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岁-洞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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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日天候不佳,天空灰蒙蒙地飘着细雨。

    阿关起了个大早,买了些食物水果到文新医院去探视翩翩和母亲。

    月娥还躺在病床上沉沉睡着,昨晚顺德大帝让太岁掐着脖子猛拍脑袋,不得不领着自个邪神手下,替广场上的信徒们解去惑心邪术,回到文新医院,又替月娥也解了咒。跟着替翩翩解咒,但过程并不顺利。

    「翩翩仙子中的是『绿毒咒』,这是顺德邪神自己炼出来的邪咒,咒术穷凶极恶。昨晚太岁爷押着顺德来解咒,邪神虽然解去了咒术,让翩翩仙子身上的绿毒不至于继续恶化,危害到性命,但是却会在仙子身上留下一些后遗症……」

    医官对阿关解释着翩翩的病情,这时翩翩已醒了过来,但有些憔悴,脸色青惨,对来探视的阿关不理不睬,侧头凝望着窗外天空。

    「后遗症,那是什么?」阿关着急地问。

    「顺德邪神说一般神仙妖精,若在没有获得救治的情况下,会在几个时辰内死去,就算经过医官们救治,也只能勉强维持住性命。而顺德邪神解开了绿毒咒的致命猛毒,但却无法消除留在身上的一些余毒……那会有一些……后遗症。」

    「那到底是什么后遗症啊?」阿关不解地追问。

    「这后遗症就是……中了这绿毒咒,会从伤口开始……开始……」医官答。

    「医官,你退下吧。」翩翩突然开口:「阿关,你别罗里罗唆,吵得我不能好好休息。」

    「是。」医官点点头,转身退出病房。

    「翩翩,妳觉得好点了吗?」阿关拿了片饼干递给翩翩,翩翩摇头不吃,阿关只好自己吃了。他望着一语不发的翩翩,问:「妳……妳是不是伤口在痛,所以心情不好?」

    「不是……」翩翩摇摇头。

    「咦,小娃儿醒了啊。」这时太岁推开门,来到病床前,看看翩翩,再看看阿关,说:「我正好有件事要跟你们说……」

    「这次攻打顺德邪神的行动,妳犯了严重过失,妳自己应该知道。」太岁搬了张椅子,在翩翩床前坐下。

    「我知道,都是我的错,我太小看顺德邪神了。」翩翩脸色铁青,点点头。

    「这次的事情,消息已经传回主营,玉帝、紫微、斗姆、维淳等大神,大都已经知道了,昨晚我和他们讨论了一番,也已有了结果,但老夫还是想听听妳的意见。」太岁静静地说。

    翩翩点点头,眼框有些泛红,她微微开口,却没说话。

    「在所有同辈神仙中,老夫最看重妳,妳聪慧过人、又骁勇善战,老夫一直认为妳才是最好的人选。但其他几位大神却有不同的意见,他们认为妳行事不免躁进,这会令备位身陷险境……我们讨论了许久,推举了几位人选出来,我想听听妳对她们的看法。」太岁摸摸鼻子,像是有些难以启齿。

    翩翩静默半晌,深深吸了一口气,说:「……秋草妹子不像我这样鲁莽,她冰雪聪明、处事冷静、又善解人意,她才是最好的人选。」

    「的确,在昨晚的讨论里头,这小娃也最受大神赞扬。不过,老夫总觉得她城府太深,猜不透她心中在想什么,再说,她没有妳的身手,也是一大缺点。」太岁这么说。

    「经过昨天一战,我明白备位太岁的职责并非作战,也不需要善战,秋草妹子若能让阿关……让备位太岁大人时时平平安安,专心学习操作太岁鼎,善不善战,并不是那么重要。」翩翩淡淡地说。

    「其他大神也这么说,既然妳也这么说,那……」太岁点点头。

    「太岁爷,不必考虑了,就这么决定吧。」翩翩闭上了眼。

    「好,我会将这件事回报主营。小娃儿,妳这伤可能得拖上好一阵子,一时也帮不上忙,依老夫之见,妳先回洞天休养,等身体康复之后,再来助老夫一臂之力。」太岁拍了拍翩翩的手背。

    「我也这么想。」翩翩看向窗外,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呃,你们说什么怎么我一句也听不懂……」阿关忍不住问。

    太岁咦了一声,说:「怎么小娃儿没告诉你吗?你的任务是备位,而她的任务是……」

    「太岁爷!」翩翩提高了声调。「我会跟他说的,让备位太岁大人也到洞天走一趟,他经过昨天一战,也需要休息……」

    「也好,这事……就让你们自个处理吧。」太岁点点头,走出病房。

    病房里只剩阿关和翩翩,静了半晌,阿关总算开口:「之前听妳说洞天那么好,我早就想去了!」

    翩翩依然看着窗外,没有答话。

    「妳不要这么难过,妳一定会很快好起来的,我知道有一家餐厅很棒,等妳好了我带妳去吃。」阿关呵呵地笑说。

    「或许好不了了……」翩翩看着窗外。

    「乌鸦嘴!一定会好的,妳要是不回来,我一定在妳的床上乱跳,把妳的棉被枕头睡得臭臭的。」阿关大声地说。

    翩翩总算笑了,说:「你老是嫌地板硬,睡起来不舒服,以后那房间就是你的了,床让给你睡,棉被枕头都是你的了,要弄臭就弄臭吧。」

    「为什么这么说?」阿关有些讶异。

    「你还装傻,刚刚你没听我和太岁爷的对话吗?我犯了错,又受了伤,备位太岁不能没人照顾,天界会换另一位仙子来照顾你。」翩翩微微地笑说。

    「换另一位……我怕我会不习惯啊。」阿关呆了呆。

    「我只会骂你、罚你,那位仙子和我不同,她聪明漂亮,又温柔体贴、善解人意。很快你就不记得我了,所以根本不用担心什么习不习惯。」翩翩望着窗说。

    「胡说,我怎么会忘记妳?妳在桥上把我抓起来扔下河去,我这一辈子也不会忘记。」阿关夸张地说。

    翩翩听他提起那天在河畔招兵时发生的事,也淡淡笑了。

    两名天将走了进来,说:「仙子,我们已经做好前往洞天的准备,可以出发了。」

    翩翩点点头,对阿关说:「准备一下,带你去见识洞天。」

    □

    救护车闭着警笛,静静开着,上了高速公路,经过几处田野,不知开了多久。

    算一算快两个小时了。

    「……我觉得让我骑石火轮的话,可以来回跑十几趟了。」阿关捏捏脖子,连连打着呵欠,他已习惯了石火轮的飞快速度,此时坐在救护车上,只觉得像是坐在乌龟的背上一样。

    「大人别心急,就快到了。」驾驶座旁那医官回过头来说。

    二十分钟后,救护车下了交流道,那是个偏僻的市镇,道路两旁大都是些田野,两三层楼高的透天楼房单栋、单栋地耸立在田野空旷处,与北部密集楼房景观截然不同。又过了一会儿,救护车转进一条山道,往山上开,在一处岔路前,停了下来。

    「洞天在这里?」阿关下了车,有些讶异。

    医官带路,翩翩由两位天将搀扶走在后头,阿关走在最后头。一行人往山坡上走去,这一走又走了二十分钟。

    医官在山坡路上一处长满杂草、毫不起眼的山壁前停下脚步,此时他们一行人位于半山腰上,阿关环顾四周,一点特殊的地方也没有,与一般乡镇山坡景观没有差别。

    翩翩不再让医官搀扶,她自个卖力走到那山壁前,缓缓举起手,对着那山壁,画下一道咒印。

    彷佛有一阵清风拂过,杂草柔软晃了晃,那小片山壁发出了翠绿的光,现出了一个光洞,翩翩踏进光里,阿关在最后头,张大了口,也跟着大家走进那光洞里。

    里头是一条宽阔隧道,有几只奇怪的精怪,像是萤火虫一般地发着光,飞在隧道里照着。

    「这里就是洞天?」阿关似乎有些失望。

    「傻瓜,你读过书没有?『别有洞天』指的是洞里别有一番天地,我们才来到洞口,还没见到『天』呢!」翩翩回过头来,白了阿关一眼。

    一会儿,他们走到了隧道底,又见着一堵墙,翩翩将手放在墙上,又念了咒语,和之前的山壁一样,墙泛起绿光,一行人走进那绿光。

    阿关哇地一声,他们穿过了那阵绿光,来到一处约莫有两个足球场大小的圆形谷口,地上铺着满满柔软芬芳的青草,还有各种颜色的花,那是他从来也没见过的花。那些花有的娇艳、有的柔美,花瓣上头都泛着淡淡的荧光。

    谷口四周的山壁极高,几乎要长上了天,抬头望去,天空只剩下一个圆,只能从那圆口依稀看得出来有些红紫色的云缓缓飘过。

    尽管如此,这谷口却不显得暗,反而十分明亮。

    不远处的草地上,有一些精怪在嬉戏着,有的手上拿着果子大口吃着。

    阿关注意到这圆形谷口的对面,似乎还有条通道,一行人往那通道走去。阿关只觉得这儿的草都好软,走起路来身子飘飘然地,不一会儿就到来这谷口对面,走入那漫长信道,信道有四公尺宽,地上铺着鹅黄色的石板,两旁山壁依然高耸入天,此时抬头往上看,天空只剩一条缝。

    通道两旁每隔几步,就有株树,树上结着许多果子,翩翩伸手摘下两颗果子,给了阿关一颗,只见那刚摘下两颗果子的地方,又结出两颗果子,比摘下来的更大了些。

    阿关张口一咬,只觉得满嘴玉液琼浆,说不出的甘甜芬芳,是他从来也没吃过的味道,说有多好吃,就有多好吃。

    翩翩回到了年幼生长的故乡,心情似乎愉悦许多,天将和医官也识趣地跟在两人后头老远,任由翩翩带路。

    他们在这长长山道里走着,许多模样可爱的精怪从树上、路边、和山壁上的洞里探过头来,望着阿关一行人。

    阿关接连拔下身旁树上的果子,大口大口地吃着:「要是那些精怪也能来,牠们一定乐死了,癞虾蟆一定高兴到哭出来!」

    「你看你吃成这样,有这么饿吗?」翩翩淡淡一笑。

    走了一会,他们终于走到通道了的尽头,回头一看,这通道将近有五百公尺长。

    「哇——」阿关叫了起来,这山壁窄道外头,连接着一片广阔平台,平台上也铺满鹅黄色石板。

    而在平台之后,是一片看不见边际的辽阔大地,底下的平原长满青翠的草和五彩的花。

    大平原的远处有森林、有高山、有溪流、有湖泊,简直就是另一个世界。

    阿关再回头看,这平台位在一座大山底下,这座高山便是洞天入口,山顶上有个洞,若是朝着山顶上的洞口往里头看,便能见着方才他们经过的那圆形谷口,形状便好似一个挖空了的火山一般。

    阿关奔下小坡,不断跑着,下坡时还打了个滚,跌进草里,像摔在棉花堆里一般,一点也不疼痛,反而十分舒服。阿关索性躺了下来。

    这时的洞天是黄昏景色,橘红色的天空飘着五色斑斓的云,远处泛着如同极光一般的光芒,天空上有一群一群的飞鸟,不时还有几只尾巴泛着焰光的凤凰掠过天际,在天空画出一道一道的长霞。

    「怎样,漂亮吧!」翩翩走到看得呆了的阿关身边,将他拉起,继续向前走。

    翩翩身旁跟着许多五彩蝴蝶,她伸手摘了几株地上的花,那些刚被摘下花朵的花茎断处,立时又长出了新的花朵。

    翩翩将花朵在手中拧揉一番,撒向天空,四散的花瓣幻化成五彩荧光,在空中旋绕纷飞,蝴蝶们纷纷飞入那阵花光里,翩然共舞。

    「好美——」阿关犹如身处梦境,觉得若是能在这个地方过日子,那是天地间最美的事。

    大平原上不远处有个村落,里头住的全都是精怪,阿关一行人逐渐接近村落,精怪们纷纷围了上来,有些摸摸阿关的头、有些捏捏阿关的脸,似乎对这半人半神的备位太岁感到十分好奇。阿关尴尬笑着,任由牠们去摸。

    阿关一行来到了一个大帐棚前,他听身旁医官讲解,这才知道这是精怪们特地为他准备的房间,大帐棚旁还有个小帐棚,则是为翩翩准备的。

    几个人形模样、身材佼好、顶着尖尖耳朵和翘挺鼻子的狐狸精从小帐棚里走出,牠们扶着翩翩进入那小帐棚,阿关跟在后头,也想进去,却让翩翩一把推了出来,对他说:「里头的狐仙姐姐要替我看病,你在外头等。」

    阿关在帐棚外等了半晌,一群精怪对着他指指点点,让他感到浑身不自在。

    「我自己逛逛,待会就回来。」阿关对一旁的两位天将打了声招呼,自顾自地走出了村落。

    走着走着,前头有条小溪流,小溪宽度只有十来公尺,还有许多两三公尺宽的支流,溪水是翠绿色的,极其清澈。

    阿关见这溪浅,便脱下鞋、卷起裤管,踩进水里,溪水只及他的膝盖。

    仔细一看,水底全是银亮的石头,水中还有些美丽的鱼群和鲜艳的水草。

    阿关顺着溪水往上游走,只觉得溪水清凉无比,他看看裤管边缘被水溅湿,却又立时变干。正觉得奇怪,便掬起一手水,往胸前一淋,畅快无比,湿了的衣服在十几秒内也马上干了。

    阿关一声欢呼,整个人扑进水里,游了起来。

    来到了上游,有一片高高低低的水潭,这水潭的模样十分奇特,大大小小的平台堆栈在一起,模样像是梯田,也像是人工水上乐园。

    每个平台里的水都只到大腿一半而已,而那些平台有的较小,只有十来平方公尺,大的也有到达一平方公里以上。

    由于每片水潭里头的石子颜色不一,映出来的水色也各不同,有银蓝色的水潭、也有红橙橙的水潭,更有五彩缤纷变幻闪烁的彩色水潭。

    阿关赞叹不已,看看身旁有株树,直接从水潭里长出,叶子是火红色的,树旁水面飘着一堆红色落叶,他踩在水中,望了望天上黄昏景色,再瞧瞧四周晶亮水景,好似绮丽梦境一般。

    一只小松鼠精从树上跳了下来,跳在阿关脖子上,抱着阿关不放,阿关呵呵笑着,也不赶牠,自顾自地潜入水里,游了起来,小松鼠松开了手,也游在阿关身旁。

    水虽浅,但浮力奇大,阿关翻了身,仰泳着,也游得轻松自在。那小松鼠跳在阿关胸口上躺着,和阿关一起看着天。

    阿关望着天上流云,游着游着,又游过几株树,其他几株树上的小精怪也跳入水里,跟着阿关一起游;有些树长着蓝色叶子,有些树长着紫色叶子,各种颜色的落叶纷纷落下,有些小精怪们聚在阿关的胸腹上,捡起落叶折迭起小玩物,或是将一片片落叶往阿关脸上堆,阿关便鼓起嘴巴将那些落叶吹上天。

    不知过了多久,阿关又漂到了原处,上了岸,甩甩头、拨拨衣服,穿上鞋子。他的身子立时干了,一阵风吹来,阿关觉得神清气爽,衣服似乎比下水前还干净。

    他回到了村落,那些小动物精怪还抱着阿关不放,两只小松鼠精在阿关头上围成一团,看起来就像是戴了顶毛帽子。

    「大人,翩翩仙子说你可以进去了。」天将对阿关说。

    阿关走进了小帐棚里,见到翩翩坐在一张竹制小茶几前,茶几旁另外坐着的,就是替翩翩医病的狐仙。

    那狐仙妩媚动人,一对凤眼像是会勾人魂魄,不过头上长了两只狐耳倒十分醒目。

    翩翩看了阿关一眼,冷冷地说:「裔弥姐姐已经替我治好了病,你上哪去了?这是什么样子?」

    「我无聊四处走走……」阿关摸摸鼻子说。

    「这位就是备位太岁大人哪,好俊的少年,来来,快来这里坐。」狐仙裔弥招呼着阿关坐下。

    阿关走了过去,经过一旁的镜子看见自己身上攀着一堆小精怪,这才觉得尴尬,牠屁股上也有只小精怪抱着不放,无法入座。

    「去去去,去别边玩去,我们要谈正经事。」裔弥挥着手驱赶那些小精怪。

    那些小精怪便纷纷都跳下地,叽叽喳喳地叫着,蹦跳离去,只有阿关头上那两松鼠精,还紧抱着阿关脑袋不放。

    狐仙朝两只松鼠精吹了口气,阿关只感到一阵香风袭来,小松鼠们跳了下来,吱吱叫了两声,也跳出了帐棚外头。

    「狐大仙。」阿关搬了张椅子坐下,向裔弥点了点头。

    「备位大人,你叫我『裔弥』就行了。」裔弥笑着说。

    「裔弥姊姊。」阿关点点头。

    翩翩以手轻摀肩头,低头不语,脸色的气色仍然仍青青惨惨。

    「蝶儿仙身上这绿毒咒,真是极其阴险毒辣,顺德那邪神,应该推出去斩了。」裔弥露出愁容。「这毒咒致命的部分虽然已经化解,但余毒仍然留在蝶儿仙身上,造成的某些症状,会让蝶儿仙痛苦不堪。」

    「……治得好吗?」阿关听裔弥这么说,皱起了眉头。

    「这我不敢保证,但我一定会尽全力来医治,待会我会动身去采些药草。」裔弥这么说:「备位大人,你先歇息吧,晚点树神会摆出晚宴,特地来慰劳你们。」

    阿关点了点头,他看着面无表情的翩翩,觉得有些心疼。

    □

    天色渐渐转暗,村落里的精怪忙碌了起来,在一处空地上,有几十只精怪搭起了大帐棚,将一些木头桌子纷纷搬入帐棚,在帐棚外头,还架着几个大炉大锅,烹煮着东西,另外有些精怪,搬着一箱箱的东西,箱子里装的都是食物。

    阿关抬头看天,天色从橘红变成紫红、从紫红再变成深紫黑。大大小小的星星渐渐冒了出来,便连星星也是五颜六色的。

    他看见远处有一行人马,安安静静地走了过来。

    天将招呼了一声,带着阿关走进那刚搭好的大帐棚里,大帐棚里扑着深枣色的地毯,精怪们大都席地而坐。

    阿关和翩翩也在帐棚一角坐下,阿关只觉得地毯好柔好软,坐在上头,比坐高级沙发还要舒服。

    精怪们陆陆续续进了帐棚,似乎都是各个小村落的领头,大伙儿一进来便随意找地方坐下,有些精怪会向阿关打个招呼,阿关也点头回礼;有些更怪则是惋惜地看着翩翩,上前慰问几句。

    又有一群精怪走了进来,带头的是十来个妙龄女子模样的美丽精怪,这些精怪后头,是个灰袍老婆婆。

    那婆婆年龄看来极老,脸上皱纹密布,一头银亮白发扎了个髻,神情和蔼。这婆婆就是洞天的女王——树神。

    阿关听着一旁天将介绍,想要起身恭迎,却又不知道精怪之间的用餐礼仪,他转头看看翩翩。翩翩抬起头来,看着缓缓走近的树神,嘴巴微张想要说些什么,却终究没有开口。

    树神来到阿关和翩翩身旁,也坐了下来,阿关才刚站起,不知是要拱手还是鞠躬,见树神婆婆大剌剌地盘腿坐下,竟不知所措,只能尴尬笑着,他从来没有在宴会上和一个女王吃饭的经验。

    「孩子,别拘谨,在这儿不需要在意太多凡人规矩。」树神呵呵笑着,摸了摸翩翩头发,翩翩眼眶微红,嘴角动了动。

    「小蝶儿仙,我听说了妳的事情,妳身上那邪恶毒术,我们会想办法替妳医好的,妳别担心,一切都会没事的。」树神缓缓说着。

    翩翩点了点头,没说什么。

    外头渐渐热闹了,更多的精怪聚集而来,大都直接坐在帐棚外头的草地上。

    一声欢呼自外头响起,几十名精怪捧着大篓大篓的食物走入帐棚。

    阿关看得十分有趣,那西精怪们抬着的大篓子里,装的都是一包一包用大叶子包裹起来的东西,冒出阵阵香味,另一些篓子则装了一只大瓶子,每只大瓶子颜色也不同。

    一名精怪将那温热的大叶子包裹分给每一个精怪,精怪们也一一回礼,连树神都不例外。翩翩接过了一包食物,也微笑向那分食物的精怪点了点头,阿关也有样学样,双手捧过叶子包,点头致谢。

    仔细一看,那叶子很大,有点像是凡世荷叶,却又有点不一样。阿关将叶子掀开,泛起一阵蒸腾香气,让阿关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叶子里头包着各式点心,有些菜肴则用更小的叶子包覆成一捆,阿关吃了好几样小菜,都赞不绝口。

    一只精怪递来一只水壶,阿关举起杯去接,只见那壶中倒出了淡紫色晶亮液体,阿关接过喝了一口,有些陶醉,他从没喝过这么好喝的果汁。

    身旁的精怪递来不同水壶,让阿关尝试各种颜色的每位果汁,只见每种果汁颜色迥异,有些果汁飘浮着小果粒,有些果汁五颜六色地在杯中滚动,却又不会互相混合。阿关喝得眼花撩乱,只知道这些果汁要是拿到人间贩卖,必定会造成轰动,成为畅销饮品。

    一个粗壮精怪走进帐棚,阿关看牠模样,身材高大魁梧,脸上涂着暗红色的图纹,耳朵垂到下巴,身上穿着藤蔓结成的战甲,威风凛凛、气势不凡。那精怪走到阿关这伙前,盘腿坐下。

    树神指着那精怪,向阿关介绍:「红耳是洞天第一勇士,两百年来,一直是洞天最强悍的守护者。」

    那叫作「红耳」的精怪向树神点了点头,伸出一只大手,握了握阿关的手。阿关觉得红耳的手既粗且厚,十分有力,红耳摸摸头,张大了嘴笑着,揭开一包食物大口吃着,一手拿着壶就口喝,一下子就吃完一包食物。外头朋友喊了牠几声,牠又跑了出去,与朋友吃喝起来。

    「洞天第一勇士……」阿关看着红耳那副豪气模样,心里十分钦佩。

    一旁的翩翩却始终没有动叶子包里的菜肴,只是轻轻啜着杯中果汁,楞楞地发着呆。

    「孩子,你要好好努力,人间就靠你了。」树神婆婆吃到一半,突然转头对着阿关冒出这句话。

    阿关楞了楞,连忙点头回应:「嗯……我……我一定会好好努力!」

    树神婆婆看了阿关的模样,呵呵笑了起来,转身又摸了摸翩翩头发:「小蝶儿,妳也要打起精神,事情不会再坏了,不管如何,妳生于洞天,一直是我们的家人,等妳身子好了、等凡间大劫过后,别忘了将小蜻蜓、小瓢虫他们都叫来玩,我也挺想念想念他们。」

    「是……」翩翩勉强挤出笑容答应着。

    树神说完,便站了起来,由几位精怪搀扶着,先行离开了。

    阿关目送树神婆婆离开,从大叶子包里抓出一个点心,递到翩翩口边说:「这个非常好吃,妳一定会喜欢。」

    翩翩摇了摇头,手里筷子拨了拨大叶子,又放下筷子,一点食欲也无。她叹了口气,站了起来,走出帐棚。阿关也连忙跟了出去。

    夜晚的洞天更是美艳绝伦,天上星星无数,有些星星大得吓人,绽放着美丽光芒,且还有一团一团形状特殊的星云。

    草地四周飞舞着彩色萤火虫,大草原上有些精怪升起了营火,快乐地嬉闹着。

    阿关跟在翩翩身后,一前一后在草原上走着,他们走出了村落,漫步在辽阔的草原上。夜晚的风好清好凉,阿关深吸着气,觉得整个胸腔都充满清凉,不一会儿,两人来到了阿关先前玩过的那溪水前,翩翩在溪畔坐了下来,在草地上抱着膝盖看水。

    「妳都不吃东西。」阿关走到翩翩身旁,递了个果子给她,是他在几株树上顺手摘的。

    翩翩接下了果子,却只是轻轻捧着,抬头看着星空。

    「这里真美,难怪那些精怪一心想来这里,我要是精怪,拚了命也要来。」阿关赞叹。

    星光映在水上,水底的石头泛起萤亮光芒,回映上天,在空中映出了闪闪亮亮像是极光一般的景象。

    「备位太岁大人,到时新的仙子来照顾你,你可要好好听她的话。那仙子比我聪明细心,绝不会再让你受邪神俘虏了。」翩翩突然开口这么说。

    「干麻说这个,干嘛这样叫我?」阿关听翩翩叫他「备位太岁大人」,感到浑身不自在。「先前不是说过,这次行动是我们和精怪、天将一起计划的,怎么会是妳一人的错呢?」

    阿关顿了顿,正色地说:「当时……要不是妳替我挡下那一刺,我早就死掉了。我感激妳都来不及,等妳康复之后,我们就可以继续搭档啊,我还是比较想要妳当我的保姆。」

    翩翩望着天空,楞楞地说:「不……若我有幸康复,应该会回到太岁爷帐下,在第一线继续和邪神作战。陪伴你的,依然是那位新的仙子。照顾你的任务已经移交到她手上了。」

    「什么意思,我又不是婴儿,我自己可以照顾自己,既然是太岁接班人,自己挑选搭档总可以吧。」阿关有些不服气地说。

    「可以啊,等你正式当上太岁就行,至于现在,就是不行。」翩翩淡淡一笑。

    「那……以后还能再见到妳吗?」阿关问。

    「或许可以吧……那也要我好得了才行,若好不了……」

    「妳一定会好的。」阿关说完这句话,两人静了好一会。

    翩翩低下头,似乎有些难受。

    「怎么了?」阿关急忙问:「伤口在痛吗?」

    「绿毒咒发作时……酸痛痕痒、时冷时热,十分不舒服……」翩翩按着伤口,露出难受的神情。

    阿关扶起了她,走回村落。此时宴会早已结束,村落里空荡荡的,精怪们不是回到屋子里休息,就是各自跑到大草原上玩乐了。

    他们来到帐棚前,翩翩推开了阿关,自个走入小帐棚。

    阿关拉住翩翩,把她拉往大帐棚,边说:「大帐棚让妳睡吧,那儿床比较大,睡起来舒服。」

    「那你呢?」翩翩问。

    「我有床睡就行了,比起之前睡地板,要舒服多了。」阿关笑着答。

    翩翩笑着摇摇头,婉拒了阿关的好意,仍然转身走入小帐棚,且拉下门帘,不让阿关偷看。

    阿关无奈地走进大帐棚,坐上那张大床,床上铺着白色的草,摸起来又柔又软,却不会令人搔痒。阿关躺了下去,又是赞叹不已,比凡间任何床铺都要舒服,比睡地板更是舒服了不只千万倍。

    很快地,阿关进入了梦乡,一觉直到天明。

    □

    六岁大的小女孩红着脸,躲在两个妇人身后。

    其中一个黑衣妇人摸着小女孩的头,微笑地说:「吶!我们的小蝶仙害羞了,她不好意思见小备位吶。」

    另一个黄衣妇人也嘻嘻笑着,推了推小女孩,指着这头。「去吶,去和他说说话。」

    「不要不要,我才不要!」小女孩鼓起嘴大叫,推开那妇人的手。

    黄衣妇人说:「妳以后要保护他,妳是他的小保姆。」

    「为什么呢?他比我还大一岁,应当他保护我不是吗?」小女孩不服气地大叫。

    「妳和他打架,谁赢?」黑衣妇人插口。

    「当然是我赢!钺镕跟花螂迭在一起,都打不过我!」小女孩这么说。

    「这就对了,小蝴蝶儿妳这么厉害,当然是妳保护他了。」黑衣妇人呵呵地笑。

    「不要不要!」小女孩啊啊大叫。

    「不急不急……」黄衣妇人笑着说:「孩子都小,来日方长,以后总会见着。」

    □

    「呀——」一声尖叫划破了宁静,阿关从睡梦中惊醒,那尖叫是翩翩的声音。

    他跳下床,冲入小帐棚,见到翩翩用薄被裹着全身,不住地抽搐。

    「怎么了?」阿关连忙上前,紧张地问。

    由于翩翩身上的薄被是匆忙之间裹上身的,裹得并不紧实,阿关从缝隙里,看见一只殷红色的眼睛,像是正淌着泪。

    这是他第一次看到翩翩哭泣。

    「怎么了!」阿关骇然,连忙上前想拉开那薄被,翩翩死抓不放,挣扎之中,露出薄被外的身躯部位更多了。

    「吓!」阿关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见到翩翩右边肩膀至手臂上,都布满了怪异的墨绿色纹路,还长着许多脓包,纹路蔓延到整张右脸,右眼变得血红可怖。

    挣扎之间,翩翩手臂上有些脓包破开,流出绿绿黄黄的汁液,将一身纯白薄衫,染得黄黄绿绿,且恶臭难当。

    翩翩背上还露出了翅膀,左边的翅膀仍然雪白,但右边的翅膀却变成了腐烂的黑褐色,且皱皱湿湿的。

    翩翩发出几声绝望的哀吟,也不再挣扎了。

    阿关感到胸中有种破碎了般地心痛,他抓起薄被裹住翩翩身子,将她一把抱起,急急忙忙地冲出帐棚。

    「狐大仙!狐大仙!」阿关抱着翩翩,往裔弥的帐棚跑去,惊动了天将和医官,连同四周的精怪都围了上来。

    阿关将薄被拉紧,不让牠们见到翩翩的模样,迈开大步奔跑,一面大声扯着嗓子喊:「裔弥姊姊呢?翩翩她身子难受,快请裔弥姊姊来!」

    翩翩伏在阿关胸前,露在薄被外头的左半边脸,看来依旧美丽。

    从她脸上滑落的泪,在清晨阳光照耀下,看来像一颗颗水晶玉石。

    狐仙裔弥连同几名精怪,听到了这骚乱,匆匆赶来,从阿关手上接过翩翩,揭开薄被往里头看了两眼,惊愕不已。「怎么会突然恶化?」

    裔弥抱着翩翩,领着几名精怪回到自个帐棚,替翩翩紧急救治,阿关给挡在外头,看不见里头的情形,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好半晌后,一个小狐仙走出帐棚,对阿关说:「备位太岁大人,裔弥姊姊要我和你说,蝶仙那绿毒发作情形,已经控制住了,但需要点时间清理包扎。裔弥姊姊要你别慌张,四处走走,等会儿替蝶仙包扎好了,便叫你回来。」

    「好、好……」阿关点点头,直到那小狐仙又回了帐棚,阿关还伫在那儿发楞了好一会儿,才转身往平原上走去。

    □

    若说昨日洞天黄昏和夜,是动人的橘红和荡心的深紫,那此时草原,就是一片宜人的青翠。

    阿关坐在草原小坡上发呆,他红了眼框,心中难过,他知道翩翩是千只蝴蝶炼成的仙女,爱干净、也爱漂亮。却中了恐怖的绿毒邪咒,如玉般的身子,变得脏污腐败,他完全能够体会翩翩有多么伤心。

    「你躲在这儿干嘛?」身后的声音嘶哑难听。

    阿关回头,站在他身后的人正是翩翩。

    翩翩经过狐仙裔弥的紧急救治,状况好了些,裔弥替她清理脓包、敷上治伤草药,将丑陋不堪的地方都包扎了起来。

    翩翩右边身子连同脖子、右脸,全都裹上了纱布。

    「妳的声音……」阿关不解地问。

    「绿毒侵蚀了我的嗓子,声音就变成这样了……」翩翩在阿关身旁坐下,看望远方的山,尽量压低声音,用气音说着:「裔弥姊姊已经起身上山采药了,我想这绿毒咒可能会继续恶化,不会死,可是会半死不活,慢慢地,我另外半边身子……也会、也会……」翩翩低下了头,不再说下去。

    「不会!不会的!」阿关不知为何地激动起来:「妳如果好不了,我就杀进天界大牢,把那顺德小屁抓出来斩成几十块,再、再、再想办法……治好妳的病……」

    翩翩摇摇头,淡淡地说:「傻瓜,你是备位太岁,别小孩子气了,你要懂得顾全大局,这漫长战役,每天都有同伴牺牲,多一个蝴蝶仙,又有什么了不起,那并不重要……」

    「怎么会不严重!」阿关大声说。

    翩翩长长吁了口气,站起身来,望着远山说:「别再想这些事了,还有很多很多的任务等着你去完成,你要向远处看。」

    阿关还想讲什么,翩翩牵了他的手,拉着他跑了起来,笑着说:「洞天是我长大的地方,我知道很多好玩的地方,我带你去玩,到了下午,天将会送你回去。」

    「嗯,好!」阿关高兴地大叫,两人刻意忘记哀伤,在草原上跑着。

    晨风吹动青草,将整个草原吹得波浪舞动,两人踩落的花朵让风吹上了天,化作点点彩光。

    「昨天那条溪水,叫做『绿水』,因为水底的翠绿玉石,把溪水映得翠绿一片。绿水的上游,有一个个高低相连的水潭……」翩翩这么说。

    「我知道,昨天我有游到那里!」阿关抢话。

    「那里叫『烛台水』。」翩翩说。

    「好怪的名字!」

    「那是因为烛台水里长着许多火焰树,到了夜晚,火焰树的叶子会发出焰火般的光芒,看起来就像一座座烛台一样。」翩翩解释。

    「我还没看过烛台水到了夜晚的样子!」阿关讶然地说。

    两人聊着,走到了一处森林,林子里有条小小的溪流,溪水是银蓝色的。

    「这……不会是『蓝水』吧?」阿关好奇地问。

    「这溪小,没有名字,你要叫他蓝水也无妨。」翩翩答。

    继续往里面走,树上的精怪纷纷对着两人打招呼。突然阿关脖子一痒,伸手一抓,竟又是昨天那只小松鼠精,小松鼠精在阿关身上磨磨蹭蹭,还吱吱叫着。

    阿关哈哈大笑,采了些野果,分给翩翩,两人吃了个饱。

    树林深处有个直径几十公尺的深潭,潭水银亮清澈,潭子附近的石头沙子,都是洁白的玉石。

    深潭上飘着大片大片像荷叶一般的叶子,上头坐着一些精怪。

    阿关也拾起身边一片叶子,扔向潭水,拉着翩翩往叶子上跳。

    叶子两个人坐嫌挤,阿关和翩翩于是背靠着背,小腿就浸在水里,不时踢着水,随着叶子在水中打转,看着银亮的水面里溅起来的水花。

    四周的树木高耸,动物们一声声叫着,曲不成曲、调不成调,却也悦耳好听。

    几声宏亮的鸣叫由远而近,阿关抬头一看,是几只尾巴拖着火焰的凤凰,凤凰很快越过了天,在空中留下几道橘红的残影。

    叶子转呀转,转到了水潭另一边,那边有个小巧瀑布,三公尺高,看来竟像雪白的纱巾一般,柔美绝伦,翩翩突然站起,拉着阿关脖子一提,往瀑布一跳。

    「哇!」阿关吓了一跳,发现自己跳进了瀑布里,瀑布里竟还有个洞,又是别有洞天。

    他摸摸身上觉得一身轻,原来在跳进瀑布的那瞬间,那些抱着他不放的小精怪们,连同那小松鼠精,都让瀑布给冲掉了,被挡在瀑布那头,吱吱嘎嘎地叫着。

    「哇——」阿关哇声不绝,只见这山洞壁面泛着光芒,像是水晶一般,不远处还摆着几只精巧的水晶桌椅。

    「货真价实的水濂洞!」阿关忍不住叫了出来。

    「这里是我儿时故居——『寒彩洞』。」翩翩说。

    寒彩洞里有许多分岔小路,翩翩带着阿关逛遍每条通道,水晶山壁上都闪耀着彩光,有些通道水晶壁面的颜色是草绿色的,有些是淡蓝色的。

    他们经过了一条小巧的橘红色水晶通道,进入一个小小的银白色晶洞里。

    这儿摆着一张水晶小床,还有水晶小桌、水晶小椅和一只水晶梳妆台。

    「这儿是我的睡房……」翩翩拿起梳妆台上一只翠玉烛台,烛台不过三吋高,一烛火也是幽幽淡淡,颜色不时变化,有如幻影一般。

    「岁月烛,千年不灭火,这么多年没见,还是一直燃着……」翩翩自言自语,她手上拿着的,是永不熄灭的岁月烛。

    阿关抚摸着四周水晶山壁,水晶传来透心凉意,让人神清气爽,却不觉得寒冷。

    「我被神仙们炼出之后,在洞天住了三年,白天我都在外头和同伴们四处玩耍,晚上就回到寒彩洞睡觉。三年当中,几乎玩遍了整个洞天。」翩翩看着镜中的自己,继续说:「三年之后,树神和几位天神把我召进洞天树宫,那是洞天的王城。」

    「直到那时我才知道,我是天界神祇在洞天里召集千只蝴蝶炼出的神仙。那时,我只有三岁。」翩翩淡淡地说:「之后,我被天神带离了洞天,上了天庭,接受严格的修练,又过了三年,我被分派到太岁爷帐下,作为太岁爷的部将,执行各种任务,一直到太岁鼎爆发……」

    「那妳……之后都没有回来洞天?」阿关问。

    「回洞天是常有的事,但大都是为了任务而来,这房间,倒是我第一次回来,洞天里太多好玩的地方,寒彩洞只是我的儿时小睡房……」翩翩打开了梳妆台前的抽屉,里头有许多小东西,有一些用草编成的小玩具、玉石串成的链子、和许许多多五颜六色的小石子。

    「啊!」翩翩盯着一只水晶小瓶,楞了楞,里头装着一只小金龟。

    翩翩连忙揭开瓶盖,金龟子动了动,飞了出来,停在翩翩手上。

    翩翩身子发着抖,说不出话,好半晌后,才挤出一句:「对不起……」她还没说完,斗大的泪已经落了下来。

    这金龟子是翩翩小时候贪玩抓来的,晚上放进了水晶瓶中,原想等一早天亮带出去玩,没想到隔天天还没亮,神仙们就来了,将年仅三岁的翩翩,带离了洞天。

    小金龟子被关在小小的水晶瓶里,过了十几年。

    「啊呀!妳是谁啊!」小金龟子突然开口讲话:「啊呀!难道妳是那小蝴蝶儿?」

    「现在过了多久啊?」金龟子在四周飞来飞去,嚷嚷地说:「妳说要带我玩,把我装进瓶子,就不理我了。我在瓶子里等了几天,等妳不着,只好睡觉,一睡竟睡了这么久,小蝴蝶长这么大啦!我要走了,不跟妳玩了!」

    「对不起……」翩翩还没说完,金龟子已经飞走了。

    压抑的情绪溃了堤,翩翩伏在梳妆台上哭了起来,没有哭声,身子却阵阵地抽搐。

    阿关感受到了翩翩心中的哀伤,站在一旁,轻轻拍着翩翩的背。

    过了好久,翩翩才抬起头来,用手臂抹干泪痕,眼眶早已红透,她看着地上:「真对不起,说好要忘掉不开心的事,要带你好好玩……」

    「没关系。」阿关呵呵笑着,扶着翩翩站起。

    「这里还有个地方……」翩翩拿起岁月烛,带着阿关继续走着,经过几条通道,来到一个较大的晶洞中。

    「哇!还有水!」阿关看着眼前又出现一个水池,哈哈笑着:「该不会跳进去里头又别有洞天吧!」

    「这倒没有。」翩翩走近那水池,水池有一柱一柱小喷泉,每个小喷泉不过几十公分高而已。

    水池后头,有片平滑的水晶墙,墙上不断有水流下来,流进池子里。

    翩翩拉着阿关走到那晶墙前:「这面流水墙很有趣,你站着别动。」

    只见那晶墙上慢慢浮现两人的样子,像照镜子一样,几秒后,翩翩才动了动身子,晶墙上的流水依旧,但人影却维持着同样的动作。

    「咦?」阿关有些讶异,脸凑近晶墙上观察一番,先前两人的动作,映上了水晶墙,像是壁画一般。

    「你看……」翩翩拿起岁月烛,将烛火对着晶墙,吹出一口气,岁月烛的火化成一片白气,吹向晶墙。

    白气散去,晶墙上的流水竟结了冻,两人的样子就冻在那层冰上。

    翩翩手一挥,召出青月小弯刀,将那面冰切了下来,大约有二十几公分宽,四十公分长。

    「哇!根本是天然大头贴!」阿关想起这和时下流行,俗称「大头贴」的照相小包厢竟有同样的功能。

    翩翩:「这流水墙上的水,碰到岁月烛的火,就结成了冰晶,千年不化,像凡人的照片一样,且更持久。」

    说着说着,那晶墙上的水,又流了起来,翩翩侧过身子,尽量将左边身子对着晶墙,又凝了一张冰晶。

    翩翩看着流水墙上那张独照,若有所思。「若是绿毒好不了,留着这面冰晶,至少还记得自己的样子……」

    阿关看着翩翩又要开始发愁,连忙摆出奇怪的动作,映在流水墙上,逗得翩翩笑了起来。两人接连照了十来张冰晶照片,才心满意足地走出了寒彩洞。

    寒彩洞的另一头出口,是一些山道,山道上长着许多高耸大树,越走,碰到的树越是巨大。

    「这里是神木林,里头全都是高耸参天的巨树。」翩翩带着阿关爬上了一棵大树,两人在树上吃起果子,逗弄着树上的小精怪们。

    时间过得飞快,一下子就到了黄昏,阿关看着天上美丽的流云,心情愈加沈闷。

    「你看见下头那条岔路了没?往左是黄金池、往右是凤凰谷,后头还有好多好玩的地方。不过你该走了,以后有机会,可以再来玩。」翩翩说完,催促着阿关下树。

    阿关心不甘情不愿地下了树,两人回程里很少讲话,空气凝结了般。

    一直到了绿水水畔,翩翩拉住阿关,将岁月烛和两三张冰晶递给阿关。

    「岁月烛也是好用的宝物,我教你召唤它的咒语,这几张冰晶让你带回去留作纪念……」翩翩不自在地说着:「白石宝塔我托天将交给了即将来照顾你的仙子,她还在南部帮助太岁爷征讨邪神,需要一支兵马。」

    阿关点头,一边专心的记下这岁月烛的召唤咒法。

    回到了村落,翩翩不再说话,自顾自地走回小帐棚里,不再出来。

    天将催促着阿关,阿关想进帐棚和翩翩道别,却让几只狐精拦了下来:「裔弥姐要替仙子换药,大人你得回凡间了。」

    阿关看看手里的冰晶,冰晶上的翩翩笑得灿烂,是如此美丽动人。

    他心里一阵难受,回程的路已不记得了,救护车晃了很久很久,才晃回了那繁华却又冷漠的城市,此时的凡世已是深夜。

    天将护送着阿关回到套房,此时套房里原属于翩翩的私人物品全都清空了,唯一没搬走的,是那张床,和床上的棉被、枕头。

    「仙子吩咐我们,将她的东西都带到洞天,说床铺被子留给你,怕你冻着。」天将说完,关门离去,留下一脸错愕的阿关。

    空荡荡的房间,弥漫着哀伤。

    关上了灯,阿关躺上床,默念着咒语,召出了岁月烛,双手捧着。那烛火时而湛蓝、时而青翠。

    窗外几声闷雷,落下了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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