,而哈密一次贡玉就达三万三千五百余斤。这些玉都取自于阗。

    自于阗、罗布泊地区、吐鲁番、哈密,至河西走廊的漫漫戈壁路上,运输玉石和运回中原丝绢的人群川流不息,马车辚辚,驼铃声不绝于耳,构成了西域与中原交通线上的独特风光。

    在这美丽风光后面,则是长途跋涉的风险和艰辛。风沙的阻隔、饥渴的煎熬、疾病的折磨、荒滩野地的风餐露宿以及野兽和匪盗的袭击侵扰,使这条漫长的玉石之路险象环生,灾难频仍。

    为了保证玉石东运,中原政府采取了军事保护、供应饮食等措施,“玉门关”最初就是为了玉石运输而设的驿站。当年去中原长途贩运的除了新疆各地的商队,还有中亚各国和波斯商队。那时贩玉是一种畅销和利厚的贸易。一位外国商人的一段话,揭开了玉石东运经久不衰的一个秘密:“携往市之,其利倍蓰。最良之玉,贡献(实际上是高价卖给皇帝)所得回赏辄利百倍原价,故商人群趋贩玉也。其稍劣未被皇帝所选者,则市之人民,利厚无穷。虽路程遥远。困倦不堪,所费极多,而出入相权,利仍百倍,故人趋之若骛也。”元代西域著名诗人马祖常,也以《咏商》一诗,记述了玉石贸易的盛事:“波斯老贾渡流沙,夜听驼铃识路赊;采玉河边青石子,收来东国易桑麻。”

    玉石大量进入中原,推动了玉器琢制技术的发展。内地贵族和普通汉人用玉制玉佩、花瓶、器皿,袍带上的玉针、玉扣,花冠上的玉钏、玉钗,王室之内更是离不开精美的玉饰、玉器。为此,琢玉工匠们大显身手、精益求精,使玉雕艺术在我国造型艺术史上放射出别具一格的灿烂光辉。

    元代皇宫中央的一座大瓮有“两步多高”,是取自昆仑山的玉石所制。它的精美,令外国旅行家感叹不已,“以致叫我说它的价值超过两座大城”。现存北京北海团城内的渎山大玉海,堪称元代流传下来的宫廷酒器之最。至于存于故宫博物院乐寿堂的“大禹治水”玉山,高达两米多,重有一万公斤,选材于昆仑山,自和田运往内地。从设计、雕刻到刻字完成,用了10年时间,称得上是玉石之王,世所罕见。

    昆仑山是玉石的摇篮。而和田河、塔里木河,则是于阗美玉西去东来的一条玉石运输之河。

    名扬天下的于阗美玉,不仅是玉石中的珍宝,玉雕艺术的奇观,而且是人们崇高心灵的寄托,是人间美好吉祥愿望和纯洁坚贞品格的象征。

    于阗玉不仅引发了众多西域诗人的诗情,而且激起了远在江南的大诗人屈原的豪兴。这位充满浪漫情调和宏大思想气质的诗人,他要以浩冠博带、华美衣饰打扮自己,还要乘坐青龙和白龙驾辕的彩车,飞向心驰神往的昆仑之巅、瑶池之圃,去采摘那举世无双的美玉之花,去漫游那如梦如幻的昆仑神话世界。

    美哉玉英!伟哉昆仑!大哉屈原!

    这一切,都被流玉之河和田河、输玉之河塔里木河,神奇而自然地连接在一起!

    帕米尔激流

    公元前四世纪初,马其顿国王亚历山大率步兵、骑兵十数万,以无坚不摧、横扫千军之势征服了波斯、埃及、印度及克什米尔等广大地区。当这位如入元人之境的“东征英雄”立马葱岭(今帕米尔高原)之西,仰视那银光刺目、寒气逼人的冰峰雪山时,不禁打了个冷战。也许是印度酷热,葱岭奇寒的自然环境动摇了他的决心,也许这位皇帝根本就无心跨越葱岭继续东征,于是,他毅然掉转马头,收兵回营。继而下令班师,由水陆两路登上返国之途。

    葱岭连结着喀喇昆仑山、昆仑山,形成一条巨大的冰雪长龙,让人望而生畏,想要跨越它真比登天还难。

    被称为“世界屋脊”、万山之祖的帕米尔高原,会集着公格尔峰和公格尔九别峰两座相邻的姊妹峰,在她们的南面,巍然屹立着“冰山之父”慕士塔格山,这三座山都是七千五百米以上的高峰。再往南的喀喇昆仑山上,则是这巨大山系中的最高峰,海拔高度86ll米的乔戈里峰,它是仅次于喜玛拉雅山珠穆朗玛峰的世界第二高峰。

    塔里木河的河流之一叶尔羌河,就发源于乔戈里峰,而另一条与叶尔羌河汇流后进入塔里木河的喀什噶尔河,则发源于帕米尔(葱岭)之上的冰山雪峰。

    叶尔羌河和喀什噶尔河水系,是分别由提孜那甫河、乌鲁克河、柯克亚河和克孜河、盖孜河、库山河、艾格孜亚河、恰马克河、布谷孜河等这些源自帕米尔高原和喀喇昆仑山的源流组成。这上十条大小河流,在高山峡谷间斜出横生,如织的河网形成一幅巨大的彩色立体图画。

    帕米尔高原和喀喇昆仑山,一直与喜马拉雅山相邻相伴,亲如同胞兄妹。此外它还与吉尔吉斯斯坦、塔吉克斯坦、阿富汗、印度、巴基斯坦接壤,在千沟万壑的险途狭道中传递着东西方文明的信息,成为欧亚大陆的孔道。

    这里山外有山,天外有天。群峰林立,重峦叠嶂,冰柱指天,雪冠盖顶。在这十万大山、千丈深渊的所在,自古以来就玄机四伏,奥秘深藏,吸引着多少富有想像力和牺牲精神的人们,前仆后继,以生命的代价,在这里经凶历险,寻奇探秘,或执行使命,或为了理想,或逐利经商,或企望认识一个未知世界。在纷来沓至的仁人志士中,就有政治家、军事家张骞、班超、李广利等,著名僧人法显、玄奘、慧超等一批大法师。

    法显经过无论冬夏常年有雪的葱岭,说这里时刮毒风,雨雪交加,吹得沙石飞动,人过难以幸存。继法显约一百年后,宋云和惠生受北魏胡太后之命,出使西域,他们对葱岭的印象是“此处甚寒,冬夏积雪”,自此西行,“山路欹侧,危坂千里;悬崖万仞,极天之阻,实在于斯”。在葱岭行进中,“步步见高”,“不生草木”,“北风飘雁,飞雪千里”。唐代玄奘法师对帕米尔的记述更生动也更从容:“葱岭者,东西南北各数千里。崖岭数百重,幽谷险峻,恒积冰雪,寒风劲烈。多出葱,故谓葱岭,又以山崖葱翠,遂以名焉。”

    《穆天子传》的记载与前引记载不同,显得更为开阔而浪漫。虽记载了“群玉之山”“寡颧木而无鸟兽”的荒凉景象,但当天子于夏季北升于春山(即葱岭)之上,以望四野,就不得不叹服于帕米尔景色的秀丽和野生动物的丰富,穆天子日:“春山是唯天下之高山也,清水出泉,温和无风,百兽之所聚也,飞鸟之所栖也。爰有赤豹、白虎、熊罴、豺狼、野马、野牛、山羊、野豕。爰有白鸟、青雕,执犬羊。”其中的牦牛、野猪、黄羊,特别是那凌空而降,攫食猎物的猛禽鹫雕鹰隼,至今仍活跃在葱岭一带。

    正如古人所记,帕米尔高原和喀喇昆仑山,无论春夏秋冬,四季恒积冰雪,是一个庞大的冰雪世界。乔戈里峰、慕士塔格峰、公格尔九别峰和公格尔峰,像一根根天柱直插云霄。那宏大雄奇的山体之上,冰川晶莹,雪岭闪亮,它昂首天外的英姿,在云雾缭绕时很难一睹其真容,只有蓝天晴空,大气透明的时候,才能看到它的全貌,只见冰川凌空层叠,气宇轩昂;雪峰白浪滔天,鳞次栉比。千姿百态的冰雪奇观,白玉般玲珑,水晶般剔透。几十条成百条巨大的冰川,如无声的瀑布在飞泻流淌;冰雪巨龙还伸出它无数个冰舌,舔舐着高山下面的河流湖泊。造物主的神工鬼斧,成就了那形形色色的天然冰雕,栩栩如生的花树、林莽,形象逼真的亭台、楼阁,立地指天的玉柱、长剑,如腾如动的飞碟、船舰,展翅欲飞的鹰、张牙舞爪的兽……如梦如幻,如诗如画,如人问仙境,如童话世界……

    这茫茫冰雪世界里,万籁俱静,悄无声息,好像时间在这里凝固,生命在这里停止。只有当山风骤起,云团转动、迷雾飞旋时,这神秘的所在才有些动静,仿佛有神在出没、仙在徘徊。这时的天籁,便成了大自然的乐音。庄子曾经绘声绘色地描写了这种神奇的天籁之声:大地长风呼啸,在山间上下盘旋,在大树枝头呜叫,千万个孔窍都吼叫起来,或像湍急的波涛,或像齐发的万箭,或像叱咤,或像呼吸,或像叫喊,或像哭号,或像欢笑,或像哀叹,前面的声音呜呜地唱着,后面的声音呼呼地和着,风过去了,所有的孑L窍重又空寂,只有小小的草茎还在摇曳……

    在帕米尔高原,在喀喇昆仑山之巅,古往今来有过多少次长风呼啸,就有过多少次天籁之声,就有过多少次大自然的乐音。

    如果认为这里只是一片没有人烟的冰雪世界,那将是极大的误解。首先这里有许多河流,还有山泉、湖泊,草原、农田,在古远时代就建立过高原王国。

    “冰山之父”慕士塔格冰峰的怀抱里,就有一个美丽的湖泊,分明是明净清澈的湖,偏偏被称作卡拉库力(黑湖),可能是因为湖中心深水处浓浓的黛色而得名。湖岸上是绿荫覆盖的大草甸,宜牧宜农,是人类童年时期理想的生存楱息之地。这黑湖实在是太明亮、太纯净了,没有尘埃,没有污染,只有满满一湖雪山冰峰的倒影。湖在山中,山在湖中,微风吹来,湖中的雪山冰峰就破碎了、摇动了、变形了,那坚硬挺拔巍然屹立的雪山冰峰,望着自己在湖中散乱的影子,茫然不知所措。

    传说慕士塔格冰山是神女变成的,神女凝固不动了;而黑湖就是神女的心,永远鲜活地跳动着。

    帕米尔高原的怀抱里,还有一个建筑在世界最高处的古代王国。这个古代王国的遗迹由石头城和姑娘城组成,雄踞于海拔四、五千米的高山上。相传过去这里是葱岭中一处荒川,后来波斯国王遣使迎娶汉族公主至此,不料当时发生战乱,道路阻绝,便把汉族公主暂时安置在一座险峻的孤峰高处,日夜有士卒在孤峰下守卫。三个月后,贼寇败退,准备继续赶路,公主却有了身孕。使臣惶惧,再三责问,莫究其实。这时公主的侍女才说:“勿相扰也,乃神会耳。每日正中,有一丈夫从日轮中乘马会此。”使者听后更加害怕,不敢回国复命,就在这孤峰之上筑宫建馆,权且安身。后来公主所生一男,被众人拥立为王,在葱岭之上建立了一个王国,汉代称蒲犁国,唐代称渴盘陀国。直至公元643年玄奘从印度取经回来,由今巴基斯坦和阿富汗东北横度帕米尔高原归国时,记载了这则传说,此时在位的国王仍自称为“汉日天种”,说他的“母则汉土之人,父乃日天之种”。这位国王仪容闲雅,首饰方冠,颇有汉人之风。再看王族其他成员,也都“貌同中国”。这里人们的华夏风貌,给玄奘留下了深刻印象。

    被称为姑娘城的孤峰,可能就是当年汉族公主居住之所,而现在塔什库尔干的石头城,则应是公主所生之男建立王国之处。

    克孜库尔干(姑娘城)和塔什库尔干(石头城)之间,流淌着一条塔什库尔干河,这又是叶尔羌河的一支源流。两城背后,冰峰巍峨高耸,雪山遮天蔽日。它的周围更是群山环峙、峰峦罗列。古代的蒲犁国建立于此,真是耸峙霄汉,气吞山河。这里草原宽阔,水流充沛,牛羊满山,骏马驰骋,至今仍是”塔吉克族人民生活的乐园。

    横贯石头城和姑娘城之间的这条塔什库尔干河,被玄奘法师记载为“徙多河”,而在公元前二世纪的文献中,则把徙多河等一些叶尔羌河的源流叫作“葱岭河”或“葱岭南河”,实际上指的就是叶尔羌河及其上游,有时也指叶尔羌河汇人塔里木河流进罗布泊的整条河流。

    这些源自喀喇昆仑山的乔戈里峰和源自帕米尔高原慕土塔格峰、公格尔峰、公格尔九别峰的源流,一条条居高临下,遥悬天际,因此被古人称为“通天河”。这些河流穿行于千沟万壑、山岭峡谷之间,个个都像狰狞的怪兽,咆啸着、肆虐着、翻滚着、扫荡着,它们还不断地汇纳零星的溪水,原本清澈的高山流水,被它们搅和得湍急而混浊。它们在崇山峻岭中东折西拐,恣意横行,最后从狭窄陡峭的绝崖空谷跌落下来,发出震天撼地的巨响,然后汇入到叶尔羌河。这时它们仍习性难改,在河岸中横冲直撞,甚至冲决堤岸,向岸边的沟凹地胡乱流淌,所到之处浊浪滔天,一片汪洋。直至到了平坦宽广的河谷地带,叶尔羌河才变得平缓浩荡。它给两岸带来生命的乳汁,开阔的大地上碧草如茵,野花似锦,胡杨林高大茂密,红柳丛艳丽葱茏。飞禽走兽聚集,牛羊驼马成群,古代的人们正是依靠此水,狩猎开垦,繁衍生息。

    正是叶尔羌河和喀什噶尔河水系,使帕米尔高原和塔里木盆地的古代文明,城郭之国,在历史上放射过金色的光辉。

    有一首民歌唱道:

    茫茫叶尔羌河,

    你是流金的河。

    问你有多长,

    千里之遥到天国。

    茫茫叶尔羌河,

    你是流金的河。

    问你有多高,

    万里之上通天河。

    天山涌波

    阿克苏河是塔里木河的最大一支源流,塔里木河几乎主要依靠阿克苏河水的补给。没有阿克苏河,也就没有了塔里木河。

    阿克苏河是国外来客,由两条国际河流汇合而成。北支自温宿县入境,称库马力克河,发源于吉尔吉斯斯坦萨雷贾兹河,全长293公里,中国境内144公里;西支从乌什县入境,叫托什干河,发源于吉尔吉斯斯坦察提尔湖,全长457公里,中国境内344公里。两河汇流为阿克苏河,年径流量达95亿立方米,是向塔里木河注水最多的河流。

    唐代文献将阿克苏河称为思浑河或浑河,清代称浑巴什河。这条河泥沙俱下,黄波黑浪,一片混浊,奇怪的是近代人却称它为阿克苏,维吾尔语意“阿克”为白,“苏”为水,阿克苏——白水。此名何来,显然是反其实命名,表达了人们盼望河水清澈的心愿。

    还有一条河谓之渭干河,其上游名叫木札提河,发源于天山南坡汗腾格里峰,收编了其他四条支流汇合为渭干河,唐代文献称之为“白马河”。渭干河切穿雀尔塔格山,经由库木吐拉千佛洞流至山前平原,最后注入塔里木河。

    阿克苏河北源的天山主体,是古生代褶皱隆起最高的部分。渭干河上游木札提河的源头,就是天山之南位于中、吉边界的汗腾格里峰,这座海拔七千米的高峰被称为“天山之王”,翻译成维吾尔族语即“汗腾格里”。而自吉尔吉斯流经天山入境的库马力克河,则在有“铁山”之称的托木尔峰汇纳补充了丰沛的水量,这座海拔达7435米的山峰,是天山山脉的第一高峰。

    天山是我国最大的冰川区,也是最大的固体水库。这里的冰川多达七千条,总面积超过九千平方公里。汗腾格里峰南侧的一道冰川长达60公里,其下半部伸进吉尔吉斯境内,素有天下第一冰川之誉。托木尔峰更是冰川密集,纵立横陈,每个冰川都是一座巨大厚重的银色山体。

    以托木尔峰和汗腾格里峰为主峰的天山山脉,仅六千米以上的高峰就有20座。沿天山一线,峻岩险峻,巨峰拱列,如万笏朝天,托日擎月。每座高峰的大小峰顶,都酷似一座座金字塔,崔嵬挺拔于山林云海之上,在阳光照射下闪烁着神秘的五彩光辉。

    凡是身临其境的人,都会为这冰雪世界的奇观所震撼。登上冰峰,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那冰川裂缝处的冰瀑布,气势浩大,扑面而来,虽是凝固的静态,却显示出栩栩如生的动态。在冰瀑布的下面,每到夏日阳光强烈时,就会出现真正的瀑布,山坡上的涓涓雪水和条条溪流从冰瀑布飞泻而下,就形成水花四溅的大瀑布,好像一幅幅幔帘轻纱,平挂在悬崖之上,垂下千缕银丝、撒下万串珍珠。崖下的深潭,不时响起动听的撞击声,飞溅出银花万朵。

    冰崖上面则是一座冰的城市,天然冰墙筑成的条条街巷,座座楼宇。广场般的平地上冰塔林立,佛寺高耸。酷似生活用品的冰桌、冰凳、冰碗随处可见,还有冰穴、冰洞、冰隧道、冰屋顶,更奇特的是,造化天成的白象、巨龙,同生活在雪山中的雪豹、黄羊你来我往,穿行于撑天玉柱和冰林雪树之间。

    高峰之上,山石嵯峨,冰雪竞秀。雪线之下却是另一番世界,原始大林莽遮天蔽日。碧绿的草原伸向远方,苍翠如海。河水纵横,沟渠四溢,飞禽走兽悠闲地徜徉其间。狩猎人早已箭在弦上,猎鹰猎狗也都和猎人一样虎视眈眈,随时准备向那些全然不知祸之将至的猎物发起攻击。

    库马力克河、托什干河以及木札提河这些塔里木河的河源,从崇山峻岭无忧无虑的自然王国走出来,进入平原田野、戈壁沙漠之后,无形中就担负起了沉重的负荷。它们要滋养大地万物,孕育人类文明,与大地分享欢乐,与人类分担忧愁。

    库马力克河、托什干河及其汇合后的阿克苏河,为古代温宿国(今温宿县一带)、姑墨国(今阿克苏一带)提供了生息的依托。木札提河等五条河流汇成的渭干河,则成就了古代名扬天下的龟兹(今库车、拜城一带)文明。

    公元629年初春,唐玄奘法师来到西陲南疆,黄色袈裟披满大漠风沙,入阿耆尼国(今焉耆县一带),越孔雀河,沿渭干河来到西域佛教文化中心龟兹国(玄奘记载为屈支国),受到国王和举国僧众隆重接待;他在这里讲经弘法,研习佛典。因天山冬季雪封,山路未开,玄奘在龟兹国滞留了两个月。春末夏初,玄奘才又登上西去印度取经的路程。他西行600里,到达跋禄迦国(今阿克苏至拜城一带),又沿着阿克苏河和库马力克河西北行300里,向凌山隘口进发。

    阿克苏河和库马力克河两岸,尽是茫茫戈壁,灰漾漾一片。

    碎石遍地,巨岩挡道,天上不见飞鸟,地上不长草木,真是赤地千里,没有绿色,没有生气。每当狂风吹起,戈壁上飞沙走石,烟云四合,遮天蔽日。因为这一带没有森林草木,所以经常是黑风骤起,沙暴逞凶,“一川碎石大如斗,随风满地石乱走”。

    玄奘一行迎着刺肤的风沙,忍受着饥饿和畏途险道的折磨,风餐露宿,筚路蓝缕,终于来到天山脚下。

    在戈壁上默默无声、懒散混浊的库马力克河,此刻却变得清澈而富有生气,一路欢歌笑语自高山飞奔而下。玄奘一行在河边洗净风尘,沿着林木绿茵簇拥的崎岖山路,开始攀登凌山。这凌山隘口,正是库马力克出山口附近的木札提冰达坂。

    这个隘口雄峙于托木尔峰和汗腾格里峰之问。在玄奘面前,天山山势险峻,高耸云天,自从开天辟地以来,这里就是冰凝雪集,四季不消。山岭之中,冰峰崩落,巨大的冰碛横七竖八地堆积在沟谷山野;冰川高达数百尺、宽有数十丈,错落相连,结成屏障。玄奘一行或爬行或绕行,进一步退两步,一路备尝艰辛。每当天空阴霾,风雪交加,他们就裹上裘袍,披上被褥,仍冻得瑟瑟发抖。休息时,把被褥铺在冰雪之上,合衣而卧。晚饭时,就捡些木柴将锅吊起来烧水煮饭。七天之后,同行的50余人中,竞有十多人冻饿死,驮运乘骑的牛马死亡更多。

    玄奘留下了翻越凌山的印象:“山谷积雪,春夏合冻,虽时消泮,寻复结冰,经途险阻,寒风惨烈,多暴龙,难凌犯。行人由此路者,不得赭衣持瓠大声叫唤,微有违犯,灾祸目睹。暴风奋发,飞沙走石,遇者丧没,难以全生。”又说:“昔有贾客,其徒万余,囊驼数千,赍货逐利,遭风遇雪,人畜俱丧。”

    《西游记》中描绘的唐僧,是一个好坏不分、软弱无能的庸僧。而历史真实中的玄奘法师,则不仅是佛学家、思想家,而且是一位意志坚强的探险家,大智大勇的伟男子,能够忍受生命极限,在极其凶险的自然环境磨难下仍坚持求学西方,决心如钢。

    有感于此,古往今来的人们为他献身理想的牺牲精神、不屈不挠的英雄气概,无不深深折服。

    玄奘一行苦行七日,终于翻过天山冰达坂上的凌山隘口,到达今日吉尔吉斯斯坦的伊塞克湖,经由中亚来到印度,那时中亚大片领土,均是汉唐属国。

    横贯新疆中部、长达2500公里的亚洲巨龙天山,早在西汉时期就有文献记载,漫漫天山留下过使者、僧侣顽强跋涉的脚印,商贾贩客驼队的驼铃声,将军士卒征战厮杀的古战场的遗痕。

    天山终年积雪,《隋书》因而称它为“白山”。

    人们在冰山古道行进的脚步始终没有停止,阿克苏河、渭干河及其各条支流,为不畏艰险的闯冰山开通道的人们,提供了生存的乳汁和精神力量。

    清人徐松因玄奘的壮举而来考察天山冰达坂的凌山隘口,他惊叹其“冰崖矗立,嵌空万里,下有雪海,寒风凛冽,危经一线,攀登艰难,行旅跋涉,困顿万状”。但因此处是必经之要津,所以自玄奘以来,步其后尘者和记载冰山古道者屡见不鲜。又据清代诗人肖雄所云,为了这条冰山古道的通行,“每日拨民工二十余名,于冰上凿蹬为路,凡度岭人马皆用绳系而迁之,缓步挨进,冰多震动,时有坼裂,或深数丈,望之战惧。”

    有民工维修冰道,攀越尚且如此艰难,玄奘当年的艰苦情状,就可想而知了。难怪玄奘法师说,经过此地“不得赭衣持瓠大声叫唤”,如果穿上红褐色袈裟,手持铜壶(或指葫芦),再大声喧哗,弄出响动惊扰了山神,就可能招致冰裂雪崩、泥石俱下,带来灭顶之灾。

    冰山雪岭虽然冷峻无情、隔山阻道,但它却不惜消解自身,慷慨地把股股天山涌波奉献给干渴的大地,浇灌着人类文明之花,给生灵万物带来不尽的福祉。

    天山刚毅坚强,冰清玉洁,却也温情无限、仪态万方。在它的怀抱里,是波涛如海的森林,山花烂漫的草原,绿茵环绕的农田,碧波荡漾的湖泊,千支万叉的河流……

    塔里木河巨浪

    每当盛夏山洪暴发之际,和田河、叶尔羌河、阿克苏河就像昆仑山、帕米尔高原和天山射出的三支利箭,直指塔克拉玛干大沙漠腹地的一个靶点——肖夹克。这个地图上找不到的小小渡口,却成就了一条中国最大的内陆河流塔里木河。

    三河在肖夹克汇聚,就出现了波涛翻滚一泻千里的塔里木河巨浪。

    自叶尔羌源头至肖夹克,塔里木河源流长度是1116公里,从肖夹克至罗布泊是塔里木河于流,长度是1501公里。塔里木河全长为2617公里。减去台特马湖到古代终点湖罗布泊的距离,塔里木河长度为2437公里。再减去断流后大西海子水库至台特马湖的长度,如今塔里木河的实际长度是2137公里。

    塔里木河流域及其源流面积105万平方公里,比黄河流域的面积还多30多万平方公里,约有十个浙江省那么大,还相当于德国、意大利、日本三国面积的总和,而流域人口却只有八百多万。

    和田河、叶尔羌河、阿克苏河汇成塔里木河的格局,是现代形成的。在古代,塔里木河的势头要比现在宏大得多、豪壮得多,那时它吸纳的不仅是三条河流,而是塔里木盆地大部分水系,加入塔里木河滔滔巨浪的河流多达数十条。

    那是怎样的景观呵!

    山洪到来的时候,汹涌澎湃,涛声震天,唤醒了河岸上的一切生命。那漫溢横流的河水,使干涸中等待了一年的胡杨树的叶子舒展开来,高大的树干显出强壮的英姿。红柳迎风伸展着柔韧的枝条,小小的花朵一团团、红艳艳。聚集了一身芬芳的沙枣花,再也忍不住地喷发出浓郁的奇香。波斯人早年带来的荷兰郁金香,在塔里木河水的滋润下又一次绽开了美丽的花苞。园林挂满了青果,葡萄藤坠下了串串珍珠。杏子早就成熟了。紧接着,甘美香甜的西瓜、甜瓜也相继开园。

    野鹿也回到河边饮水了,因为平时的河水太咸太苦。鸟儿尽情地戏水,往常的干河床里没有这么多浪花。挨过冬春苦日子的新疆虎,经过滋补又重振了虎威。野骆驼装满了胃中的水囊,在沙漠瀚海中奔跑得更快。被洪水吓得四散逃跑的野兔、羚羊,爬上高大的沙丘回望浊浪涛天的河水,眼中流露出惊异和茫然的神情。特别是那著名的塔里木大头鱼,在潮头跳跃,更是欢喜若狂。

    塔里木河及其各条源流,保持着无拘无束的野性风貌,散发出超凡脱俗的原始韵味,呈现出亘古荒原如诗如画的风景。它们年复一年周期性的洪水泛滥,如同花开花落一样成为不变的规律,成为一种生命的冲击波和远古优雅的节奏。它的如期而至,使塔里木河流域及其各河源流域百万平方公里以上的广袤大地和沙漠,气象万千,溢满活力,平添了世人罕见的奇观异趣。

    时光荏苒,斗转星移。在漫长的历史岁月中,塔里木盆地的地形在变,雄踞周围的卓山大系的山势在变。塔里木河及其各条源流自然也在变,河水的势头变小,汇入的河流也逐渐少了,这是吞噬生命之水的沙魔和生性贪得无厌的人类合谋,对塔里木水系扼杀的结果。

    然而塔里木河却不顾这些,一如既往地流着,从古代流到今天,毫无怨言地给塔克拉玛干这“死亡之海”、“生命禁区”带来营养滋补的“生命之水”,给亘古荒蛮的沙漠瀚海、戈壁荒滩注入了生机活力,文明因子。

    它的历史非常古远,聪明的人类从它的童年时代开始为它立传,记下了它生命之初的美丽童话。

    塔里木河巨浪给生灵万物带来沐泽的地域非常辽阔,仅干流流域的面积就达20万平方公里,相当于浙江和江苏两省面积的总和。而在古代,有30多个城郭之国在它的哺育下休养生息,又在它哲人般无言的观望下立国破国,进行着帝王的更替、朝代的变迁。

    无论历史发生怎样的沧桑沿革,塔里木河总是不知疲倦地奔腾向前,不屈不挠地迎接着未来。

    漫漫沙漠茫茫瀚海,波浪起伏无边无垠的塔克拉玛干,只呈现出一种灰黄的颜色,是那么单调,又那么荒凉。

    而充满青春活力和浪漫激情的塔里木河,却像一条绚丽缤纷的绿色飘带,不失时机地散落在塔克拉玛干大沙漠庞大的躯体上,使亘古荒漠顿时变得生机盎然。

    每当清晨,塔里木河和塔克拉玛干大沙漠~齐迎接初升的太阳。太阳是那么古老,在河流和沙漠的上空照耀了几百万年,几千万年或者几亿年,每天都是那样美丽而和蔼地照耀着,始终是那么宽厚和博大、温存和热烈,无私地把光和热给予河流和沙漠,大地和绿洲。

    只有在阳光的照射下,沙漠才变得通体明亮,一片金黄。各种形状的沙丘如画中之物,一个个高大的沙丘连接成起伏的沙粱,如大海的惊涛,震撼人心;一道道弯曲的小沙丘,恰似一弯弯秋日的新月,赏心悦目;一座座尖顶塔形沙丘,又酷似排成队的金字塔,列阵威严;一层层浅浅的波浪形沙丘,犹如一根根羽毛,轻盈飘逸。这一切都处在静止状态,万籁无声。沙海毕竟没有大海的喧嚣和逼人气势,倒有一种巨大而漫长的历史苍凉感。

    靠近塔里木河岸的绿色走廊,又是别一番风光,这是塔里木洞水的杰作。

    在塔里木河沿岸的绿色植被长廊里,最挺拔醒目的是英雄的胡杨。塔里木河流域的胡杨,是世界上最古老最集中的原始胡杨林聚落。它是冈瓦纳古陆的热带残遗种,它的祖先在一亿三千多万年前的白垩纪就出现了。塔里木河流域的龟兹(库车)故城遗址,就发现过一千多万年前的胡杨化石,化石形态竟然与今日胡杨惊人地相似。今日塔里木胡杨树种,也就成了一亿多年前热带胡杨的活化石。

    胡杨和沙漠一样神奇,神奇之处在于它实行“一树两叶制”,哪里有胡杨这样一棵树两种叶子的林木呢?它的苗期叶子细长如线,五至十五龄叶形变宽如柳;十五龄以后的树冠,就变成了扇形阔叶,颇似银杏树叶。这神奇的胡杨树叶,翠绿婆娑,给荒漠凭添勃勃生机。

    胡杨的敌人是沙暴。

    当塔里木河水欢浪急恣意奔腾时,常常有沙暴骤起,每至黑风扬起飞沙走石,发出凄厉狂暴的呼啸时,塔里木河就无形中缓行禁声,轻轻呜咽。它是在为它哺育的绿色生命而担忧而哭泣。

    肆虐的沙暴吹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这凶残的恶魔撕空裂地,整个沙漠为之波涌浪卷,翻天覆地,沙丘移位,面目全非。天上的飞鸟落地,地上的走兽归穴。塔里木河两岸弱小的绿色植被则在频频而至的黑风撒野时枯萎了、飘零了。

    沙漠拒绝生命,沙漠摆出一副与生灵万物势不两立的架势,难道摧残塔里木河绿色生命的恶魔,就是素日干净纯洁、一尘不染,显得驯服顺从、温柔多情的那些细小的沙子吗?这是多么不可思议。难道你也和最善变的人类一样,具有野蛮和文雅、狂暴和恬静、魔鬼和天使的两种性格吗?

    塔里木河为你而痛惜,为你而掀起怒涛发出抗议!

    当一切生灵在黑风中躲避的时候,只有胡杨一动不动,巍然屹立。那密集成林或三五成群或茕茕独立的胡杨,是真正的沙漠巨人,抵御风沙的英雄,塔里木河孕育的绿色王国的勇敢王子。它像列队迎敌的勇士,在狂风中侧身挺立,连那些枯而不倒的干胡杨树,也以其变形的残枝傲对风魔。

    那伟岸挺拔的胡杨,虽然风魔撕碎了它的树皮,摇撼着它的树干,但是它仍以巨大的根系,紧紧抓住脚下的沙丘,迎风岿然傲立。目睹这被摧残过后的胡杨的千姿百态,真可谓是苍茫瀚海中的一幅震撼人心的生与死的对抗图。

    即便那些被狂风刮倒的胡杨树,它们依然能倾斜着身子继续生长,发出缕缕枝条,长出片片嫩叶,显示出一种顽强无畏、不屈不挠的生命伟力。

    塔里木河流域的胡杨林,是世界上规模最大、数量最多、树林最集中的胡杨群落。它是河流和绿洲的坚强卫士,它是人类最忠实的朋友。每当胡杨树吐出嫩绿,小鸟就带着春天的气息飞来,在它的枝头歌唱。每当狂风沙暴季节,胡杨林就毫不犹豫地用自己的躯体护卫绿色、护卫生命。它耐盐抗碱,枝坚骨硬,勇敢地阻挡流沙,无私地抵御风暴。人们对胡杨的个性作了生动准确的概括,这是对胡杨堪称伟大的形象的真实写照:

    生而不死一千年,

    死而不倒一千年,

    倒而不朽一千年!

    这是何等坚忍的生命伟力!这又是多么顽强的阳刚之气!

    胡杨又称胡桐或梧桐,树干粗大,足可数人合抱;树皮纵裂,溢出一滴滴被称为“胡杨泪”的白色盐碱;树冠阔圆如伞,形态古朴。古诗有云:

    君不见额林之北古道旁,

    胡桐万树连天长。

    交柯接叶万灵藏,

    掀天踔地纷低昂。

    矮如龙蛇炎欠变化.

    蹲如熊虎踞高岗。

    嬉如神狐掉九尾,

    狞如药叉牙爪张……

    ——(清)宋伯鲁《胡桐行》

    这些诗句,把胡杨的习性和千奇百怪的姿态,描绘得淋漓尽致。

    还有塔里木河两岸胡杨林旁随处可见的红柳,无论多么恶劣的环境,无论怎样难忍的磨难,都不会使红柳屈服。只需要极少的水份,就生机盎然,充满活力。它勇敢地在沙漠中伸展着柔韧的红色枝条,无私地奉献出灿若朝霞的花朵。它是抗击风沙的烈女子,它是男性般伟岸的胡杨树的忠实伴侣,它也是塔里木河引以自豪的美丽女儿。

    红柳的学名叫柽柳,古籍中又称观音柳、三春柳,它的祖籍在非洲,一千多万年前经地中海、中亚到塔里木河边生根开花。

    古代文人对红柳一见倾心,情有独钟,纷纷以诗文赞颂,如“萧萧迎马白杨树,的的娇人红柳花”(施补华《马上闲吟》);“几枝红柳影,对客舞婆娑”(李銮宣《马兰井晚行》);“依依红柳满滩沙,颜色何曾似绛霞”(纪晓岚《乌鲁木齐杂诗》);肖雄的《西疆杂述诗》中,对红柳的描述则更加细致人微:“红柳高不过五六尺,大者围四五寸,叶细类柏,色似蓝而绿,开粉红花,如粟如樱,有似紫薇,嫣然有香,木之最艳者,皮色红光润而贴,削之更现云纹。每枝节处,花如人面,耳目悉具,性坚结,西人作鞭杆。”

    丛丛红柳、片片红霞的景象,在沙漠中随处可见,但还有不同的颜色,塔里木河两岸出现的红柳丛中,却开放着一朵朵白色小花,虽不如满地红霞耀眼夺目,却也鲜艳芬芳,俏丽可爱。红柳花的颜色不同,是由于水质养分温度等条件不同,影响了色素所致。

    红柳种类很多,是沙生植物世界中堪称骁勇的一员。它对环境条件从不苛求,荒漠、沙地、戈壁、碱滩,到处有它的身影。虽然它的形体姿态娉婷婀娜、绰约轻曼,但它的性格却如松柏之坚毅、胡杨之刚强,从不在沙漠面前屈服退让,还毫不犹豫地跃上沙包,形成星罗棋布的固定红柳沙包、红柳沙山,使片片沙丘不再疯狂,沙高一尺,它高一丈,决不低头让步。有时任凭风沙没顶,它仍能依靠自身独特的萌蘖性,从沙子掩埋的枝头长出不定根,并迅速长出更加茂盛的新枝绿叶。正由于红柳寸土必争的精神,沙漠才为之却步。

    忠贞不渝的红柳们对自己格外苛刻,为获取赖以生存的水份,顽强地将根须迎着艰辛尽力延伸。而为了不使宝贵的水份轻易蒸发消耗,又不惜把标志自己美丽青春的花朵尽可能地“浓缩”到最小,这种忘我的生存精神,又是多么难能可贵。

    沙漠中的绿色王国形形色色,有不少塔里木河的优秀儿女。其中梭梭就是与红柳性情相同的一个小弟弟。沙漠中有白梭梭和黑梭梭两种。白梭梭是生长于流沙的小乔木,壮枝淡白,嫩枝翠绿;黑梭梭是戈壁滩上的小灌木,树皮灰棕色,鳞片叶钝而无尖。这两种梭梭生长慢、树龄长,是典型的沙生和超旱生植物,每年春夏之交开花,花细小而繁多,可惜花期太短,稍纵即逝。但是它的寿命很长,可达五、六十岁甚至百岁。

    纪晓岚有“梭梭滩上望亭亭,铁于铜柯一片青”的佳句,赞扬了梭梭挺拔身姿和坚忍性格。肖雄则说:“沙滩之中,生琐琐柴,为漠地特有者,高四至五尺,围不过数寸,屈曲古梢如树根,皮白叶圆,性若朽脆,折易断而无声,拔之根即出,宜烧为灰,甚坚结,久热不消,炙之有力,作柴则无烟。”它常常被人们采来作烧柴,然在沙漠中,它落地生根,四处为家。那里有流沙,梭梭就在那里生长、开花,传播种子,是防风固沙的小小勇士。

    还有芦苇和沙枣。

    沙漠中处处有芦苇丛,芦穗在阳光下似麦浪般摇曳起伏,银光闪闪,富有活力。芦苇根须发达,茎杆高大,能保持水土、调节气候,改良土质、防风固沙。它的根可人药,能退火解热。芦苇的果实香蒲,俗称毛腊,可充饥,而它的苇管则能做成简易的芦笛,即使在最恶劣孤独的环境中,它也能给人们带来欢乐,奏出生命之歌。

    沙枣树开花的时候,浓郁芬芳,香飘百里。它的果实被称为“沙漠粮食”,是古今人们充饥的重要采集物。它同样不畏风沙,始终与其他塔里木河的儿女一样,挺立在抵御风沙袭击的第一线。

    还有生性阳刚的铃铛刺、阴柔多姿的罗布麻、藏匿地下的干草、不露形迹的大云,它们不仅为人类除灾灭病做贡献,而且以千姿百态,万种风J隋,为塔里木河两岸的沙漠、绿洲装点出美丽风景。

    万紫千红、繁花似锦的绿色走廊内外,还有一个喧闹的动物世界。

    塔里木河母亲是动物世界繁衍生息的哺育者,是动物世界兴衰荣枯的见证人。

    飞禽走兽们因塔里木河而生存、而聚合,它们与母亲河同命运、共存亡。

    动物王国中最引人注目的是百兽之王——新疆虎。它独来独往,出没于古木参天的胡杨林中,有时它还跳进塔里木河游泳,窜到对岸去寻觅满意的猎物食品。当它追捕温驯可爱的小鹿时,或猎人为捕虎设下暗器和陷阱时,塔里木河都为之焦急不安。新疆虎是食肉猫科动物,形体较小,体重也就100公斤左右,和孟加拉虎相似,只有东北虎的半个那么大。但它生性勇猛,常常将体形大于它两倍的野猪打败捕获,成为它的美味餐食。有时,它一不小心跌进陷阱,被猎人捕杀,剥皮食肉,把虎骨当废物丢弃。新疆虎数量迅速减少,到20世纪初已基本绝迹。这让塔里木河母亲操碎了心,也伤透了心。

    被誉为“沙漠之舟”的野骆驼,是著名的长跑健将,抗饿耐渴,生存能力很强。它的血液里有抗脱水的特殊物质,胃房里有许多小囊,能贮存够20天饮用的水;驼背上有能贮存脂肪的双峰,只要补充一点盐土,在塔里木河两岸的沙漠里一个月不吃不喝照样能奔走如常。它不怕风沙,因为它有双重眼睑和睫毛保护眼睛。鼻孔里有瓣膜可以活动,起风沙时关闭,阻挡沙子进入鼻腔。野骆驼的天敌是狼,见了狼它就逃,在长跑健将后面追赶的狼,常常因体力不支无功而返。野骆驼来不及逃时,就用有力的后蹄与狼搏斗,还会把胃里的食物和胃液一起向狼喷去,使狼晕头转向,狼狈而逃。

    还有野驴,很像野马,但它的身形比野马小,耳朵比野马长,它吃食很粗,在沙漠中适应性很强,芦苇、草刺都是它的美味佳肴。它比野骆驼更善于奔跑,常常是几十只甚至几百只集群活动,对敌害警惕性很高。野驴群奔跑起来地动山摇,势如决堤狂涛,气势壮观,连猛兽也惧怕三分。

    野驴和野骆驼一样,发挥自身优势,往往能躲开敌害的侵袭,是塔里木河两岸沙漠中最能放心活动的畜种。但它们有一个惟一过不去的难关,那就是人类的捕杀。

    最缺少自我保护能力的是善良的马鹿和美丽的羚羊,它们只食草木枝叶,但它们却是猛兽口中的美食,常常受到攻击侵害。在广阔塔里木河的视野里,最是惨不忍睹。

    在沙漠树丛中钻出钻进的塔里木兔、两爪跳鼠、沙狐、沙蟒、白尾地鸦,以及河边水湾中游荡的鱼,河面、天空飞翔的鸟,则是塔里木河流域最自由最活跃的物种。它们与塔里木河相随相伴,给荒漠大地带来无限生机。塔里木河的波浪,也为它们而欢乐跳跃,同它们一齐放声歌唱。

    塔里木河流域的绿色走廊和动物王国,一直从它的源头延续到尾闾罗布泊。

    早年的罗布泊碧波如海、水色潋滟,周围广大地区林木茂盛、动物聚集,是绿色植被和飞禽走兽美好的家园。

    那时与塔里木河一同进入罗布泊的还有孑L雀河。孔雀河河源开都河,古称海都河、通天海,“极言河广也”。它发源于天山支脉的阿尔明山,注入博斯腾湖,然后又由博斯腾湖溢出,便成了孔雀河。经过在湖中沉淀,河水到达库尔勒时清澈见底,在碧绿的河床上涟漪层层,浪花朵朵,宛如孔雀开屏般美丽,故名孔雀河。相传东汉班超曾在此饮过战马,后来也叫饮马河。此河早年经尉犁绕库姆塔克山东流,最后与塔里木河汇流,进入罗布泊。

    塔里木河下游罗布泊一带,水系纵横,河流众多,但流入罗布泊的越来越少。克里雅河古称媲摩川或建德力河,曾经流进塔里木河,然后注入罗布?自。其他原先注入罗布泊的河流如车尔臣河、安迪尔河、且末河、尼雅河、米兰河等等,后来在流经沙漠不久就渗漏消失了,很难抵达罗布泊。

    然而,在这些水系流域,古代的人们建立过王国、城镇和绿洲。漫漫瀚海的塔克拉玛干大沙漠,正是被这点点绿色相连接,成为辉耀千古、彪炳史册的丝绸之路的生命线。

    从不停歇、永远奔腾的塔里木河巨浪,给了宗教苦行僧们一片片绿茵,给了建功将士们一个个驰骋的战场,给了立国霸主们一块块建业的领土,给了文明跋涉者们一滴滴生命的乳汁……

    塔里木河见证了古代文明的消失。在一处处废墟遗址上,马蹄踏碎了绿色,黄沙漠风吹老了往昔的峥嵘岁月。在你来我往的对垒抗衡中,人们交替扮演胜利者的角色,延续着历史的更迭,人类的繁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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