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小姐结个善缘!」僧人举钵笑着说。
「阿伯……你行行好……结个善缘啊……」阿泰跟在那僧人身旁,用肩头左右不断顶着僧人,咿咿啊啊地像那僧人化缘。
「我肚子好饿啊……」阿关跟在一旁帮腔。
僧人起初对两人不理不睬,但阿泰和阿关死缠烂打,接连赶跑了好多个「客户」。僧人笑容开始僵化,嘴角不自主抖动,加快脚步走着,还不时向其他路人说:「善有善报,结善缘有好报!」
「是啊是啊!结善缘有好报,不结善缘全家死光——」阿泰像个疯子似地大吼。
「为什么你都叫人家结善缘,自己又不结善缘?」阿关反问僧人。
路人见了这三人怪异阵仗,都纷纷闪避。
僧人终于按捺不住,恶狠狠对着两人低吼:「小伙子,哪条道上的?」
「跟你绝不同道!」阿泰哼哼地回。
「是啊,不同道。」阿关继续帮腔。
僧人恨恨地走到骑楼下,拿出一只名贵手机,拨了个号码,似乎在搬救兵。
阿关、阿泰本来见那僧人躲进骑楼里,闹也闹够了,本来已无兴致,打算去吃饭了。不料那僧人竟又跑了出来,指着两人叱喊:「有种别跑!」
阿泰干了几声:「谁理你呀!」
还没说完,他们身后不知从哪冒出来几个身穿同样五彩袈裟的僧人,前头则走来几个身穿汗衫、满脸狰狞的大汉,其中一个带头的大汉,重重推了阿泰一把:「你敢来捣乱,你混哪里的?」
「来得真快!」阿泰仗着阿关就在身旁,不甘示弱也推了那大汉一把,高声说:「我老大混南天门,你不明白也别多问,老子没空教你;你也别说你混哪里,老子没兴趣知道!」
那大汉先是一愣,跟着怒吼起来,一拳照着阿泰脑袋打去,阿泰侧身闪过这拳,往大汉身上踢了一脚,刚得意想要叫好,另一个流氓大汉已经一拳擂来,打在阿泰脸上,将他打得往后一倒,撞在一排机车上,撞得人仰车翻。
另外两个流氓也冲了上来,阿关一脚一个,将他们踢倒在地,又抓住了出手打阿泰那流氓,用翩翩教他的防身术,将那流氓摔了个狗吃屎。
几个僧人本来就要跟着流氓们一同冲上去教训这两个捣蛋家伙,此时见了阿关不好对付,对看几眼,赶紧跑了。
由于阿关下手不轻,几个流氓彼此搀扶,哀哀叫着,也四散逃跑,还一边骂着:「干……有种别跑,我回去拿喷子来喷你!」
「喷子?」阿关咦了一声。
「就是手枪啦!」阿泰捂着吃了一拳的脸颊:「真是烂货,打不过就要拿枪,我们还会傻傻在这边挨子弹不成?」
见流氓跑远了,阿关、阿泰回去牵了石火轮和机车,换了个地方吃起了午餐。
两人进了一处餐厅,在餐厅里吃着,突然外头一群人走过,由于两人座位靠窗,阿关看得清楚,那群人中有个妇人,就是刚才市场里让老公抢了皮包的妇人,脸上还一把鼻涕一把眼泪。
其他人都是她的街坊,一行人有六、七个,都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
「就是她,我说的女人就是她!」阿关连忙拉起阿泰,结了帐,追赶上去。
那群人已经走远,但讲话声音还依稀听得见:「妳别哭了,咱们去替妳讨个公道,把家用钱给要回来!」
原来这妇人一家家境本来便不好,那迷信老公失业已久,又按月缴善钱给真仙教,积蓄早已用尽,妇人好不容易从娘家借来的几万块,也让老公抢去要捐给那位九天上人积阴德。
阿关、阿泰跟在后头,见那群人浩浩荡荡进入附近一处建筑物里,那建筑物挺大,是独栋的楼房,整层楼上着鹅黄色的漆,一楼门口镀金的招牌十分醒目——「真仙道场」。
「哇干,神棍他家耶!」阿泰哇哇大叫,跟着阿关混在人群中,也进了这道场。
从一楼大厅里的道场简介得知,这里只是九天至尊上人传道场所之一而已,主庙则建在别处。几帧主庙照片让阿关、阿泰看傻了眼,那主庙建得金碧辉煌、极其华丽,里头到处摆着黄金色饰品,要不就是宝石水晶制成的雕饰。
其中一帧照片里,有张椅子又高又大,上头镀满了许多五颜六色的宝石,坐垫部分是华丽的丝绸。椅子上坐着的,自然就是那「九天至尊真仙上人」了。
只见照片中那九天上人一身华服,神态幽雅端坐在宝座上,神情还真像是万人之上的天神。
「什么玩意!」两人正吃惊着,后头有几声抱怨,阿关回头一看,那妇人一行人就在后头。原来今天刚好是这九天上人来这儿巡回传道的日子,也因此那迷信老公死都要来捐善钱。妇人一行是来讨个公道的,至少得逮着迷信老公,好讨回家里小娃儿的奶粉钱。
由于大厅里满是九天上人的信徒,妇人一行人显得势单力薄,气势较先前弱了许多。
阿关则是胸中升起一把无名火,他想起先前突击顺德大帝时,也是如此景象。那顺德大帝好歹也是雄霸一方的邪神,大家对他至少还有些惧意,比起这自称九天至尊神的凡人神棍,靠一副伶牙俐齿,除了骗钱还是骗钱,实在令人不齿至极。
大伙在十来名彩衣僧人的引导下,挤进了道场里,只见几百来坪大小的道场挤满了信徒,大家身子贴着身子,口里还念念有词。
「先前顺德大帝的信徒是喝了符水才疯的,这些人是怎么回事?你感应到什么没有?」阿泰感到不可思议,悄声问着阿关。
阿关摇摇头,什么也没感应到。
鼓掌声和欢呼声由远而近,是那九天上人来了,只见到九天上人由几名僧人护卫着,优雅地从另一处门进来,上人身上五彩僧衣飘逸,头上高耸的僧帽镶着许多宝石,九天上人看来才五十来岁,身形高瘦,脸上还涂着薄粉,猛一看还真有些仙风道骨。
「上人!」「上人!」「至尊!」「至尊!」信徒们呼叫声此起彼落,声音诚恳至极。
「上你老母、尊你老母!」阿泰受不了信徒的恶心呼唤,怒皱眉头,用只有自己才听得到的声音跟着低喊。
「静……」上人手一扬,袖上彩袍在空中飘舞。
九天上人开始用嘹亮的嗓音,对着信徒传起了道,大都是些模棱两可、融会百家的学说,偶尔也讲些从古书上抄来的小故事,说成是自身经验。台下的信徒时而鼓掌、时而低头垂泪,有人还轻声念起祷告祝词。
阿关、阿泰只觉得堕入了奇异天障一般,身旁周遭的人似乎比妖兵还要诡异,不禁哭笑不得。
突然一阵吵杂,大伙往那发声处看去。
原来是妇人找着了迷信老公,老公还紧抓着妇人的皮包不放,里头装着的都是要献给九天上人的善钱。
「把钱还给我——」妇人尖叫着:「那是我们家仅剩下来的钱!」
迷信老公胀红了脸,一巴掌打在妇人脸上,怒叱:「钱再借就有了!这些钱是要用来结善缘、得善果用的!我是为妳好,妳怎么一直不懂,一直胡闹?」
跟着妇人来的几个大叔大婶,吵闹了起来:「你疯了你!」「你打淑芬做啥?」
一个大叔脾气向来强硬,听那九天至尊讲了许久,早已积了一肚子火,此时一股脑爆发出来:「你拜这什么狗屁教?连家都不顾了!迷信迷成这样,你书都读到屁眼里去啦?」
此话一出,可引起了众怒,本来信徒们见迷信老公出手打人,只当是他的不对,此时听了这大叔的话,敌我立场一下子壁垒分明,信徒们围住了妇人一行,大声斥责起来!
「钱财乃身外之物,献给至尊是结善缘,怎么可以说是迷信?」「至尊是真神,是万神之尊!你敢出言不逊?」「你快道歉!」
大叔见对方人多势众,气焰灭了许多,但还是指着迷信老公叱喊:「快把淑芬的钱还给她,家里没饭吃了,你孩子都不用喝奶啦?」
台上的九天上人不为所动,只是眼神瞄了瞄,一旁的几个僧人立时挤进了信徒堆里,围住那妇人一行。
「外头很多人谣传,本真仙是歪道,大家看,我像吗?」九天至尊高声说着。
「不像!不像!」
「至尊是真仙,是真神!」
有些信徒落下了泪,大声喊着,替九天至尊真仙上人不值。
「但是,我们要以慈悲的心,谅解他们,送他们出去吧,别伤害他们了!」九天至尊感性说着:「凡人愚昧,但仍有先驱者不畏艰难困苦,将道传播给世人,那先驱者,就是我,九、天、至、尊、真、仙、上、人——」
「上人啊——」「上人啊——」
信徒们全高声喊了起来,有的唱着九天上人自编的诗歌、有的高喊上人是真神、有的想跪下、有的涕泪纵横。
那妇人一行,就在这混乱的当下,让几名僧人强行抓出了场外,没人见到这些僧人将妇人一行赶出场时,还趁机踢了那大叔几脚。
「哇咧干他祖宗奶奶!」阿泰终于几近崩溃,大骂起来,但也没几个人注意到这些脏话,阿关楞在原地,不知该说什么,看着眼前几近疯狂的信徒,明明没喝迷药符水,但行为思想,已和疯子白痴无异。
他觉得有些感叹,想起韭菜所说的「神赐人智慧,是要凡人会思考;不会思考的凡人,也要学着去思考。神仙虽有责任保护凡人,却可不包括替他们把屎把尿。」这番话。
阿关叹了口气,眼前的信徒,正犹如三岁小娃随地便溺一般,完全没有身为成年人该有的思考能力,其中不乏高学历的知识分子。
九天上人仍风采洋溢在讲台上讲着:「三天之后,我们真仙教会办一场真理大会,与各门各教讨教宗教学说,探讨世间真理……」
阿关不敢逗留太久,怕那妇人一行让僧人们拖出去之后,不知道会遭到什么伤害,赶紧拉了阿泰,努力挤出这道场。
两人道场外头四处找着,见到那妇人一行,无助地站在街外,大伙哭丧着脸,那大叔还恨恨地说:「算了算了,这种老公不要罢了,他要疯由他去疯,我们大伙凑点钱,妳回娘家好了!」
妇人无奈地点点头,一行人又叫了出租车,走了。
阿关远远见没什么事发生,松了口气;阿泰则念念有词,喃喃咒骂那九天上人。
大厅几名僧人见阿关、阿泰出了道场,连忙上前拦下他们,问:「上人的传道还没完,两位施主是不是有事情要先走?」
阿关脑袋一片混乱,点了点头,那僧人笑嘻嘻地,拿出一个金色大钵:「上人传道劳心劳力,二位也不妨出点心意,结个善缘,会得善果,有好报……」
「结你阿嬷!」阿泰怪叫着,一拳打在那僧人脸上,将那僧人打了个人仰马翻。
其他的僧人还没反应过来,阿关拉着阿泰,逃出了这大厅。
两人不顾后头追来的僧人,一味死命地跑,跑到了石火轮和机车旁,跳上了车,扬长而去。
□
回到家后,阿关浑浑噩噩过了一天,第二天也是如此,到了第三天一早,才接到了阿泰的电话。
电话那头的阿泰声音听来十分兴奋,嚷嚷着说:「喂!你在做什么?我们要出征了,出征啦!」
「出……征?」阿关穿着睡衣,一边搔着头。
还没说完,门铃就响了起来,阿关出去开门,竟是阿泰就站在门外,阿泰望着阿关没睡醒的脸,大力拍他的脸说:「清醒一点,你这什么样子,我们要出征了!」
「……」阿关侧过身子让阿泰进屋,阿泰身后还跟着绿眼睛狐狸、老树精、癞虾蟆三精怪,原来精怪们的假期在昨天已经结束,大多被分派到了南部太白星帐下,回到白石宝塔里待命。
精怪们虽不舍,但在树神的激励下,仍精神抖擞地回到凡间,继续这漫长的战役。
老树精、癞虾蟆、绿眼睛狐狸等,则被分配到六婆所属的中三据点,协助六婆。阿关有些惊讶,自己这中二据点,却一个任务、一个部将都没有,只有韭菜每天来报告些琐事,说完就走。
「你忘了今天是那狗屁上人的好日子吗?」阿泰兴致勃勃地说:「我们这就去闹他个鸡犬不宁!」
阿关边吃着阿泰买来的早餐,一边听阿泰说着。
原来阿泰回去可没闲着,在中三据点土地神小白菜引导下,将这九天至尊神的底细给查了个彻底。
原来这九天上人本名叫作「陈富贵」,年轻时是个混混,身无一技之长,因偷窃入狱,在狱中没事做,读了几本宗教书刊,竟启发了他的灵感,出狱后先是自称神明转世,靠着一些下三滥的把戏,骗得些许信徒,起先他不敢声张,默默行骗。
许多年之后,他发现平民百姓的愚蠢远超出他的想象,稍微变个把戏,说得天花乱坠,就算是一坨狗屎,也能说成是神仙圣物,还会有许多人抢着吃。
他越骗越大,创立真仙教,自号九天至尊上人,一下子信徒倍数成长,让这痞子成了天人合一的九天上人。
而今天,正是真仙教的大传道日之一,安排的节目是与其他各教来场辩论大会,九天至尊上人将表演舌战群雄,一一驳倒各教代表,宣扬真仙教的伟大。
然而这各教代表,却自然都是事先收买好的,有些是拿了钱,有些是九天上人自个安排的,表面上是辩论,实则是与九天上人表演双簧,一搭一唱。
传道会的重头戏,就是在辩倒了各方代表后,其中某些教派将会饰演反派,使出巫术,九天上人则以无边法力破这巫术,将道场气氛炒至最高潮。
阿泰挥了挥手上那黄书皮剧本,那是小白菜潜入真仙教大殿里偷出来的,是整场传道会的脚本,里头不但有各教的人员名单,连辩论内容都事先拟好了。
「哇,真有你的!」阿关不禁佩服起阿泰,也对自己这几天的消沈感到愧疚。
「快走吧!」阿泰哈哈大笑。
□
阿关、阿泰各自骑着石火轮和机车,三只精怪则跟在车阵后头,同行的还有小白菜和韭菜两位土地神,一齐往真仙主殿前进。
土地公小白菜吹着胡子,一副很期待的样子,土地婆韭菜则兴致阑珊,像是不愿意介入这凡人和凡人之间的纷争。
经过了一个多小时的车程,一行人终于见到了真仙教主殿。
「真仙宫」座落山边,远远看去,如同一座皇宫,果真是金碧辉煌。
「干,真夸张啊!」阿泰忍不住喊。
「那都是千千万万的低能儿,一点一滴地贡献血汗钱盖出来的。」阿关连连摇头,只觉得一阵反胃,恨不得在九天上人那张脸上踩个几脚。
走过了长长斜坡,来到庙前大广场那黄金拱门,一旁的停车场停了好几辆昂贵轿车,都是庙里层级较高的人员使用的。
黄金拱门旁有一处管理处,几个僧人见了阿泰一行,便上前盘查。
阿泰这时身上穿的是一袭灰色道袍,黏了两撇假胡子,还戴了副小小圆圆的墨镜,模样十分奇特。阿泰随手拿出一张识别证,上头写着「泰山门泰山道长」。
几个僧人察看一番,便放阿关阿泰通行。
原来小白菜潜入法寺里,偷偷窜改了剧本上的反派名单,混入了个「泰山门」,这泰山门,便是阿泰一行,阿泰饰演泰山门道长,阿关则是饰演泰山门小徒弟。
而在阿泰自个构思的剧本里,泰山门会在最后进行到「反派以邪法攻击九天上人,却让九天上人收伏」这段剧情时脱稿演出,好好地教训这装神弄鬼的九天上人一顿。
真仙宫广场四通八达,一栋一栋的华丽建筑耸立在广场四周,有僧人们的斋堂,也有寝室,也有会客专用的厅堂;另一侧则通往美轮美奂的庭园,里头竖满了九天上人的黄金雕像。
好多身穿七彩僧衣的僧人,见了泰山门师徒二人驾到,都笑嘻嘻地上前恭迎,一个僧人神色狡狯地对阿泰说:「知道待会要怎么做吧。」
阿泰清了清嗓子答:「知道,早准备好了!」
阿关、阿泰被带入了一栋建筑,只见那建筑上头的招牌写的是「四方厅」,这儿是真仙宫招待贵宾的会客楼,许多黑道政要都曾踏过这块招牌,在里头和上人融洽会谈过。
阿关、阿泰进了这四方厅,小白菜、韭菜、老树精、癞虾蟆精、绿眼睛狐狸都跟在后头,自然没人见得着。
僧人领着泰山门两师徒,来到四方厅里其中一间贵宾室,阿关、阿泰在这小间贵宾室里四处摸着,贵宾室墙上挂了许多画像,装饰得堂皇富丽。
癞虾蟆正嘎嘎笑着,和绿眼睛狐狸商量着待会要如何狠整那九天上人,老树精则是照着镜子,看着自己身上黏着的火焰树落叶,嘴角还泛起微笑。
「你还在照镜子!」癞虾蟆呱呱叫着,去推那老树精。连绿眼睛狐狸也看不下去:「老树啊,你回回魂吧!」
小白菜和韭菜则有些不安,他们从来没有恶整凡人的经验,要是让其他神仙知道了,却不知会有什么反应。
外头声音听来越来越热闹,各派代表都纷纷到了,信徒也越聚越多,从这二楼的贵宾室窗户往广场看去,起码聚集了四、五千人以上,远超过顺德大帝那场千人法会。
「太离谱了……」阿关往下看去,只觉得信徒们那喜乐的嘴脸,看来十分可悲。
一个僧人推开贵宾室的门,向里头说:「大会要开始了,二位请准备下楼。」
那僧人领着阿关、阿泰下楼,出了四方厅,往主殿走去。
主殿里金光闪耀,从挑高天花板上垂下来的大灯,一直到地上地板,全泛着闪亮耀眼的金光。
经过了一条长长走廊,走廊里的灯光黄澄澄的,和金黄色地板互相辉映,看来十分美丽。
这长廊上挂着许多九天上人的显圣图,每张都有它的名堂。
僧人在前头领着,还不时介绍着每一帧九天显圣图片。
其中一帧,是九天上人站在云端,双手微扬,洒下七彩的雨露,叫作「九天圣雨」据说历年好几次干旱,都是九天上人以这九天圣雨救的。
另一帧,是九天上人站在高岭,遥看大地,双手高举,放出万丈光芒,也有个名堂,叫「九天晴旸」,据说好几次极冷寒流,都是上人以这九天晴旸救暖的。
又有一帧,是九天上人站在激流中,以双手抵挡奔腾的水,叫作「九天神堤」,据说好几次水患,都是上人用双手替世人挡下了的。
僧人说,每每有信徒经过这长廊,见了上人的慈悲事迹,都会忍不住垂泪,感动不已。
还有两帧,分别是九天上人拿着奇异的叶子,神情忧愁地吃着;和一手放在一个病人身上,掌心还放出光来。这是「九天尝百草」和「九天治伤手」,据说九天上人为了救苦救难,不但尝了千百种草药,还会以救伤手替人医病,无论大病小病,都难不倒他,但要他医病,自然得是有缘人,不然就是违逆了天命,逆天行事了。
后头还有一张张的纪录,上头记载着有缘人的名字。姓名旁则是有缘人捐献的善款,善款越高者,越有缘。
阿关、阿泰强憋着笑意,听这僧人认真讲着,跟在后头的癞虾蟆等,早已笑得打滚。
看过了十来帧上人显圣图,一行人来到一扇大门前,僧人推开了门,阿关、阿泰不禁有些震撼,那道场十分大,比先前大街上的道场大上许多倍,这是能容纳近三千人的大礼堂,里头一排排的座椅,都是顶级设施,这是间是超级顶级的演讲厅。
据说上人每每在此演说,三千人来,有两千九百人会感动落泪,另一百人则是激动到昏厥,再让上人以九天治伤手给救醒,从此神功护体、百病不侵。
演讲厅正前方就是那红色大讲台,讲台极其宽敞,后头垂着华丽帆布,有一帧好大的九天上人临空飞翔照片。
阿关、阿泰让上人给带到了大讲台上的贵宾席,这是反派座位,到时候反派们会在这里起哄,以预藏的干冰等器具,向上人放出邪法,再让上人降服。
除了反派外,为了逼真,也得安排几个正派穿插其中,让表演更自然些。而这些正派角色便会在反派发难时,使出正义法术来帮助上人。
一个身穿土褐色道袍的老道人,年纪看来快七十了,他拿着名单,在座位间穿梭走动,似乎找不着座位。
另外也有几个模样奇怪的教派代表,有些饰演正派,有些饰演反派,各自找着自己的座位。
「我是好人,我应当坐哪?」一个光头胖僧搔着脑袋,大声问着。另一旁一个矮小道人,则向阿泰打招呼:「你也是坏蛋?」
「对对……」阿泰点点头说:「来来……坏蛋来这边坐,坏蛋都坐这边。」
那褐袍老道人拿着名单,找了好久都找不着位置,索性随便坐,让负责维持秩序的彩袍僧人一把拉起,看了看老道人手上名单:「你是反派,去那边坐。」
老道人哼了一声,这才找对了位置,在阿泰身旁坐下。
阿泰向老道人打了招呼:「你好你好,我也是坏蛋!」阿关则叉着手,站在阿泰后头,一副泰山门大师兄的模样。
几个身穿七彩僧衣的僧人,在各派代表就定位后,恭敬的走到他们前头:「感谢各位配合,事成之后,好处少不了你们的。」
几个僧人指了指演讲厅一角,那里摆了个大型黄金钵,是这出戏码的重要道具,当上人以正义的九天法术降服反派角色后,会有几个安排好的假信徒,因邪法而倒下,上人打算医治他们,却因为这些人的善缘不足,而迟迟放不出治伤光芒。
直到信徒们一一掏出善钱,掷入黄金钵里,九天上人的手上才会放出光芒,治好那些装死的信徒。此时也会有更多信徒深受感动,捐出善钱。
土地公小白菜对老树精等讲解着九天编好的戏码,听得精怪们啧啧称奇,癞虾蟆呱呱地喊:「好一个天衣无缝的计划呱,九天至尊神真是太厉害了!」绿眼睛狐狸难以置信:「真是天方夜谭,凡人真会相信这种把戏?」
「就是有,而且很多人相信。」韭菜哼了一声。
「嘿嘿,这表示神仙当初看走了眼,应当把凡人赶进洞天,把凡世留给精怪……」老树精苦笑。
「才不要,凡人又笨又坏,会把洞天搞得乌烟瘴气,凡人就乖乖留在凡世陪九天玩耍,也很好笑啊,洞天是我们精怪的呱!」癞虾蟆高声说,俨然已把自己当作是洞天的一份子了。
几扇大门一一敞开,信徒们规规矩矩地由各门进入,一一照着划好的位置坐下,人越来越多,这三千人的座位渐渐被人潮填满。
癞虾蟆指着一个信徒说:「那人脸上有泪痕,真有人看了显圣图而感动哭了呱!」
老树精和绿眼狐狸看着四方信徒,眼眶泛红的还不少,刚才僧人倒没吹牛,确实有不少人因为那几张大慈大悲的显圣图而感动落泪。
信徒们全都坐好之后,又过了十分钟,庄严悦耳的音乐响起,九天至尊真仙上人穿着极为华丽的僧服,头顶黄金宝石帽,脚踏白银毛靴,在十几名僧人簇拥下,神采飞扬地走进这演讲道场,还不时露出慈悲的眼光扫过信徒们,被慈悲目光扫过的信徒,有些当场就落下泪来。
随着音乐节奏,九天至尊上人来到了讲台前,拨了一下前额头发,上人留着及肩长发,此时结成一条发辫。
「给各位善者,我真的很感动……」九天至尊上人感性说着,语调时而低沈稳重,时而高亢激昂,每一句话都间隔许久,像是在营造气氛。「今天,在千万万的善者面前,本真仙,将真仙教的教义,与众人分享,与众教分享。」
「就在今天,千千万万的善者,将见证真仙教的教义,才是千古不灭的真理,让真仙教的善与大爱,传、播、人、间……」九天上人说到这里,高仰着头,眼睛闭起,像是一位悟道高人、像是一尊得道仙者。
阿关只觉得头皮至脚底板,全都在发麻,手臂上的鸡皮疙瘩,像在跳舞一样。
一旁的癞虾蟆已经笑倒在地上抽搐,八只脚胡乱踹着,笑不出声了。小白菜和韭菜,则是一脸臭,恨不得捂起耳朵,再不要听见这恶心的人,说这些恶心的话。
泰山门阿泰道长则端坐座位上,嘴角的笑容有些僵硬,手指忍不住颤抖,不知是想抽烟,还是想揍人。
信徒却不这么想,掌声如雷,叫好声不绝于耳。
接下来的教义辩论,对阿关等人像是一场煎熬,痛苦不下于金城大战。各教代表一个个站起,装腔作势,长篇大论己派教义,跟着,便会臣服于九天上人的动人理论之下,有的代表表演逼真,甚至捶胸顿足,潸然泪下。
九天上人接连辩倒了十来位各教代表,直到阿泰身旁那老道人站起,一脸无措样子,还让后头的僧人提醒:「演得逼真一点!」
九天上人看了看手上名单:「您是……五台茅山派……叶元道长。叶道长,您对本教真仙教义,有何高见?」
「我……我没什么高见……」叶元道长似乎因为紧张,而有些口吃。
九天上人反倒有些担心,生怕这老道长台词没背好,演起来不逼真。九天上人微笑地说:「真仙教教义,旨在教人为善,因为有了善因,才能得善果。」
「结善因……结善缘?」叶元道长呼了口气,顿了顿说:「捐钱给你花……就能结到善缘?」
此话一出,九天上人有些愕然,他低头翻了翻剧本,剧本上不是这么写的。
叶元道长继续说着:「捐钱给你的,就结了善缘;不捐给你的,就结不到善缘,就不是善人,是这样的吗?」
九天上人反应也快。「当然不是,捐善钱,只是结善缘的方式之一,主要用意,是激发人的善心,同时不再贪恋金钱这身外之物。而大家捐的这善钱,自然也用在善事上头,助人为乐,普渡众生!」
叶元不等信徒掌声停下,声音宏亮起来:「做善事?山下阿毛没钱读书,你的善缘怎没结到他身上?有些人没饭吃,天冷了没衣穿,生病了没药医治,你的善缘怎没结到他们身上?」
九天上人眼睛瞪了老大,又低头翻了翻剧本,确定剧本上没这段,抬头看了看贵宾席后几名僧人,僧人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辩论内容的对话是九天上人自个拟的,其他僧人只感到气氛有些异样,话题有些尖锐,却还不知老道早已脱稿,还以为这也是九天自个拟的剧本,以为九天即将以大道理反驳。
「你庙里一根柱子值多少钱?一扇窗子值多少钱?你外头停的车子值多少钱?你这大道场值多少钱?你心里有数!可值钱了!能供多少人吃饭?能供多少人读书?你的善心呢?你的善缘呢?」叶元老道起先有些怯场,此时越讲越怒:「无知的百姓很多,但不是全部!你以为能一手遮天,你的手再黑再大,也总是有缝,遮不了明澈月亮、遮不了天上太阳、遮不了清风、遮不了星光!你骗得了许多人,却骗不了所有人!」
「好啊!」阿关忍不住喊了一声。
几名反派赶紧翻着手上剧本,以为这时就是发难时刻,还担心是自己忘了剧本情节。
阿泰也翻着剧本,和身旁那位黑胖道人面面相觑,本来照剧本上的描述,应该是这叶元老道被驳倒后,接着是泰山门道人被驳倒,跟着就是那黑胖道人被驳倒,而这黑胖道人不服,领着反派角色发难。
此时叶元老道却脱稿演出,不但九天上人惊愕,反派角色也惊愕,以为是叶元老道为求表演,抢戏抢过了头。阿泰赞许之余,也十分惊讶。
九天上人手有些抖,嘴角上的笑显得不自然,他挥了挥手说:「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你别说了!我们可不服!」阿泰身旁那黑胖道人跳了起来,手一挥,挥出一片黑雾。
阿泰吓了一跳,原来是这黑胖道人,生怕让叶元老道抢了风采,到时分红少分了些,赶紧跟着发难,将反派角色袭击九天上人的戏码提前演出。
这么一来,九天上人反而松了口气,不必再理会这叶元老道,只要跳到下页剧本,继续演下去就行了。
九天上人淡淡一笑,伸手一挥,袖口也喷出一道白烟,一下子吹散了黑胖道人的黑雾。
原来九天上人袖口装了机关,能喷出干冰。信徒们见了,直呼神迹显像,有的高声叫好,替上人加油;有的低头祈祷,祈求上人平安无事。
又有几个反派角色冲上了讲台,挥出绿雾黄雾、黑烟红烟,全让九天上人喷出的白烟给吹散了。
只见到上人双手结印,做了个真仙教独创的大慈大悲手势,使得全场掌声如雷,信徒们纷纷站起,大喊:「上人万岁!」「上人无敌!」「上人加油!」
那叶元老道火冒三丈,本来也要冲上讲台,此时却让几名僧人给拉住,拉到了一旁。
阿泰见时机成熟,也从椅子上跳起,跳上了讲台,比了个手势。阿泰后头的绿眼睛狐狸早已准备好,吸了满腹空气,嘴一鼓,用力一吹,和阿泰的手势配合的天衣无缝,一道紫烟吹出,卷向九天上人。
九天上人老神在在,故技重施,举起了手,袖口里干冰喷出,这才发现竟吹不散紫雾。
紫雾卷起了上人,上人只觉得身子一晃,翻了个筋斗,碰的好大一声,摔在讲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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